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生 作者:沁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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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1

    市和n市交接处，是由无数违章建筑和老旧公寓组成的贫民区。在众人欣羡、嫉妒和好奇的眼光之下，一辆黑色加长型的劳斯莱斯不疾不徐地驶在窄小的街道上，後头还跟著一辆银色的蓝宝坚尼。车子无视周遭打量的目光，通过人声嘈杂的商店街，几个拐弯，进入了相对安静许多的住宅区。

    被喷漆画满涂鸦和咒骂字眼的水泥墙，灯罩破了一半的路灯，还有几只枯瘦如柴的流浪狗在垃圾堆中翻找食物……这个地区弥漫著颓废、绝望和死亡的气息，令人窒息和厌恶。

    这是个看不见未来与希望的灰色地带。

    车子於一栋大型公寓前停下，估计约有两百家住户。黑色劳斯莱斯的司机先下车，一身西装笔挺，戴著金丝眼镜，j明干练的模样，g本不似普通的司机；他走至後座将车门打开，躬著腰毕恭毕敬地等待主人下车。

    後头银色蓝宝坚尼的车主早就下了车，一张豔丽明亮的j致脸庞笑得灿烂，她踩著高跟鞋走到劳斯莱斯的後门旁，弯身探进车里。

    「爸爸，怎麽不下车？」

    「……你不是让人去接了吗？」

    女子一愣，随後笑道：「也是。」

    她离开车子，视线往公寓的某层望去，又移至楼梯口，只见一名面容严肃的男子快步朝她走来。

    「怎麽了？」

    男子在她的耳边低声几句，女子原本愉悦的神色瞬间消失。

    「爸爸，我想你最好去一趟。」低头和车里的人简单说一句，女子便随著领路的男子一同进入公寓。

    车内的人晓得事情不如所想的顺利，搁下手中的文件，对车外一直等候的秘书道：「去看看。」

    「是。」

    车窗上映出一张俊美的侧脸，男人用手指揉了揉鼻梁，终於移身下车。男人的模样无论在何种场合，一定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头及肩的长发系成一束，穿著黑色唐装长衫，上头绣有j致的云纹；极具东方神秘色彩的男人，在那张古典优雅的俊容上，竟拥有一双蓝色的眼眸。

    完美的容貌，标志般的穿著，这个年纪看来不超过三十岁，令人印象深刻的男人，谁能想到他正是掌握c、t、y三市命脉，却鲜少公开露面的云爷——叶檀云。

    公寓三楼，位於最角落的一间房，大门敞开，外头站著两位保镖负责看守。他们一见到叶檀云到来，立即弯腰行礼。

    「如何？」

    「小姐和杨哥在里头，方秘书刚才与乔医生通完电话。」其中一位保镖简洁地回答。

    叶檀云蹙眉，问：「为何通知乔轩？」

    「是大小姐吩咐的。」

    乔轩是叶家私人医疗团队的负责人，实力自然是其中最顶尖的。不是将人送医，而是通知乔轩……说明伤者的x命暂时无碍，但情况却严重至极。

    踏进屋内，几坪大的房间一览无遗。四散的酒瓶、食物残渣，充满异味的衣物、尚未缴费的帐单，以及被摔烂的各式家具。

    叶檀云看著肮脏杂乱的环境，脸色不悦。他的女儿叶妃、护卫长杨珩和秘书方凯泽三人围在角落，各个神色凝重，而叶妃的眼中甚至压抑著愤怒。

    「让开。」

    身後突如其来的清冷嗓音，使得陷入个人情绪的叶妃迅速回神，嗫嗫地唤道：「爸、爸爸……」

    等挡住视线的三人稍微退开後，叶檀云这才了解到现在是何种状况。

    地上横躺一具女人的尸体，以腐烂的程度和味道来推断，死亡时间起码超过一星期以上。腹部有被挖开的伤口，但血量不多，并不是造成死亡的因素，而是死後才出现的伤口。

    在女人的身侧，一个瘦小的身躯倒卧，毫无动静。脸部、衣服和手掌上沾满了血迹，甚至还有些微的r块残留。很明显，女人身上的伤应该是这个孩子亲手弄出来的。

    饿到不得不饮人血、食人r维生，这种在兵荒马乱的时代才可能出现的行为，竟然是如此年幼的孩子必须做的选择。调查的资料上说这个孩子满十岁，但以他不比外头野狗好多少的身材看来，说只有六岁也会相信。

    男孩的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起伏，叶檀云自小在黑道中打滚，自然见过不少受人虐待、欺侮的迷途少年，但再怎麽凄惨，似乎远比不上现在躺在眼前的男孩——还是他的儿子。

    叶檀云静静地看著那张沾满血污、被乱发遮盖的脸，薄唇轻抿。

    「主子，乔医生快到了。」方秘书收起手机，向叶檀云报告。

    「嗯。」叶檀云点头。

    叶妃面色苍白，尽管因为特殊的成长背景而经历过不少场面，但她万万没有想过自己的异母弟弟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她十八年来的生活舒适、优渥，虽然有身份上的困扰之处，但至少能健康快乐的活著。

    「爸爸，当年不该让她带走弟弟的！」

    「怎麽，你认为是我的错？」叶檀云沉声问道。

    浑身一颤，叶妃往身後的杨珩靠近，嘴里不甘心的说：「应该让她先把小轻生下来，再杀了她！」

    这是一段很简单的过往。十年前叶檀云与李家联姻，但李家企图夺权，与叶家的敌人联手，背叛了叶檀云。当时他的妻子李缘也有参与计画，在他将事情解决後，瓦解了李家的基业和势力，永除後患。当时李缘怀有七个月的身孕，念在她临时改变主意，说出完整的计画，叶檀云才没痛下杀手，只是将人赶出c市，也不允许她在叶家的地盘上出现。

    叶轻，是早就为孩子取好的名字。叶檀云已有一女一子，他并不注重血缘关系，想著就将这条命留著给李缘作伴也无所谓。

    而就在半年前，李家退休的管家找来，说李缘的状态非常糟糕，希望叶家能念在血缘的份上，安顿好小少爷，至於李家小姐他会负责照顾。

    叶檀云无视老人声泪俱下的苦苦请求，但得知此事的叶妃却私下调查起李缘母子。在叶檀云无心c手、叶妃也只有半认真的情况下，这件事过了半年後才又被提起。因为调查人员回报说已经半个月不曾见过李缘母子出门。

