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临安风雨急(八)
临安城的布局是东西窄,南北长,皇宫位于最南端,文天祥率领九十余名骑兵,从北部艮山门出发,策马奔腾,向着南部皇宫奔过去。
城中虽然四处皆有人作乱,但在文天祥看来,这些人并不足惧,只要新军的大军一到,这群乌合之众自然会作鸟兽散了。文天祥真正担心的是从钱塘江登陆的蒙古军队,那才是心腹大患。
尽管做了许多布置,却也绝不可能万无一失。比如说,骤临变乱,皇宫中的守军会有何反应,便是非常难以预料之事。
此时身边虽然只有九十余名士兵,但毕竟是骑兵,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只要能迅速赶到宫城之中,支撑片刻,待新军大军进城,则大事可定。
街上的乱局越演越烈,但面对装备全副铠甲的骑兵,乱军们大多生不起反抗之心,见骑兵奔过来,便纷纷向四周逃窜,偶尔有一两个亡命之徒拼死反抗,也皆被牛富一枪挑死。
军行极速,不消片刻,皇宫北门便已在望。
此时,皇宫前聚集的人数怕有数千之众,望上去黑压压的一片,但文天祥全然不惧,吩咐道:“乱军人数虽多,其实却是一群乌合之众,大家随我一起喊口号,我们冲过去,将他们都冲散了。”
说毕,文天祥猛地一抽马鞭,口中高喊道:“亲卫大夫文天祥率兵剿灭叛军,无关人等速速回避!”
“亲卫大夫文天祥率兵剿灭叛军,无关人等速速回避!”
“亲卫大夫文天祥率兵剿灭叛军,无关人等速速回避!”
……
一边高声叫喊,一边策马狂奔,向着前方聚集的人群冲了过去。
九十余骑,沿着街道奔驰,在夜色中,却也看不分明,不知道有多少人马,只听得那呼喊声一阵高过一阵,马蹄声若奔雷滚滚,声势极为浩大。
叛军正在进攻宫门,较为悍勇的忠勇军与不怕死的亡命大寇大都冲在前面,在后头观望作势的,自然是一些贪生怕死之徒,不过是想混水摸鱼,趁机捞点好处,却又不敢真的冲上去与皇宫中的守军作战,只敢在后面装腔作势,一心想着等别人舍死拼命攻下了皇宫,他们便进去捞取胜利果实。
若是情况不对,他们皆在最后面,逃命也能比别人快一些。
却不曾想,突然之间,后面竟有一支军队杀了过来。
这支军队的声势好不壮大,且尽皆是骑兵,滚滚而来的马蹄声,听上去似有千军万马,顿时将一干贪生怕死之徒吓得屁滚尿流,一时之间,哭爹喊娘,四处逃窜。
数千之众,竟没有一个人前来阻拦,皆是一心只顾着逃命,你挤我,我推你,再加上各自手中还拿着各式各样杂乱的兵器,或菜刀,或长棍……夜色中,也不知有多少人被自己人所伤,运气好些的还能逃出生天,运气不好的,一着不慎,跌倒在地,顿时便被后方人群踩死。
在前面拼命的一些凶狠之士,见到后方人群溃散,也明白大势已去,今夜想要攻入皇城,怕是不可能了,便也要撤走离去。
就在这时,皇宫之内,突然也有大火腾腾冒起。
“不好了,乱军杀进皇宫了,快逃命啊!”宫女和太监的尖叫声从皇宫中传了出来。
城墙上的守军,也是一阵骚动。
前头拼命厮杀的忠勇军,与后面那些看热闹,捡便宜,混水摸鱼的乱军不同,他们皆是真正悍不畏死的凶徒。
见到已经有人攻入了皇宫,这些人顿时喜出望外,当下便有人说道:“也不知是哪路义军抢先攻入了皇宫,我们只要再坚持片刻,大事可成!”
“不可!“一名忠勇军首领喝止道:“官兵来势凶猛,又尽皆是骑兵,如今我们聚集起来的人马都散了,恐怕拼不过这些骑兵,反而白白丧了性命。我们暂且散去,在城中高呼义军已杀入皇城,士大夫和官兵们听了,自然再无心抵抗。各路义军则必然声势大壮,再收拾了人马,杀入皇宫,与皇宫里面的义军会合,大事可成!”
“好!就这么办,我们先撤!”
……
皇宫中,赵昀,谢皇后,阎贵妃,赵婧,皆聚在一起。
乱局初起的时候,赵昀怕这几人有失,便令人将他们都请到自己的居处,听着外头的厮杀声,赵昀的脸色一阵阵苍白。
今夜这场祸事来得这般突然,事先全无半分迹象,也不知临安府究竟在干什么,竟然让贼人潜入了临安城内作乱。
如今酿成此等祸事,将来史书上会如何记载?
自从继承帝位以来,未曾有一夜安睡,夙兴夜寐,励精图治,指望能收复北国河山,告慰大宋列祖列宗,却不料,端平入洛,竟成了一场惨败,历几十年之功积蓄的国库,为之一空。
自此之后,兵事便连绵不绝,再无半分喘气之机。自己东挪西补,也不过勉力维持,好不容易靠着借国债暂时度过困局,让财政能喘一口气。却不曾想,竟又生出了这等祸事。
念及此处,赵昀不由得黯然泪下,也只能指望政事堂和枢密院能尽速调兵平息叛乱,扑灭临安城中的大火。
给政事堂和枢密院诸位大臣的圣旨早已下发,只是此刻外面如此混乱,也不知圣旨是否平安送达。
赵昀抬头望了望屋中众人,谢皇后与阎贵妃皆吓得面如土色,浑身瑟瑟发抖,哭泣不止,便出言安慰道:“你们也不必担心,那些乱军杀不进皇宫来,勤王的兵马很快就到了,此番定然是有惊无险的。“
回头却又看见赵婧正怔怔的发呆,便喊了一声:“婧儿!”
赵婧今晚刚刚收到文天祥送来的道歉信,心中喜不自胜。正在纠结着要不要就此原谅文天祥,还是要再捉弄一下他,心中柔肠千转,甜蜜至极,听到临安城乱起,这才大慌了起来。
此时坐在殿中,赵婧满脑子想的却是文天祥的生死安危,正在默默祈祷着满天神佛保佑,让文郎不要出事,赵昀一连叫了三声,才反应过来,淡淡笑了笑。
就在这时,突然有惊呼声传来:“不好了,叛军杀入皇宫了,快逃命啊!”
赵昀的脸色骤然大变,嗵地一声,跌坐在龙椅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