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跳湖
最近一连发生了好多事,虽然和季芹都没多大关系,但是她还是从中嗅出不一样的味道。也不知是她鼻子敏感了还是怎么地,连骥远那小子她都可以感觉到不一样了。现在的时节,啧啧,真是暗流涌动。
骥远最近很颓废,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一眼看过,还让人以为是尸。彭元端就被吓到过,捂着心脏说:这爷俩不愧是父子来着!
季芹感到很惋惜,小少爷不会是被他们打击太过,生无可恋了吧?
她吃着从彭元端那捞来的什么斋的糕点,正准备回去处理公务,一只手忽然搭上了她的肩,身后传来嘶哑的声音:“五阿哥,留步。”
手中的糕点,啪啦一声掉在地上,季芹被吓得不轻。转回头一看,妈呀,太刺激了!“你那胡子,刮一下吧,工部有把柴火刀,我帮你借去?”
她强忍住笑,怎么将军府都没人管一下么,一个大男孩留着和李大人差不多长的胡子,活像个草丛,他要闹哪样?这年头还流行胡渣小少年么!
骥远的样子真不算好,他一直深锁着眉,眼睛里死气沉沉。
季芹挑眉,“有什么事赶快说,想请假刮胡子就出门左转,瓜尔佳大人已经不在我这了。”
“不。”骥远吞了吞口水,“我是特意来见您的。”
骄傲的少年变得低声下气,就会特别怀念他张扬的样子。季芹怔了怔,对骥远的改变疑惑和不适应,她咳了咳,正色道:“有什么事?”
骥远忽然难以启齿,扯着嘴角,看得见洁白的半边牙,只说得出一个字:“新……”
话只说一点点,让人怎么猜?季芹皱眉,“你不会是来提前和我说新年快乐的吧?”
“不,没有这回事。”骥远的声音很低,仿佛耳语,他在犹豫不决。这样季芹很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问题?
她咂咂嘴,“你不说我走了,还有好多公务呢,若是耽误了走人的时间,就买不到那什么斋的点心了。”
骥远真的急了,错身上前,拦住她的去路,说道:“我只是——只是——想问您新月的事。”
季芹拍了拍额头,翻个白眼,然还想着她,少年你的初恋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不知道你们已经相隔在两个世界了吗!于是季芹看向骥远,摊手:“不知道。”
“您等会儿,我还没说完。”骥远看起来很悲伤,“我想问您,新月和我阿玛的事。”
“你都知道了?”
骥远点点头,“一半是自己发觉的,一半是额娘说的。事后我想起之前您和彭大人的反映,还有那天我阿玛打完夔东十三军时您对我说的话,就全明白了。”
季芹一下没想起来,“什么话?”
“您说——端亲王感谢他。”是的,端王不是要感谢彭元端,而是努达海,这句话本身就有问题。
“哦!是说过,我当时还以为你听不懂讽刺呢,原来只是后知后觉。”季芹皱皱眉,啧,对着永琪贫多了,毒舌的毛病怎么改不过来了。
骥远苦笑,“您没有说错,我太傻了,傻得可以。”
“你今天找我不光如此吧?”
“我想请您救救将军府,我阿玛疯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额娘她们只是女子,尚难自保,我身为家中的男子汉,却没有一点作为,我真的不想这个家就这样毁了。”骥远咚的一声然跪下了,手里的拳头握得死死的,季芹知道,那已经是他自尊的极限。要跪下来求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得崩溃到什么地步才有那种勇气。
季芹同情他,也觉得真好笑,“救?我要怎么救?我们似乎并不熟吧。”
“我听额娘说,李嬷嬷已经知道了这事,新月回的事也许就是她上报的。额娘现在担心死了,上面没有动静,我们就永远也不知道处罚何时到来。这种等待的日子太苦了,提心吊胆,好折磨人,您是住在里的,是尊贵的五阿哥,就请同情一下我们全家,帮忙指条活路吧”
骥远说得对,奸。情既然被发现,皇家是绝对不允许有污点存在的。一个孝期的格格,在抚孤的人家和男主人勾搭上了,若不大力处罚,堵不上悠悠众口。现在不发落,那只是因为渣爹还需要一颗毁掉硕王府的棋子,等到了目的达成,便是清算的时刻。
其实这种罪行,依律来看,全家都要连坐。
“可是,为什么是我?”