    半个月，不是病了就是死了。

    是的，李缘死了，而叶轻半死不活。

    叶妃和杨珩两人替叶轻检查身体状况，结果用惨不忍睹还不足以形容。双腿骨折，左手扭伤，肋骨也碎裂，头发发黄枯燥，只剩下皮包骨的身材，一看就知道长期营养不良，更别说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还有多处严重瘀血，在右腰侧甚至有一条十公分的丑陋刀疤。

    叶轻的右手被皮带绑死在衣柜柜角，杨珩在通知叶妃前就先拿刀将皮带割断，但人早就陷入昏迷。不晓得叶轻究竟被绑了几天，但在他可行动的范围内，只有李缘的尸体。或许人类生存的本能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尸体的身份，而一直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他更不懂世间的道德伦理，在他的眼中，那个长期虐打他的女人就只是救命的r块。

    他们也只能用自己的角度去推论出这个孩子的心态和行为，却於事无补。

    「喂喂，这种沉闷的气氛是怎麽回事？」

    自门口传来的揶揄打破了众人的思绪。

    穿著破牛仔外套、双耳各一排耳环、顶著一头蓝发的乔轩大剌剌地走进来，尽管他背著专业的医护箱，但与其说他是医生，不如说是混混还更符合他给人的形象。

    「闪开、闪开，急著call我不就是要救人吗？」乔轩嫌恶的避开地上的垃圾，「靠！都是腐烂的味道，大小姐你确定有活人让我救吗？」

    杨珩第一个受不了乔轩的聒噪，直接捏住乔轩的後颈，强迫他朝叶轻的方向看过去，说：「就是那个孩子。」

    脖子重新获得自由的乔轩终於意识到事情的严重x，立即冲上前替昏迷的男孩做检查。他从自己的箱子中取出一样样专业的工具，一改刚才的不正经，神情专注，和他的外表形成强烈对比。

    「主子，时间差不多了。」方秘书看了手表，提醒叶檀云还有安排。

    「走吧。」

    叶檀云临走前又瞥了一眼地上那张被血布满的小脸，但也没多说，便带著秘书离开那间空气浑浊的屋子。

    黑色的劳斯莱斯离开贫民区。回到车上便一直在处理文件的叶檀云，忽然抬头看向窗外。一双蓝眸深沉慑人，难以猜测他在思考什麽。

    片刻，他又低头继续阅读资料，道：「回去，我换件衣服。」

    「是。」

    贫民区，李缘的尸体，叶轻的受虐——叶檀云讨厌过於弱小的生物。

    他对那个孩子没有丝毫同情，更不会感到愧疚，因为这就是那孩子的命运。但是像叶轻这麽弱小的存在，他竟然不觉得反感，为什麽？

    叶檀云思考了许久，终於得到解答。

    或许是在那孩子睁眼的短暂时刻，他从男孩的眼中什麽都读不到。没有一般人会有的求生意志、喜悦、恐惧，就连看见陌生人的疑惑、惊讶都没有。

    那是一双空洞得惊人的眼睛。

    那个叫叶轻的孩子，只是一个有生命机能的空壳。

    ☆、第一章 2

    「小轻，姊姊回来了！」

    叶妃一回家，立刻拉开嗓门大声嚷著，就怕没人知道她回家。

    位於y市郊区的这栋米黄色洋房，是叶檀云送给叶妃的成年礼。地点会选在这里，也是因为她负责的公司在y市。虽然她只有十八岁，但在叶家严格的标准要求之下，必须逼自己成熟和有担当。

    「小妃，可以吃晚餐了。」

    回应叶妃的并不是她想念的叶轻，而是一名温婉的女子。

    黎晴是叶妃十二岁时在酒店里救的女人，她当时被未婚夫强迫卖身抵债，外表秀丽温柔的黎晴，内心其实很刚烈，抵死不从。她当时砸了酒瓶自毁右脸，又企图点火和未婚夫玉石俱焚；叶妃欣赏她的x格，却不认同她的做法，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毁了自己。

    叶妃让属下修理那个男人并暗地里解决，黎晴则是安排在身边，主要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担任管家的职务。因为叶家人独立，各自拥有个人的院落，而黎晴就待在她身边，至今已六年。

    叶檀云并没有让叶轻回c市本家照顾，更没有公开他的真实身份。在叶妃的要求下，叶轻跟著她留在y市，由黎晴专职照顾。

    「晴姊，小轻今天如何？」

    两人年纪相差十岁，虽然有主仆身份上的差异，但叶妃一向称呼黎晴为姊，而黎晴也把她当成亲妹妹疼爱。

    黎晴无奈一笑，说：「老样子。」

    叶妃垂眼，也没多问，安静地用晚餐。

    身体的伤可以复合，但心灵的伤口何时能痊愈？

    等到两人结束用餐，黎晴将叶轻吃的营养餐交给叶妃，让她送去房间，也顺便陪伴叶轻。

    「小轻，吃饭罗！」

    推开房门，叶妃就看见叶轻一如往常地盯著窗外发愣，听见叫唤声也没有回头，彷佛她不存在似的。

    将餐盘搁在桌上，叶妃在床边蹲下，手掌覆在那双如骷髅般细长的小手上，怜惜他过於冰凉的体温，同时也感觉到因为突然的接触，所产生的瞬间颤抖。

    乔轩说习惯就好。

    常常主动去碰触他，让叶轻感受别人的体温，学著适应，学著体会，也帮助他将来能多与外人接触。他害怕是理所当然，旁人只能更有耐心地多多陪伴，别无他法。

    老实说，以乔轩那张痞子模样说出这些温情话语，叶妃打从心底觉得恶心。但也知道身为医生的他说得没有错，就算不是医生的人，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心病需要心药医。但真正的解药已死，他们只能另寻处方签。

