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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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笑女儿狂 女户 作者:我想吃肉

    分节阅读64

    ?”

    九哥道:“你没听说过?”

    玉姐奇道:“听说个甚来?”

    九哥皱眉道:“淑寿长公主的驸马,光禄大夫赵唯丰,气死长公主、虐待长公主所出之女,又宠姬妾事。”

    玉姐道:“这个我却不清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来?”

    九哥将事说,末了怒道:“他为逃脱罪责,居然不认亲女,反说那冒送过来的才是亲生。”玉姐道:“这人人都见了的,如何只凭他张口说便成?”话未完,便觉九哥身上怒气似要破体而出,只听九哥切齿道:“却不是姐儿人人都见了,是那婢子,原是他宠姬心腹侍女,却是好些人认得的!”

    玉姐尚不知此节,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奇道:“哎呀呀,天下竟还有这样的父亲!”九哥道:“他道人是好哄的?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堂会审,哪个不是问案的老手?朱震人未曾提审,先封他家账房,又翻出那婢子身契来,比着手印儿,便叫她现了原形。”

    玉姐听到此节,忍不得笑出声来:“单凭个手印儿就认了?物有相似。”九哥摇头道:“旁的不好说,这两个人手印儿却是不样的。都是右手拇指,个有斗,个没斗。”

    玉姐叹道:“那是他失计较了。”

    九哥恨声道:“只恨他计谋败露,居然还大言不惭!”

    玉姐道:“可是作怪,他连桩坏事都做不周全,还有个甚好自傲的?”

    九哥道:“三堂会审,证据拿了来,先审那婢子,婢子胆怯,悉招了,那主意也不是他想出来的,还是他那宠姬想的,他还不如个妇人!便是这般禽兽,竟说若非尚主,他满腹才华必能施展开来!竟是长公主误了他!”

    但凡晓得些儿典章制度的人都明白,光禄大夫听着好听,看着光鲜,品级也高,却是并无实权,实打实的虚职散官儿。光禄大夫之职,始于汉武,设立之初便为的是顾问咨询,此后直也不曾握个实权。赵唯丰原是驸马,官家即位,因生母所请,加他个光禄大夫,也只为了看着好看罢了。他便以不得掌事,意常怏怏。

    玉姐听了,笑得直打跌:“本朝是要抑外戚来,可我也曾听说,太祖万安公主的驸马乃是太宗朝的枢使。个眼高手低的玩艺儿,也敢挑剔长公主!瞎了他的狗眼!”

    九哥扶着她道:“你仔细些儿,不要大笑……我本不该说这些个腌臜事与你听的,你怀着身子,不可听这些个……”玉姐道:“他难道能辈子不晓得?听听也没个坏处,总不好养得不知人间险恶。”

    九哥说了通,心里好过了些儿,叹道:“就是这么个东西,我恨不得他去死,却也无可奈何?”玉姐因问:“怎么说?”肚里却早明白,依律“气死”实不是个说得过去的死法儿,不能实证他害死了长公主,便是身上没个人命,弄不死他。至如虐待女儿,便是将这女儿打死了,顶有人说他句“不慈”,长辈无故殴杀子孙的罪名,绝不致死,何况这姐儿还活着。至如宠妾,既不能证妻是叫害死的,那便不是宠妾灭妻,哪怕人人心里明白,也入不得他的罪。何况这妾实不曾叫扶正过。

    此事若未曾闹开,罗织旁罪来整治个驸马,倒并不难,做成大案,反而不好痛快下手了。

    果然,九哥也是这般说。玉姐道:“不是我说,长公主也是,为母则强,哪儿就这么平白撂开手去,她走了倒松快了,孩子岂不可怜?”九哥道:“总是做父亲的不好!”碧桃正与玉姐换热茶,听了便笑:“九哥与娘娘真个是,男的说父亲不好,女的说母亲不对,莫不是怪反了?”

