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日月同辉
作画人与观书人的光景全然不一样,白无瑕负手而立,对自己那一书一画似乎并不关心。席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古怪,诸多本性不受约束的武人此刻却安静下来,不过仔细一看,大多数武夫面色紧张,额眉间虚汗密密。
见此情景,薛重冼知道是白无瑕那一书一画作怪。他突然一声轻喝,如警世梵音,二楼沉闷的气氛突然一扫而空。秦韶拭去嘴角的血迹,煞白的脸色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薛重冼道:“不知武舫四甲的评定还有谁不服?”
台下鸦雀无声,无人再开口辩驳。棋评自不用说,连败四人的姚梦蝶都不是白无瑕的对手,自是无人再与白无瑕争锋。至于琴书画,见识了此中的不凡也没人再反驳,白无瑕四艺全甲并无疑问。
无人反驳,薛重冼心里却不是那么好受。江湖之争,亭台楼阁一时瑜亮,可此番白无瑕独占鳌头却没给其他三方留一丝情面。薛重冼抚须笑道:“白贤侄,以后的诗会你怕是不怎么受欢迎了。不过以你的境界,再停留在寻常的诗会评甲已没什么意义。何不提早踹开那临门一脚,看看门内风景?”
白无瑕淡淡一笑,已是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却道:“哪有世伯说的那么悬乎,修炼一事讲究水到渠成,小侄若是强提境界,就算登临指玄恐怕日后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哦?那世伯倒是想知道贤侄想要成就什么气候?”薛重冼展颜一笑,眼底却闪过一丝阴沉。
白无瑕笑而不语,静静望着眼前的薛重冼。薛重冼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才道:“贤侄莫非还想朝着那传说的境界去吗?贤侄可要知道,哪怕你仅有一丝登临那个境界的可能,必为大齐公敌,届时就算逸水亭也保不住你!”
“世伯过奖,无瑕哪有那么大的志向。不过天下武夫何其多,若是没人对那个境界存在幻想,似乎也太无趣了!”白无瑕饶有兴致道。
“贤侄这心境当真天下无双,怪不得能压得江湖年轻一辈喘不过气来!”薛重冼恭维一句缓解尴尬,武舫定评就此落幕!
待白无瑕等人下台,璞王曹景绚才施然登台。柳池那首青玉案虽在他心里落下不浅的阴影,可该走的流程,作为皇族的代表他却不能推辞。
曹景绚挥挥手示意众人平静,才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今次楚州诗会却让本王大开眼界。武舫自不必说,薛楼主的定评想必无人不服。至于文舫,今日缺难得的见了个高低!”
曹景绚说着看向柳池这一桌,接道:“文舫之中,对、诗、术、评、论五舫,皆有柳池柳择生的佳作,且刚刚那首青玉案更是艳压群芳,境界造诣,此间若谁有不服可将佳作呈上?”
曹景绚话说得随意,可他这随口一问却难住了不少人,此间就算有人藏拙,可要说敢拿出超出那首青玉案的佳作,众人怕是有也会心有余悸。无他,只因为柳池那首青玉案的水准实在太高,想要作出可以媲美的都难。曹景绚此问只是为了堵住众人的嘴巴,然后将柳池推到台前。
他继续道:“若非亲眼所见,本王也不信文舫能出柳公子这样的贤才。今次端午诗会,柳择生白无瑕二人日月同辉,实属大齐之幸,天下之幸!待会儿还请二位与我等同登三楼,与本王畅饮一番!”
白无瑕站起身微微颔首,柳池见状也才起身鞠了一礼。
璞王言罢,十数位舞女便登台献艺,众人交杯换盏曲水流觞,柳池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叶彤要上三楼,他自己倒是能上,可他却不知道上三楼的条件,刚才曹景绚显然没有其他的表示。而且刚刚的武舫定评,给了他太大的冲击。江湖武夫的那几个境界他虽不懂,却也真正的算推门见山了。
一二三流练气,指玄天罡练意,弹指杀人快意恩仇并不只是说说而已。有这么一座秀丽的江湖,不好好走一遭着实枉来一番。
他憧憬着这座江湖,憧憬着太虚经里玄妙的一切。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歌舞之后不少试官学子便已陆续散去,有人欢喜有人忧。书生仕子们,有一两句被试官提出来点评的,自然而然便开始问“李兄,你觉得我那句观海则意溢于海如何?”,诸如此类,数不胜数。然而未曾被点评的唯有点头附和。
至于江湖豪客,多半议论着白无瑕那一书一画,探讨着该如何破解。
二楼落幕,三楼却才将开启。能登三楼的,不说书生武夫,就连试官也没几位,倒是莺莺燕燕不少。
柳池与秦韶道别,便和白无瑕坐在窗边,众人陆续散去之后仅剩这孤零零的一桌。武舫那边,有先前登台的五人都在等着,而文舫却只留下了之前全甲的三个的书生。此时柳池才发现狐飘飘身边竟多了一人。
那人不是武舫定评之人,她全身着一身丫鬟服饰,紧随狐飘飘左右,并没有下楼的意思。
柳池心念电转,见曹景绚上来相邀,便开口道:“璞王殿下,小子带个丫鬟没什么不妥吧!”
曹景绚扫了叶彤一眼随即笑道:“没想到柳公子也是风流之人,走到哪里都不缺美人相伴!”
叶彤生的本就伶俐,虽身着男装也掩不住她身上那缕清秀。柳池淡淡一笑,既然曹景绚已经知道他的身份,柳池索性便不再遮掩。“殿下见笑,只是家里管得严,走到哪里都务必要带着!”
曹景绚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见柳池有此举动便也不觉有什么奇怪,当即道:“无妨,以柳公子在文舫的表现,带个十个八个也不足为奇!”
相互寒暄一番,众人陆陆续续登上三楼。
与二楼不同的格局,三楼如同朝宴百官一般。曹景绚率先登上主位,左右两侧文武相继顺次而坐,每人跟前都放有美酒佳肴。而中间,一群舞女翩翩起舞,吹箫弄琴。
三楼没什么主题,就是吃好喝好玩好拉关系套近乎。那群舞女,想必都是出自楚州青楼妓馆,人人身段娇柔。就算不时有人伸手揩油也不见有任何反抗,反而举笑逢迎。
柳池对此倒是没多大的兴趣,见惯的江河湖海,他反倒是对那种涓涓小溪独有衷情。叶彤本来无座,柳池便让出一半位置让她坐下。谁知叶彤坐下之后,柳池却发现她有些魂不守舍。
狐飘飘身边,同样有个清冷婢女,只是这婢女不时与狐飘飘在聊着什么,倒不像叶彤一如既往。柳池发现那侍女同样目光犹疑,不时会朝自己看来。柳池若有所思,狐飘飘迎上他的目光妩媚一笑,随即举杯示意。柳池无奈苦笑,唯有举杯相迎。
三楼的惯例,作为学生的这一拨人需要一一敬酒柳池也不例外。待走完一圈下来,柳池便已昏昏沉沉。午间的酒本就没醒,好不容易被白无瑕用真气压下,这会儿多喝了几杯又将之前的酒劲诱了出来。
他强撑着回到座位,扶着矮凳坐下便已摇摇晃晃。叶彤见他醉得厉害才伸手扶住,谁知柳池再撑不住,整个人一下子瘫在叶彤怀里。
叶彤闹了个面红耳赤,好在三楼够大,柳池等人都安排得有歇息的房间。叶彤与诸位告了声罪便扶着柳池离开了。
叶彤才没走多久,狐飘飘主仆也相继离开,接着白无瑕也离开了,曲水流觞的诗会终于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