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风暴之日各怀鬼胎
黑云压城城欲摧。看着城外整齐排列的十五万红巾军,乌立罕是真感觉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红巾军包围颍州城已经三天了,虽然乌立罕知道这个军队只是临时凑起来的,整体素质并不如何,但奈何人家占有很大的兵力优势啊。乌立罕不敢出城迎战,只能闭城死守,只盼望赵州那边或者察罕帖木儿的援军能够尽快赶到。
说实话,只要乌立罕坚持不开城门,红巾军方面还真不太可能依靠强攻拿下颍州城。首先,红巾军方面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大型的攻城器械,其次,红巾军虽说占有人数优势,但毕竟整体素质还不够强,强行攻城的话,难免会造成不对等的伤亡,此消彼长之下几个来回,红巾军这个人数优势能不能继续保持都是个很大的问题。所以暂时只能这么对峙着。
乌立罕这边也有极大的难处,毕竟他们这边是在被围困,不仅对士气是个极大的打击,长此以往,城中的储备粮食迟早会用尽。如果一直这样到弹尽粮绝的时候,颍州城,不攻自破。
......
红巾军帅帐之中正在开会,红巾军大元帅韩山童坐首座,右手边的是行军大将军刘福通,左手边的韩林儿并没有被授予军职,不过所有人还是习惯性的把他叫做小元帅。其余在座各位,皆是昔日白莲教颍州分舵的人,被韩山童授予军职之后统领一方军马。
韩山童问:“两军对峙多日,没有丝毫进展。如此下去,拖到敌方援军带来,到时候形势恐怕立马就会逆转。”
刘福通深以为然:“元帅说得对,我们必须得想个办法了。”
韩林儿却插话说:“元帅,大将军。只要我们守下去,敌方被围困,早晚弹尽粮绝。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啊。”
刘福通眼含深意地看了眼韩林儿说:“要是敌人援军赶到呢?我军腹背受敌,那可不妙啊。”
韩林儿毫不示弱,盯着刘福通说道:“大将军,重八兄弟冒险前往赵州就是为了截下颍州信使,我相信,他能够成功。没有信,颍州就绝对不敢派出援军。”
刘福通不甘示弱,争论道:“可我们总不能把十五万红巾军的命运全部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吧。”
韩林儿怒了:“外人?大将军的意思是,同属白莲教出身的重八兄弟,在黄河起义时立下汗马功劳的重八兄弟,为了红巾军孤身一人请缨冒险前往赵州的重八兄弟,在你眼中还只是一个外人?”
刘福通大怒,站了起来还想再辩。这时候,韩山童说话了。他看了一眼韩林儿,又看了一眼刘福通,说道:“福通啊,你先坐下。”
刘福通自知失态,领命坐下。
韩山童又说:“福通说的没错,朱贤侄虽然于我红巾军有大恩,但我们也毕竟不能把十五万红巾军的生命全都寄托在他一人的身上。在相信朱贤侄的条件下,我们也得做好两手准备啊。”
韩林儿低头,不语。
韩山童暗自摇头,他没想到那朱重八的魅力竟然强大如斯,自己这个一向孤傲的儿子不过就与他共同执行过两次任务,就对他如此信任。
随后,韩山童不再理会韩林儿,而是看向在座的诸位,问道:“不知众将可有什么好主意可以破此僵局。”
一个原白莲教执事说道:“元帅大人,我们拥有军力优势,只要能想办法把城门打开,我们的大军能够和敌方正面交战,必定能够势如破竹。”
这话本来相当于没说,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不论他们怎么挑衅,那乌立罕就是死也不开城门。不过白莲教众人原本也没人打过仗,没有这方面才能也无可厚非,所以韩山童也不好过分苛责,而是点头赞同道:“李山将军此言有理,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才能让敌方主动打开城门呢?”
那位名为李山的将军低头不语,显然也是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
韩山童又扫视了一眼众人,看见没有人再说话,顿时有些失望。他本来对总舵让他来起这个叛乱的头就有点信心不足,前段时间成功收服黄河十五万民夫,让他重拾一点信心。可如今他才发现,凭借这些从未打过仗的白莲教徒,想要第一个在这个由元军统治的世界打出一片天地是多么困难。一时间,韩山童竟然有些意兴阑珊。
可就在这时,韩林儿却站了起来说:“元帅,是否只要能让颍州城们打开,就能够尽快攻下颍州城。”
韩山童一愣,看着她的儿子,有些出神,只愣愣的点头应道:“是啊。”
韩林儿又说:“让我去吧,我有办法。”
这时却是刘福通惊讶问道:“小元帅有办法?”
