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低垂着头，继续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白袍祭司远去，才松了一口大气，满脸喜色的回过头来，却见林渊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因为那白袍祭司出现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在不知不觉中被一股强大的灵能牢牢禁锢住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动弹一丝一毫，甚至连话也说不出一句来。

    而他之前布下的所有能量，全都在一瞬间消失无踪，那并不是被更强的能量击溃或驱逐的感觉，而是就这么毫无痕迹的凭空消失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如果仅仅是这样，林渊还不至于这般狼狈，毕竟之前面对楚楚和大蛇的时候，也有过相似经历。

    可他发现，在那白袍祭司面前，他的思维竟然也陷入了巨大的混乱，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一张遮天蔽日的暗金色金属面具，和那面具眼中冰冷的光芒。

    那种如梦魇一般的可怕感觉，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退，而从头到尾，白袍祭司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林渊完全可以感受到，在此人面前，自己简直就如一只蝼蚁，实力差距根本不可以道里计，对方随便伸伸手，就能把他给捏死。

    这是什么样的手段，又是多么强大的力量！

    这白袍祭司，到底是何等人物！

    ……

    “那位……先生是？”

    “什么先生，那位便是尊者大人，也是教养我长大的老师，没想到这次是他老人家亲自出马来找我。”

    林渊摇晃着晕乎乎的脑袋，在楚楚的搀扶下坐在台阶上，龇牙咧嘴的说道：“你的这位老师好厉害，而且好像对我有意见啊，一见面就下这么狠手，是不是你说我坏话了？”

    “嘻，尊者大人只是吓唬吓唬你罢了，谁叫你老欺负我，还害的我……”

    说到这里，楚楚一顿，似是意识到说错了什么，连忙伸出小手，替林渊揉了揉太阳穴以作掩饰，然后极快的接道：“嗯……他老人家可是一位真正的王，真要对你出手，谁也救不了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瞥了瞥林渊，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出神模样，才轻轻松了口气，心中却又莫名的有些失望。

    “王？就是s级吗？”

    林渊喃喃自语着，满脑子都是刚才的情景。除了之前那位以灵魂状态现身的“弱化版不完全体”大蛇之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s级灵能者，给他的感觉完全是颠覆性的。

    不同于汉克·康拉德骑士，或者是楚楚出手时神力激荡的景象，那位尊者大人施展威能竟如春风化雨，毫无痕迹，以林渊敏锐的精神感知能力，竟完全没有感受到周边有任何灵能汇聚。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也就是说，尊者大人并没有向“圣灵”借力，也没有向世界索取能量，他所展露出来的毫无道理的强大，完全是来源于他自身。

    林渊原本以为所谓的“王”，充其量是灵能强度更高，能够使用更强的术法招式，但尊者大人用行动给他好好上了一课，短短的时间之内，让他看到了一副全然不同的修行层次。

    那力量，根本难以用常理判断，是一种难以理解的，近乎于道的高妙境界！

    “难道，之前我对于圣灵之道的判断有差错？还是，到了s级以上，就改变了能量运用方式？”

    他正苦思冥想着，忽然感觉衣角被人拉了拉，才蓦然惊醒，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嗯，那个，我……要回圣山了。”

    楚楚的脸有些红，眼睛也有些红，一双小手来回的搓揉着衣角，好像有些紧张：“我本来想要去找你的，可是……”

    “我明白的。”

    林渊举手打断了她，略带歉意的说道：“其实都怪我才对，应该早些来找你的。”

    他从一开始就猜到，楚楚的处境一定不太好。而且他从刚才便注意到，这姑娘虽然服色齐整，跟第一次相见之时差相仿佛，领口和袖口之处却少了那些金线编织的花纹，那根时刻不离手的传承法杖，也没了踪影。

    这些无疑又印证了他的猜测，这多半是被暂时剥夺了“职务”或者“军衔”的意思，圣灵殿果然不肯善罢甘休。

    林渊看着她神色复杂的小脸，斟酌了一下词句，轻声问道：“他们，要责罚你么？”

    楚楚先是低下了头，又极快的摇了摇头，强自一笑道：“嗯，只是，例行审查而已，毕竟我违反了教规，还造成了神器损伤……不过你给了我一把天丛云剑嘛，足够弥补了，不要紧的。”

