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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第7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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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70部分阅读

    作响,在她要伸手叩门的那一刻,却见一人从院落外走来,素白的衣衫沾染上冬夜的寒露,站在阴暗的过道里,给人一种阴暗的寂寥。

    “你怎么来了?”宝龄呐呐的张了张嘴,望着阮素臣。

    从黑暗中走到微凉的地方,他的容颜也清晰起来,眼角眉梢的忧伤被小心翼翼的隐去,他轻轻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来看看你。”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结束了书房的公事。马俊国离开之后,他漫无目的的晃着,便不觉得来到这里。目光落在她的腿上,他眉心微微一蹙,“不是不能走动么?怎么出来了?”

    看着他有些怒气与焦灼的眼睛,宝龄心头亦有些感动,不自然得道:“一直躺着挺无聊的,见外头天色好,又比前几日暖和了一些,所以”

    “他没有陪你?”阮素臣打断她的话,走过来,扶住她。

    宝龄这才一怔,才想起一件事:从她昏倒之后不过片刻,许怀康便来报道的情况来看,阮素臣是在第一时间知道了他的事情,但这几日他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本来有些奇怪,心里却有些释然,但此刻想来难道他是故意的?

    故意不出现,是为了让她与邵九做最后的相处?

    这么一想,她心头不只是什么感觉,但下一秒,她的心思却放在另一件事上。

    邵九不在。倘若邵九真的不在屋子里,那么他去哪了呢?在这样寒冷的夜晚,他失去了记忆,完全没有理由跑出去。

    难道

    同时,她看到阮素臣的目光朝那间屋子往前去,心募得一跳,亦跟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他大概睡了吧”

    话却忽然顿住,因为,他看到那屋子里微弱的灯光下,分明有一个身影正于窗前伏案而坐,而手上,似乎还拿着一支笔,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原来还未睡”阮素臣回过神来,忘住她,忽然升起一个想法,心底苦涩的情绪如决堤的江水用来:方才她急不可待的说邵九睡了,是在为他掩饰什么?不,或者,她也不知道什么,也许是刚才她便是来见邵九的,一时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怕自己生疑,所以,才那么心急的为邵九辩解。

    她是在袒护他。

    或者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或许她不知道邵九是否在屋子里,但方才那一刻,她就是那么做了。

    正因为如此,阮素臣的心更为痛苦,那种情急之下的保护,比任何可以的都要让他嫉妒万分,他盯着她,目光灼灼如幽暗的火焰:“这几日,我撤了这里的暗卫,自然不是为了他,而是——不想让你觉得,被人监视、被关了起来。”

    宝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动不动地站着。

    “但——他也别想在我的眼皮底下干什么。”阮素臣冷冷的说道。

    “阮素臣!”宝龄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顿了顿才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怕我再被他欺骗,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你,还有一天,不,或者只有十几个小时了,他便会俩开,这是你答应我的,自然,我不会背弃我们之间的约定。”

    那些伤害,都会随着邵九的离开而远离,从此忘却。自此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宝龄,一切都再也无法回头了,不是吗?

    这便是救那个少年的代价。

    阮素臣鼎鼎的望着她,清润的目光里再一次聚集无数复杂的情绪。两人变这样对峙着,互望着,而那屋内的人,防腐根本没有留意到那一切,只是以不变的姿势坐着。四周的一切静寂无声。

    贰佰贰拾捌、障眼(二)

    密林里,马俊国却是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神情望着邵九:“你说你是”

    “你没有听错。”邵九微笑着道。

    方才听到邵九的话如同一道闪电酱马俊国击中,面前的这个少年,居然是他苦笑:怪不得之前查邵九的底细,却一直讳莫如深,这样的身份,必然会隐藏的极深,更何况,邵九是这样一个心思周密。滴说不漏的人。良久良久,马俊国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那么,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无论如何,马俊国自认为不是一个最佳的合作对象,说财富,他不算多,马家也不算,说权势,他不过是一个警察厅的厅长,在普通老百姓看来还有几分震慑,在军中的人看来,亦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邵九为何选择与他合作?又为何如此笃定?他便会答应。说到底,他此刻唯一的优势便是与阮素臣曾经拥有一份朋友般的信任,但那又如何?此刻此刻,这份信任在他看来已经变质,并非从前单纯的朋友情谊,阮素臣已不再是从前的阮素臣,一有风吹草动,这份关系便极有可能生出间隙。

