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超赞第14部分阅读
长生(超赞 作者:肉书屋
长生(超赞第14部分阅读
子从埋伏的地方走出来,随意道。
“不行,本王非得逮着它不可!”男子冲天愤怒的举举拳头,不肯罢休。
赵彧看赵赜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颇有些同情。
数月前,这皇家猎场,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金色巨鹰,近一人高的身形,通身羽毛如黄金浇铸般灿烂耀眼,双翼展开足有数丈长,前所未见的华美雄健,灵性十足。
刚发现时,人们引以为神物,不敢射伤。不料这仪表堂堂的大家伙实际却是十足无耻的小偷,隔个十天半月就跑来肆虐一通,还连吃带拿,创造了无数血案,其行为之嚣张之残忍,简直人“兽”共愤。
好猎的九皇子燕王赵赜正巧在猎场行宫,对此贼“一见倾心”,发誓要活逮了它送给建明帝当寿礼。然,此飞贼滑得跟个老油子似的,简直是偷摸拐盗的行家里手。双方交手数次。燕王人多势众,却动不得杀伤性武器,缚手缚脚。金鹰独占制空权,j猾似鬼,回回都是吃得饱饱的后得意的高速窜逃,让人望空兴叹。
猎物没逮着,还赔上不少钓饵,让赵赜对其又爱又恨,直牙痒痒。
“等本王逮住它,一定拔光它的金毛架上火烤它个外焦里酥!”拍着自己一身的灰头土脸,赵赜恨恨的发誓道。
“等你逮着再说吧。”赵彧懒懒的道。连弓箭都不肯用,生怕伤了它,鬼才信他会舍得烤了它。
“哼~等着瞧!”赵赜拉着缰绳跳上马,道,“等本王抓到这大家伙,带回宫让他们开开眼界,看看什么才叫神鹰金鹏,绝不是那一堆臭鱼烂肉。”
赵彧懒洋洋的也翻身上马,不那么诚意的告诫道:“小声点小声点,你所谓的一堆臭鱼烂肉可是神兽鲲鹏。圣上金口谕令的。”神兽死了也是神兽么,不能因为人家臭了点烂了点就歧视人家。
赵赜嘴角抽搐道:“神兽鲲鹏,被剥光了皮烂得发臭的神兽鲲鹏,谁信?那皮呢?难不成是蓬莱岛上的仙人剥了皮做鞋子去了么?”
赵彧很和气的微笑:“我信。”
赵赜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老头子老糊涂了,捧着一堆臭肉当祥瑞。还赏赐呢,按本王的意思,就该把那些个满口胡说八道欺君的混蛋一人打上几百板子,再把那些腐肉全喂他们吃了,看还祥瑞不祥瑞!”
“糊没糊涂我不知道,但谁要以为他老人家糊涂了,谁就一定是个大糊涂。”赵彧打了个呵欠,含含糊糊的道。
赵赜甩甩马鞭子,哼哼两声,不说话了。跟在两人身后的侍卫一个个板着脸,权当没听见。
放马慢慢悠悠的走了半路,赵赜突然疑惑的道:“你说这大家伙最几次怎么总是围着那头老熊打转,难不成它还想斗熊不成?”这不太可能吧,好几百斤重的老熊,皮厚肉粗的,应该也不合它的胃口呀。
“说不准它想啃熊掌呢。”赵彧随口道。
“那下次就烤个熊掌来吊它。网子得再密再结实点才行,或许可以装几个小倒钩……”赵赜摸着下巴,详细琢磨着可行性。
赵彧无语了。为了这大家伙,他们泡在猎场几个月了,还不腻味呢?
“我们差不多该回宫了,仕女大选快要有结果了吧。反正这次是逃不掉了,先下手为强,去挑个漂亮的先。”
“不行,逮着那大家伙再说!不就是女人么,还能怎么漂亮,吹了灯都一样,没趣儿的紧。”赵赜一口否决。
赵彧拉着缰绳的手滑了一下:“吹了灯都一样……什么话,白天怎么办,不用看的么?你想要怎样有趣儿的?太子那个泡青楼买小倌的够有趣儿不?”眨了下眼睛,赵彧俊若温玉的脸上竟浮现出几分邪气。
“白天?长得丑,借她个胆子她敢白天在本王跟前晃悠!”赵赜不屑道,继而在马上哈哈一通狂笑,“太子那个清高的和尚,挑来挑去就挑了位这样的主,你别说,本王还真想瞧瞧,莫不是位尼姑不成?”