    林渊皱着眉，沉默了很久。这丫头根本不会撒谎，这等拙劣的演技如何瞒的过他，此事必然没这么简单。

    不过认真考虑一下，以她在圣灵殿内的地位，和刚才那位尊者大人表现出的纵容和宠溺，对她的处理纵然轻不了，也应该不会太过严苛。而自己对此事毫无立场，冒然干涉只会适得其反，现在也只能靠楚楚自己了，大不了回去之后再托人多加打听，真有意外再作打算。

    他定了定神，又柔声问道：“那我以后，该怎么才能找到你？”

    这次换楚楚沉默了，有些发呆的望着脚下落叶，目光迷离而哀伤。

    林渊心头一沉，却仍然努力挤出一副笑脸，说道：“怎么了？你不想理我了么？”

    楚楚忽然撇了撇嘴，将小脸埋在他肩头上，呜呜的哭了出来，一边流泪，一边抽噎着低语道：“尊者大人训诫过我了，我是圣灵的仆人，不能随便跟外人接触，圣山更是不准任何非教众踏入……而且，我犯了……错误，估计要很久……很久不能出来……我……我不想回去……我好舍不得……你……”

    也许是情绪激荡的缘故，楚楚的话有些语无伦次，甚至有些孩子气的任性，说到最后，已是羞涩中夹杂着惶恐，音调细若蚊蝇。

    林渊默默替她擦着泪，心中很是感动。他完全可以想象，一个有着虔诚信仰，从小接受神职教育的圣灵祭司，竟然说出这种……近乎叛逆的话来，需要多大的勇气。

    而这个答案也并没有出乎林渊意料之外。他早知两人这一别，多半再难相见，只是他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非要来求证一番，此时见楚楚梨花带雨的伤心模样，心下也自黯然神伤。

    他真想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拐她回家，但他又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先不论楚楚是否愿意，或者有勇气抛下一切跟自己走，首先林家就绝对不会接受她“有信仰的宗教组织灵能者”这样一个敏感而禁忌的身份。

    对于林家这种世家大族来说，直系子弟通婚对象的选择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不仅要彻查对方的祖宗八代，确认身份清白没有问题，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禁忌条件。

    其中一条，就是绝不与有信仰者通婚。

    因为信仰这个东西是十分可怕的，它可以操纵人的心灵和意识，一个信仰虔诚的教徒，可以为了自己的神，做出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事。像楚楚这样同时身兼教徒和高阶灵能者的双重身份，林家是绝不可能接纳的，对于他们来说，她就是一颗充满不确定性的定时炸弹！

    如果说这些还属于可以努力克服的范畴，大不了他脱离林家自立门户，而尊者大人的出现，则让他清醒的意识到，他和楚楚之间，面临着巨大到几乎无法逾越的深深鸿沟。

    这位位高权重的“王”今天特意出现在这里，特意显露出那无可抗拒的强横实力，就是示威，就是警告，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他决不会容许自己悉心培养的门徒，跟一个“凡人”有什么儿女私情！

    林渊用力捏了捏拳头，指甲几乎要陷入肉里。

    归根结底，是自己还不够强大啊！

    如果他现在就是林家家主，或者是一位s级灵能者，那这些障碍还是问题吗？

    可现在，他只能等。

    他有足够的自信，以自己现在已经拥有的潜力无限的资本，将来一定能成长到足以跨越这一切的地步。

    他所需要的，只是时间。

    还有暂时的隐忍！

    想明白了这些，林渊心中暗叹，既然离别已无可避免，那就不要徒增伤悲。

    “不要怕。”

    他默默伸出手臂，将女孩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道：“你毕竟是一位高阶圣灵祭司，他们总不能一辈子把你关起来吧，等这次的事过去了，总有机会见面的。你不能告诉我联系方式也没什么，我只要想找你，总能找到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以偷偷跑去看你，你也可以偷偷跑出来看我……”

    “再说了，就算短时间内不能见面，那也没什么，咱们共同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就把你当成……很好……那个，很亲密的朋友了，你呢，难道会随便忘了我吗。”

    “我才不会忘记你！”

    楚楚忽然猛地仰起头，认真而勇敢的望着林渊。

    “一年……”

    女孩像是想通了什么，目光中满是坚定与希冀：“最多一年，我一定会来找你的，你，你，你不许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