    「小轻……」叶妃柔声叫他，「肚子饿不饿？」

    终於，叶轻缓缓地将视线移动，先是低下头，看著握住自己的大手；再顺著手臂往上，视线扫过叶妃那张美丽的脸，还有她和善的微笑，但也仅是几秒钟的注视，男孩有些飘忽的视线最终落到了床角，固定不动。

    叶妃有些失望，不过她并没有错过叶轻点头的细微回应。她重新漾开笑容，起身去拿他的晚餐，并且笑嘻嘻的喂他。

    乔轩也说叶轻需要的是，时间。

    叶轻的身体状况很不理想，差到乔轩在将人带回医院做完更细部的检查之後，都在考虑要不要将人砍掉重练对他更好。十岁的年龄，幼稚园孩童的身高，严重脱水、长期营养失调，双腿粉碎x骨折、左手扭伤、右手骨裂，肋骨断一g，轻微脑震盪，还有胃溃疡的迹象。且因为长时间被关在家，少於行走，腿部肌r有萎缩的情形，将来对於身体的发展还有待评估。

    十岁的孩子还处在对世界探索、好奇的阶段，但叶轻所深刻体会的就是无止尽的疼痛和折磨。

    能活著，是个奇迹。

    叶檀云对检查结果无太多表示，只简单交代要协助大小姐全力照顾叶轻；至於叶妃自然是愤怒不已，直接让人重新整顿y市的房子，未来复健的工具、养生食品、专人设计的孩童房间等，应有尽有。

    叶轻搬进叶妃的房子也已经过了三个月，这段期间他从未开口说话，除了望著某个定点发呆之外，没见过他对什麽东西感兴趣。对於生活上所有的安排，他也不曾抵抗过，乖巧得令人心疼……或者说，那是一种对生活的麻木。

    叶轻的食量很小，也不宜多吃，花了半小时喂完一碗粥後，叶妃拿了湿毛巾帮他擦脸，每天重复的动作已经相当熟练。

    「小轻，姊姊半夜要出远门，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回来，晴姊姊会照顾你，知道吗？」

    叶轻靠在床头休息，他听完只是闭上双眼，没有回应。叶妃笑了笑，拍拍叶轻的头，端著餐盘离开房间。

    叶妃一出房间，便和坐在客厅里喝茶的黎晴对上眼。见对方投来询问的眼神，她摇了摇头，叹一口气。

    「别太心急，总有一天可以的。」黎晴安慰道，顺手替她倒了杯热茶。

    「我也知道！」叶妃垂头丧气的坐在沙发上，将脸埋进抱枕里，「我只是想听他说一声『再见』嘛！或者点个头也好啊……」

    黎晴淡笑，右半脸的疤痕虽然有些狰狞，却不减她的气质。

    「你也知道叶牙那小子一点也不可爱，好不容易多了个乖弟弟，我当然要享受一下当姊姊的乐趣嘛！」叶妃抬起头，改成侧躺的姿势。

    「可是小妃——」黎晴放下手中的杯子，双眼毫不掩饰的盯著叶妃，道：「你只是想弥补心中的愧疚而已。」

    不给叶妃反驳的机会，黎晴接著说：「小妃，你真的接受叶轻吗？」

    黎晴的问题毫不迂回，直接将叶妃的心态血淋淋的点出，她从头至尾都看在眼里，不点破、不提醒、不阻止，因为她知道叶妃并非出於恶意，也是真心的付出关心，只是这些行动都出自於对叶轻的愧疚感。

    简而言之，会想弥补一个人，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吗？

    「小孩子很敏感，特别是『这里』受过伤的孩子。」黎晴指著左x口，语气强调。「他知道你在可怜他、同情他，对他好也是为了弥补他。十年来的不闻不问差点害死一条小生命，你会想『如果早点来就好了』、『如果当年留下他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但事实是这十年来叶家g本不在乎他。尤其当你告诉叶轻你的身份和他真正的身份後，我相信他不会开心，反而更多疑虑。」

    黎晴的话像一个拳头，重重打在叶妃的心上。她并非不明白，只是不愿面对和承认；又或许在她将自己的希望加诸在叶轻身上的这段日子里，她g本没思考到这个层面。

    「你的意思是，他不信任我？」

    黎晴点头，又拿起杯子喝口热茶，才说：「不只你，是所有人。对叶轻而言，应该没有『信任』的念头。」

    「晴姊，我不懂你在说什麽。」叶妃老实承认。

    她见识过道上、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但那都是人x黑暗面居多；相反的，叶轻太过纯粹、属於小孩子的心理反应，反而不是她能轻易推敲出来的，甚至三言两语就能理解。

    黎晴不同，她原本从事教职，教过许多学生。她接触的大多是较和平、明亮的一面，也因此当她遭受未婚夫的欺骗，这一跤摔得粉身碎骨。之後随著叶妃的脚步，多少认识了叶家的世界，也另有成长；这些年的心理转折，或许是让她能够设身处地去猜测叶轻心思的原因。

    而旁观者清和多年的相知，黎晴自然也能看透叶妃的思维，并且挑在她离开前的时刻，一语道破。

    「小妃，他是空的。不哭不闹，没有任何情绪，你觉得正常吗？」

    「废话，这怎麽会正常！」

    「所以我说他是『空』的。既然空，也就没有『信任』。」

    黎晴话说到这里，叶妃听懂了。

    「所以……做什麽都没用吗？」

    「你要做的就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至於小轻，乔医生说得没错，他需要的是时间。」

    无论再多的关怀、再丰富的爱，对著一个无法去感受的人，就好比拿水灌溉盆栽，没有植物和土去吸收这些水分，只会全部留光，彻底的浪费。所以只能用时间去将这个空盆栽填满，再放进一颗种子，灌溉，等待发芽、成长、开花。

    作家的话：

    黎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说是女主角也没错。

    没有她，就没有能让叶檀云爱上的叶轻，更不会让叶轻爱上叶檀云。

    所以接下来她的戏份之重，而爸爸哀伤的是个配角，或者暂时不出现。

    她对叶轻的看法和叶檀云一致，我能说的是，他们有某些相似之处，但男人和女人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相似点不是叶轻会爱上叶檀云的原因，不过不否认因此受吸引。