    说得玉姐也笑了起来:“凡事当自省。”九哥点头道:“正是。”碧桃见他两个似有体己话儿要说,放下茶来便走,又丢眼色,叫了立着的宦官宫女齐退了下去。

    九哥见她们这般行动,面上烫将起来。玉姐咬着袖子,低头闷笑,又悄拿眼来觑他。九哥道:“笑甚?笑甚哩?我看自家娘子哩。”玉姐道:“你看我,我如何不笑来?我怕往后,你不肯看我哩。”九哥道:“胡说!”玉姐道:“那可不定哩。休说无人催你纳妾哩。我只好趁这会儿笑两声儿,往后,我怕我便笑不出来了。”

    九哥急道:“哪个说来?哪个说来?我字也未尝应来!我穷来,养不起这些个人!”玉姐便要哭,道:“养得起你便要养了?”九哥哭丧张脸儿道:“我只有养你们母子的钱,旁人谁也养不起。”说得玉姐破涕为笑:“你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你学坏了!”

    九哥急得赌咒:“都是真心话,我若说假话时,叫我立时去死!”吓得玉姐忙捂了他的嘴:“我的哥哥,你怎将这话也说出来了?再说,我便真恼了。”九哥握她手道:“我不是那样人。”语颇委屈。

    玉姐听他赌誓便后悔,见他满眼委屈样儿,心下软,温言道:“是我的不是了,昨儿做了个梦,梦着四下大雾,我找不见你了。雾散了,你却与个美人儿道走了,我叫你,你也不理。”九哥斩钉截铁道:“你是叫魇着了!”又悄悄附玉姐耳侧,“我头回见你,心便欢喜,你那时还作个男装,将我吓个半死,还道自己是个断袖儿。后来晓得是你,你不知我有欢喜。”

    玉姐再忍不住,笑将出来:“驸马身富贵悉自公主,尚敢如此,我心身皆系于你,唯恐见弃。你……早说当时事,好叫我安心便罢。再不敢胡乱赌誓了,再胡说时,叫我应了誓罢。”九哥连说不敢,小夫妻两个越发浓情蜜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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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里和睦,外头却热闹得紧。慈宫、官家拍桌打凳儿,却也不能将这赵唯丰真个如何了。三司会审出来,三主官御案前立,只官家问:“只能如此?”有眼睛的都看着了,淑寿长公主半是叫气死的,赵唯丰不过削职为民,流放而已。

    钟慎道:“依律,不过如此。不依律事,臣不可言,陛下亦不可问。”

    官家道:“难道便如此结案?!”

    朱震道:“案尚不可结,臣初审时,见赵唯丰家姬妾衣帛,此乃违制。[1]当杖责。”既是官家要出气,他便与官家个出气筒。赵唯丰事情做得不地道,法治不了他,朱震也要叫他难受难受。

    官家道:“便宜他们了!着实打!”

    朱震虽应命,心里也瞧他不起,暗道,你也就这时候儿有本事。下去套乱杖,不好打死,却将那宠姬萧氏打做半残。又奏请官家,点了淑寿公主昔年嫁妆,皆封存留与独女赵大姐。二十余年下来,公主嫁妆也花费不少,清点之人却不管不顾,比照原单追回。期间也不知卷了少赵家财物走。

    待赵唯丰要回来收拾时,家里已不剩甚物件了。他原是勋贵子弟,却自负才华,本要读书考试的,不意却叫尚了主,心中不忿,便不留心这些个细务。那萧氏却是明白的,回来看,哭都哭不出声儿来。

    官家听了这消息,方觉得快意起来。赵大姐早叫皇太后接到慈寿殿里住下,日日汤药伺候,只盼她速好,时时温言抚慰,以安其心。宫中自皇后往下,悉来安抚,玉姐也来看她几回。这赵大姐初见玉姐,却有些儿躲闪,玉姐丝不悦也不显——慈寿殿里住的人,不是这样儿,她还不敢信哩——依旧和颜悦色。

