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部分
冰与火之歌 作者:乔治马丁(GeeR.R.Martin)
第 4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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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的茹头逐渐变硬,提利昂俯身亲吻她。“小宝贝,我真想带你去君临。”他悄声说。
琼恩
琼恩·雪诺扎紧马鞍上的皮带,母马则轻声嘶叫。“好女孩,别怕,”他轻声安
抚它。寒风在马厩间细语,宛如迎面袭击来的冰冷死气,但琼恩未加理会。他把铺盖
捆上马鞍,结疤的手指僵硬而笨拙。“白灵,”他轻声呼唤,“过来。”狼立刻出现,双眼
如两团火烬。
“琼恩,求求你,别这样。”
他骑上马,握紧缰绳,策马转头,面对黑夜。山姆威尔·塔利站在马厩门口,一轮
满月从他肩膀后照进,洒下一道巨人般的影子,硕大而黑暗。“山姆,别挡道。”
“琼恩,你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山姆说,“我不会放你走。”
“我不想伤害你,”琼恩告诉他,“山姆,你走开,不然我就踩过去。”
“你不会的。听我说,求求你……”
琼恩双脚一踢,母马立即朝门飞奔而去。刹那间,山姆站在原地,脸庞如同身后
那轮满月般又圆又白,嘴巴惊讶地张成一个大圆。就在人马即将撞上的最后一刻,
他跳了开去,并如琼恩所预料地,步履踉跄,跌倒在地。母马跳过他,冲进黑夜。
琼恩掀起厚重斗篷的兜帽,拍拍母马的头。他骑马离开静谧的黑城堡,白灵紧
随在旁。他知道身后的长城上有人值守,但他们面朝极北,而非南方。除了正从马厩
的泥地上挣扎起身的山姆·塔利,不会有人见到他离去。眼看山姆摔成那样,琼恩暗
自希望他没事才好。他那么肥胖,手脚又笨拙,很可能因此摔断手腕,或扭到脚踝。
“我警告过他了,”琼恩大声说,“而且本来就不干他的事。”他一边骑,一边活动自己
灼伤的手,结疤的指头开开阖阖。疼痛依旧,不过取掉绷带后的感觉真好。
他沿着蝴蝶结般蜿蜒的国王大道飞奔,月光将附近的丘陵洒成一片银白。他得
在计划被人发觉前尽可能地远离长城。等到明天,他将被迫离开道路,穿越田野、树: 丛和溪流以摆脱追兵,但眼下速度比掩护更重要。毕竟他的目的地显而易见。: 熊老习惯黎明起床,所以琼恩至少还有天亮前的时间,用来尽量拉开与长城间: 的距离……假定山姆·塔利没有背叛他。胖男孩虽然尽忠职守,且胆子又小,但; 他把琼恩当亲兄弟看待。若是被人间起,山姆肯定会说出实情,不过琼恩不认为他
有那个勇气,敢大半夜去找国王塔的守卫,把莫尔蒙吵醒。
等到明天,发现琼恩没去厨房帮熊老端早餐,大家便会到寝室来查找,随后看到孤零零躺在床上的长爪。留下那把宝剑很不容易,但琼恩还不至于恬不知耻地将它带走。就连乔拉·莫尔蒙亡命天涯前,也没有这么做。莫尔蒙司令一定能找到更适合佩带那把剑的人。想起老人,琼恩心里很不好受。他知道自己这样弃营逃跑,无异是在总司令丧子之痛上洒盐。想到他对自己如此信任,这实在是忘恩负义的作法,但他别无选择。不管怎么做,琼恩都会背叛某个人。
即使到了现在,他依旧不知自己的做法是否荣誉。南方人的作派比较简单,他们有修士可供咨询,由他们传达诸神意旨,协助理清对错。然而史塔克家族信奉的是无名古神,心树就算听见了,也不会言语。
当黑城堡的最后一丝灯火消失在身后,琼恩便放慢速度,让母马缓步而行。眼前还有漫漫长路,他却只有这匹马可供依凭。往南的路上,沿途都有村庄农舍,如有必要,他可以和他们交换新的马匹,不过若是母马受伤或瘫倒在地就不成了。
他得尽快找到新衣服,恐怕还只能去偷。眼下的他从头到脚都是黑色:高统黑皮革马靴,粗布黑长裤黑外衣,无袖黑皮革背心,厚重的黑羊毛披风。长剑和匕首包在黑鞘里,鞍袋里则是黑环甲和头盔。如果他被捕,这每一件都足以致他于死地。在颈泽以北,任何穿黑衣的陌生人进了村舍庄园,都会被投以冷漠的怀疑眼光,并遭到监视。而一旦伊蒙师傅的渡鸦送出消息,自己便再也找不到容身之所,即便临冬城也一样。布兰或许会放他进城,但鲁温师傅很清楚该怎么做,他会履行职责,关上城门,把琼恩赶走。所以,打一开始他就没动临冬城的主意。