    邵九悠闲地笑了,仿佛猜透了马俊国心中所想,清风吹过,他的笑容散漫而沉着:“第一点,我确信你会与我合作,因为,我要做的,或许便是你要做的,你本闲云野鹤,纵然在警察厅也不过是碍于父命罢了,为何会突然答应阮素臣的提议,到他的身边为他做事?因为,你的心中有一件事。”他的笑容分明那么温柔,却又如同罂粟般的狡黠,“倘若我猜的没有错,你心里的那个结,是关于——顾家二小姐——顾宝婳。”

    “你怎么知道?”马俊国心中一惊,错愕的退后一步,但他从来习惯坦荡,没有邵九的缜密心思,只在只言片语中,便等于是承认。

    “我怎会不知?”邵九笑笑,几分闲散,“当初告知顾家二小姐要嫁给阮素臣的那封信,便是我寄给马兄的。”

    “你你这么做是”马俊国眼睛一亮,“原来你早就”

    当初他收到那封信的时候,心急如焚,立刻去顾府提亲,却被阮氏委婉拒绝,在得知宝婳却是深爱阮素臣之后,他决定祝福,却未料到会是那般结局。

    “这些都不重要了,无论我是早便安排了这一切,想你与阮素臣反目,还是凑巧罢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顾宝婳爱的是阮素臣,而她现在因为阮素臣的薄情而死,这些都是事实。”

    马俊国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息逼得自己无法喘气,一直被人掌控的恐惧,宝婳死去而阮素臣产生的嫉妒与恨意,在心中不断的交织

    “而你选择在阮素臣身边,便是为了顾二小姐,这也是事实。”邵九风轻云淡的说道,“你我目的虽然不同,但要走的路却是相同的,何况,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在军中并非一个人,你身后的那个人在阮系军中拥有怎样的势力,你比我。”

    那边是他为何会选择马俊国的第二个原因。

    仿佛是一场赌局,邵九此刻竟将所有的底牌都摊在马俊国面前,深情中没有一丝迟疑,那么坦然、从容,防腐一切都尽在掌握。

    马俊国只是微微一怔,便已清楚,邵九说的那个人是谁。

    他的叔父,自从父亲与马宛琪死后,他此刻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马副官。

    马俊国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干而涩:“话虽不错,但叔父从来是个耿直中心之人,在老帅还只是南方都统时便已跟随左右、出生入死,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说华夏这片江山有一半是他老人家打下来的也不为过。试问,他如何会为了帮我而亲手将自己打下的江山毁灭,拱手相让?”

    从邵九将沈凡对他公开的那一刻,马俊国便已恍然大悟面前的少年想要的是什么,他也很清楚,如果自己答应,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邵九笑笑:“你莫忘记了,你的堂妹马宛琪是如何死的?”

    马俊国心头一震,嘴上却仍是说道:“宛琪之死,是阮文臣所致,与旁人何干?”

    “倘若我的消息没有错,当初阮克为了拉拢马副官,巩固自己的势力,所以才想马宛琪提亲,马宛琪是不愿意嫁给阮文臣的,她自有青梅竹马心爱之人,马宛琪是马副官的独女,她哭着求马副官让她离开,与情人私奔,马副官也曾经犹豫过,但阮克亲自上门,并保证待马宛琪嫁进阮家之后,会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待她,马副官这才忍痛将自己的女儿推上了花轿。”邵九缓缓的说来,“却未想到,阮文臣对马宛琪连一丝怜惜之意都没有,哪怕是从南疆回来也只是寻花问柳、夜不归宿,这些,阮克不会不知道,却也从不过问,知道马宛琪惨死唯一的亲生女儿落的那般下场,难道,马副官心中,便真的没有一丝怨恨?”