    ☆、第二章 1

    叶妃离开，这间房子就只剩下叶轻和黎晴两人。

    黎晴的生活作息很规律，因此她也希望叶轻能和自己一样，养成正常且健康的生活习惯。虽然以叶轻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g本无法像常人自由行动，不过只要人醒著，就能找事情做。

    她六点起床，出门慢跑一小时，回家简单梳洗後，再到後花园浇花；八点进厨房准备早餐，九点唤醒叶轻，协助他整理仪容，陪他吃早餐。

    黎晴会将窗帘打开，从叶轻房间的落地窗望出去，正好是经过打理的後花园，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照s下闪烁著光芒，十分耀眼。虽然叶轻看起来似乎没在思考，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黎晴当他是看得目不转睛，喜欢由她亲手栽种、整理的花园。

    叶轻不开口，黎晴也很少主动说话。除了问候语、用餐时的几个问题，基本上她不会多说什麽，更不会将生活琐事和叶轻分享。但是在用完早餐之後，她会花一小时的时间，念故事给他听。

    她认为充满幻想元素的故事，在孩子的理解认知中，那是脱离了原本世界、全新的国度。在现实已经彻底自我放弃的叶轻，需要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让自己躲藏，但他缺乏生活经验，脑中不具有构筑「新世界」的想像力，所以只好放空，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做。

    黎晴说故事的用意很简单，既然对现在的世界毫无兴趣，那麽就让叶轻创造一个自己的天地。她希望他喜欢上听故事，进而爱上阅读。书本的知识丰富，若他不愿与外界接触，至少书能尽力补充这块缺失。

    黎晴说故事时，会将椅子搬至落地窗前，特地挡住叶轻望向花园的视线。头几天，叶轻还会移开视线，到後来乾脆直接看著黎晴手中的书本，而黎晴也当他是认真听故事。

    从一开始的几个小故事，到後来黎晴挑的故事愈来愈长，依照她的说书速度，一个小时无法说完，必须等到隔天或後天才能获得结局。这是企图引起叶轻好奇心的招数，但效果不如黎晴所预期，所以她决定随x的讲，不去在意叶轻究竟听了多少、是否喜欢等问题。

    十二点，黎晴端著餐盘打开房间，她一进门，便看见叶轻坐在地上，正在翻阅那本她已经连续讲了三天的小说。记得离开房间前，她将书随意放在椅子上——一个多月的时间，终於起了变化。

    「你怎麽下床了？」

    黎晴将餐盘放一边，神情有些著急，她迅速上前将叶轻抱回床上，再用被子牢牢地盖紧。叶轻的脚虽然已经卸下石膏，却因身体素质差，骨骼修复缓慢，暂时无法踏地，更别说行走。他的体质又偏凉，尽管有地毯的保护，但只穿著睡衣就坐在地上，仍是不妥。

    虽然床与落地窗之间的距离不远，但对叶轻来说，肯定是段艰苦的过程。

    不能走，难道是用爬的？

    想到这个可能x，黎晴一把掀开盖好的被子，卷起叶轻的裤管，果然在右腿发现因摩擦而留下的红痕。应该是侧著身子拖行，所以只有右腿发红。暗自叹了口气，黎晴放下裤管，将被子重新盖上。

    「先吃午餐。」

    黎晴伸手协助叶轻坐起，这一，才惊觉叶轻的睡衣渗有湿意，她撩开他额前的浏海，微湿的发g证明这孩子才刚出了一身大汗。

    「算了，我先帮你换件衣服，免得感冒。」

    她确实希望叶轻能对阅读产生兴趣，但她以为叶轻会主动表达，而非趁她离开时，靠著自己微薄的力量，爬到椅子边去拿那本书。

    这个沉默的男孩，不会拒绝旁人的要求和帮助，吃饭、洗澡、睡觉，像个木偶般听话，但他却不懂得主动。或许他也曾经拼命向外求助过，却屡屡无法获得回应，因此退缩、绝望，再也不开口、再也不伸手，甚至连眼神都没有。

    黎晴疏忽了，以为已经稍微到叶轻的心态，却忽略他固执的一面。将自己逼到彻底封闭、拒绝沟通的地步，还不算固执吗？

    等擦完身、换好衣服、用完午餐，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通常黎晴会让叶轻午睡两小时，等他醒来後，再用轮椅推著他去附近散步。不过，叶轻此刻似乎不打算要休息，要不然他会自己闭眼，不用人催促。

    「想看书？」黎晴试探x的问。

    她当然没忘记那本被遗忘在地上的书本，黎晴将书捡起，拿到叶轻的面前。除了吃饭时会给予反应外，这是第一次，叶轻有了明显且肯定的答案——他用力的点一下头。

    「你看得懂吗？」

    叶轻摇头，幅度微小。

    黎晴也不意外，又接著问：「想学？」

    叶轻点头，并用手指著书。

    「你是想学这本吗？」

    黎晴瞄了一眼书封，这是一本儿童版的推理小说，用字遣词相较於其他的故事书，自然复杂许多，其实并不适合做为初学者的识字教材，毕竟基础都没打好，要如何阅读这种生字和情节内容都较难的书呢？

    「这本还不适合你。」黎晴直接拒绝，「这样吧，明天我先把故事说完，下午的时候，我会准备适合的教材来教你读书识字，而午睡时间缩短为一小时，可以接受吗？」

    听完黎晴的决定，叶轻既不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直直盯著她手中的书。

    「我不会读心术，告诉我你在想什麽。」

    黎晴看著男孩低垂的脑袋，发黄的发丝因为这几个月的调养而多了些健康色泽，她知道自己的方法已经奏效，也看见叶轻的进步，而现在她只希望他能够开口，学著表达，学著要求。懂得索求并获得的孩子，将来才能够回馈和给予。

    「不说，就没机会了。」黎晴只退让一步，不希望叶轻一直犹疑不决。

    只见叶轻的嘴巴张了张，却吐不出半个字。黎晴也不逼他，只要他愿意尝试，就值得嘉许。就算最後仍然说不出话来，大不了由她引导得到答案，也可以。

    「……念。」在一片寂静下，叶轻终於发出了一个字音。接著，他努力地重覆一遍：「……现……在……念……」

    黎晴认真的将叶轻所说的话，一字一字听清楚。为了确认，她重述一次：「你是说『现在念』吗？」

    叶轻又是以点头代替回答，没再开口。

    「我知道了。」黎晴温婉一笑，「但是现在不行。」

    话尚未说完，黎晴便清楚感受到男孩身体的紧绷，她立即补充道：「你刚才费了太多力气，身体一定很累，所以你现在必须好好休息。等你醒来，我就继续把这本书说完，今天就不去散步了，好吗？」