虽然如此,在他脑海里,却能清晰地见到城堡的影像,仿佛昨天才刚离开:高耸的大理石墙;香气四溢、烟雾弥漫的城堡大厅,里面到处是乱跑的狗;父亲的书房;自己在塔楼上的卧室。在他心底的某一部分,只想再瞧瞧布兰的欢笑,再吃一个盖奇做的牛r培根派,再听老奶妈说关于森林之子和傻瓜佛罗理安的故事。
可是,他并非因为这些才离开长城:他之所以离开,只因为他是父亲的儿子,罗柏的兄弟。他不会因为别人送他一把剑,即便像长爪那么好的剑,就变成莫尔蒙家族的人。他也不是伊蒙·坦格利安。老人做了三次抉择,三次都选择了荣誉,但那是
他。即便现在,琼恩还是不敢确定,老学士做出那样的选择,究竟是因为懦弱无力,
还是因为心地坚强、忠于职守。但无论如何,他了解老人的困惑,关于抉择的痛苦,
他太了解了‘
提利昂·兰尼斯特曾说:多数人宁可否认事实,也不愿面对真相,但琼恩已经想
透了种种磨难。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他是琼恩·雪诺,不但是私生子,更是背离
誓约的逃兵,既无母亲,亦无朋友,将遭天谴。终其一生——不论他这一生能有多
长——都将被迫流浪,成为阴影中沉默的孤民,不敢说出真名。无论走到七国何处,
必将生活在谎言之中,否则别人会对他群起而攻之。但是,只要他能与兄弟并肩作
战,为父亲报仇雪恨,所有这些都无足轻重。
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罗柏的情景。当时罗柏站在广场上,红褐头发间雪花
融化。如今琼恩可能必须易容之后,才能偷偷去见他。他试着想像当自己揭开真面
目时,罗柏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他的兄弟会摇摇头,面露微笑,然后他说……他会说
他拼凑不出那抹微笑,无论怎么努力,就是想不出来。他反而不自觉地想起他
们找到冰原狼那天,被父亲砍头的逃兵。‘‘你立下了誓言,”艾德公爵告诉那人,“你
在你的弟兄们以及新旧诸神面前立下了誓约。,’戴斯蒙和胖汤姆把逃兵拖到木桩
前。布兰的眼睛睁得像盘子,琼恩还特意提醒他别让小马乱动。他1艺起当席恩·葛雷
乔伊递上寒冰时,父亲脸上的表情,随后又想起鲜血溅落雪地,席恩扬腿把人头踢
到他脚边。
他不禁想,假如逃兵是艾德公爵的亲弟弟班扬,而非一个衣着破烂的陌生人,
他会怎么做?两者会有差别吗?一定会,一定会的,一定……毫无疑问,罗柏也一定: 会欢迎他。他怎么可能不欢迎他呢?除非……; 还是别多想的好。他握紧缰绳,手指隐隐作痛。琼恩再度夹紧马肚,顺着国王大: 道疾驰,仿佛要驱离心中的疑惑。琼恩不怕死,但他不要这种被五花大绑,像个寻常: 强盗般斩首示众的死法。倘若他非死不可,他甘愿手握利剑,死在与杀父仇人的决: 斗中。他生来就不是真正的史塔克族人,从来不是……但他可以死得像个吏塔克。: 就让大家都知道艾德·吏塔克膝下不只三个儿子,而是四个。
白灵跟着他的速度跑了一里,红红的舌头伸在嘴巴外悬荡。他催马加速,人马低头飞奔。冰原狼则放慢脚步,停了下来,左顾右盼,眼睛在月色中闪着红光。不久,他消失在后方,琼恩知道他会按自己的步调跟随。
前方的道路两旁,摇曳的灯火穿过树林照过来。这里是鼹鼠村。他催马奔过,听到一阵狗吠,以及马厩里传来的驴叫,除此之外,村子悄然无声。有几处炉火微光从禁闭的窗户中穿透而出,或自房舍木板间流泄出来,但寥寥无几。
其实鼹鼠村比乍看之下要大得多,只是四分之三的部分位于地底,由一个个既深且暖的地窖组成,经由错综复杂的隧道彼此衔接。就连妓院也在地下,从地面上看,它们只是比厕所大不了多少的小木屋,门上挂了盏红灯笼。长城上守军把妓女们叫做“地底的宝藏”,他不禁揣测今晚有多少黑衣弟兄在下面挖宝呢?这当然也算是一种背誓,只是无人在意。
直到把村子远远地抛在后面,琼恩方才再次减速。这时,他和母马都已经满身大汗。于是他跳下马背,只觉浑身发抖,灼伤的手更是疼痛。树丛下有大堆融雪,在月光下映s发亮,涓滴细流从中淌出,汇聚成浅浅的小池。琼恩蹲下来,双手合掌,捧起雪水。融雪冰冷刺骨,他喝了几口,接着洗脸,直洗得两颊发麻。他感觉到头昏脑胀,手指也好几天没有痛得这么厉害。我做得没错,他告诉自己,可我为何这么难受?