    慈宫待这赵大姐儿,却又有些儿不满,她使淑妃试探,问她可忆家中父亲,赵大姐却只会哭泣。反是那老妈妈,声声“贱人”“小妇”骂萧氏,却忘了淑妃也是个妾,听得淑妃浑身不自在。好容易支开这老妈妈,再问赵大姐时,她却是个老鼠胆子,丝报复的心也生不出来。生不出这心来,如何能坚强肯上进?慈宫真个有些儿失望。

    这日却也是巧了,九哥身为太子,总不能不问候慈宫。往慈寿殿里去时,赵大姐正侍立在侧,两人今算是表兄妹,慈宫便叫见礼,那赵大姐见九哥,便觉他稳重可靠,不由心如鹿撞。慈宫看在眼里,又生主意。她能看着,何况玉姐?玉姐看慈宫与赵大姐儿两个这般,心中恼极:我道怎生消停了,原来在这处等着我哩?!

    头回见,慈宫不好言,只说叫九哥常来。又说:“姐儿来这宫里,我这里都是老婆子,她也没个说话的人儿,得闲时,叫她与你们做个伴儿去,也好与太子妃解闷儿。”玉姐道:“姐儿是娘娘宝贝,怎好拿来解闷儿?若是娘娘不嫌弃,我便常来看姐儿罢,她身子才好,不可奔波。”

    慈宫笑。

    回了东宫,九哥犹说:“原该是捧着长大的个姐儿,如今看着却是娇娇怯怯的样儿,话也不敢说,动也不敢动,却不可怜!”玉姐道:“你怜她,我便请她请了来,你护她世,如何?”九哥听这话不对,再不敢应,只说:“又说笑。”玉姐道:“那你说,她现养在慈宫,慈宫会将她送哪处去?”

    事涉慈宫,九哥不由严肃起来。玉姐趁势道:“慈宫可是她恩人哩。你是觉慈宫做不出,还是她受人恩惠却不报?”九哥恍然大悟:“是以慈宫叫她常往咱这处来,你却婉言谢绝?镇日应付这些个事,生受你了。”玉姐放下心来,捧腹道:“我也练出了些儿来了。”九哥因叹玉姐辛苦,便不常往慈寿殿去,又替玉姐告病。玉姐算着也差不离了,依他所言,自在东宫休养。

    慈宫却检视赵大姐所学,见她唯女红能拿得出手,余者琴棋书画皆不甚通,便有些儿惋惜。又思,赵大姐儿倒生得张好脸庞,又身段儿也窈窕,有这两宗儿,旁的有不足倒也罢了。又使人教她礼仪等,命人时于她耳畔说些个太子的好话,赵大姐少女情怀,原便看九哥可靠,又信慈宫不以这慈寿殿中人有坏心,渐将三分心思养成七分。

    不想九哥却寻着官家,十分关切这表妹,且说:“她终是赵家女儿,虽赵唯丰受责,血脉却是斩不断,若赵家要讨她回去,咱也只好看着,却叫她如何过活?”官家听,果然如此,忙道:“他还敢再虐待不成?”九哥道:“不怕万、就怕万,恐他狗急跳墙哩。”

    官家因问何解,九哥微笑:“您是姐儿亲舅舅,与她做个大媒,择青年才俊配了,想赵家也不好说甚不是?”官家称善。九哥又道:“赵唯丰身旁有小人教唆,恐夜长梦,不如即时择聘。世间如赵唯丰辈终是少的。”三言两语,撺掇着官家草草将外甥女儿许了人。

    择的却也是个侯门子弟,因非嫡长,不得袭爵,有这样个绵软妻子,又有大注嫁妆,倒也情愿。这人还是九哥托了洪谦选的,岳父的眼光,他倒也放心。且将难处说与洪谦,洪谦如何不应?