“听说是个大美人呢。”赵彧对这流氓无语了,自语般的嘀咕道,“尼姑,尼姑怎么了,你看不上尼姑么?静斋的都是尼姑,你有本事娶一个来看看,那匹万里追风孤就送给你。”
“静斋……”赵赜龇了龇牙,“算了吧,美人尼姑也是尼姑,本王一见和尚尼姑就倒霉,你喜欢自个儿娶去。”
“尼姑,那么有钱,尼姑也行呀……”赵彧眼望远方,喃喃道。
清风无事一局棋
太子妃带着柳芳馨一路往寿安宫走去。柳芳馨顺利通过仕女初选,近乎半只脚已经踏入东宫。这本是预料中的事情,所以也没有怎么觉得欣喜。说来,柳家女子为东宫女主,这还是太宗皇帝生前亲自与柳国公定下的,若不是柳芳馨年纪小,太子正妃这名分也轮不到柳娉婷头上去。如今,太子妃与太子结缡八年无所出,柳芳馨再去东宫占一席之地,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一路行来,太子妃再三叮嘱,柳芳馨轻轻颔首以应。从简单轻挽的发髻到刺绣着绿萼的披帛,都恰到好处,高雅却不会盛气凌人。眼神明亮,气质从容,显尽名门大家风范。
柳娉婷看了心中却稍有不安。
这位堂妹论相貌论才华样样都比自己强,而且是个极聪明的人,不过这等聪明,在东宫,恐非是福
她一直想找个机会,让太子跟堂妹先见上一面,却始终未能如愿。其实,说来见或不见又有何意义?就是太子,恐也是做不得主的……堂妹貌美聪慧,太子会喜欢她么?若也不喜,如对待自己般冷落于她,她也肯如自己一般,忍气吞声百般遮掩么?万一闹出事来,如何得了……
太子妃这一走神,不知不觉人已经到了“寿安宫”门外,却被早等候在那里的一个大太监给拦了下来。
太监给太子妃行礼,笑道:“奴婢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太后千岁正召见平郡夫人,交代娘娘若来了稍候片刻。”
平郡夫人……太子妃心中一跳,强掩了神色的不经意般道:“公公免礼。只有平郡夫人?”
太监笑笑,道:“回娘娘话,里面是只有平郡夫人,不过……”
太子妃会意,掏出块羊脂玉饰偷偷塞到太监手里。太监飞快的溜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将玉饰拢在袖子里,悄声道:“奴婢听闻那秋家小姐也陪着平郡夫人进宫了,不过眼下不在寿安宫,似乎往御花园里去了。”
旁边的柳芳馨眉眼一动,秋家小姐?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个束发女子、身着黑色华裙架着腿闲坐的模样,那双细长的眼睛,淡淡开阖间凛然若有光。那般女子,原不是谁都能轻易忘却的。
此时,她已经知道了那日亲切唤她小名的柔弱贵妇是谁。人生如梦,最后竟对面不相识,未必不惆怅。
柳娉婷心里“咯噔”一下,诧异道:“太后召见她了?”
太监看了太子妃一眼,心领神会的道:“没有,太后千岁只传召了平郡夫人。”
“多谢公公。”柳娉婷对太监点点头,拉了堂妹往一旁侧殿去等候。边走边疑惑的想:即是太后不曾召见,那秋家小姐怎能进得宫来?太后既不怪罪也不召见,竟若不知一般,这太奇怪了。先是圣上亲下圣旨为其明身,再是莫名其妙给秋氏夫人封号,然后免选仕女,秋家小姐手中太祖的玉灵牌从何而来?圣上与太后都如此恩待秋氏母女,到底是何缘故,仅仅只是为了那一块牌子么?
柳娉婷摇了摇头,这绝不可能,那秋家小姐一定另有倚仗。她早悄悄吩咐了人去查,却至今都没得到详尽的消息,这秋小姐还是一团迷雾。
柳芳馨轻轻拉住一脸恍惚的太子妃,笑吟吟的道:“姐姐,我们去御花园中等太后千岁传唤吧。”她能理解,为何她的这个堂姐,一听到秋家小姐就如此神不守舍。太子钟情于秋家小姐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如同结缡八年尚无子息的太子太子妃夫妻感情冷淡一样,都是晋阳并不隐秘的八卦。
她并不同情她,说到底,目前她离嫁给太子只差一个形式。等她进了东宫,她跟她也是对手,尤其她还占着正妃的名位……她不被太子喜欢,不是什么坏事。
这个堂姐,还如从前在家中一样,是个毫无主见的,只会一味应和的女子,莫怪八年都抓不住太子殿下的心。说来跟她从前那位“舅母”竟有几分相似,却不知,她那位强势的“表妹”又会如何对待这位太子妃……
想着那女子当日轻描淡写就让舅母忍气吞声的模样,柳芳馨若有深意的微笑起来。
“这,不好吧……”太子妃犹豫着。她日夜都想亲眼看看那位秋家小姐是怎样的人,但临了,却没有了勇气。
柳芳馨伸手拉着堂姐就往外走,边笑道:“有什么不好的。我也好奇着呢,一直想去拜会一下这位妹妹。御花园是往这边走么?”