马儿仍旧气喘吁吁,于是琼恩牵它走了一段。道路很窄,只能勉强容两人并肩而骑,表面更被细小沟渠所切割,布满碎石。刚才那样狂奔委实愚蠢,分明就是自找麻烦,稍不小心就会摔断脖子。琼恩不禁纳闷,自己究竟怎么搞的?就这么急着寻死么?
远方的树林里传来动物的受惊尖叫,他立刻抬头,母马也不安地哼着。是他的狼找到猎物了?他把手环在嘴边,“白灵!”他叫道,“白灵!到我这儿来!”但惟一的回应只是身后某只猫头鹰振翅高飞的声响。
琼恩皱起眉头,继续上路。他牵马走了半小时,直到它身上千透为止。但白灵始终没有出现。琼恩想上马赶路,却又担心不知去向的狼。“白灵,”他再度叫喊,“你在
哪里?快过来!白灵!”这片林子里应该没什么能威胁到冰原狼——就算这只冰原
狼尚未发育完全也罢,除非……不,白灵绝不会蠢到去攻击熊,而假使这附近有狼
群,琼恩也一定能听见它们的嚎叫。
最后他决定先吃点东西再说。食物可以稍微安抚脾胃,更能多给白灵一点时间
跟上。此时尚无危险,黑城堡依然在沉睡中。于是他从鞍袋里找出一块饼干,一小片
r酪和一个干瘪的褐色苹果。他还带了腌牛r,以及从厨房偷来的一片培根,但他
想把r留到明天。因为等食物没了,他就得自己打猎,而那一定会拖延他的行程。
琼恩坐在树下,吃着饼干和r酪,任母马沿着国王大道吃草。他把苹果留到最
后,虽然摸起来有些软,果r仍然酸甜多汁。听到声音时,他正在啃果核:是蹄声,从
北方来。琼恩一跃而起,奔向母马。跑得掉吗?不,距离太近,一定会暴露声音,何况
假如他们从黑城堡来……
于是他牵着母马离开大路,走到一丛浓密的灰青色哨兵树后。“别出声喔。”他
悄声说,一边蹲伏下来,透过树枝缝隙向外窥视。倘若诸神保佑,对方就会不经意地
骑马跑过。八成鼹鼠村的农民,正返回自己的田地,可他们干嘛大半夜的走呢?……
他静静呤听,蹄声沿着国王大道急速而来,步伐坚定,逐渐增大。依声音判断,
大概有五六个人。对方的话音在林木间穿梭。
“……确定他走这边?”
“当然不确定。”
“搞不好他朝东去了。或是离开道路,穿越树林。换了我就会这么做。”
“在这一团漆黑的晚上?你别傻了。就算没摔下马来,折了脖子,辨不清路乱走,
等太阳升起大概也绕回长城了。”
“我才不会,”葛兰听起来很气愤。“我会往南骑,看星星就知道哪边是南方。”
“要是被云遮住呢?”派普问。
“那我就不走。”
又一个声音c进来。“换作是我,你们知道我会怎么做?我会直接去鼹鼠村挖
宝。”陶德尖锐的笑声在林间回响,琼恩的母马哼了一声。
“你们通通给我闭嘴,”霍德说,“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在哪儿?我啥都没听见。,’蹄声停止。
“你连自己放p都听不见。,,
“我听得见啦。”葛兰坚持。
“闭嘴!’,
于是他们都安静下来,凝神倾听。琼恩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一定是山姆,他心想。他既没去找熊老,也没上床睡觉,而是叫醒了其他几个男孩。真要命,若是天亮前他们还未归营,也会被当成逃兵处理。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呀?
寂静无限延伸。从琼恩蹲的地方,透过树丛,可以看到他们坐骑的脚。最后派普开口道:“你刚才到底听到什么?’’
“我也不知道。”霍德承认,‘‘但的确有什么声音,我认为是马叫,可……,’
“这儿什么声音都没有啊。,,
琼恩的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白色影子在林间窜动。树叶悉寒搴抖动,白灵从阴影中跑了出来,由于来得突然,琼恩的母马不禁轻声惊叫。‘‘在那里!’’霍德大叫。
“我也听到了!”