    赵唯丰还不甘心,洪谦却使人说与他道:“老实应了,倒好全家流放处,不应,天南海北拆散了,东三千里、西三千里,永不得聚首。”赵唯丰方不敢言语了。

    玉姐讶道:“这就嫁了?”九哥奇道:“既知要生事,如何不早定?难不成要留下来成了祸患,伤了情份?我也怜她年幼丧母,如今发嫁了她,心里还将她作个表妹,日后也能回护二。她真个与慈宫合流了,我连这个也做不到了,岂不可惜?”

    玉姐笑道:“你怎生说,便怎生好,”又戏言,“慈宫便如这赵唯丰,都晓得她不好,却又不能真个将她如何。”九哥大有知己之感,频频点头。玉姐暗笑,故而她时常盼着慈宫真个做出个甚大事来才好!九哥伸个懒腰道:“后头总不干咱们的事了。只可恨赵唯丰居然安然脱身。”玉姐顺着他话头儿说几句,心情也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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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谦偏要将事做绝,待赵大姐匆忙发嫁了,又寻赵唯丰:“路走好。”将赵唯丰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洪谦旦皮笑肉不笑起来,这惹人生气的本事,他敢认第二,没人敢认做第。依旧嬉笑道:“莫非你还觉怀才不遇?我有几问,你若能答得出时,才算你有才,否则,嘿嘿。”

    赵唯丰受不得激,道:“你便问。”洪谦问:“先帝是明君否?”赵唯丰道:“自是明君。”洪谦问:“为君者,国家社稷与子女,孰轻孰重?”赵唯丰道:“自是国家社稷!”洪谦道:“是哩,我便奇怪了,既如此,先帝如何舍得叫个社稷才做了驸马不得展抱负?想来,那便是个只配伺候夫人裙带的草包罢?”又准赵唯丰几篇文章批了个狗屁不通,他本人做学问上算不得顶好,然在国子监,又识得苏正等人,请人挑个毛病儿却是极容易的,这些个人出口,必能切中肯綮,真个不服都不行。

    赵唯丰如遭雷击,哆嗦着半日说不出话儿来。好容易想说句“你胡说”,洪谦早打马走了。据说这赵唯丰此后便常说“胡说”,人也不知他“胡说”的是个甚。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凌晨三点半,终于可以丢存稿箱子里了……

    本来还想写个奇葩表妹来的,结果发现,宅斗神马的、宫斗神马的,如果后台够硬,顾忌够少,其实都可以很利索地解决……我果然是女主亲妈~

    ☆、91伤逝

    洪谦整治完赵唯丰,回来朝九哥复命,并不说他单拣赵唯丰痛处死命踩,踩得赵唯丰疼傻了,只说这赵唯丰真是个脓包,没甚才干不说,连丝儿骨气也无,经不得风浪,不堪大用。总是此后保管他回不来,赵大姐在京中只管安心过活,只消她不生事,便不会有人来寻她的事。

    九哥心里哪管这赵唯丰是个甚样人物?只消赵大姐儿休要在眼前转,他便心满意足。

    赵唯丰之事,乃至淑寿长公主之死,都算件值得说道的事儿,称不上大,却是热闹,致后世常有提及。然赵大姐孤女,唯有在与官家、九哥歌功颂德时,方提及二,以显此二人之仁德。

    只官家犹愤愤,以赵唯丰之大罪,居然只有这个下场,官家颇觉不满。

    非特官家不满,宫中也颇有些义愤。碧桃、青柳两个既是玉姐向申氏讨来,玉姐平素待她们也不薄,如朵儿那般简直与玉姐要合为人她们自认学不来,除此而外两个也以心腹自居。且玉姐较申氏又年轻,是以她两个在玉姐面前也能放得开,碧桃道:“怎能就这样算了?可也太便宜他们了,非止长公主去得不明不白,连个姐儿,若非宫里去得及时,怕也要保不住呢。就这样,除开那个婢子,那头的人竟全须全尾存了下来,真个……真个……不晓得外头那些个大官人们是怎生想的了。”

    玉姐也不与她计较,碧桃与青柳倒有这条好处,口上利索,却晓得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这两个是她自申氏处要来的,与旁个奴仆相比,难免稍有些儿不同。同碧桃抱怨,玉姐便笑道:“谁个说能全须全尾的?宫里头二十杖便能打死人,你觉着外头的棍儿不如宫里的粗,还是外头的差役没有宫里宦官力大是怎地?”