    逐渐放松的身体代表著他的接受，黎晴替叶轻盖好被子，再把书放在他的枕头边，当作一种保证，才迅速收拾好餐盘，留下一片宁静的空间。

    在黎晴一阖上门的刹那，床上男孩原本闭上的双眼又再睁开。叶轻从棉被中伸出细细的小手，轻轻抚著书本有些chu糙的j装书皮，用指尖去感受每一条纹路和花样，爱不释手。无奈身体真的太过疲累，没多久，他就陷入了沈睡。

    ☆、第二章 2

    黎晴不得不承认，叶轻拥有惊人的学习能力。

    或许是不曾学过什麽，所以效果才如此显著。好比一块乾的海绵，能一次吸收大量的水分一样。而叶轻这一块全新的海绵，似乎有难以想像的吸收力，让身为老师的黎晴欣慰之馀，不禁担心起自己是否能跟上他的学习速度。只要叶轻拓展的兴趣领域超出她的专业，她就再也没办法满足叶轻的学习欲。

    她应该和叶妃讨论叶轻的教育问题。可是叶妃这一离开便是四个月，叶轻在这里也已经待了七个月，夏天都已被冬天所取代。

    叶轻喜欢阅读，黎晴在教他的过程中也发现他并非不识字，只是认得不多，至少笔画简单的字汇能读能写，既然有了基础，那麽後续的教导工作也就顺利许多。她让他学会使用字典和辞典，自己动手翻找答案能让印象更深刻；她也将书房里不少适合青少年阅读的书籍搬到叶轻的房里，类型多元，也因此更能了解叶轻的喜好。他大都选择文学类的书阅读，看得废寝忘食。

    黎晴还思考著要让叶轻学习电脑，毕竟字典和辞典内容有限，而路资源更丰富，更适合做为搜寻资料的工具。但也因为资讯太过多元，她又害怕叶轻过早接触不宜他学习的内容。在不知不觉中，黎晴的生活重心不再是叶妃和自己，而是满满的叶轻，她不停地在为叶轻考虑，就像真正的母亲一样。

    夜半时分，黎晴独自坐在只点了一盏小灯的客厅里，替自己倒了一杯洋酒。

    啜饮一口杯中的黄色y体，她回想这段时间自己的所作所为，喃喃自语地道：「妈妈……这辈子大概无望了吧……哼哼。」

    寂寞女人的自嘲笑声在夜里显得特别凄凉。被男人伤得体无完肤的黎晴，自知是没有勇气再去爱人，至於孩子也就无缘了。

    不过当她想到叶轻，那个瘦小虚弱、身世凄苦的孩子，她是怜惜他，却不会给予同情。就像她不需要别人来安慰自己在感情上的受挫，这些多馀的关怀方式对他们後续的人生发展没有任何帮助。

    现在的叶轻，喜欢看书、喜欢学习，是个聪明、专注、有耐心的孩子，而这些特点是她一点一点挖掘的，他的兴趣甚至是她藉机给予的。简单来说，现在的叶轻是由她一手培养出来。她将原本空荡荡的殻子，逐渐填充；将一个失去自我原型的孩子，缓缓雕塑出漂亮的形状。

    黎晴混乱的思绪停止，瞬间豁然开朗。

    她好像抓住了什麽，自从六年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东西，似乎回来了。原本枯竭的深层心灵，和叶妃之间的友谊也弥补不了的空缺，无形中被填满。

    黎晴其实是个传统的女人，她认为深爱一个男人，且男人也深爱她，是女人的骄傲；而拥有自己的孩子，能让一个女人更加完整。所以她的命运走到今天这一步，失去男人，失去有孩子的机会，上天因此将叶轻交到她的手上——叶轻，是她的孩子。

    「喀！」

    自玄关传来的开锁声在宁静的夜里特别响亮。

    黎晴望一眼墙上的时钟——一点半。拥有这间房子钥匙的人，除了她之外，就只有叶妃。但叶妃若要回家，起码会先打电话通知一声……这个时间点，来的会是什麽人？

    微醺的脑袋瞬间清醒，黎晴的左手进沙发的边缝里，抽出一把glock。原本想关掉小灯，却怕打草惊蛇，就悄悄地移动到玄关旁，躲在墙边的盆栽後头做掩护。这六年来，黎晴曾跟著叶妃学习过s击和简单的格斗术，但她鲜少有练习的机会，技巧只怕生疏了。

    大门被推开，一抹高大的黑影进来，黎晴看准时机，趁对方一个侧身，冲上前对著腰部就是一脚！

    谁料到黑影动作更是快速，轻易抓住黎晴的膝盖，反手一勾，手掌握住她的脚踝，只要一用力，她的脚立刻就废了。

    黎晴当机立断，举起手枪将滑盖拉到底上膛，准备扣下扳机——

    「是我！」这时候，黑影出声了。见黎晴尚未反应过来，黑影再开口：「是我，杨珩。」

    「你怎麽……」黎晴惊呼，察觉制住脚的力道已经放松，她缩回自己的脚。

    「别多说，小姐让我来接人。」

    黎晴并没有多问，只是点头，「我去抱小轻。」

    叶轻是被一阵寒风冷得清醒。他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一个背著月光的黑影站在床边俯视著他。

