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能上去。”有消防员阻拦。那个叫张薇的女孩说过，如果她发现有人上去，会毫不犹豫地跳下来。哪怕楼下已经放了一个巨大的救生垫，摔下去也极有可能受伤。

    秦伊人抬头看他：“你放心，我只是和她说几句话。”

    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相貌和气质都很出众，但他此刻并不会让任何人影响到他们的任务。

    年轻的消防员深吸一口气，说：“你是那个女孩的同学吧？相信我们，我们会把她安全地救下来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站到那边去，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好吗？”

    “恐怕不行。”秦伊人拒绝得很干脆，偏偏她又温和地笑着，让人无法生出反感，哪怕这个时候这个笑容并不合时宜。

    年轻的消防员要去拽她，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抓到。

    怪了。

    年轻消防员想喊那边的队友将这个鲁莽的女孩拦下，然而话还没出口，就先被布鲁斯拦下了：“先生，我家大人不会影响你们工作，她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请您，不要影响我家大人。”

    “啊哈？”作为一个现代的消防员，他觉得自己耳朵可能出现了幻听，怎么会有人还会用“大人”这个称呼，而且称呼的对象还是个小女孩。

    年轻的消防员审视一般地看着这个穿着燕尾服，看起来绅士而又儒雅的男人，这人怕不是有毛病？

    还是这就是当下流行的“cosplay”？

    可是这要玩儿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玩儿呀！

    “这位······先生，现在不是你们玩闹的时候，那个女孩是你的女儿吧，你得去阻止你的女儿，不能让她上去，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我们的人马上就要接近那个女生了，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救下来，你女儿这样上去，可能会耽误我们救人，这后果不堪设想。”

    涉及到人命关天的大事，年轻的消防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语气也有些严肃。

    事实上，他更想严厉地呵斥一下眼前这个男人，怎么可以纵容自己的女儿乱来。

    现在的家长，对女儿实在太过溺爱！

    布鲁斯看着这个“女儿长女儿短”的人类在自己面前晃荡，忽然觉得有些手痒。

    那是他家高高在上的大人，什么叫“女儿”！

    他看起来就那么“老”吗？

    布鲁斯抬手刚想做点什么，顿了一下，突然心有所感地望向教学楼那边，与秦伊人对视一眼，又堪堪将手放下。

    看在他家大人的面子上，他就勉为其难地放过这个人类吧。

    秦伊人若是想要做什么，光凭这些消防员当然拦不住。众目睽睽之下，她却没引起任何人注意，顺利地进入教学楼，来到天台上。

    张薇眼见有人上来，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她往后退了一步，大喊一声：“站住，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跳下去。”

    “张薇。”秦伊人叫她的名字，像是启动了一个咒语，张薇立刻就安静下来。

    “你是谁？也是那些人派来劝我的吗？”。

    “不是。”

    “不是？哼，难不成还是来和我聊天的？算了，是不是都无所谓，反正等会儿我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认识李天清吗？”

    “嗯？”

    “还有王茹，李雪阳，赵梓萌，张磊，王明潇······”

    秦伊人说出的这些人的名字，正是刚才忘川河畔那一个个穿着校服的未成年。在那样美好的年纪，他们却成为了一缕缕幽魂。

    真是，让人惋惜。

    显然，张薇是认识这些人的，随着秦伊人说出一个个名字，张薇的神情发生了变化，从一开始的平静变得有些愤怒，但很快又平静下来：“认识，当然认识。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些命苦的。”

    “他们之中有些并不是和你一个学校，你怎么认识的？”

    “一个群里的人，我当然认识，我还看过他们的视频。”

    张薇笑了一下，背着手，利落地从栏杆上跳下来，校服短裙微微晃荡，看起来就是一个有点漂亮的，再普通不过的女高中生而已。

    “想知道是什么视频吗？”张薇问。

    “嗯。”秦伊人朝张薇走了几步，在离她大约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背靠在栏杆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是自杀视频。”张薇如此平静地说出来。她笑着，风微微撩起她的发丝，空气中有若有似无的洗发水的味道。

    用天使的面容说着魔鬼的话，这个女孩的气质有些特别，秦伊人想。

    “为什么自杀还要录视频？”秦伊人问。

    “一个证明，或者纪念吧。视频是别人录的。”

    “‘别人’指的是谁？”

    “恶鬼，那些人都是恶鬼，吃人不吐骨头，也不对，应该是杀人不用刀。”说到这里，张薇有些愤恨，但很快又笑起来，她用手捋了一下头发，露出脖子上一个鲜红的血痕，昭示着曾经的血腥和杀戮。

    “我们都是与魔共舞的人。”张薇说。

    “你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独立的舞者，与魔共舞，会掩盖你的光芒。”

    “没办法，这是一条不归路，从一开始，我就逃不掉了。”

    “还有一条路，你或许可以走。”

    “什么路？”

    “换个舞伴。”

    秦伊人一步步地引导张薇主动说出事情的经过，又不会追根究底让人反感。

    她的表情太过平静，不像是来劝人，也不像是来救人，更像是一个局外人，永远站在远处，看着别人演绎自己的生活。

    正是这样平静到淡漠的气息，让张薇无法拒绝，她笑：“不用那么麻烦。不喜欢的东西，清理了就是。”

    空气忽然一静，气氛陡然凝固。

    此时的张薇是那样无所畏惧，她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

    秦伊人微微惊讶。良久，她叹息一声：“何必闹这么大动静，倒是让我，看了笑话。”

    张薇哈哈大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可爱的人，如果我早点遇见你，一定会来追你。”

    秦伊人无奈摊手：“可惜你是个女孩。”

    “是呀，是个女孩。”张薇自嘲一笑：“如果我是个男的，哪会有这么多麻烦。你看，就算是我闹出这么大动静，她还是没有来。我想她根本就还不知道，或者是早就知道了，但是觉得我丢人了。哈哈。”

    “是你妈妈吗？”

    “是呀，我妈妈。但是她不配做我的妈妈。哪有妈妈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狠，从小到大，不论我做什么，都不能让她满意。有一次，我在楼下的垃圾桶里发现一只流浪猫，还很小，冲我喵喵喵叫，它在喊我救它。我就救了，带回了家，结果被我妈发现了，当着我的面就把它丢了出去，后来我发现了它的尸体，在我家门口发现的。嗯，我在她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张薇说了一个她和一只流浪猫的小故事，想来这件事在她的记忆里非常深刻吧。也许，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只流浪猫，被人遗弃，无人救赎，而那只流浪猫······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