太子妃这才想起来,论血缘,她的这位堂妹跟那位秋家小姐还是表姐妹的关系。软绵绵无力的劝了几句,人半推半就的被堂妹拉着往御花园走去。
“姐姐,长生表妹为何不曾参加遴选?我原以为能遇见她呢。”柳芳馨边走边问道。
“嗯,秋小姐有皇上特许,无需参加仕女遴选的。”太子妃并不知道建明帝为何对秋小姐另眼相看,只当是那面太祖玉灵牌的原因。
“可惜了呢,原还想结伴而居呢。”柳芳馨笑道。其实她很清楚,若秋长生参加仕女大选,只会成一个笑话,哪有可能与她结伴而居。颜、形、德、工,凭她那双大脚,这首关就过不去。自太祖开国,宫中还未曾有过大脚女主子呢。
京中好事之人茶余饭后八卦,谈论起那位秋小姐,多在南安侯府的陈年公案和太子殿下、安鞅大人之间。关于那位小姐本身,在其出现在太康坊之前,信息是极少的。所以那一双大脚,就成了人们诟病的重点所在。
一个女子,不管其容颜何等艳丽,踩着一双不合时宜的大脚,就算不得是位美人。
太子妃看了堂妹一眼,并不答话。心中不免又想起了太子。太子性高洁却倨傲,目无下尘,表面虽良善,不苛责于人,却极难以相处的。以堂妹这好强玲珑的个性,跟太子殿下必定是处不来的,何况现又多了秋小姐这个变数。父辈们一心让堂妹入主东宫,究竟是福是祸……
御花园深广,柳氏姐妹入园半日也未寻见长生人影。行至一假山处歇脚,正想让宫女太监们四下去寻找,柳芳馨突然伸手轻扯堂姐的袖子。
她抬头望着山上小亭,示意柳娉婷道:“姐姐,你看,那位仿佛就是长生表妹。”
太子妃急忙抬头看去。山上小亭,依稀见一着黑色衣裙的女子正与人对弈,隔得有些远,面目看不清楚。柳娉婷不自觉走近了一些,却无意中扫见女子对面坐着的那位身着锦袍、身材微有些发福的五十许男子。柳娉婷看到那男子的脸,脸色一下子煞白了,一把拉了堂妹避开去。
“姐姐,怎么了?”柳芳馨疑惑道。
太子妃强拖着堂妹慌慌张张的走了好远,才回过头来,冒着冷汗直结巴道:“圣、圣上……”
柳芳馨急忙回头看去,亭中人影已经看不真切了。愕然。
柳娉婷自袖中取出绢帕来拭汗,她刚还奇怪今日御花园中为何如此寂静,连个宫人的影子都看不见,却没料到,原是圣驾在此。
圣上私见秋家小姐,为何呢?柳芳馨垂目沉思,柳娉婷也忧心忡忡。
山上小亭,建明帝按下一枚黑子杀了白子一条大龙,抚须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小姐,这局可是朕赢了。”
长生看了看棋面,白子已无所为,耸耸肩,很干脆的投子认输。拎起旁边一小酒坛子,也不耐烦一碗一碗倒,直接仰脖子,咕噜咕噜喝了半坛。放下坛子,却取了宫人手中手巾来擦嘴拭手,能将这般豪爽呈现出一派优雅雍容的女子,独她一份。
建明帝笑眯眯的看着她,抚掌叹道:“朕这酒藏了多年,今日得遇小姐,才不算亏了它。”
“你喝得不比我少。”长生不以为然道,半坛子烈酒灌下去,脸都没有没有红一下。架起腿,“再敢来否?”
掂起棋子的细长手指,白若有光,建明帝看着,微一瞬有些失神,随即伸手取子,豪气道:“如何不敢?”