    「不怕？」

    不速之客是一名年轻的男子，盯著叶轻的眼神透露兴味。高傲的视线打量著被窝里小小的男孩，虽然不是他今晚真正的猎物，但男孩「毫无反应」的反应让他觉得很有趣。

    见男孩又闭上眼睛，男子眯起双眼，道：「真不怕啊……」

    一把掀开棉被，男子的手抚上叶轻的脖子，用力抓紧。叶轻单薄的身体随著男子手臂的力量，上半身整个被拉起，悬浮在空中的他，因为重力的缘故，颈部似乎被勒得更紧实。

    发现男孩的双手只是虚晃几下，没有拍打、没有抓挠，丝毫不挣扎，连痛苦的呻吟都没听见。男子顿时觉得乐趣全失，手很乾脆的放过那纤细脆弱的脖子。

    看著男孩倒在床上大力喘气的模样，x口明显起伏，男子忍不住皱眉，道：「总算有个人样了，我对虐待小动物可没兴趣！」

    男子将叶轻挤到一边，挪出个空位坐下，自顾自的说：「小家伙，你跟叶家那个疯婆子是什麽关系？我告诉你，我今天是来干掉她的，你知道她在哪吗？」

    叶轻还在喘气，双眼因刚才的窒息而变得湿润，脸色惨白的他在月光的照耀下，竟显得有些透明。男子的手爬上他才被摧残过的脖子，又顺著脸的线条抚上冰凉的脸颊，最後撩开他的浏海。

    「这双眼睛……小家伙，你不会是叶妃的私生子吧？」男子端倪著叶轻那双闪著蓝色幽光的眸子，「没想到那女人手脚这麽快，令人佩服。」

    彷佛是玩够了，男子站起身，似乎终於打算要做正事。总带著几分轻挑的视线随意扫过房间，瞄到角落摆放的轮椅时停滞一下，又迅速移开。他迈开脚步往房门走去，只是在手碰上门把的前一刻，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得走了。」男子回头看向叶轻，语气无奈的说。接著他掏出手枪，迅速地往落地窗开好几枪，玻璃「哗啦」应声碎裂一地。离开前不忘交代：「小家伙，替我向你妈问好！」

    男子潇洒离开後没几秒钟，叶轻的房门就被大力的打开，黎晴慌张的冲进房里，杨珩则是从破掉的落地窗追出去。

    黎晴在看见叶轻虚弱且狼狈的模样时，更是惊慌不已，「小轻！」温柔搂过床上的男孩，她著急的问：「有没有受伤？」

    慎重的将叶轻检查一遍，发现除了脖子上明显的红痕之外，并没有大碍，她才真正感到安心。

    「……没事就好。」

    叶轻的头靠在黎晴的x口，耳朵清楚听见对方因紧张而快速跳动的心跳声，向来淡然的表情竟然出现了类似茫然的情绪。轻垂的眼帘遮盖一切，经过一番折腾的叶轻神情透著疲倦，这段时间生活作息正常、从不熬夜的他，几乎要支撑不住。听著耳边传来心脏砰跳的律动，很快地，他就在黎晴的怀里睡著了。

    待杨珩从外头回来时，叶轻已经被黎晴用被子包得扎实，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毕竟那间夜风猛灌的房间肯定住不得人了。

    「人追丢了？」

    「嗯，那人很j明。」杨珩也没多大的不甘心，只是陈述事实。想起来这里的目的，他开始解释：「孙家这次动静不小，直接针对叶家来。叶牙少爷受了伤，小姐走不开，因为她也是目标，怕这边会被找到，让我来接人。」

    「小妃没事吧？」

    「没事，正帮著少爷处理事情。」杨珩不知想到什麽，严肃的表情竟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她很坚强。」

    「我知道，不只你一直跟著她。」黎晴看杨珩那不同以往的傻愣样，忍不住出口调侃他。

    果然，杨珩这个老实人立刻满脸胀红。

    「若要走，是去哪里？」黎晴问道。

    「主子吩咐直接回本家。」

    黎晴有些讶异，但想到现在是危险时期，就算叶轻的身份没有曝光，也肯定脱不了关系。与其让人在外头有机可趁，确实回本家较安全。

    「好，我替小轻收拾些东西就走。」

    这间房子大概无法再回来了，好不容易让叶轻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却必须要割舍、重新开始，实在很可惜。至少，带走几本叶轻喜爱的读物也好。

    ☆、第三章 1

    云爷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崛起，令许多冷眼旁观的人大为震惊，也因此成为叶家重振的踏脚石。

    叶檀云的曾祖父原本是退休的财阀大老，选择在c市落地生g，繁华後代。但传到了祖父辈，家产挥霍殆尽，光辉早已落寞；而叶檀云的父亲虽有野心，但扩展过於迅速，好高骛远，加上叔辈们的纷争不断，谋财害命的情节上演。身为独子的叶檀云一夕之间失去所有，那年他十二岁。

    流落街头的叶檀云并没有一蹶不振，相反的，他用无比坚定的决心和毅力，在t市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他那异於别人的风采，年轻却充满魄力的狠劲，吸引不少愿意与他同生共死的同伴，叶檀云与生俱来的领袖魅力，是让他能够在短短几年之内，拿下整个t市地盘的关键。而他初生之犊的j神和一点就通的极佳天分，不少道上老前辈都特别器重这难得的人材，皆在後头推波助澜，使得叶檀云的路途得以顺遂。

    叶妃是叶檀云十五岁时获得的第一个孩子，隔年叶牙出生。他们的母亲是一位贤慧、敏感又纤弱的女人，充满暴力、杀戮的环境并不适合这个宛如白莲般纯净的人生存，因此生下两个孩子後，就病逝了。叶檀云不是个薄情之人，只是过於专注在事业上，所以忽略了爱情和家庭；但这个包袱正是他无法放弃追逐成功的重要因素。那个女人明白，所以留下孩子，因为明白，所以安心离开。

    叶檀云在黑暗世界踏上顶端後，立刻破土，回归光明的平地。他真正的目标是夺回叶家主权，他筹备缜密的计画，一点一滴地将叶家蚕食鲸吞。当年这个空有外貌的年轻人，在外人眼中不过是被利用的工具；殊不知与李家的联姻是他的想法，李家的企图在他的盘算中，李家的失败更是由他一手策划。在整垮李家的同时，叶家也已经被他彻底清空，一举拿下。