    马俊国怔怔的望着面前这个少年,如同第一次见到他一般,心中的震惊无法形容。在这个少年诸事无所谓的表面下,是这般细致入微、滴水不漏的掌控了全局,甚至连马宛琪之前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与婚嫁的细节这种应当只有家里人知道的事情,他竟也是了解入微。

    此刻,少年微微笑着,面容清雅,漆黑的眼眸里不见一丝焦躁与杀气,仿佛此刻两人正煮酒赏景,谈论的是风花雪月。

    马俊国并不知道,对与邵九来说,所有的事都没有大小之分,亦没有有用或者无用,只有值得或者不值得。此刻无用的事情,将来或许大有用处,此刻是小事,说不定变做大事,在她看来,只要是与之有关的事,便会仔细的去了解,追查,将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深记在心中,如同一本账簿,等到有用之日,便可轻易的去出来。

    马俊国四肢僵硬,一动不动。他本该毫不犹豫地拒绝,纵然他对阮素臣已有心结,但那毕竟是私人的恩怨,他还没想过,要做这样一整个不忠不孝的人。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拒绝,甚至,私心里,竟然是有力偏向。

    这种想法让马俊国很是不安,却控制不了自己。因为,国也好,家也好,他竟发现,都比不过心底那个早已逝去的女子。

    他的心底,已被仇恨所占据,再也没有一丝余地。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马宛琪的死、宝婳的死,都是因为——阮家。

    马宛琪与他从小一块儿长大,他没有兄弟姐妹,她便是他的妹妹;而宝婳,是他心底最爱的那个女子,这两个人,是他在这个世间唯一可以用生命去保护的女子,却因为阮家、因为阮家的这对兄弟而香消玉殒,含恨而死。

    心思的仇恨如火如荼,将她的心烧的寸草不生,他抬起头,晴朗的眼中第一次有了阴郁的神情:“你要我——怎么做?”

    西苑的天井里,宝龄与阮素臣相对而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此刻竟生出一种极为不安的情绪,这种情绪让她的心底微微颤抖,难以自制。

    为什么会这样?从窗格望过去,屋内的人分明正伏案而坐。邵九是在的,应当每晚都是如此,不知在看书还是画画。

    他失去了记忆,每天能做的也不过是这些事情罢了。她究竟在担心什么?

    阮素臣凝望着宝龄,目光深沉而专注,她的每一丝情绪,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看得出来,她在不安,她在紧张。她苍白的指尖拽着衣摆,正慢慢的缩紧。

    他的心底疑惑也越来越深。

    她到底知道什么?还是——她根本就是邵九的人?

    之前那份手札的事因为当时他不似作假的神情而让他暂时没有深究,其实他很清楚,不是因为没有破绽不予深究,而是,纵然知道她是邵九的人,或——真的不再是那个“她”,他也以——再放不下。

    但此刻,这些事却又在他的心中闪过,他不是对她怀疑,而是一种——深刻的嫉妒,他不是在意她到底是谁,而是,在嫉妒她若真的是邵九的人,就算到了此刻,也在帮邵九掩护什么。

    到了此刻,到了她答应嫁给他的时候,难道,她还要这么做?

    阮素臣的目光落到的那扇窗户上,窗内的人影依旧一动不动,然而这种姿势让他心底生粗一种古怪的感觉。他眉头一沉,下一秒,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推门。

    阮素臣突然的动作让宝龄募得一惊,却已经来不及了,门已被推开。宝龄屏住呼吸,就这么怔怔的望着门内。

    这个时候,门内传来一个低沉优雅的声音,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悠闲慵懒:“四公子深夜到访,邵九有失远迎。”与此同时,那个窗户上的人影动了动,走出门来。

    一身随意的中衣,乌发素颜,明眸含笑,除了那个少年,还有谁?

    砰地一声,好像一颗心落回了原处,宝龄轻轻的吐了口气。她在不安什么?他分明是在屋子里,而且从穿着看来

    “邵九本准备睡了,四公子突然到访,也来不及换衣,失礼之处,还请包涵。”邵九笑眯眯的道。

    阮素臣的目光忽闪不定,朝屋内望去。

    宝龄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屋内的桌几上,隔着一支笔、一些字画,墨汁还未干,显然方才进行的事。

    “邵公子好雅兴。”片刻,阮素臣面无表情的说道。

    邵九瞥了眼宝龄,笑一笑:“因为阿零喜欢我做的画,而前日那副又被小黑弄丢了,故此,我想乘着今日月色大好再画一幅送给她。”

    接着,邵九防腐阮素臣不在一般,走过来,轻轻牵住宝龄的手,语气轻柔,眼底却有一丝关切:“怎么出来了,脚痛不痛?”