当即就在棋枰上落下一枚黑子,长生微微眯起眼睛,随手将手中的白子丢入棋盒中,轻轻一敲桌子。内侍忍着笑走近前来,将两人手边的棋盒交换过来。
长生扬扬下巴,示意建明帝继续。
建明帝自棋盒中取了一枚白玉棋子又按下,边摇头叹息般的道:“有独醒时,山海河声凉到枕。方寸间,区区女子,何必计较。”
长生取黑石棋子应了一手,随口回道:“无可争处,联峰山色静于棋。黑白道,垂垂老者,务须小气。”
建明帝一愣,念了两遍区区女子与垂垂老者,再看对面女子眯着细长的眼睛不以为然的样子,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长生微一皱眉,以棋子敲桌催促。就说是老头吧,这般无礼的大笑,也是很没形象的,她已经很忍耐了。
建明帝却不知人在嫌弃他不够形象,抚须连连笑,好久才应了一手。
这两人初相见时可没有这么和睦,甚至可以说是极不对盘的。
建明帝本是有备而来。从得知这女子昭然进宫后,他就有心来见她一面。说实话,对于这个近来传说纷纭的女子,他是不喜的。且不说王者对大宗师这种失控力量本能的厌恶,一个半夜泡花街还一掷万金买小倌的贵女,实在无法让人生出什么好感。
御花园中初见,建明帝很得体的调整好面部表情,表现出一位老者跟帝王尊荣宽容的风度,可那花前的女子却是堂晃晃的审视人家许久后,才将在人家花园里攀折下的名花移交到左手,冲着人家伸出右手来,平平淡淡的招呼道:“皇帝陛下。”那般气度,竟若万花丛中,她才是王者一般。
莫说是内侍们被她这样的举动吓得不轻,就是建明帝都呆滞了一下,思虑良久,迟疑的伸手相握,看那女子微颔首赞许的模样,意识到自己没做错,一瞬间竟还有了些许得意之感……当然,他很快的反应过来,立时心中就起了杀意。
她左手中的花枝轻轻转了一圈,若一切了然般,看着自己,竟目光暗闪的浅笑了一下。她的眼神,深沉冷酷中透着萧索的清淡,傲慢的俯视着。这绝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也绝不是一个单纯的武者。建明帝立刻了然,他没法震慑她,不管是凭帝王的威严还是用老者的权威……一如自己也绝不会向任何人低头一样。
这是一个上位者傲慢的尊严,不可折辱,甚至没有道理可讲。
他似乎能感觉身后双喜紧张得绷紧的神经。
几乎在同时,他哈哈大笑起来,她懒懒的松开手,深深浅浅,花瓣落了一地。
竟就一见如故了。
石桌石凳,两人同时坐下,建明帝心中诧异不悦,这女子,竟然忤逆到一点礼仪不知么?但他随即发现,对方居然也是一副目微沉的模样……
——都是习惯自己站着,就没人敢先坐下的主。
喝茶时也一样。
就在这样古怪的气氛下,两人居然相安无事的坐下来下棋了……并且,还赌起了酒,甚至有越来越愉快的趋势……
两人的棋力只在五五之数,一来一往,谁拿黑子谁赢。却不是因为棋力都高,而是棋力都太臭。素日里与人下棋,不是赢不了就是看人让得难受,难得能有如此“棋逢对手”的痛快,故你来我往的,下得兴致起来,开头那些不愉快竟像是不曾发生一般了。
至于边下着棋,边心里怎么想的,除了两人自己,估计谁也不知道。
这边,柳氏姐妹急忙出园去。于园门口见一行人匆匆行来,那熟悉的云龙纹华服身影,让太子妃远远的就拉着堂妹侧身让道行礼。
一行人匆匆从她们身边走过,袍摆飞起,若有风般,一点稍停没有。
直到太子殿下去得远了,柳芳馨才不着痕迹的悄悄回头,将视线定在那高挑的玉冠男子背影上。
人言太子殿下翩翩有若谪仙,高贵不似浊世中人,原只当是传言夸大有误,今日匆匆一见,方知此番风采,果非俗人也。
柳芳馨不自禁悄悄红了脸,芳心一阵乱跳。
若说从前只是一个模糊的被迫贯穿了整个成长历程的命运的影子,今日悄悄萌动的,却是少女如梦的情怀。只是注定,这样名门大家的贵女,即使是梦,也多是丛林无声厮杀的残酷,现实得容不下半点懵懂的色彩。
我为你努力了半生呵。
自小在梦里描绘的影子,对着窗外无限的憧憬,一步步走来揣揣的期盼。冬日抚琴僵冷的手,夏日静坐曳地的长裙,一卷卷的书,一步步的礼仪,永远的知书达理,永远的优雅从容,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我为你努力了半生呵……才终于来到你身边,你怎么能不是我的?