    叶家的c市、李家的y市最後都掌握在叶檀云手中，加上自己打下的t市，云爷的名号不胫而走，那年他才二十三岁。

    孙家，曾是李家的亲家，但两家人早已感情破裂，原本孙家想吃下事业出问题的李家，没想到叶檀云与李缘的订婚使得李家起死回生，後又被叶檀云捷足先登，一口吞下。

    孙老爷子虽然已经退居幕後，宣布不再管事，但同样在b、k两市占有龙座的孙家，野心自然不小，怎可能任由叶檀云气势焰涨，继续嚣张。叶、孙两家人明争暗夺的较劲就此展开，明眼人心照不宣，绝不轻易掺和。

    两家不合的形象早已浮上台面。这次的事件是由孙家继承候选人发起的，目的很简单，得手就能让老爷子高兴，而继承家主之位的人也就能定案了。孙家继承者主要有两位，大媳妇生的长孙，以及三媳妇生的次孙，而二媳妇多年前病故，只留下女儿，家中排行最小；大媳妇另有二儿子及么女，这个老二对外声称体弱多病，鲜少露面，老爷子两年前就已宣布他无继承资格。因此，继承人的戏码就落到长孙孙曜齐和次孙孙曜商身上，如火如荼的展开。

    「主子，这是调查结果。」秘书方凯泽将手中的资料递给办公桌後的男人。

    叶檀云放下笔，自文件中抬起头，但他没接过那份资料，只是将身体靠向椅背，全身放松，缓缓地道：「说吧。」

    方秘书点头，开始报告：「确定是孙曜商主使，不过孙二少似乎常孙曜商身边出现，最近也有孙二少和兄长起冲突的传闻，但不能推断孙二少已经背叛孙曜齐，有可能是间谍的身份。」

    「二少……」叶檀云用手撑著额，态度惬意，「那个病痨子孙曜行吗？」

    「是，但早有人怀疑他的病是假的，而老爷子真正属意的继承者是他。不过关於孙二少的资料十分稀少，似乎连孙家人都不太了解这个孙曜行。」

    「既然孙老爷子宣布孙曜行没有资格那就是真的，但这不表示孙曜行就不用在意。」叶檀云语气泰然的说，「或许，他正是孙家的『枪』。」

    「您说『枪』吗？」方秘书面露疑惑。

    「你可以理解成是秘密武器，那可是孙家人最引以为傲的安排。」叶檀云解释著，嘴上挂著明显的嘲讽，「总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十年前，我拔了孙家的『枪』，老爷子大概还记在心里。」

    方秘书不作声，只听叶檀云又接著说：「记忆力好是好事，看来还没痴呆。」

    听完这句话方秘书才意识到，原来主子在说笑。不知如何反应才适当的方秘书，只好低头不语。

    等做好完善的心理建设後，方秘书才又重执专业形象，开口：「主子，那少爷和小姐那里，该如何安排？目前少爷在疗伤阶段，小姐已经接手大部分的工作，主子您是否有意亲自处理这件事？」

    「用不著，不过是年轻人的打闹罢了。」叶檀云笑了笑，神情中倒是显露出身为父亲的严肃，「给叶牙一个教训，让他别太自以为是了。至於叶妃，日子过得太自在，这段时间皮绷著点也好。」

    「是。」对於主子的决定，做属下的从来没有置喙的馀地。

    见叶檀云已经拿起笔开始审阅文件，方秘书鞠躬告退，但走到门口时忽然又想起什麽，面色犹豫的说：「主子，关於小少爷，他今早已经和黎管家回来了。」

    叶檀云手中的笔停顿一下，「我似乎……没有承认过他的身份。」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

    「很抱歉！」方秘书立即弯腰九十度，大声认错。

    叶檀云挥手，直接让人出去。等到方秘书离开後，原本持续晃动的笔渐渐停下，他就这样握著笔，陷入了沉思。

    这几个月来，叶檀云没有刻意去了解有关叶轻的状况，偶尔在叶妃的电话中可得知那个孩子似乎有了转变。他并不排斥这个孩子的存在，却也不打算让叶轻成为叶家的「少爷」。就以危险程度来看，这个身份很明显不适合套在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这算是他好意的考量。叶檀云在听到乔轩的诊断後，就知道叶轻未来无法负担叶家的责任；很残酷的决定，但却是事实。

    既然叶家不需要叶轻，那麽「少爷」这个称呼对那孩子而言，太沉重了。

    或许他该找个时间，见那孩子一面。

    作家的话：

    叶檀云这个人并不是面瘫、冰山，只是比较冷静、冷淡，然後慢热，是个还满人x化的角色（我认为）。会努力让大家认识这个人的，现在形象可能还很模糊。

    ☆、第三章 2

    叶轻就在众人好奇的打量眼光之中，於叶妃的院落中住下。那小小的身子陷在轮椅中，腿上盖著一条黄色的毛毯，身上穿著保暖的淡蓝色棉袄，衬得那张小脸更是苍白瘦弱。

    半夜从y市出发，到达c市的本家时，已经是早上七点。路途中就已经清醒的叶轻，被黎晴强迫喝下一碗粥後，就在整理过的新房间里睡下。

    新房间的装潢和摆设与y市的房间差不多，只是坪数大了些，多了一排书架，还有几个收纳箱，里头摆满了叶妃替叶轻买的新玩具。

    叶家占地广大，位於c市邻近山区的地点，是当年财大气chu、叶檀云的曾祖父买下的地。原本只有一栋主宅、广大的花园、训练室和温室，在叶檀云夺权、回归本家居住後，除了留下主宅做为会客、宴会的地点之外，他令人将花园和温室的范围缩减，将大门至主宅的路线重新规划，并利用空地建造私人院落。

    叶妃的院落其实就是一栋两层的洋房和花园，後方正是温室的所在位置。叶轻的房间望出去，恰好面对温室，而视线往左，能看见一栋被树林遮去一半，白底蓝顶的别墅。

    当叶轻再次被黎晴唤醒，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果然长途的车程还是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小轻，我们现在要去找乔医生。」黎晴一边替叶轻换上暖和的衣物，一边说：「若恢复得不错，应该可以进行复健了。」

    听见能复健，叶轻的并没有感到特别欢喜，他像个娃娃任黎晴套上外套和袜子後，缓缓被推出房间。他的房间就在一楼，没有上下楼的困扰，而洋房的大门外也设计了斜坡，方便轮椅进出。