    碧桃张开了嘴儿,半晌方道:“我的佛祖!”玉姐道:“他们自做孽,干佛祖底事?”碧桃听她语意淡淡,方觉自己有些儿浮躁了,讪讪不语。玉姐捻起朵新采的栀子花,轻嗅下,心中却想,这赵唯丰能做驸马,也不是个平头百姓的出身,官家又向软弱,时发起怒来,人也不拿他当回事儿。三堂会审,总要顾及些儿勋贵情面,断不会判得过重。且如今这风气也有些好笑,皇家偏好在这些个事情上头博个好名声,生恐人说“骄横”了。自家犯贱,还有甚好说的?

    “再者,”玉姐扯下片儿花瓣往地上抛,“朝廷近来事,北地胡人总是退不干净,庙堂上恨不得余事不生,否则休说判刑了,口舌官司还不定打不打得完哩。赵唯丰也好不了就是,叫那等衙中小吏、军中老奸自家中走过,还能剩下少东西?赵唯丰两儿女皆庶出,休道将庶出入了族谱是他家事,入了族谱,便是主母的儿子了,总要叫亲家晓得何时了这个外甥不是?旁人家里,陪着小心、看着面子,许就认了。眼下宫中必不肯认这账的,官家要是反口不应,你猜这三个,如今是个甚身份?金尊玉贵过了十数年,朝翻做奴婢,怄也怄死了。赵唯丰这生,妻没了、妾没了、心爱的儿女做奴婢,不疼的那个反后半生有靠。”他活着比死了还难受。三司这般判法,不知与赵唯丰有大冤仇。

    朵儿道:“没听着官家有这旨意下。”玉姐哂笑声:“赵家敢留他们么?”

    玉姐猜得不差,这勋贵人家子弟,若说能做个四、五品闲散官的倒也不少,再往上有出息,便是凤毛麟角,再往下辈儿想出头儿,除开读书(极少)、从军(少),便要看机缘、看会否做人。这最后条儿,半要着落在“贵人”身上,赵家如何肯愿为了赵唯丰的婢生子,将家子儿孙的前程都断送了?

    是以赵唯丰尚未缓过气儿来,家中已遥将他二子女除名,押解官差催逼又紧,萧氏棒疮未愈天气又炎热。这萧氏虽是贱役出身,却生得美貌,也算是奇货可居,打小儿没受过甚样苦楚。自与赵唯丰看对了眼儿,赵唯丰宠她异常,生活是精细。路搓磨下来,不及到了流放之地,她便病死路上了。人不收她,天收她。

    赵唯丰与儿女抱头痛哭,天气炎热,尸体不入土便将腐坏,官差因死的这个是他婢妾,又不齿他为人,只肯与他三日就地烧埋,又不许他携骨灰随行,恐摊晦气。做法事、厚葬类是做不得了,萧氏于半途做了个孤魂野鬼,心痛得赵唯丰大病场。抱着儿女套大哭,骂那苍天不公。他儿子女儿却好胆色,套哭,套大骂慈宫“何预人家事?”听得官差忍不得,顺手抄起水火棍儿来,胡乱打了数下。

    洪谦将这些个分说与官家听,官家这才改了颜色,痛快笑道:“恶有恶报!”洪谦听了真撇嘴儿:这官家,外头看着壮,内里包脓,说他善纳谏,不如说他没主意,谁说都听罢了。他也不是不知道好歹,最难得是他知道善的期期艾艾不敢大胆去扬,知道恶的又缩手缩脚不肯去除。