    宝龄盯着他,半响淡淡道:“没事,能走了。”

    “那么,我陪你回屋。”他拉着她从阮素臣身旁经过,“四公子,夜深露中,你也该早些回去歇息了。”

    阮素臣一动不动,眉目间如夜色般料峭,直到邵九与宝龄之间走了几步,他的声音才从身后传来:“宝龄,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还有一日,便是你我大婚之日。”

    阮素臣转过身,,宝龄停下脚步,下一秒,手心传来微凉的感觉,邵九望着她,笑一笑:“走吧,让我看看你的腿伤。”

    进了屋,宝龄坐下来,邵九如同平日一般卷起她的裤管,仔细查看。

    “你刚才——一直呆在屋子里?”宝龄沉默片刻,开口道。

    邵九抬起头,微微一笑:“不然还能去哪里?”

    宝龄看了她一会儿,唇角撩起一个弧度:“我只是想告诉你,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方,你记忆还未恢复,不要到处乱跑,免得——迷了路。”

    眸光忽明忽暗,邵九柔声道:“阿零是关心我,我记得了。”

    宝龄躺在床上,邵九将被褥捻好,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睡吧。”

    “邵九”宝龄唤道。

    “恩?”他转头,看住他,拖着长长的鼻音。

    “刚才阮素臣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吗?

    四目相对,,夜色中,邵九的眸光如窗外的雾色,模糊不清,只是宝龄心事重重,并未留意到,,随即,他淡淡一笑:“听见了。”

    “那么”宝龄想说什么,却在心中自嘲的笑一声,要说些什么呢?是希望有所挽留?有所行动?

    别说他此刻失去了所有记忆,即使他是记得的,又如何会为了她但理智是理智,心里明白是明白,然而这一刻,他还是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时光仿佛静止。

    “阿零与四公子是一同长大的吧?”半响,邵九笑吟吟得道:“阿零——可喜欢他?”

    仿佛是触动了什么,宝龄猛地抬头,惊讶的看着他,却发现他仿佛只不过随意的问起,神情轻柔而淡然,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笑得有些古怪:“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邵九凝视着她,然后,却三开目光,慢慢道:“若是喜欢,自然是喜事,值得恭喜,若是不喜欢”

    宝龄听到自己心跳的几块,听到他说:“若是不喜欢,那么,便跟我走如何?”

    贰佰贰拾玖、纯粹的决定

    绍九的话,如同一字字地敲打在宝龄心上,她心头泛起波澜,缺尽量将那些起伏压下,若无其事地笑一笑:“为什么我要跟你走?”

    下一刻,却见他无所谓般地笑了笑:“我什么都不记得醒来唯一熟悉的便是阿零,倘若阿零与我一同走,日后,也好有个伴。”

    她注视他,渐渐的,才确定,他并不是想起什么,而是——处于一种记忆消失后对唯一熟悉的那个人的依赖,简单来说,跟报恩差不多。他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这些日子,是她一直与他在一起,所以,他认为,她喜欢阮素臣,他便祝福她,她不喜欢,便跟着他离开阮府。

    如此简单,就这么简单。无关其他。

    良久良久,她的嘴唇弯起一个模糊的弧度:“喜欢,自然是喜欢,否则,我又为何要留在这里。”

    满腹的心事,她并未留意,听到这句话,绍九的眸光微微一暗,下一秒,却又恢复清澄,笑一笑,站起来:“那么,你早点休息。”

    “绍九……”他站起来,宝龄伸手,却只抓到了一丝空气,不禁开口唤了一声。

    “恩?”他没有转身,只低微地应了一声。

    宝龄望着他的背影,忽而道:“明天……你有时间的吧?”

    身影仿佛顿了顿,他转过身笑一笑:“我别无他事,最多的便是世间。”

    “好。”宝龄微微一笑,“那么,将你明天的世间都给我——就一天。”

    纵然绍九心思慎密、七窍玲珑,此刻也不觉微微一愣,然后,听见面前的少女道:“我们出去散散心吧,我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总闷在屋子里怪憋屈的。”

    他的轮廓在夜色下有些朦胧,眉梢自然地垂落,平日有几分倔强的嘴唇微微弯着,轮廓柔和而纯净,漆黑的眼眸如柔化的色彩,却闪着晶莹的光泽,那么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一瞬间,心的某个角落仿佛细微地破了一道口子,被一种柔和而执着的东西溢满,圆融如绍九,竟第一次有些茫然,过了许久许久,才别过目光,低声道:“好。”

    面前的少女似乎轻轻舒了口气,带着纯粹的笑意:“去睡吧。”