“我被你害死了。,’琼恩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对冰原狼说。他调转马头,往森林走去,但不出十尺,他们便追了上来。
“琼恩!”派普在身后喊。
“停下来,”葛兰说,“你跑不掉的。,,
琼恩抽出佩剑,策马旋身。‘‘通通退后。我不想伤害你们,但如果情非得已,我会动手的。”
“你想以一对七?”霍德挥手,男孩们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你们要拿我怎样?’’琼恩质问。
“我们要把你带回属于你的地方。,’派普说。
“我属于我的兄弟。”
“我们就是你的兄弟。’噶兰说。
“他们逮到你,你会被砍头的,知道吗?’’陶德紧张地笑笑,‘‘这么笨的事,只有笨
牛才做得出来。”
我才不会呢。”葛兰道:“我不会违背誓言,我发过誓,说话算话的。”
“我也一样,”琼恩告诉他们,“可你们难道不懂么?他们谋害了我父亲!这是一场战争,我兄弟罗柏正在河间地作战——”
“我们都知道,”派普严肃地说,“山姆跟我们说了。”
“你父亲的事我们很遗憾,”葛兰说,“但那与你无关。一旦发了誓,你就不能离开,不管怎样都不行。”
“我非走不可。”琼恩激动地说。
“你发过誓了。”派普提醒他,“我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你是不是这么说的?”
“我将尽忠职守,生死于斯。”葛兰点头附和。
“用不着你们告诉我,我跟你们背得一样熟。”这下他真的生气了。他们为何不能于脆一点,放他走呢?这样子大家都不好过。
“我是黑暗中的利剑。”霍德诵道。
“长城上的守卫。”癞蛤蟆跟着念。
琼恩开始一个一个咒骂他们,但他们置之不理。派普催马上前,继续背诵:“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
“别过来,”琼恩挥剑警告他,“派普,我是说真的。”他们连护甲都没穿,假如真的动手,他可以把他们统统砍成碎片。
梅沙绕到他身后,加入了念诵:“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
琼恩双脚一踢,调转马头。然而男孩们已将他彻底包围,步步近。
“今夜如此……”霍德堵住了左边的缺口。
h…,·夜夜皆然。”派普说完最后一句,伸手抓住琼恩的缰绳。“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了我,要么跟我回去。”
琼恩举起长剑……最后还是无助地放了下来。“去你的,”他说,“你们通通该死。” ’
“我们该不该把你的手绑起来?你愿不愿乖乖回去呢?”霍德问。
“我不跑便是。”这时白灵从树下跑出来,琼恩瞪着他,“你可真会帮倒忙。”他说,但那双深沉的红眼却仿若d悉一切地看着他。
“我们最好赶快,”派普道,“假如天亮前回不去,只怕熊老会把我们的头通通砍了。”
回程途中发生过什么,琼恩·雪诺记得不多,只觉这趟路似乎比南行短暂得多,或许是他心不在焉的缘故罢。派普带队,不时飞奔,慢走,小跑,接着又恢复奔驰。鼹鼠村来了又去,妓院门口悬着的红灯早已熄灭。派普把时间掌握得很好,距离天亮刚好还有一个小时,琼恩见到黑城堡的黑塔楼出现在前方,衬着背后硕大无朋的苍白长城。只是这回,城堡再也没了家的感觉。
他们可以抓他回去,琼恩告诉自己,但他们无法留住他。南方的战争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事,而他的朋友不可能日夜都守着他。他只需耐心等待时机,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为他心甘情愿留下来……然后就再度逃走。下一次,他不走国王大道,而是沿着长城东行,或许就这么一直走到海边,然后往南翻越崇山峻岭。那是野人们常走的路,崎岖难行,危机四伏,却足以摆脱追兵。从始至终,他与国王大道和临冬城都将保持一百里格以上的距离。
老旧的马房里,山姆威尔·塔利正等着他们。他坐在泥地上,靠着一堆稻草,紧张得睡不着。一见他们,他立刻起身,拍拍尘土道:“琼恩,我……我很高兴他们找到你了。”
“我可不高兴。”琼恩说着下马。
派普也跳下坐骑,一脸嫌恶地望着逐渐泛白的天空。“山姆,帮个忙,把马儿安顿好。”矮个男孩说,“这一天还长着呢,可咱们半点觉都没睡成,这都得感谢雪诺大人。”
天亮之后,琼恩像往常一样走进厨房。三指哈布把熊老的早餐交给他,什么也没说。今天的早餐包括三颗褐色的白煮蛋,油炸面包,火腿r片以及一碗有些皱的李子。琼恩端着东西回到国王塔,发现莫尔蒙正坐在窗边写东西。乌鸦在他肩膀上
来回踱步,边走边念:“玉米!玉米!玉米!”琼恩一进房间,乌鸦便提声尖叫。“把
早餐放桌上。”熊老抬头道,“我还想喝点啤酒。”
琼恩打开一扇紧闭的窗户,从外面的窗台上拿了啤酒瓶,倒满一角杯。之前哈
布给了他一个刚从长城储藏室里拿出来的柠檬,现下还是冰的。琼恩用拳头捏破
它,果汁从指缝间滴下。莫尔蒙每天都喝掺柠檬的啤酒,宣称这是他依旧一口好牙
的原因。
“你一定很爱你父亲,”琼恩将角杯端给他时,莫尔蒙开口:“孩子,我们爱什么,
到头来就会毁在什么上面,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这话?”