“实不相瞒,额娘和玛嬷递了好多次牌子想要进,都被驳回了。那个新来的慧姨娘,也只能拖一下是一下,但总归是无法治,万一哪天阿玛和新月把事情闹大,就真的完了。您是妍姗表妹的丈夫,就请看在这一点浅薄的关系上,帮忙疏通疏通。至少,能让额娘,珞琳和玛嬷不受那么多苦。”
骥远的话说得真诚,他把这一切都赌了上去。
季芹想了想,抿嘴。这话不是原创的,肯定,没准是老夫人和雁姬教他的,不然以他的水平怎么可能想到这么多。
越平静的水面,内里越是汹涌,谁也不知道有多少的压抑和狂暴在底下潜伏着。上面的态度藏得很深,所幸他们还不算傻。看来,将军府的主人们,是打算背水一战了。只不过以他们的能力,搞不搞得过努达海和新月这两个脑残,值得商椎。
“你先起来吧,我好好想想。”
和味斋的麻仁栗子糕是一绝,一下班,季芹就和彭元端跑去排队了。这两人目的相同,受益对象却不同,一个是为了夫人,一个打着福晋的旗号,其实只买给自己。
都说要付出努力得来的东西才格外有意义,季芹已经很久没享受过排队的乐趣,把糕点买到手,就十分欢喜的搂在怀里带回景阳。
还没看到门呢,就听见有女在尖叫:“落水了,落水了!”
小路子抓了一个来问:“怎么回事?”
小女惊慌的颤声道:“是湖心阁的新月格格,她,她跳湖了!”
擦,跳湖,要不要那么凶残,前面还在想要不要答应骥远找皇后探探口风,这会儿就听见新月想不开的消息,冥冥之中,真有缘分。
呸,毛线缘分。
季芹转了一个方向,往湖心阁走去。
湖心阁其实离岸边不远,小船摇两摇就到了。已经有许多人在围观,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去救。
季芹踩踩结冰的水面,的确不瓷实,贸然上前的话可能自己也要掉进冰水里。
“都别干看着,快想方法去搭救格格,最好是能找绳子让她抓住。”只要长着眼睛,都可以轻易看见那个冰窟窿里有个人在挣扎着,她每抓住一块冰面,冰面就会碎裂掉。眼见着周围的裂缝越来越大,她只好绝望的放弃。
“你们都杵在这做什么,格格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们担待得起?”皇后携着和敬紫薇急匆匆的走来,厉声说道。
“参见皇额娘,大姐姐,见过紫薇妹妹。”
“免了。”皇后摆摆手,说道:“永琪也是刚来?”
“是,听说新月格格落水,就赶过来了。”
皇后气到不行,“这个新月,真是好大的胆子!前些天就有人禀报她想随父母而去,本还以为她说气话,没想到竟真的应证了。”
和敬看着热闹的湖面,那些踩在冰上慌不择路的营救人员,她冷笑道:“新月格格是脑子有问题吗?大冬天的去投湖,也不怕磕到脑子!若要自裁,还不如找柱子来得爽快!”
季芹忍不住,笑了。脑残的行为,连上帝都无法解释。
最终,还是不怕死的云娃把新月捞了上来,主仆两凄凄惨惨的坐在地上抱着哭。“怎么就不让我死了呢!那冰冷的湖水,把人冻得透透的,这样我的心也就不痛了!”
“想死?没那么简单!你可是端亲王府的后人,是硕果仅存的两个,怎么能那么轻易的走了去。”皇后高临下的看着新月。
新月若是真想死,就不会在最后进行挣扎,她尘事未了,哪里舍得。
新月打着哆嗦,嘴唇发紫,跪走过去抓皇后的裙角,断断续续的说:“娘娘,请高抬贵手,放我回将军府吧。如果让我一直……留在皇,生死不得相见,倒……真不如……随我父母去了。”
“混账东西!”和敬嫌恶的把她一脚踢开,“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弟弟才几岁,你就忍心抛他而去?就忍心你们王府的荣誉毁于一旦?”
