01 刀客与盲人

    夜，深沉而不祥。

    趁着夜里赶路的，不是目的见不得人，便是面容见不得人。

    也因此，长乐镇里唯一的一条大街一入夜就没有商家肯开店了。

    生意可做，但夜里的生意，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长乐镇里唯一的客栈是唯一的例外。

    山底客栈的招牌很旧、也很小。

    山底客栈在长乐镇刚盖好的时候就在了，它的招牌也是。

    有些客人直到走前，都不晓得它叫做山底客栈。因为，它的招牌真的是太旧，旧到了第三任的老板也还以为它叫做山氏客栈。

    但是，尽管如此，山底客栈也没有换招牌的必要。

    因为，它就在山底，是长乐镇里唯一的客栈，也是夜里唯一点着灯、开着门的屋子。所以，它不需要招牌。再说，它也很少有客人。

    但是，这一天就不同了。

    同一天里，来了三十几个客人，是老板接下客栈后，五年来最多的一次。

    老板笑歪了嘴，银子也满出了口袋。就连自己家里的桌椅都搬了出来，铺盖也是。

    「今天吹的是什么风，一下子吹来了这么多的人。」客栈旁的香肉店老板打着酒嗝。「今天来的人，比我店后头养着的狗还多。」

    「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眼见客人有些不高兴了，老板陪着笑脸。

    「今天我们包下了这里，这个老头怎么还在。」一个大汉问着。

    「二十年来，我每天都到，今天为什么不能来？」香肉店的老板着眼睛。

    「哎哟，客官怎么跟老头子计较起来了。不瞒客官，老头子夜里就回去了，我把老头子往里头挪一挪，客官们继续聊啊。」老板打着哈哈，一面跟伙计扯着老人。

    「拉我做什么，这二十年我都坐这儿！」老头子发着脾气，可这话总像是含在嘴里似的。

    「老头子，别发酒疯了，这些爷儿不好惹啊。」老板劝着。

    「什么好惹不好惹，人多是吧，人多就呛声啦！我就是不走，有种的……」

    砰！一声巨响，一个大汉拍了下桌。

    「你一个人占一张大桌是想做啥？没看到这里还有六个人没位子坐？」

    「客官客官，您大人大量，可千万别生气啊……老头子，还不快走啊……」老板跟伙计继续死命拉着，可那老头子发起了性子，可真的抱住了大桌，就是不走。

    听得不耐烦，大汉走了过来。

    「算了，别惹事。」坐着的一个老人说着。

    「可我担心他会误事，师父。」大汉低声说着。

    「嘘。」老人作了手势，于是大汉就退下了。

    「您老，歇歇不要紧，我这几个徒弟年轻，席地而坐就成了。」

    老人抱了拳，然而香肉店老板可只是继续着他的眼看，也没什么回应。

    「多谢客官大量，多谢啊……」倒是客栈老板机伶，连忙向老人招呼着。「来来来，还不快给客人上酒上菜？」

    就连老板娘都下海了，可这菜色上的还是有些慢。

    那些大汉像是忌惮着老人，虽然脸上满满的不耐烦，也都只得暗暗忍着。只是，肚子里闹翻了天，脾气也实在安定不下来。

    「哟！这么多人哪！」

    今天想必是好日子。老板的脸登时又笑开了。

    门外站着五六个的客人。

    「这间客栈我们包了，抱歉。」坐在门口的大汉不耐烦地说着。

    「可我看老板不是这么想的。」带头的一个男子挑起了眉。

    「是……」老板正连忙要答话。

    「你没看见，这地方还有位子坐吗！」已经站了很久的人不耐烦地说着。

    「有啊，那张桌子不是只有一个人坐？」后头一个少年指着。「请他稍微让让，挤一挤也够了。」

    「就算要让也是让给我们，你们找别间吧。」另外一个人说着。

    「看来这间客栈是他们开的了？」带头的往后笑着。

    门外的人笑得刺耳，里头的人火气正大。

    「笑个屁！」几个人拍桌而起。

    「山底下就这一间客栈，天都黑了，我们上哪儿去！」

    「先来后到没听过！？」

    「问过咱们爷的刀！」

    唰唰唰，门外亮了六把刀子。

    锵锵锵，客栈里也亮了十来把剑。

    客栈老板摸着自己的脖子，静悄悄地站得远了些。

    「哎哟！」

    才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忙得焦头烂额的伙计一个匆忙，手上满满的大盘子就往老人身上甩了去。

    「你这小愣子！」老板娘才刚拔起嗓子尖叫，一条硕大的糖醋鱼连同那些个汤汤水水就往老人飞了去！

    然而，老人轻喝一声，往桌缘只见他轻轻一带，那本是四个脚的、方方正正的木桌就这么临空转了起来。

    不仅如此，那条大鱼跟汤汤水水还跟着在桌上转了起来，形成了个小小漩涡。

    伙计看得呆了，一双眼睛简直像是要突出来似的。

    直到大盘子掉到了地上摔碎了，才突然醒了过来。

    「对不住对不住！小的冒犯了，小的再去端一盘来！」伙计连忙陪着罪。

    「哼，走江湖的把戏。」

    门外带头的人甩开了袖。

    只见得老板捂了嘴，门口系马的大石竟然就给那人双手举了起。

    「客官客官，请饶了小店啊！」

    老板惊叫着，然而门外那人却是一把就将大石扔了过。

    「客官！」老板娘也尖叫着。

    那大石来得既急又快，老人却只是站稳了脚，竟然就要去接那大石。

    眼见大石就要砸烂了老人，老板跟老板娘都掩着脸不敢看了。

    然而，只听得一声轻喝，老人击上了一掌！

    大石在空中急速转了弯，竟然就这样直直飞出了客栈。

    门外的人脸绿了，门内的人可是得意地笑着。

    老人微微一躬手，便是重新坐了下来。

    「……小愣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