    绍九走出屋子,在微寒的空气下站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屋里。

    扫视了一圈屋子,他慢慢地走到桌边,蹲下去,仿佛在桌子的缝隙里找寻着什么,然后,他用食指与中指吗慢慢地抽出一张薄薄的纸。那是一张很大的纸,一点点地抽出来,竟有几尺多长,似乎是许多张纸拼接起来的,而那模样,竟是一个人形。然后,他又换了一张凳子,站上去,从屋顶的横梁上扯出一根极细的丝线,将人型的纸与那根丝线俱都放在烛火上,慢慢地烧为灰烬。

    其实,这两样东西以后也许还会有用得到的地方,但只需在做便可,而留下来,却有被人发现的可能性。

    就在刚才,这纸扎的人形,便是由这根细线吊着,而处于一种直立的状态,很好地为他拖延了时间。若是宝龄当时留意看,或阮素臣在提早一点点时间冲进屋里,便会看到那坐在桌几边的,并非绍九本人,而是——一个由细线垂吊起来的纸扎人形。

    只是,当时的气氛有些微妙,宝龄与阮素臣两人都各自怀有心事,所以,尽管两人都觉得那窗户上倒映的人影有些古怪,却都抓不住重点。直到阮素臣推门进屋那一刻,其实,也不过与绍九回屋差了几分钟而已。但就是这几分钟时间,也足够绍九将现场收拾妥当,脱去外衣,犹如准备睡觉的模样,没有丝毫破绽。

    而这其中,纸人只是一个障眼法,最关键的,却是床底下那条地道。

    或许,连阮素臣也不知道这间平日无人居住的屋子里的床底下,有个洞,那洞不大,原本只够小河进出,但却可以加以扩大,小黑的爪子便是最好的挖洞工具,到此刻,这洞虽然还是只略微比狗洞大一些,但却足够了。足够他缩成一团,匍匐前进。

    他不在乎如同狗一般,因为再大的折磨、屈辱,他都受过,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从来不在乎尊严这回事。

    身体被摧残如何?身份被掩埋如何?自尊被践踏又如何?这些年来,他早已不在乎这一切,小心翼翼地并且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标走下去。

    现在,他完全可以自由地离开,虽然花费时间或许久一些,但只要小心谨慎一些,在夜里进行,一夜的时间,应当不会有人发现。他之前所做的一些举动,亦是为了让阮素臣心神纷乱而疏于防范,撤去暗中的守卫,好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来做这一切。然而,这一刻,他却并未打算如此,至少暂时不打算。

    ——将你明天的时间全部给我,就一天。

    宝龄的话犹如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低柔却又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顿时她的目光那么清澈,笑容那么纯粹,仿佛一个最真挚的邀约,那么自然,那么……动人心魄。

    从来只有他诱惑别人,用利益、用语言,面对他人的邀请,纵然在值得,纵然心底已有了答案,他也总会思索再三,才做决定,然而那一刻,他竟没有问,甚至没有思索。

    他望着对面的屋子灯光暗下去,仿佛陷入沉思,他在想什么?没人会知道,除了他自己,又有谁能猜透?或许,连他自己也猜不透。

    直到听到对面屋子的关门声,宝龄整个人才松懈下来,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在回味方才自己的举动。良久,她才在黑暗中笑了一声。

    真冲动啊……她对自己说。方才那个邀约,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甚至,从没有想过,是他离开的那一刻,突然出现了在她的脑海之中,然后,边那般自然地说了出来。

    一天的时间,能做什么?或许什么都不能做。但又似乎足够了。

    过了明日,她便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她。这样一个她,与失去记忆的他,无关那些利益恩怨,简单的相处一日。不再是顾宝龄,而是沈宝龄,用那个纯粹的、穿越而来的灵魂,与他相处一日。

    她要做的,只是那么单纯而已。思绪渐渐清明,她闭上眼,决定好好地睡一觉,醒来时便已是天亮。她简单梳洗了一番,换上最轻便的着装、发饰,交代了招娣一声,便去找阮素臣。

    她要出去,还是与绍九一起出去,她不确定阮素臣会不会答应,倘若他不答应,那么,他们完全可能出不去,但在没有明确的答案前,她不会放弃。

    南京府的书房外,几个下人见了她,倒是微微一怔。好好地睡了一晚,此刻的她精神看起来不错,微笑着道:“麻烦同传一声,我要见四公子。”