柳娉婷安静的看着堂妹慢慢沉下来的眼睛,心渐渐悲凉。
“父皇。”
亭中内侍同时屈身行礼,沉迷在棋局中的建明帝抬起头,乍见太子,抚掌笑道:“你倒是来得快。”
赵曦对建明帝躬身行了一礼,示意内侍们起身,方淡淡道:“儿臣刚去给祖母请安,正巧遇见平郡夫人出来。”
始终盯着棋局,头也没抬的长生闻言丢下棋子,看着赵曦问道:“她出来了?”边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虽说这局按规律看来,应该是她赢了,但她们下过四局了,这是第五局,她没吃亏,无所谓了。
话说,她是因为知道自己棋不行,让不让人先手都没大碍,还不如风度点,他为什么要先持黑子呢?万一她下棋有鞅儿一半水准,他岂不是会输得很没面子?难道还指望她让着他么?这老头,好生大的赌性……
“嗯。”赵曦答道,不顾旁边宫人快要掉下来的眼珠,跟自己父亲古怪的表情,顺手为她把斗篷带子系上,“我让平郡夫人稍坐等候了。”
长生点头,心安理得的享受了人家儿子的服侍,回头对建明帝爽快的笑道:“皇帝陛下,这局棋做和如何?”
建明帝正有趣的看着儿子不同寻常的表现,闻言,亦豪情的一挥手:“小姐何出此言,朕且将此局封存,留待小姐得空再续。”
赵曦扫了一眼棋面,对这种程度的对弈是否有封存的价值不置可否。
长生却一本正经的点头:“善。”
建明帝看了眼太子,笑道:“暄曦,你代为父送小姐回去。”
赵曦点头,行礼告退。长生却早已在下台阶了,赵曦不紧不慢的跟上去。建明帝居上高高看得表情越来越古怪,突然开口大声道:“小姐,宫中尚有好酒,得空请常来品尝。”
长生远远抬起手,只一响指以应。
慢慢悠悠的赵曦却突然回了头,对父亲轻柔一笑,笑得建明帝浑身一凉,微笑的表情都僵住了。
两人去得远了,建明帝在小亭中坐了许久,方敲着桌子叹道:“好一位奇女子!莫怪以暄曦的孤僻古怪,竟甘心让她三分。”
只是越这等女子,越是让不得,他这个一心护花的儿子,恐怕降她不住呢。
“刘朝,在此设一大座。”建明帝突然吩咐道。不知怎么的,他看那女子模样,就知道她不喜这凉冰冰的石凳,若是有一舒服大椅,让她懒懒斜倚,不知该是何等风情……
刘公公应声道:“诺。”
长生将双手拢在袖子,一路打着呵欠,旁若无人的懒懒而行。只有细长的眸中,偶闪过一线光芒,一瞬即逝。
好一位皇帝,廉颇未老,赵曦恐怕还斗不过他这位父亲呢。
唉,此间男子,一个个意气权欲十足,未免太不可爱……
重阳夜
重阳夜。
建明帝重视家庭成员间的联系,喜看兄友弟恭儿孙绕膝合家团圆的热闹,越到晚年越是如此。这日重阳,白日里登高赏菊了不说,入夜,还在兴庆宫大摆家宴,叫齐了一众儿女来吃蟹喝酒。从上月刚尚昭华公主的女婿,到未满周岁的儿孙辈,一个不缺。
偌大的兴庆宫内外灯火通明,珠翠闪耀,华衣飘香,尽显皇室气派。端坐上位的建明帝似乎也少了些平日里的威严,“龙”膝上坐着刚两周岁的十八皇子,时不时的哈哈一阵大笑,显得平易近人上许多。
这样的对比下,坐在他左手边的东宫太子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太子高洁、性格怪异、孤僻好静,这大家都是知晓的。虽说是建明帝先压制了东宫,将个太子压抑得与世无争毫无做为,可太子自己也是不争气。其性之独,在这麽多兄弟姐妹当中,居然没有一个能与之相谈甚欢的,可见其人不好接近到什么程度了。这情况日益严重,听说,连建明帝都已经暗暗开始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对待东宫有些太过。
而且东宫人丁单薄,至今只有太子妃一位女主,还无子息。比起其他各府妻妾成群托儿抱女的热闹,至尊贵的东宫,竟给人以荒凉之感,让人看之黯然。
当然,这黯然只能维持到看见太子殿下那张脸之前。
倒不是大家都反感太子,极度厌恶他,实在是他那人让人没法说,就说眼下吧:
龙凤案,白玉壁,黄金椅,酒香四溢,锦绣华衣,灯火辉煌的欢宴,有帝王与太后在上,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心情坏得想投缳,这时也得配合气氛拿出笑脸来。唯独太子,自顾自的浅酌,目深深,神淡淡,一脸的生人勿近,高傲孤洁的样子。
那情景,就像是大家饿了好几天饥肠辘辘的都快断气了,突然看见前面一堆香喷喷的酒肉,正想扑上去大吃大喝一顿,突然有个人站起来说主人家不在,咱们不能不告自取什么什么的,其人宝相庄严,形象高大得刺目……直让人打从心眼里郁闷。
“这个假和尚,本王一看他就浑身不自在!”燕王赵赜刚去给太子敬了酒下来,直牙疼般的闷声道。说来,这样一位太子的存在,真让人郁闷呀,哪天他要真登了基,偌大一个大夏江山,万千子民,岂不都得跟着他不食人间烟火了不成?