“记得。”琼恩面带愠色地说。他不想谈父亲遇害的事,9p便对莫尔蒙也不行。
“你要仔细记好,别忘记。残酷的事实是最应该牢牢记住的。把我的盘子端过
来。又是火腿?算了,我认了。你没什么精神。怎么,昨晚骑马就这么累啊?”
琼恩喉咙一千,“您知道?”
“知道!”莫尔蒙肩头的乌鸦应合,“知道!”
熊老哼了一声。“雪诺,他们选我当守夜人军团总司令,莫非因为我是个呆头
鹅?伊蒙说你一定会走,我则告诉他你一定会回来。我了解我的部下……也了解我
的孩子们。荣誉心驱使你踏上国王大道……荣誉心也将你鞭策回来。”
“带我回来的是我朋友们。”琼恩说。
“我指的就是‘你的’荣誉心么?”莫尔蒙检视着眼前的餐盘。
“他们杀害了我父亲,难道我应该置之不理?”
“说真的,你的行为不出我们所料。”莫尔蒙咬了口李子,吐出果核。“我专派了
一个人看守你,知道你何时离开。即便你的弟兄们没把你追回来,你也会在途中被
逮住。到时候,抓你的可就不是朋友了。哼,除非你的马像乌鸦,生了翅膀。你有这
样的马吗?”
“没有。”琼恩觉得自己像傻瓜。
“真可惜。我们倒急需那样的马。”
琼恩挺直身子。他已经对自己说过,要死得有尊严,至少,他能做到这点。“大
人,我知道逃营的惩罚。我不怕死。”
“死!”乌鸦叫道。
“我希望你也别怕继续活下去。”莫尔蒙边说边用匕首切开火腿,还拿一小块喂乌鸦。“你不算逃兵——因为你没走成。眼下你不就好端端站在这里?要是我把每个半夜溜到鼹鼠村的孩子都抓来砍头,那防守长城的就只剩鬼魂了。不过呢,或许你打算明天再跑,或许再隔两个星期。是不是?小子,你有没有这样想?”
琼恩默不作声。
“我就知道。”莫尔蒙剥开白煮蛋的壳,“小子,你父亲死了,你有办法让他起死回生吗?”
“没有。”他闷闷不乐地回答。
“那敢情好。”莫尔蒙道,“你我都见识过死人复活是什么样,我可不想再碰上那种事。”他两大口吞下煮蛋,从齿缝间吐出几片蛋壳。“你的兄弟虽然上了战场,但他身后有全北境的军力,随便他哪一个封臣手下的士兵都比整个守夜人军团的人加起来还多,你觉得他们会需要你的帮助?难道说你真那么厉害,还是说你随身带着古灵精怪,帮你的剑附加魔法?”
琼恩无话可说。乌鸦啄着一颗蛋,穿破蛋壳,将长长的喙伸进去,拉出丝丝蛋白和蛋黄。
熊老叹道:“你也不是惟一被战争波及的人。依我看,我妹妹此刻也应该带着她那群女儿,穿着男人的盔甲,0口入你兄弟的军队去了南方。梅格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怪物,个性固执,脾气又差,说实话,我根本受不了那糟女人,但这并不代表我对她的感情不如你爱你的异母妹妹。”莫尔蒙皱着眉头拾起最后一颗蛋,用力握住,直到外壳碎裂。“或许不如你。但总之,她若在战场上被杀,我一定很难过,可你瞧,我并没打算逃跑。因为我和你一样都发过誓,我的职责所在是这里……你呢,孩子?”