    两个下人对视了一眼,他们在南京府时日也不短了,自然认得这位顾大小姐,自然也看出来,这位顾大小姐在四公子心中的分量并不简单,于是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便去通报,果然,不出片刻,便有人请她进去。

    宝龄走进去,便看见伏案的少年,从她这个角度看去,阮素臣正垂着头批阅着什么,分明只是伏案而坐,分明同样是看书或提着笔写东西,如同从前在青云轩一般,但不知为何,却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少年原本舒展的身体线条似乎微微僵硬,原本秀丽柔和的眉头也微微纠结着,仿佛有着一道无形的禁锢将他锁了起来,又如同肩膀上压着看不见的千斤重,整个人压抑而沉闷。

    或许是无形的压力吧?坐上这个位子,事务繁多、劳心劳力不说,还要时时刻刻放着别人的算计和窥视,谁能真正诸事无忧、心宽体胖?宝龄暗自叹息一声,正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房中却传来他的声音:“怎么不进来?”

    他稳了稳神,走进去,阮素臣提起头,看着她一步步走进了,目光却是一直停留在她走路的姿势上,见她与平时无异,眉头才微微舒展:“脚好了?”

    宝龄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知道他虽这几日几乎很少来西苑,但却一直在关心着她,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只是道:“好了。”

    他笑一笑,下意思地用手揉了揉眉心:“正好,锦绣华阁的布料送来了,我正想叫人让你来看看。”他站起来,走到一旁铺着波斯毯的贵妃榻边。

    宝龄这才看到,贵妃榻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几匹布料,正中央的那匹——是正红镶金丝的绸缎,上面绣着牡丹呈祥,其余的几匹,颜色虽各异,但却同样华贵。

    “或者——若你不喜欢这些太过花哨的,也有些从国外舶来的,颜色素雅些,我再叫人送来。”阮素臣缓缓道。

    “不用了。”宝龄看着那些布料一会儿,指尖触在那真丝锦缎上,华丽的图案,触手却是凉的,一丝丝竟是凉到心里。她笑笑,“这匹吧,这匹就很好。”

    她的目光落在布料上,他却是看着她,从她进来的那一会儿就没有移开过目光,看了一会儿,淡淡一笑:“好,就这匹。”接着吩咐人将那选中的布料拿下去,送去成衣铺,转过头来道,“至于成衣的样式,你可有特别的要求?”

    宝龄摇摇头,很快看到他眼底有一抹波光陨落,却只是道:“尺寸呢?”

    宝龄想了想:“我过会儿叫招娣送件平日的衣裳过来,按着做便好。”

    他点点头,才道:“你找我有事?”

    “阮素臣……”他张了张嘴,“我有个请求。”

    “说吧。”

    “我想出去一天,和——绍九。”话音一落,她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细碎的睫毛在光影下如同蝴蝶的翅膀闪烁,偶尔折射出的光,仿佛阳光落在冰河上,有一丝破碎的眩晕,下一秒,他抬起眼睑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算不算是你成亲前的最后一个请求?”

    宝龄抿了抿唇:“算是吧。”

    “即便我会派人跟着?”他道。

    这是她早就想到的,阮素臣即便同意,也不会放她一人与绍九出南京府,与其说担心她,倒不如说他应是更担心绍九,这个时间,他对绍九恐怕还未去掉最后一丝戒心,所以,绝不会掉以轻心。

    一念至此,她只是笑笑:“随便。”左右她也不能阻止什么。

    他的眼底升起不明所以的情绪,良久,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走。”宝龄目光落在窗外慢慢升起的那轮冬日的柔阳上,真是个好天气啊,这样的天气出游应是最好不过了吧,说起来,她还未好好游览过几百年前的南京城呢。

    望着她的侧脸在稀疏照进来的阳光下有一种透明的晶莹,神情悠远,亦不知在想什么,阮素臣心头微微地柔软,伸手落在她的发鬓上,替她将散乱的发丝理好:“我叫马车一直跟着,若是累了,便坐一会儿。”

    “但愿你我成亲之日,也是这样的好天气……”顿了顿,他的目光与她一同望向窗外,仿佛喃喃般道,“可别太贪心,将南京所有的景色都看遍了,留一些,日后,由我带你去。”

    贰佰叁拾、一日游(一)

    初春的南京城,在一片和煦的柔阳下,初看之下,明媚而祥和,之前的动荡仿佛不过一段小小的插曲。此刻,大街上的店铺已陆陆续续地开了张,小贩的吆喝声、游客的嬉闹声、甚至连湖边洗刷马桶的声音,都构成了一曲乐章。