像他这样想法的王爷们大有人在。
太后也在叹息:“这东宫得赶快多添些人,热闹点才行呀……”
建明帝看了眼目不斜视的太子,对太后打趣儿般道:“这可难了,咱们太子眼光高,太过热闹要让他嫌聒噪了。”
太后一眼看到旁边柔顺的太子妃,笑吟吟的道:“哀家看柳国公那个小孙女,倒是个识大体又明快的丫头,跟太子可堪良配。”
建明帝将十八皇子抱起来交给太监抱下去,笑道:“您老人家说好自然就是好的。”
太后微笑着颔首。
不远处,驸马朱成忍不住一再将视线放在太子身上。他没有想到,一国太子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满堂金玉,一派热闹的荣华富贵景象,唯有这个男子,头戴玉冠,身着华衣,神情却清淡高洁,若处身山林流泉间一般。倒是跟那个女子有些相似,都是一副与世俗格格不入的气质。
如果说那女子的萧索中尚有无上霸气的话,这位暄曦太子,反倒是高贵中浸染着无底的忧郁,这样的两个人,如何能牵扯到一起去?再加上太子的背景处境,她能安然吗?以那女子的睿智,怎么会看不透这点,跟皇室子弟牵扯上?
“驸马?”旁边已经挽起高髻凤钗绾发的昭华公主轻轻拉了他,探头顺着朱成的视线望去,笑问道,“驸马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朱成急忙回了神,有些愧疚的道。他与昭华大婚尚不到一月,婚后的生活,比原先设想的要好多了。昭华人高雅貌美,还颇具才气,琴棋书画样样不俗,性情也不算骄横,以一位公主来说,可说是无可挑剔。纵使母亲,也渐渐颇有赞许。
然,他却总是心不在焉。自成为驸马,他可说是已经与仕途绝缘,再无抱负可言,终生可望的,不过一词臣尔。日日喝酒赏花,闲情逸致,反倒总是要想起那女子来。想起落雪无声的那一只手;想起她架鹰轻笑的模样;想起自己山顶神伤奏琴,突有歌声合来;想起她说:“你,不唱也罢”时,心中无地自容般的痛……一日日的,总要想起,如同困守中的仰望。
他再没有如何念想,只是深深的埋在心底,惟愿她如意平安。
所以,忍不住去打量观察太子,这个传言中与她关系密切的人。
昭华已经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坐在上方的太子,颇有些不以为然的道:“是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性情最是古怪,整日关在东宫养花弹琴,什么事都不闻不问,跟谁都不亲。”昭华公主凑到朱成耳边小声道,“我们兄弟姐妹当中,父皇最不喜欢的就是他了。”
朱成唬了一大跳,不禁道:“这是为何?”
昭华公主笑嗔了朱成一眼,低声道:“呆子!”果然是个书呆子,聪明只在书里头了,一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皇帝不喜欢太子,这种事情能顺便乱问的么?伸手拉了朱成起来,“走吧,我们去给父皇请安。”
这就可见昭华公主的受宠程度了,一干凤子龙孙嫔妃佳丽,只有她敢一路招招摇摇的拉着驸马直奔高台上建明帝去。诸位王爷对这位皇妹多是笑脸相待,连带得朱成这个驸马也是水涨船高。
“父皇……”礼刚行了一半,建明帝就已经和蔼的笑起来,伸手招呼爱女与女婿到跟前来。
没过多久,太子向建明帝与太后躬身行礼,竟是要先离席了。建明帝没有如往常一般,一见这个儿子这般不合群不通情理的举动就皱眉不悦,反倒是很和善的挥手,径直让他去了,而且似乎还笑得很温和……
赵赜端着酒杯看着这情景奇怪的喃喃道:“这老头子,今儿是糊涂了?嗯?赵彧,赵彧?”