    若非官家近来说着对三堂会审之不满,怕叫小人听了,趁机参这三司,洪谦也懒待管这许。

    官家自前番九哥事后,见洪谦便有些儿讪讪,此时听了洪谦分说,时忘情,抓着洪谦手儿道:“非卿,朕几不明也。”洪谦也与他虚与委蛇,哄个把呆皇帝,倒也不算甚难事。只消说:“官家心向善,万事总往好处想,是不留心这些阴□罢了。臣等食君之禄,便要想些儿。”将这官家安抚好了,他才能少生些事端。

    官家开心,便留洪谦宫中说话,与他诉苦闷之情。这官家生是个男儿身,却养成副丝萝性子,必要有个刚强的人在身边,他才能觉着舒坦了。说到最后,便是口个“亲家”,直到晚膳时分,也不叫与洪谦另设席面了,叫洪谦与他对饮。

    官家除开今日痛快笑,近二年过得委实不痛快,酒入肠愁化作两行浊泪,与洪谦絮絮说些为难事儿。洪谦听他说得颠三倒四,自淑寿长公主朝撒手人寰,女儿便叫人欺负,说到想孝愍太子、想赵隐王,又思千里之外的亲孙赵王类。不料官家最后拉着他的手儿道:“人说夫贤不如妻贤,子孝不如媳孝,你家女儿是好的。我去后,我这儿女,你记着叫太子妃照应。”

    洪谦忽然大悟,又觉无奈,这官家是觉着没力气再生个儿子出来,不想翻腾了,又恐九哥记仇,便想叫玉姐吹个枕头风。谁个说这官家傻来?他肚里可明白哩。因说:“此陛下家事。臣如何做得了这个主来?太子忠厚人,陛下有所嘱咐,无不应。官家自去说,反显父子亲昵。”

    官家醉眼朦胧道:“不样,不样,我原看好他的,后来是我做岔了。”洪谦道:“万事自有制度,若有差错,满朝皆忠臣,如何不谏?”官家道:“若都依了制度,淑寿母女便不会这般下场了。”又耍起酒疯来,洪谦不得不道:“若太子有不恤手足处,臣必上本谏之。”

    官家听了,扯抹傻笑,却滑到桌底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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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谦自宫内出来,他因乘马,路急行,须臾至家。秀英接了他,皱眉道:“你这身酒气,何处吃闷酒来?”洪谦道:“休提了,官家今日发酒疯了。他在我左耳朵边儿说话,右耳边儿是他膳食配乐,聒噪得我头都疼了。”

    秀英忙吩咐打水取新衣裳,洪谦道:“我连头道洗了罢。”又问林老安人如何。秀英原在摆弄他衣裳,闻言便停手道:“怕不太好哩,毕竟年纪大了,往年常听太公说,七十三、八十四,今年阿婆正是八十四了。是不是预备下儿,也好冲冲?”

    洪谦解了外袍,头也不回道:“年前不就备下寿材老衣了?将寿材取来油油罢。”

    秀英追他入了内室,看他解衣沐浴,也卷起袖子来,与他擦背,口内道:“我娘家祖坟都在江州哩,万事有不谐,要怎生是好?金哥又小,我娘又是万事不沾手的。这家里,活人住得,死人却住不得。办事儿,外头自有玉姐与金哥置办的宅子。可扶灵归乡又该怎生个归法儿?”

    洪谦道:“寄放大相国寺罢,那处方丈与咱家相熟,也不在此事了,他们必细心照看。”秀英道:“我也这般想哩,可……总觉不好,寄放大相国寺,天这般热,哪存得住?必要烧化。这如何忍心?再者,到金哥长大,又是年过去了,不能入土为安,终是不好。且咱们出来这好二年了,太公坟上也不知如何了。此事我实没了办法,才寻你讨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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