    宝龄前世只在大学的时候去过南京,却未好好游览过南京城,因为同学的故乡在南京六合,所以只去过六合,此刻,她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好奇地张望,偶尔看到跟随在马车外的那几个“下人”,心情似乎也并不受影响。

    马车是阮素臣准备的,她不能一直走路,即使她的腿无恙,要逛遍她目标中的景点,也够呛,既然如此,总是要找一辆马车,她便索性用了阮素臣准备好的,左右不能阻止那些“下人”跟着,就算她另雇马车,想必也摆脱不了他们,不如干脆由得他们去了。

    绍九坐在马车中,马车的中央是只小小的桌几,桌上摆放着些糕点水果酒水,他拿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神态悠闲而从容,目光落在窗外的景色上,唇角挂着一丝微笑,正如出来游玩的公子哥。

    马车走了一会儿,便在南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停下,这也是宝龄的意思,那些著名的景点她自然想去,可南京城大街上,却别有一番人文的风俗,自然也不能错过。

    “原来阿零是让我陪着游玩来了。”绍九走下马车,瞥了她一眼道。

    宝龄下了车,吩咐那两个“下人”在原处等候他们。

    那人对视了一眼,道:“小人们还是跟着为好,万一有时也好有个照应,小姐放心,小人们不会打扰小姐。”

    想来阮素臣早就吩咐过。宝龄这么想着,也不强迫,既然他们要跟着,纵然此刻答应了她,说不定还是会偷偷跟着,倒不如让他们正大光明地跟着。她站在大街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清新的空气,朝绍九道:“是啊,那么好的天气,闷在屋子里实在有些浪费。”

    “阿零有没有安排好这一天都要去哪些地方?”绍九微微一笑道。

    宝龄想了想:“玄武湖、乌衣巷、灵谷寺、朝天宫……这些都是比较有名的,我都想去看看。”昨夜她便让招娣去拿了一些关于南京城名胜古迹的书籍来看,暂时找了着一些。

    “阿零还真贪心,这些地方并不在一处,若是全部走一遍,恐怕真得要一整日。”站在初春的日光下,绍九不觉愣了楞,随即失笑。他这几日已比之前面色好看了不知多少,唇色也较之以前有一种水泽,此刻一笑,如波光流转。

    一刹那,宝龄有片刻的眩晕,下一刻,他耸了耸肩,望着他,展演一笑:“忘了你今日的时间都是我的了?一整天就一整天,慢慢逛呗。”

    他们有一整天的时间。他们——也只有一整天的时间。

    前世看电视剧时,总很好笑为何女主角在知道与男主角分手前,会安排一个一天的约会,轮到自己时,却原来也不能免俗。

    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的东西无法跨越,纵然她愿意抛下一切,他呢?他又如何会愿意就此放下?

    过去的已过去,谁也无法改变,将来的还未来,谁也无法预料,只有这短短的一天,是属于他们的。在他失去记忆的之后,在她改变身份之前,仿佛是一段偷来的空隙,没有人打扰,没有恩怨纠缠。这十几个小时,便让她抛开一切,只做自己,单纯地相处,好好享受这大自然的美景吧。

    一念至此,宝龄索性放开心怀,融入街上热闹的气氛中。她像个好奇宝宝一般穿梭在宽大的街道或窄小的古巷中。

    这个时候的南京街头其实与宝龄前世的那些城市的街上差不多,茶馆酒楼、客栈、当铺、成衣铺、古玩店,应有尽有,最多的,还是小吃店。

    小笼包、煮干丝、鸭血粉丝、臭豆腐、唐芋苗,都是南京的特色小吃,很多都是宝龄第一次吃到、比如说,唐芋苗。

    这是一道南京特有的甜点,是将新鲜的芋苗蒸熟后剥皮,加上特制的桂花糖浆,再放入大锅中慢慢熬制而成。煮的时候适当放入一些口碱,这样才会出现红彤彤的诱人色彩。

    想起绍九喜欢吃甜食,宝龄用调羹舀了一勺递给他:“怎么样?好不好吃?”