转头,贤王赵彧也不见了。
少了太子,席面上似乎要更热闹上几分,与世无争的太子竟然还有这样的存在感,虽然原因古怪,也不得不让人感叹呀。
这样的太子,多少也算是一奇葩。
“太子殿下。”
兴庆宫前,突有人出声唤道,赵曦回转身来,原是贤王赵彧,微微点头,应道:“贤王。”
贤王赵彧是太祖嫡长子先韩王的嫡子,别看年纪不大,却是大夏如今位最尊贵的亲王,他这亲王爵的含金量比一般皇子们的都高。
甚至私下里还有人议论,要论血统,贤王赵彧比当今建明帝都要来得正统。要不是当年太祖皇帝驾崩时,太宗皇帝正大权在握,按“兄终弟及”之说强行登基,那么坐上龙椅的该是韩王殿下,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也不会是建明帝,而是他,太祖嫡孙赵彧。
建明帝当年宫变夺位,最让人掉眼珠子的就是韩王居然有在暗中支援。
太宗皇帝登基用的是“兄终弟及”之名,按这说法,太宗之后,皇位要再还给侄子的。当时,最热门的诸君人选有三位:太祖太宗之弟梁王,太祖嫡长子韩王,太宗嫡长子晋王,怎么排也排不到建明帝身上去。谁也不曾料到建明帝的异军突起,更没料到的是:韩王居然会为他人作嫁……
事后,建明帝也是投桃报李,对韩王府大加封赏,一等亲王爵世袭罔替不说,还将韩王改成了贤王,为宗室之首。
如今,太祖一脉势已无法再起,贤王府自己与龙椅无缘,但无可否认,他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左右龙椅在皇子中的摆动。
贤王赵彧本身就是个极沉稳之人,朝野中名声都甚好,建明帝甚至有“国之栋梁”之赞,比起貌似无为的太子来,他要强势得多了。诸皇子中,不管有心没心的,再傻也不会想去得罪这位王爷,巴结尚恐不及。当然,也不是没有异数,例如眼前的太子。
就是赵彧这么聪明的人,多年的观察,对这位太子,也依旧如云里雾里,琢磨不透。这位太子,不是真没有野心,就是藏得太好。这世上真有谪仙吗?赵彧不信。那眼前这良善高洁的太子,未免也太可怕了。
“太子殿下,宴尚未散,何事让您这么匆匆离席?莫非是佳人有约不成?”赵彧促狭般的笑道。
“然。”太子答道。
赵彧一滞,他早知道这位太子不好接触,谁跟他都说不上三句话,但这未免也太那个了……
“能让太子殿下都坐不住的,定是位绝世佳人,不知是京中哪位小姐?难道是那位秋水山庄之主?”赵彧继续亲切的寒暄道。
“然。”太子再答。态高洁,目清淡,也许他是无意,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副尔等皆凡夫俗子,不屑孤多说的模样。
这一刻,赵彧真想试试,来上一句【那臣与你同往一观如何?】看太子能不能变变脸,多蹦出几个字来。当然,这样完全不是他的风格,所以他只是好风度的微笑,翩翩躬身一礼:“既如此,臣就不耽搁殿下了。”
太子转身就走。
赵彧躬身相送,面上带笑,仪态完美,无可挑剔。暗地里却在狂跳脚。靠!难怪谁提起太子都是一副牙痒痒眼皮子直抽经的模样,俗话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位简直就是没道!别说助了,谁能跟他在一起多待上三句话的功夫,都是神人一个!
不知怎么的,赵彧突然很是同情起那位秋家小姐来。
这位太子,说不定会是个很有趣的人。赵彧微笑起来。
燕王赵赜从宫内走出来,看见一脸温润的微笑着的赵彧,顿时一寒,本来有些醉的脑子都一下吓醒了几分……
摸了摸脸,上前一把逮住他:“在这干嘛呢?你输给本王的酒还没喝完,想逃可不行!”
“不干嘛,想一位神人……”赵彧道。
赵赜拖着他就往坐席上走:“喝糊涂了吧你,这黑灯瞎火的,哪来的神人?神鹰倒是有一只。我说,你可是答应本王了,如果本王替你把婚事挡了,你就帮本王把那只大家伙逮到手。走走走,咱们这就找皇祖母说去……”
出了兴庆宫,欢声笑语听不见了,丝竹声也渐渐淡去,太子赵曦带着侍卫宫人,叫来马车,直接离开皇城,出宫而去。
秋水山庄,安鞅离去后,青瓷等人也都告退下去,只留下母女二人。秋玉络看着一杯杯品酒的女儿,深深的忧虑着。
长生的眼,由来都是倨傲的,狭长清冽,即便是偶一柔和,也如有深意,让人自觉远观而畏惧亲近。笑也总是猖狂无比,带着高高在上俯视而下的意味。
女子无才便是德,在这样的年代,纵使秋玉络再怎么偏袒宽心,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子,纵色与红尘绝,也半分不惹人爱怜。而女子的幸福,总归是要系在男人身上的。
秋玉络不曾想过这世上还另有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不会知道,带着这样气质的女子,是如何的倾绝了红尘五百年。她只用一个平凡母亲的心,深深的忧虑着。
九九重阳,是长生的生辰。
十六年前她的出生,带给母亲的是无尽的绝望痛苦与泪不尽不忍舍的求生意念。十六年后,堆满厅堂的,是一室的华彩。
感那三年哺育梳洗之恩,长生曾说,你这一生无论如何骄横无道,我尽皆维护之。秋玉络非是骄横之人,所以听了女儿理智得若无情感的话,含着眼泪上了花轿。从此心中了然,原来在女儿眼里,懦弱没用的自己原也是个负担。
其后不是不幸福,但时常想起女儿孤身一人傲然独立的样子,心仍然会痛。
这次再见女儿,女儿行为如常,但眉宇间的讥讽索然,身为母亲的,如何能看不见?