韩林儿看了刘福通一眼,点头说道:“嗯。”
韩山童反应了过来,皱眉问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韩林儿回答说:“我没有打过仗,当然没有什么能够正面打开城门的办法。但我是江湖人,江湖人就有江湖人的办法。”
“江湖办法?”韩山童疑问。
韩林儿点头,说:“我们没办法从外面打开城门,但是我能够从里面打开城门。”
韩山童看着他这位儿子,明白了他要做的是什么:“你有几成把握?”
韩林儿说:“三成。”
韩山童看着韩林儿的眼睛,说道:“这很危险。”
韩林儿毫不示弱,淡然与父亲对视:“重八兄弟说要孤身一人去赵州的时候并没有说‘这很危险’。”
韩山童叹息,又是朱重八。自从韩林儿回来之后,似乎就对这位朱贤侄多了些不一样的感情。有敬佩,但更多地却是不服输。
韩林儿想做的事情的确很危险,但却是他主动请缨要做的事情。如果这时候韩山童反对,难免会落得个只为自家儿子担心的名声,在这个节骨眼上,可是很不利于服众的事情。
韩山童无奈,只好点头同意韩林儿的行动,只说了句:“小心。”
韩林儿所谓计划并没有什么高深之处,正如他所说,江湖人,就得用江湖办法,而江湖办法,从来都是这么的简单粗暴。
当天夜晚,韩林儿换上久违的夜行衣,趁着夜色,独自一人潜到了颍州城城墙下。今夜的月光很暗,夜色很浓,韩林儿甚至看不清城墙顶处在何处。他身上特别打造的铁钩,铁钩下连着足够长的绳子。韩林儿只凭着感觉,抓着铁钩用尽全力往上甩。但由于目光所及有限,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几经摸索,他才终于慢慢掌握了力道,铁钩终于勾上了城墙墙沿。韩林儿紧了紧绳子,就这么顺着绳子慢慢的往上爬。
由于夜色,韩林儿看不见城墙顶,但同样,城墙上巡逻的元军也同样看不见下面的韩林儿。韩林儿一身功夫丝毫不会弱于李寻龙一手调教出来的朱重八,所以爬个城墙还是没多大问题的。不一会儿功夫,借着淡淡的月光,已经能隐约看得见终点了。可不远处,几道火光同样出现在韩林儿的视线中,那是巡逻的守军。韩林儿不敢妄动,就这么在城墙上吊着,等巡逻守军走过了,才迅速爬上城墙。
城墙之上没有遮挡身形的地方,而巡逻守军却是一波接着一波。韩林儿没有停顿片刻,与其让巡逻守军发现他,不如先发制人。韩林儿当机立断,悄悄往前潜行,追上了之前那波守军。
现在是特别备战时期,即便是巡逻守军,也不敢在巡逻的时候互相交谈,一个个目不斜视,却正好为韩林儿提供了便利。韩林儿欠身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掩住最后一位巡逻守军的鼻息,将其轻轻抬起,原地不动,很快,这伙守军就走远了。韩林儿手中这家伙在刚被制住的时候就奋力挣扎,也就是韩林儿这等身手,在捂住鼻息让其发不出声的同时就将其抬离地面,这才没有被他弄出声响来。
韩林儿看巡逻守军都走远了,这才一个掌刀下去将其砸晕,把这人的军服脱下来自己换上,然后把自己的衣服扔下城墙,大摇大摆的往城门方向前去。
从城墙处有一处阶梯直通城门,这里的守卫也是最森严的。二十四个人,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的守在此处。当然,不可能是固定的二十四个人,毕竟十二个时辰站着一动不动,没人能受得了啊。城门处守军和城墙上巡逻守军是联动的,每三个时辰换一班。但即使如此,连续站着一动不动三个时辰那也有够难受的,所以对于所有的守军来说,最不愿做的,恐怕就是守城门了。
韩林儿大摇大摆的来到城门处,找到此处的管事,苦着脸说:“大人,将军叫我来换班。”
这位管事惊讶道:“为什么?这还没到换班时间啊。”
韩林儿的脸色顿时像个苦瓜:“大人你快别问了,我今天算是倒了大霉了。刚刚换下来巡逻不久就碰见将军来查岗,我也是活该,尿急憋不住,躲在墙根撒了泡尿就被将军给抓了个现行。这不,我这腿还麻着呢,又得回这儿站三个时辰。”
那管事听完哈哈大笑,揶揄道:“你小子确实是够倒霉的啊。可将军的命令我也不敢违背,你跟我来吧。”
管事带着韩林儿来到守城门的地方,然后随手点了个守军,笑道:“好运的家伙,你可以现在就去巡逻了。”
被点到的那人一脸惊喜,甚至还有点不敢相信,指着自己问:“我?”
管事正色道:“本大人还和你开玩笑不成?”