    绕过小花园，他们往温室的方向前进，乔轩的住所就在温室的二楼。虽然外表看不出是个会爱护花草的男人，如同他的外在打扮丝毫不像医生一样，但温室的植物都是由他亲手照顾和栽种，基本上温室的管理权算落在乔轩身上。

    黎晴推著轮椅，不时向叶轻介绍：「……从那里的树林进去，就是叶先生住的地方。叶牙少爷和叶先生较亲近的下属都住在前方，若有客人过夜，就会使用主宅的客房。」

    黎晴口中的叶先生，指的是叶家的主人叶檀云。在叶家，除了叶檀云的亲信们会以「主子」称呼之外，其馀的人皆是以「叶先生」尊称他。

    「叶家太大了，有空再带你逛一遍。」

    叶轻静静的听著，似乎是腻了一路上毫无变化的枯黄，乾脆直盯著逐渐靠近的银色建筑，乔轩待的温室。

    温室外摆满各式各样的花草盆栽，但因为正逢冬天，没有任何植物开花。进入温度宜人的温室後，绚烂的花海闯入视线内，叶轻发现了一些他曾在植物图鉴上看过的品种，原本微驼的身子忍不住挺直，小小的脑袋开始东张西望了起来。

    黎晴见状，不禁莞尔一笑，「你自己四处逛逛，我去叫乔医生。」

    叶轻目不转睛的看著那些美丽娇豔的花朵，不再是无神的凝视，而是闪烁纯粹光彩的欣赏。他用手转动著轮子，虽然看起来有些吃力，但这也是训练他体力的一种方式，叶轻的健康在黎晴和乔轩的调养下，一直都是乐观发展。

    当叶轻来到种植一整排非洲蓝百合的花台前，馀光忽然瞄到有黑色的物体在晃动。他小心翼翼的前进，赫然发现黑色的物体是一条细长的尾巴，顺著视线望过去，脸上不自觉的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是一只黑色的豹，线条优美，有些慵懒的趴在花台下休憩，近一公尺长的尾巴在地上左刷右刷，早在叶轻靠近的时候它就已经睁开双眼，只是半眯著，没有任何动作。

    叶轻将轮椅移动到黑豹的面前，立即和那双炯炯有神的金色双眼对上，一人一豹就这麽对视著。或许是好奇心的驱使，叶轻大胆的伸出手，朝黑豹直直伸过去。就在手快要碰上黑豹脑袋的那一刻，黑豹猛地起身，叶轻的手颤抖一下，却愣愣的悬在空中，忘了缩回。

    「啊啊小鬼！你不怕死啊！」

    随著突如其来的大喊，叶轻的手连忙被扯回，连带著轮椅也被往後拉退好几公尺，耳边又继续著那聒噪的声音，嚷道：「那只凶猛的母黑豹是生人勿近的，别脚还没好就被咬断手，还是接不回来的那种！」

    「乔医生你够了，别吓到小轻。」黎晴从後头走近，将乔轩推到一边，自己接过轮椅，弯腰对叶轻解释：「那是叶先生养的黑豹，叫做『莲』。平时只亲近叶先生，对其他的人都不太理会。虽然不曾伤人，但小轻你才刚来叶家，对它而言是陌生人，还是小心点好。」

    「拿食物引诱都不上当，g本是只高傲又难搞的宠物！」乔轩在一旁抱怨著，只差没说出「什麽人养什麽样的宠物」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起身站在原地不动的莲在听见乔轩的话後，若有似无地用金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令乔轩顿时有种成为猎物的不妙感。

    不晓得是不是真听懂乔轩的话，并且刻意想与他作对，只见莲踩著优雅的步子走至轮椅前，将头枕在叶轻的大腿上，轻轻的用脸颊去磨蹭，像在撒娇似的。

    叶轻毫不犹豫的伸出手，腿上那只「大猫」的头顶。似乎是上瘾，他愈发大胆的往下抚莲的背部，替它顺顺毛；而莲也不见排斥，很是享受的任由这个初次见面的孩子在自己的身上放肆。

    「不是吧……」

    乔轩一脸不敢置信，随即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不怕死的伸手就要去。而莲肯定就是要和他作对，立刻对乔轩呲牙咧嘴，喉咙还发出低吼声，亮白尖锐的牙齿看起来十分骇人。

    「差别待遇用不著这麽明显吧？每天赖在温室里赶不走也就算了，一下会少块r吗……」

    「确实会少块r，不过是你的r。」黎晴嘲讽笑著说。

    「喂，我少块r，到时这小鬼没人负责可就不只我的事了。」

    话题回到正事，黎晴收敛笑容，拍拍叶轻的肩膀，「小轻，该去做检查了。」

    叶轻依依不舍的收手，让黎晴推著轮椅往乔轩的诊疗室去。

    「可能还要再等一阵子，骨头的状况还不算理想，现在进行复健还太勉强。多按摩腿部肌r，还有加强臂力训练，对以後会有帮助。」做完惯例检查後，乔轩推了推g本不存在的眼镜，说道。

    黎晴掩藏不住担忧，问：「以後能健康走路的机会有多少？」

    「恕我直言，小鬼这辈子肯定脱离不了拐杖或轮椅，单看他的复原情况而定。」乔轩这番结论让黎晴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只好又补充说：「其实我觉得挺乐观的，你也不用太担心。」

    深吸一口气，黎晴恢复以往的平静。她在叶轻的面前蹲下，笑著说：「别理他，我们回去吧。放心，有我在。」

    叶轻点头，外表丝毫看不出他是否为此而难过。或许能否正常走路，对他而言并非如此重要的事。

    黎晴站起身，推著轮椅准备离开。

    乔轩望著她的背影，有些不忍，但仍是以严肃的语气说：「黎晴，你是不是有点超过了？」

    那总挺得笔直的背杆忽地一震，黎晴没有回头，更没有回话。

    「黎晴，弄清楚你的立场。」乔轩说话向来直接，这次也不例外。他接著说：「你永远取代不了那个位置，所以不要将自己的期望强押在他身上。」

    这话一出口，惹来黎晴的一声哼笑。

    「你怎麽不想想，他得到了什麽？」

    话落，黎晴快步推著叶轻离开温室。那紊乱的脚步，彷佛证实了乔轩话里想表达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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