新月的睫毛上都是冰渣,眼泪看着是流不出了,太冷了,都卡在了心里。“这位贵人……你不了解爱情……那是灵魂在燃烧,是最美好的情不自禁。”
和敬愣在了原地。
“是了,你不仅把自己给了,还把端亲王府一起烧了。”皇后冷笑一声,“本很想知道,除了你所谓的感情,还有什么被你放在了心里?”
新月想了想,最终摇头。她只要努达海一个就够了。别人永远也不会懂,爱情,可以像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皇后招来百合,“把她送回湖心阁,好好养着,本要去请旨赐婚。”她转头对新月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说道:“你不是想找个懂你的么,本就如你所愿,把那个在对方孝期就敢无媒苟合的男人给你当额驸。”
在对方孝期——的男人?
是在说努达海吗?皇后真的愿意放过他们?
新月终于流出了眼泪。
看见紫薇一脸复杂和同情,和敬挑眉,“还珠格格莫不是觉得她没有错?”
紫薇咬咬唇,犹豫到:“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
“哼,你以为那人是谁?是个中年的男人,还有了家室!他上有老母,下有妻子儿女,还不知检点的和年纪不到他一半大的女子有私情,这种男人,能好到哪去!”和敬冷笑。
紫薇大吃一惊,连退三步,这……怎会有如此薄幸的男人!
“新月格格已经丢完了端亲王府的脸,就连她唯一的弟弟以后也是会抬不起头来做人,你说,她是不是有病?”和敬淡淡说道。
“是——她有些过分了。”换作是紫薇,也不会如此糊涂,毕竟还有一个至亲的弟弟。血脉相连的责任,是永远也推脱不掉的,如果像新月那样真的死了,留下来的克善,该多么孤单可怜。
“你也知道过分了?不止如此,你有没有想过,新月已故的父母若是看见自己女儿连孝期都没守满就迫不及待的跟了一个男人,他们会多么伤心?”
和敬的眼睛盯着紫薇,紫薇的脸瞬间惨白。大姐姐的眼神……这是透过新月在说她。
对呀,她怎么忘了,她还在孝期呀,若是娘知道了一定会很失望。
紫薇挫败了,眼睛发酸,她这样,和新月格格有什么区别。
和敬在心里满意的点点头。皇额娘说紫薇最看重自己的亲娘,果然用“不孝”这个罪名来压她是没错的,看来皇阿玛的嘱托马上就可以完成了。
“一个男人若是珍惜你,就会在乎你的名节。像新月格格这样,最后的结果只会变成垃圾,被所有人嫌弃。”和敬露出鄙夷的神色,“福尔康迫不及待的抛开晴格格,对你好,无非是为了抬旗。你是公主,只要他掌握了你,就不愁出不了包衣籍。你最好想想清楚,别太傻了,做了别人的踏脚石也就罢了,还要连累逝去的娘亲跟着你蒙羞,入土都不得安宁。”
“娘……我,我对不起她,我忘了。”紫薇哭了起来,羞愧的用手遮住脸。“我真的没想到那么多,我当时以为那就是一切,可是现在,现在看来还有好多的问题,好多的错误。”
她开始怀疑,自己和尔康的缘分,到底对还是不对。为了抬旗,他掺和了多少的真心和假意?
真相一个个的揭露,就像在慢慢撕破她的皮。
“知道错就好。你的事情,皇额娘不说你,是心疼子女,我若是不说,就是不懂替父母分忧,没有尽到做大姐的责任。”和敬的脸色缓和下来。
皇后走到紫薇跟前,轻柔的用帕子帮她擦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大姐姐是个直肠子,也是为了你好,正是把你当成了妹妹才这般开导你的。”
紫薇感激的看着皇后,又看看和敬,抽泣道:“紫薇明白了,都明白了。”
旁边的季芹,干巴巴的看着这一幕,不禁感慨:这两人,一个□脸一个唱白脸,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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