她的长生,理智得冷酷,骄傲得寂寞,可这天底下,如果连生身的母亲都不能软化她的心,那又何人可以?秋玉络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女儿若平常幸福的笑容,但她明白,这幸福绝对不可能在皇宫深院里找到。
想着白日里那传圣旨来的内侍捧着东西鱼贯而入的情形,秋玉络直胆战心惊,整整一天都坐立不安。
从莫名赐封的平郡夫人,到太子殿下的频频登门,再到太后千岁的召见,如今是圣上亲自赐宴送酒,秋玉络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虽然太后只是寒暄问候了几句,亲切无比,甚至一句都没有提起女儿,可就是这若有深意的亲切、不提,更让她心中惊惧。一个被侯府休弃之时都没人多关注的弱女子,她不认为如今的她除了女儿,还有什么值得天家另眼相看的。尤其是女儿与太子之间,怎么看也不像是只有三五日的交情。
她个性虽软弱,一向不问世事,却还不至于糊涂。皇宫那般水深的地方,以女儿的个性,搅和了进去,绝不是什么好事。她虽然看不懂女儿意欲何为,却知道这一切都很危险,稍不留神,便会万劫不复。她只愿女儿一生安乐,不想什么荣华富贵。
“长生……”秋玉络忧心忡忡的望着女儿,打定了主意今日一定要好生劝她一劝。那依椅懒卧的女子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似乎已经知晓她要说什么,却没有解释意思。浅笑一声,清香的菊花酒仰头倾落,意也疏狂。
门外报说,太子殿下来了,秋玉络脸色黯然的叹息一声,起身回避。她不知道女儿在做什么,也帮不上忙,只能诚心跪在菩萨面前日夜祈祷,一切平安。
重阳日,日登高赏菊,夜欢宴饮盛。太子殿下似乎是在宫中宴席途中直接抽身而来,犹是一身夜宴华衣。做太子能做得如他这般闲情逸致肆无忌惮的,也算是绝妙了。
锦衣华冠。月白的氅服,偌大的一朵一朵灿烂金菊花开并茂,纹饰繁复得让人目眩。白玉的高冠束髻,发全部束起,深沉的眉眼更显高贵清绝。高挑的身形,一路行来,月光分外眷恋,拂柳分花,倒真仿如天人一般了。
长生单手撑起头,赏析的看着,若有赞叹:倒是一个美人,只可惜,身有所属。若非此间古怪,按她的教养,上不见臣夫,此处虽没有她的臣,但这等人夫,她是断不可能私见的。
赵曦走近前来,自顾自的落座,见她双眸微迷,面露惋惜的模样,微皱了眉,道:“又在想些什么古怪的东西?”
长生持了酒杯在手,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浆,轻叹道:“卿本佳人,奈何无心。”她可没有要勾搭人有妇之夫的意念,奈何此间女子,未免太不争气。即便是个美人,若自己看管不住,又何必收入房中?图增添了烦扰,自己可怜不说,还劳她枉担了窥人夫婿的不良名声。
赵曦伸手为自己倒酒,漫应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无心?”边持杯伸手与长生轻轻一磕,轻笑道:“贺芳辰,岁岁年华如锦。”
长生淡淡看了他一眼,低头浅饮。
赵曦静静的看着她,容颜清远,眉眼却温柔。他曾想,这女子心中一定另有一方与世迥然的天地吧,所以她睥睨天下,却掩不住一身的索然与倦怠。只是她的世界,太遥远,也被间隔得太厚太虚渺,若有可能,费尽一生去触摸靠近,终有一日,或能窥得一方风景,此一生乐也……然,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念想罢了。
她与他,纵使到了死亡那日,相互间的距离,也只能是遥不可及。
像她酷爱的那只传说中能唱出天底下最动听歌声的鸟儿,一生寻找,最后将胸口刺穿,鲜血滴在荆棘上,浴
长生(超赞第1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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