    绍九尝了一口,漆黑的眼睛果然亮了一亮,慢慢地又舀了第二勺。他吃东西的时候,纵然很喜欢,动作也很优雅,绝不会如同宝龄那般狼吞虎咽,但此刻,不知是不是这唐芋苗太过美味,又或者四周闹哄哄却闲然自得的气氛让人松弛,他很快吃完了一碗,晶莹的糖汁在唇瓣有一丝光泽,他轻轻笑:“的确好吃。”

    宝龄不觉笑道:“留着点肚子,还有许多东西没吃呢。”

    吃饱喝足,又在茶馆歇了歇脚,他们才回到马车上,去玄武湖。

    玄武湖名桑泊,巍峨的明城墙、秀美的九华山、古色古香的鸡鸣山将它怀抱其中,此刻临近初春,细柳依依,微风拂面,宛如烟云书卷,所以还有“环洲烟柳”之称。

    步入环洲,宝龄与绍九并肩走着,身后那两个下人不远不近地跟随,距离在十米之间,宝龄也懒得去管他们,自顾自地欣赏玄武湖的风景。而绍九,似乎根本没有留意道身后的人,连余光都不曾看一眼。

    两人随意地走着,在环洲的怀抱中,有一片樱洲。早春时节,正是樱花怒放之际,大团大团的樱花如一片花的海洋,微风拂过,泱泱而落,美不胜收。

    穿梭在这一片花的海洋中,有那么一刻,宝龄觉得竟是可以将所有的烦恼全部忘却,这大概便是大自然的魅力吧?身处在大自然中,人的一切,便变得渺小,无迹可寻。

    她走了几步,转过身,却见绍九不知何时落下了一段距离,他站在樱花树下,微微仰着头,目光悠远,亦不知在想什么。

    “绍九!”他叫她,朝他走过去,兴许是太急,那只受伤的右脚用力不均,人晃了晃,还没控制好平衡,便感到肩头紧,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她抬头,绍九漆黑的眼底流转着一丝微光,笑一笑:“怎么那么不小心?”手自然地滑到她的手上,抓住她的手往前走,“这样便不会跌倒了。”

    心头一震,她手指无意思动了动,下一秒,却又任由他抓着朝前走去。

    不过这么一刻,就这么一刻而已。她在心底对自己说。

    “阿零可划过船?”两人就这么牵着手并肩走着,周围的气氛一时有一种微妙的静谧,过了一会儿,绍九侧过脸道。

    “小的时候吧。”宝龄想了想道。

    “想不想重温一下?”绍九笑笑,拉了她一下。

    她很快便看到一片五光十色的湖泊,停泊着两三只小船那船夫见了他们,扯开嗓子吆喝道:“公子小姐,游湖咯——三文钱来回!”

    宝龄看了看绍九,绍九转过头道:“船家,这里共有几条船?”

    “本来有几条,只剩下三条了。”

    “那好。”绍九拉着宝龄,跳下船,抬头微微一笑,“二十两,这三条船,我包了。”

    那船夫一愣:“公子还有朋友?”

    “没有,就两个。”绍九不紧不慢地道,“我们只坐一条,其余的两只,让那船夫跟着我们兜一圈便好。”

    船夫更是迷惑,不太明白为何分明只有两个人却要包下三只船,但一想这位公子是出了一倍的价钱,自己又为何要跟前过不去?何况,他已将宝龄与绍九当做了出来游玩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那些人总有些奇怪的想法,于是呵呵一笑:“好咧——”

    “为什么要……”上了船,宝龄却不明所以地开口。

    当才绍九提出要包下三条船时,她已是惊讶,此刻听他叫另外两条船只是跟着他们兜圈,不用接客人,更是茫然。

    却见绍九漆黑的眼底浮动着一丝促狭:“这样,便不会扫兴了。”

    忽然想到什么,宝龄募地超岸上望去,果然,见到南京府那两个人正站在岸边,一副素手无策的模样,只能望着他们越想越远。

    原来是这样。绍九之所以要包下另外两条船是不想让他们跟着啊。他们虽有马车,但总不能随行带条船吧?一遇到水路自然完蛋。

    虽然觉得绍九此举有些“阴损”,但宝龄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就不怕他们再多出几倍的价钱上船?”

    绍九摇摇头:“不会。”见宝龄不解,他笑一笑道:“古来行船漕运之人,虽被是做下等人,却是最讲诚信,既然答应了,便不会不守承诺。”

    宝龄“哦”了一声,脱口道:“差点忘了,青莲会里,也有

    宝贵双全第7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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