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男子作出一副气急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双手从背负改搭到身前，目光也转而朝外。

    和身为副族长的弟弟墨随不同，他墨陵身为北原墨氏一族的汗王，需要考虑的事情，自然要更多。

    “这一次，你们是什么时候动手的？”

    “昨天。”

    墨随冷冷地回应一句，脸上没带半分表情，而在说完这话后，他就自顾自地向门口走去。

    “站住！”

    “……”慢行中的男子动作陡然一僵，不过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

    “你准备去干嘛？”

    “干嘛？”墨随侧过半边脸，那是刚好能用右眼的余光瞟到墨陵的角度。

    “大家伙都已经聚集起来了，难道要一直干等着？”

    “可发布命令，是我的事情！”

    “嚯哦，那行，那么，请大汗下令，允许我们出动，去剿灭那些敌人！”

    墨随完全回转过了身体，不过一只手还搭在门栓上，想来只要得到肯定的答复，他就会毫不犹豫马上出去。

    两人之间的对话，一直都没有什么上下级的感觉，身为弟弟的墨随，对自己的兄长，根本没有半点敬意。

    对此，墨陵也没做出什么表示。

    他只是稍稍将目光偏下了一点。

    “老二，你……就真的这么恨吗？”

    “……”

    “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把私自入境的南人全部杀死，这样真的好吗？”

    “难道这样不好吗？”

    墨随放在门栓上的手，这时也拿了下来。

    “你认为我做错了？”

    “可是这样只会让族里更加难过的老二！”

    “哼——”

    两人的情绪一时间都激昂了起来，但墨随紧接着，便将手中已经折断的半截箭头掷进了地面。

    “十七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父汗也真是瞎了眼，居然选了你这样的怂包！”

    “你——！！”

    墨陵被弟弟的一句话激起了火气，不过不知为何却没有后话。

    但墨随却没打算停下来：

    “你觉得我做错了？好，那你看看吧——”

    话音暂落，他便一把将门给拉了开来。

    寒风猛地灌入，将狮发吹得拂起。

    一缕缕晶白的雪籽，也顺势飘扬进来。

    “好好看看，现在的北原！”

    这句话，墨随几乎是吼出来的。

    “一年到头，十月飘雪，你在这地界去走走，哪里能有不同的景象？十七年了，整整十七年了！整个北原，已经十七年没长出一颗新树过了！！”

    “……”

    呼啸的寒风，似乎堵住了墨陵的嘴。

    “我们还得过多久这样的日子啊？我的好大哥？北原天山，还有多少人记得啊？连圣主都不再眷顾我们了，堂堂的北原第一大族，现在沦落到要跟一帮小偷抢饭吃，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墨随自己都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没有如此失态过了。

    他放开了门，任凭狂风将它带得吱呀作响。

    “是你！要不是因为你这个怂货，我们当初会败吗？至于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吗？啊？！”

    “……”

    被红着眼的弟弟用手指着，墨陵颓然地坐下，依然不发一言。

    他现在没有力气说话。

    到底是谁错了？

    其实，这个现今已经年过五十的老人一直都没有找到过答案。

    是啊，整整十七年了。

    每一年的祭圣都没有什么收获，也许确实和墨随说的一样，圣主已经不再眷顾天山墨氏了。

    和小偷抢饭吃？

    嗬！确实如此，呆在这种终年严寒、根本无法耕作的冻原上，要是连猎物都被偷光，那墨氏一族十几万口，就真的只能喝西北风度日了。

    然而——

    “你知道那些家伙，都是什么来头吗？”

    墨陵抬起头，声音很是嘶哑。

    仿佛凭空老了二十岁。

    “……”

    这回倒是墨随无言相对了。

    “算了。”孤独的老汗低下头，半晌才低声吐出一个字：

    “滚……”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多话呢？要知道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啊！

    “滚！！”

    难得的，他也凭发了一回长者的威严。

    ……

    北原，其实是北方代州一带高原的通俗叫法，禹拓在地理课程中学到过，这里和西北的新州一样，都是地广人稀的典型范例。

    他背着身为伤号的张辉走了许久，完全就没看到哪怕一户可以落脚的人家。

    要说，张辉这个小孩比他想象中要坚强。

    明明腿上受了贯通伤，别说上药，就连包扎都是草草了事，只起到了勉强止血的作用。

    而且，禹拓估计这血流止住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气温太低给冻住了。

    这样一来就算是能够得救，小张辉受伤的左腿，预计也是保不住了。

    这话在路上闲着无聊的时候，禹拓就跟他提起过，可后者不光是对此无甚恐惧，而且一路上还一直保持着沉默，从不叫疼什么的。

    老实说，禹拓对这样的人很难生出恶感，被人无视虽然感觉不太爽，但和开始不同，现在他已经正式决定要救下这个孩子的命了。

    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得找个落脚点，张辉毕竟只是个普通人，还受伤流了不少血，就算是做着废掉一条腿的觉悟，也必须得好好的处理一下才行。

    没办法，只能带他去墨氏部族了，实在没别的歇息地。

    “呐，我说，你是不是在怕我啊？”

    禹拓一边走，一边感受着背上小人颤抖的身体，他知道，张辉一直在忍，不光是在忍痛，而且还在忍受血液流失所带来的体温下降。

    当然，或许真的也有一点害怕的因素。

    张辉仍旧不发一言，他的双手死死地扣成一环，甚至连额头也贴在禹拓的后背上，一副把一切都托付给了“救命恩人”的样子。

    禹拓再吃一个瘪，索性不再自讨没趣，反正他还得趁现在好好想想，待会要怎么跟小墨去扯皮。

    要知道今早的他可是不告而别来着，这会就得灰溜溜地回去，虽说是为了救人命，但待会跟人见了面，总归是不好一笑了之啊。

    真是尴尬透了。

    “唉，冲动是魔鬼，任性必后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