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别光站着，你也坐，陪我们说说李平的事吧。”

    “诶，好，好。”

    一谈到李平，各种情绪一下就涌了上来，李平的母亲长长地叹一口气。

    “李平这孩子啊，从小就听话，我和他爸爸啊，也没什么时间管他。但他很孝顺，有时候还帮着家里做农活。就是他不怎么爱说话，我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从来没见他往家里带什么朋友，这死后啊，有人惦挂他，他肯定也是高兴的。”

    李平的母亲不知道想到什么，抹了一把眼泪，很是心酸。

    “阿姨，你可能不知道，李平在学校人缘挺好的，虽然他不怎么爱说话，可他对人很和善，也得老师喜欢。”

    “是，是吗？人缘好，老师喜欢，那就好，那就好。”

    李平母亲高兴得直点头，可眼泪也哗啦啦地流。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平的灵魂也渐渐安静下来，他安安静静地听他妈妈讲他小时候尿床，讲他爬树却摔断了腿，讲他去小河沟捉泥鳅啃了满嘴的泥……听着听着，他就缩在角落呜咽起来。

    灵魂是没法流泪的，他们的伤心和后悔，没人能够得知。

    秦伊人和李平母亲在谈话的时候，大多数是李平母亲在说，秦伊人在听，她也不觉得无聊，偶尔剥几颗瓜子，笑着回应几句。其实她并不知道李平在学校人缘好不好，老师喜欢不喜欢。逝者已矣，她只希望生者，能够少些遗憾。

    良久，李平母亲紧紧握着秦伊人的手，轻轻地说了一句：“李平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真好。”

    后来李平母亲让秦伊人他们留下来吃饭，自己就和李平父亲去厨房忙活了。这个时候秦伊人才走到李平的面前，问：“李平，说说吧，你为什么会自杀？”

    李平将头抬起，目光扫过秦伊人身后的那只女鬼，停在秦伊人身上。他没有回答秦伊人的话，而是问道：“她，死了很久了吧？”

    “嗯，应该有百年了。如果你想和她一样‘活着’的话，恐怕有点难。”

    “我并不想像她一样，我只想要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我还活着的时候，总觉得生活好艰难，每天为学习，为作业，为钱而发愁，我不能自由自在地生活，没有人理解我。这个世界太操蛋，太痛苦了。

    直到我在网上发现一篇文章，讲的是一条鲸鱼搁浅自杀的故事。我想，它和我一样，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义，干脆死了，就一了百了。

    后来我加入一个qq群，所有的人都在玩一个游戏，游戏最终的任务，就是自杀。所以，我就自杀了。

    可是就在我跳下楼的那一瞬间，我后悔了，我害怕了，我的心在颤抖。我大喊大叫，我想有人来救我，可我的身体不受控制。

    我从来没有觉得，死亡原来这么可怕，比我过去生活的十多年都要难熬。

    然后，我就死了。我看到我摔成了一团肉泥，脑浆迸裂，血肉模糊。真的好丑啊，一点都不酷。

    原来人死了是这样，还不如案板上的猪肉。

    我看到那些人都围了过来，他们在尖叫，在害怕。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是和我同桌的一个女生，她在哇哇大哭，脸上的肉都皱到了一起。她不停地叫我的名字，她说她其实不讨厌我，一点也不讨厌我。

    后来我听到所有的人都在哭，我的同学，我的老师，还有我的……爸爸妈妈。

    有什么好哭的呀，死了就死了，他们到底在哭什么？我觉得好烦好烦，心里堵得慌。

    我其实还想再吃一口我妈妈亲手做的红烧肉，还想看同桌的那个女生笑起来的样子，我想知道我们班的班花喜欢的是谁，英语老师的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女孩就好了……”

    李平说了很多很多，他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讲着自己的故事。秦伊人知道，他的情感在慢慢变淡，记忆也在逐渐消失。直到最后他忘了家人，忘了同学，甚至忘了他自己，然后他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肉身，还有灵魂。

    “你说，那个让我自杀的人，为什么自己不去死？他死了，那才有意思呢。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理解我的人，就该和我一起去死。

    如果没有他，该有多好，我就不会死了，我就不会死了，不会死了……”

    “所以，你的请求就是让我杀了他？”

    “不，请你务必让他活着，让他在监狱里待着，待一辈子。”

    “好。”

    当秦伊人应下的时候，李平的身影就逐渐变淡了，他的头七马上就要过了，他该离开了。

    这个时候，正在厨房切菜的李平妈妈，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她放下手中的菜，匆匆忙忙从厨房走到外屋。

    李平心有所感，望向他妈妈所在的方向，然后就笑了，笑得轻松，笑得释然。他对着他妈妈所在的方向，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李平妈妈哭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美玲，又来客人了吗？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李平爸爸从厨房出来，看到正无声流泪的李平妈妈，身体突然一僵。

    ……

    在李平妈妈的再三挽留之下，秦伊人一行人留在那里吃了午饭。饭后，秦伊人郑重地向李平的父母道别：“叔叔阿姨，李平说他爱你们，请你们一定要保重。”

    李平妈妈趴在李平爸爸的肩膀上，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

    儿子，我们也爱你，珍重。

    ……

    从李平家里出来后，秦伊人他们去了警察局，将李平所说的事情换了一种说法转告给警察。没想到警察早就查出了一些眉目，而且已经查到了那个幕后主使人，也就是那个游戏的组织者。

    那是一个外国人，大学主修的是心理学，他通过网络，利用青少年的好奇心和叛逆心，引诱他们去自杀。目前，他已经被他所在的国家逮捕。

    这样的话，李平的要求也算是完成了。

    “哼，这个该死的外国人，竟然害我背了这么久的黑锅，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那只女鬼跟在秦伊人身后，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觉得李平还挺傻的，真正炫酷的人就应该顶天立地地活着，所有一心想求死的都是懦夫。当然，她自己当初也是懦夫。

    还有那个幕后黑手，简直死一百遍都不为过！不过，那个叫李平的人不允许他死，那就暂时算了吧。可是并不代表她就放过他了。

    “你想怎么做？”

    秦伊人看到女鬼脸上愤懑的表情，突然觉得有点可爱。

    “我，我要去学心理学，用那个人最得意的东西击垮他！”

    如果那个人真的受不了自杀了，那就太好了，正合她意。

    想到这里，女鬼嘿嘿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