我无家可f刁,琼恩想说,我是个私生子,没有权利、没有姓氏、没有母亲,现在连父亲都没了。可他说不出口。‘‘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莫尔蒙总司令说,“雪诺,冷风正要吹起,长城之外,阴影日长。卡
特·派克的来信中提到大群麇鹿向东南沿海迁徙,之外还有长毛象。他还说,他有个部下在距离东海望仅三里格的地方发现了巨大的畸形脚印。影子塔的游骑兵则回报,长城外有好些村落完全被遗弃,到了晚上,丹尼斯爵士说能看到群山中的火光,大把大把的烈焰,从黄昏直烧到天亮。‘断掌’科林在大峡谷抓到了一个野人,对方发誓说曼斯·雷德正躲在一个新的秘密要塞里,召集属下所有臣民,至于他的目的为何,我看只有天上诸神知道。你以为你叔叔班扬是这几年来我们惟一失去的游骑兵么?”
“班扬!”乌鸦歪头嘎嘎怪叫,蛋白从嘴角流下。“班扬!班扬!”
“不。”琼恩说。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太多人。
“你觉得你兄弟的战争比我们这场战争更重要?”老人喝道。
琼恩噘起嘴唇。乌鸦朝他拍拍翅膀,“战争!战争!战争!战争!”它唱道。
“我看不然。”莫尔蒙告诉他,“诸神保佑,孩子,你眼睛没瞎,人也不笨。等哪天死人在黑夜里大举入侵,你觉得谁坐在铁王座上还有差别么?”
“没有。”琼恩没想到这层。
“琼恩,你父亲大人把你送来这里,你可知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乌鸦又叫道。
“我知道你们史塔克家人体内依旧流淌着先民的血y,而长城正是先民所建筑,据说他们还记得早已被人遗忘的事情。至于你那头小狼……引领我们找到尸鬼的是他,警告你楼上有死人的也是他。杰瑞米爵士多半会说一切纯属巧合,但他死了,我还好端端地活着。”莫尔蒙司令用匕首剌起一块火腿。“我认为你是命中注定要来这里的。等我们越墙北进时,我希望你和你那头狼与我们同在。”
他的这番话使琼恩的背脊为之一颤。“越墙北进?”
“不错。我打算把班·史塔克找回来,不论是死是活。”他嚼了几口,吞下火腿。“我不会在这里坐等风雪来临,我们一定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次守夜人军团将大举出动,与塞外之王、异鬼,以及其他什么的东西作战。我将亲自领军。”他拿匕首指着琼恩的胸膛。“依惯例,总司令的事务官就是他的侍从……但我可不想每天早上醒来,都还要担心你是不是又逃了。所以呢,雪诺大人,你现在就给我个答案:
你究竟是守夜人的弟兄……还是个只爱玩骑马打仗的私生小毛头?”
琼恩·雪诺站直身子,深吸一口气。父亲、罗柏、艾莉亚、布兰……请你们原
谅我,原谅我不能帮助你们。他说得没错,我属于这里。“我……随时听候您差
遣,大人。我郑重发誓,绝不再逃跑了。”
熊老哼了一声。“那敢情好。还不快把剑佩上?”
凯特琳
多年以前,凯特琳怀抱襁褓里的儿子,离开奔流城,搭乘小船渡过腾石河,北上临冬城。而今想起来,仿佛是千年前的事。而今,他们同样渡过腾石河,重返家园,然而当初那个婴儿,已经长成了披甲戴剑的英挺战士。
划桨起起落落,罗柏和灰风坐在船首,他把手放在冰原狼的头上,席恩·葛雷乔伊陪伴着他。布林登叔叔坐在后面的第二艘船上,与大琼恩和卡史塔克伯爵一道。
凯特琳坐在船尾,他们乘船顺流而下,任腾石河强劲的水流载着他们经过高大的水车塔。塔内巨大水车辘辘轮转,水声哗啦,儿时种种回1艺牵起凯特琳嘴角一抹哀伤的微笑。城中军民排列在砂岩城墙上,高喊着他们母子的名字,高喊着“临冬城万岁!”每一座壁垒上都飘扬着徒利家族的旗帜:一尾腾跃的银色鳟鱼,衬着波动的红蓝底色。这是一幅令人振奋的景象,然而凯特琳的心却高兴不起来,她怀疑自己的心这辈子还能不能再感受喜悦。噢,奈德……