那守军赶忙点头,在众人羡嫉的目光中欢喜地与韩林儿完成了交班。
韩林儿站在城门前观察着。巨大的城门由一根巨木拴住,非常人所能撼动。然而城门得常开常关,就必定另有机关。经过韩林儿的观察,他发现城门边上有一根铁链,铁链延伸到墙体之内,但看起来似乎可以拉动。他又注意到,拴住城门的那根巨木也连接着一根铁链。韩林儿顿时精神一震,恐怕这铁链就是打开城门的关键了。巨木非人力所能起,但可借齿轮之功撼之。这铁链伸入墙体的部分,恐怕就连接着大量的齿轮。
想清楚这一点,韩林儿不再迟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剑。他突然作惊恐状,跑到城门中央前,望着底下喊道:“这是什么东西。”
二十三个守军见韩林儿满面惊恐,又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不敢怠慢,急忙围住韩林儿问道:“什么东西?”
韩林儿见二十三人尽皆围了上来,手中短剑扬起,瞬间血光四溅,二十三个壮汉,在没有丝毫戒备的情况下,被韩林儿的一把短剑同时抹了脖子。
城门处的管事见守军出现骚乱,赶紧的赶了过来查看情况。待得他走近,正好看见血光四溅的一幕。管事大感不妙,就想从怀中掏出信号烟花警示其他守军,可他的手刚刚伸入怀中,就看见一个满脸是血的守军手中握着短剑,像是地府前来收魂的无常。管事最终停下了动作,那已经触碰到信号烟花的右手一动不动。并不是他不想动,而是颈间被撕开的那个鲜红的口子和喷洒而出滚烫的鲜血将他全身所有的力量都给剥夺了。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然后双腿开始支撑不住身体,终于,他倒下了。怀中的烟花,终究是没能够拉响。
韩林儿没有理会,抓紧时间去开城门。这边动静这么大,很快就会被其他守军发现。
城墙另一边,韩山童亲自上阵指挥,先行部队没有点亮火把,就这么在城门不远处等着。刘福通站在韩山童旁边,不乏担忧地问道:“小元帅这么做能行吗?”
韩山童在黑暗中眺望着前面蜿蜒着的庞然大物,比黑夜更黑的眼中没有透露出任何情感:“不论能不能行,他都已经去了,而且是他自己的主意。我是他的父亲,但同时也是红巾军的元帅。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我的属下,在这里等待城门打开,一鼓作气攻入城中。”
刘福通眼含深意地看了眼韩山童,随即收回目光,说了声:“元帅大义。
韩山童当然不是什么无情无义大义灭亲之人,但确实主意是韩林儿出的,又是他主动请缨,若是此时他表现的过于担心的话,那不免让属下以为他这个元帅只为自己儿子着想。从前他还是白莲教舵主的时候便是这样做的,现在白莲教舵主变成了红巾军元帅,更要注重服众。
韩山童眺望着远处,漆黑的眸子中终于掠过一抹忧色:“林儿,千万不能有事啊!”
仿佛就像回应他的心声,安静的夜色中忽然响起一道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摩擦声,韩山童精神一振,目不转睛地望着城门处那道仿佛撕裂了黑暗的火光。
“林儿成功了。”
这时候,韩山童心中的一块巨石算是勉强放了下来,同时,一股强烈的骄傲感涌上心间。
“这是我的儿子,这攻下颍州城的第一步,也是最困难的一步,我韩山童的儿子做到了。”
韩山童自豪地笑着。
刘福通也很开心,他过来询问韩山童的意见:“元帅?我们,是否可以发起总攻了?”
韩山童微笑,点头。
刘福通大喜,转身,下令道:“红巾军的将士们,颍州城城门已开,还有什么能够挡得住我们的脚步!冲吧,今天,就是一举夺下颍州城的日子。”
“是。”
身后无数将士的喊声震天裂地,明显士气高涨。韩山童骑着一匹骏马首当其冲,刘福通紧随其后,十数万大军如同过江猛龙一般冲往颍州城门。
当颍州城内守军发现红巾军的时候,红巾军已经冲到他们家门口了。颍州城的大军大部分都在休息,毫无准备。凭着守城的这些人马,在士气高涨的红巾军面前自然是不堪一击。为难红巾军这么久的颍州城城门,就这么给冲破了。
韩林儿过来见过韩山童,韩山童赐了韩林儿一匹骏马,让韩林儿与他并肩而立。这个时候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奖励的话,韩山童只用欣慰的眼光看了眼韩林儿,便驱马进了城,韩林儿紧随其后。
......
毫无准备的乌立罕被红巾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十五万大军压境,乌立罕绝望了,他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说着:“完了,完了,全完了。”
州尹府上的人见叛军入城,一个个来不及收拾细软就落荒而逃,就连乌立罕几个最宠爱的夫人,也弃他而去。不得不让人感叹人心不古。
韩山童,韩林儿,刘福通三人驱马直奔州尹府,没有管府中正不断逃出的下人,直接驱马闯进了州尹府中,停在了瘫坐在大厅的乌立罕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