他们在水车塔下转了个大弯,直直地穿越汹涌河水,船夫使劲划桨,水门的巨大拱形映入眼帘,她听见绞链的卷动,巨大的铁闸门缓缓升起。当他们逐渐接近,凯特琳发现闸门下半部几乎全是红色铁锈,它们长年浸在水中,“水门”正是因此而得名。穿过闸门时,褐色烂泥不住滴下,门底尖刺距离头顶仅有几寸。凯特琳抬头看着铁栅,不禁纳闷其锈蚀的程度有多严重,若是遇上撞锤,这道闸门又究竟能撑多久,到底该不该换新的?这些日子以来,她脑中所想尽是这类事情。
他们穿过拱门和城墙,从阳光下走进阴影中,接着又回到日光照耀下。四周停泊着大小船只,均稳固地系在石中铁环上。弟弟正带着父亲的卫士们在临水阶梯上等候他们。艾德慕·徒利爵士是个体格壮硕的年轻人,一蓬枣红头发,一把火红胡须,胸甲上尽是战争遗留的刮痕和凹陷,红蓝披风沾染了血渍与烟尘。站在他身边的是泰陀斯·布莱伍德伯爵,身躯硬挺,留了短短的灰胡子,生了个鹰钩鼻,亮黄色的盔甲上用黑玉镶成繁复的藤蔓图案,削瘦的肩膀上垂着鸦羽披风。率兵出城突击,将弟弟从兰尼斯特军营地里救出来的人,正是泰陀斯伯爵。
“带他们进来。”艾德慕爵士下令。三个人步下阶梯,走到及膝深的水里,用长钩把小艇拉过去。灰风一跃而出,却将对方一人吓得慌忙后退,步履踉跄,跌坐水中,
众人哈哈大笑,那人则露出难为情的表情。席恩·葛雷乔伊跳到船边,将凯特琳拦腰
抱到干燥的石阶上,任凭流水拍打他的靴子。
艾德慕走下阶梯拥抱她。“亲爱的姐姐。”他哑着嗓子说。他生了一对深邃的蓝
眼睛,那双唇天生便该用来微笑,只是现在他却笑不出来。他的模样筋疲力竭,因为
一连串的战争、压力而显得憔悴不堪,脖子上受伤的地方还绑了绷带。凯特琳紧紧
地搂住他。
“凯特,我和你一样难过。”他们分开时,他这么说,“当我们听说艾德大人出事
的时候……兰尼斯特家会付出代价的,我对天发誓,一定为你复仇雪恨。”
“那能让奈德活过来吗?”她语气尖锐地说。伤口还太新,听不得安慰的话语。现
在她无法去想与奈德有关的事,也不愿去想。这样是不行的,她必须坚强。“这些以
后再说,我要去见父亲。”
“他正在书房里等你。”艾德慕道。
“夫人,霍斯特大人卧病在床。”父亲的总管解释。这好人何时变得如此灰白苍
老?“他吩咐我立刻带您去见他。”
“让我带她去。”艾德慕陪着她步上临水阶梯,穿越下层庭院,培提尔和布兰登·
史塔克就在那里为她拼斗过。巍峨的砂岩城墙高耸于头顶,他推开由一道两名头戴
鱼纹盔的卫土把守的门,她借机询问:“他的情形有多坏?”她一边说,心里一边害怕
即将听到的答案。
艾德慕神情严肃。“学士说他在人世的时间不长了。病痛时常发作……而且相
当厉害。”
一股无名怒火陡然充斥了她的内心,她痛恨这整个世界,痛恨弟弟艾德慕和妹
妹莱沙,痛恨兰尼斯特家族,痛1、b学土,痛恨奈德和父亲,尤其痛恨将他俩自她身边
夺走的狰狞诸神。“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她说,“你知道情形就应该跟我说。”
“是他不准,他不想让敌人知道自己将不久人世。眼下王国如此动乱,若是兰尼
斯特家知道他这么虚弱,他怕他们会……”
“……出兵进攻厂凯特琳艰难地替他说完。一切都是你的错,你的错啊,她
心中有个声音在说,假如你没有头脑发热,逮捕那侏儒……
他们沉默地登上螺旋梯。
主堡和奔流城本身一样是三边造型,霍斯特公爵的书房也是三角形,东边有一
突出的石制阳台,像是一艘巨大砂岩舰只的船首。从那里,公爵大人可将自己的城
墙、堡垒和对面河流交界处尽收眼底。父亲的床已被移到阳台上。“他喜欢晒太阳,
观看河上风景。”艾德慕解释,“父亲,看看我带谁来了?凯特来看您了……”
霍斯特·徒利一向体形硕大:年轻时高大魁梧,步入老年后则显得有些臃肿。然
而如今的他看起来却似乎有点萎缩,全身肌r都融进了骨头,脸庞是那么干瘪。凯
特琳上次见他时,他的头发和胡子还是棕褐里带了点灰,如今却整个变成了雪白。
听到艾德慕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小凯特,”声音细小,充满痛苦,“我的小凯
特。”他脸上露出一抹颤巍巍的微笑,他摸索着要握她的手。“我在等你哪……”
“你们谈吧。”说着弟弟轻轻吻了父亲大人的额头,然后转身离开。
凯特琳跪下来,握住父亲的手。那手从前虽大,如今却显得枯槁,皮肤松垮垮地
覆盖着骨头,早巳丧失了所有的力量。“您早该跟我说,”她说,“派人送信,或是叫乌
儿……”
“使者会被抓,被严刑供,”他回答,“渡鸦会被s下来……”一阵剧痛突然袭
来,他的指头紧紧抓住她的手。“螃蟹在我肚子里……夹啊夹,夹个不停,日夜不休
地夹。他们的钳子好生锐利啊,这些螃蟹。韦曼师傅调了梦酒给我喝,还有罂粟花奶
……所以我睡得很多……但你来的时候,我一定要醒着,好好看看你。兰尼斯特家
抓走你弟弟那会儿……我好害怕……到处是他们的营地……我好怕我就这么走
了,没机会再见你一面……我好怕……”
“父亲,我这不就来了么?”她说,“我和罗柏一道来的,他是您的外孙呢,他很想
见您。”
“你的孩子,”他小声说,“他继承了我的眼睛,我记得的……”
“是的口今依然。我们还为您带来了詹姆·兰尼斯特,他是我们的阶下囚了。父
亲,奔流城之围已经化解。”
霍斯特公爵微笑:“我看到了,昨晚开战的时候,我跟他们说……我非看不可,
般涌过来,我听见河对岸的惨叫……多美妙的惨叫……攻城塔整个烧起来了,诸神
保佑……我要是那时候就死了也没关系,还会很高兴地走,只是我想先看看你的孩
子。昨晚是你儿子干的么?就你家那个罗柏?”
“是,”凯特琳的口气坚定而骄傲。“正是罗柏……还有布林登。父亲大人,叔叔
他也回来了。”
“他,”父亲的声音成了微弱的呓语,“黑鱼……也回来了?从艾林谷回来了?”
“是的。”
“莱沙呢?”一阵冷风吹过他稀疏的白发。“诸神保佑,你妹妹……她也回来了
口马? ”
他的话中充满希望和渴盼,要说出真相实在困难。“没有,我很抱歉……”
“噢,”他脸色一垮,眼里少了些许光芒。“我本希望……我本想再看看她,然后
才……”
“她在鹰巢城守着她儿子。”
霍斯特公爵虚弱地点点头。“可怜的艾林一死,眼下他成了劳勃公爵……·我明
白……但她怎么不跟你一道来?”
“父亲大人,她很害怕,只是在鹰巢城里才有安全感。”她吻了吻他满是皱纹的
眉头。“罗柏正在外面等候,您要不要先看看他?还有布林登?”
“你儿子,”他小声说,“对,小凯特的孩子……他有我的眼睛,我记得的,他刚出
生时……好……带他进来吧。”
“那叔叔呢?”
父亲望了河流一眼。“黑鱼,”他说,“他结婚了么?娶……娶妻了没?”
到了临终还是念念不忘,凯特琳哀伤地想。“他没结婚。父亲,你知道的,他
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
“我跟他说了……我命令他结婚!我是他的领主,他知道我有权替他安排婚
事。雷德温家族血统古老,门当户对6女孩人既漂亮,又乖巧—…‘只是有一点雀斑
……蓓珊妮,对,就是这名字。可怜的孩子,一直等到现在,是啊,可是……”
“蓓珊妮·雷德温多年以前就嫁给了罗宛伯爵,”凯特琳提醒他,“都已经是三个
孩子的母亲了。”
“是么,”霍斯特公爵喃喃自语,“是这样的么,那女孩该死,雷德温家该死,我最
该死。我是他的领主,他的哥哥……这条黑鱼,不然我也有其他对象啊,布雷肯大人
的女儿,瓦德·佛雷……三个随他挑,这是那家伙自己说的……他到底成婚了没?娶
妻了没?娶了没?”
“他谁也没娶,”凯特琳说,“但他却不远千里,一路奋战,回到奔流城来看您。如
果没有布林登爵士的协助,我也不会在这里。”
“他向来是块打仗的料,”他喉咙干涩,“他的确有这方面的本领,血门骑士,对
不对?”他向后躺去,闭上眼睛,似乎浑身虚脱。“等会儿再叫他来,现在我要睡一会
儿,太累了,没力气吵架,晚点,再叫他进来,这条黑鱼……”
凯特琳轻轻吻了他,整整他的头发,把他留在自己城堡的阴影里,与下方奔涌
流淌的河流为伴。她还未离开书房,他便已入睡。
当她回到下层庭院,只见布林登·徒利爵士正站在?
第 4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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