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高丽女郎(二)
三十三、高丽女郎(二)
尹玉贞小嘴一扁道:“像赵九这种坏蛋也会做好人么,这可笑死我了。如果阁下到了京城,去跟当地百姓说,安平候府的赵九、吕十三、王虎、王豹兄弟等一干奴才都已决定从此洗心革面,改过迁善,也不知大家会不会将你视作疯子?”
叶天涯闻言一呆,伸手指着地下边小候、钱嫂、小莲等人尸体,喟然叹道:“尹小姐,本来我以为你有性命危险,这才急急赶来。想不到死的反而是这些人。其实你将他们打晕,自行逃走便是,何必定要下此毒手,害了这许多性命?唉,小姐年纪轻轻,怎地如此心狠手辣?”
尹玉贞听这少年言语间一再指责自己滥杀无辜,俏脸一扬,哼的一声冷笑,嗔道:“喂,小子,你别以为自己刚刚救了姑娘,便可在我面前罗里罗唆,扮老夫子。今日之事,我不杀人,人便杀我。难道你便忍心见我被边正这个淫贼强-奸?或者是想让这群如狼似虎的奴才将我乱刀乱剑分尸?”
叶天涯给她几句抢白,呆呆发怔,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尹玉贞见他一副呆相,噗嗤一声,巧笑嫣然,随即又板起了脸,强自忍笑,淡淡道:“我们高丽有句话:巧言遮不住黑心。刚才分明是赵九为了活命,花言巧语骗你来着!喂,按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不该跟你拌嘴的。不过我爷爷教过我,除恶务尽,对付坏蛋,不可有妇人之仁。”
叶天涯见这女郎一双妙目一瞬不瞬的瞧着自己,双瞳剪水,樱唇含笑,眼神中殊无嗔怒之色。她这时已换了一身淡绿衣裙,依旧乌丝垂肩,只是秀发上束了条玉色细带,红烛掩映之下,杏脸桃腮,娇滴滴越显得肤光胜雪,艳丽不可方物。
一时之间,叶天涯为这高丽女郎的玉容丽色所逼,不由得自惭形秽,转过了头去,抿嘴住口,手心出汗,耳根发热,一颗心突突乱跳。
便在这时,但听得楼下众人叫嚷得更加凶了,随时攻上来。尹玉贞忽道:“喂,不肯见告姓名的大英雄,是不是当真生气啦?你们中国人也有句话,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你既答应我爷爷救我脱险,现下咱们却被困在这里。你待怎地?”
叶天涯听了这番话,忙即收束心神,克制绮念,忖道:“我今夜来姬园,本拟教训小候爷边正和救出尹小姐。如今边小候已死,只须将尹小姐带离此地,便算大功告成了。”
他一斜眼间,见尹玉贞背上负着一个包袱,包袱上斜插着一把弯刀,便问:“你手臂的剑伤怎么样了?”
尹玉贞左手轻抚右臂伤处,说道:“已经包扎好了。大英雄,是不是该带我们去见我爷爷啦?对了,他老人家现在何处?你又是怎么认得他的?”
叶天涯心中一阵难过,暗道:“你爷爷已经死了。只是现下身在险境,暂时还是先不告诉你为妙。”摇摇头道:“一言难尽。现下我便想法子突围。不过,我可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你也别叫我‘大英雄’了。嗯,我姓叶,按照江湖习惯,你不妨叫我‘叶兄’吧?”
尹玉贞一双点漆般的眼珠转了两转,浅笑嫣然,沉吟道:“噢,原来你当真姓叶,‘辣手书生’叶天涯想必便是阁下了。你今晚到此,一定是专门来教训边正的,因为日间在西湖望佳桥上他曾经调戏了你那位花容月貌的师妹。是也不是?”
叶天涯奇道:“咦,你怎么知道?”
尹玉贞一笑,道:“当然是有人告诉我了。”说着转身走到屋角一个俯伏不动的青衣婢女身旁,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又即走回,说道:“叶兄,我还是叫你‘叶大哥’吧?”顿了一顿,正色道:“今日蒙叶大哥仗义相救,不胜感激。不过,小女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勿却是幸。”
叶天涯听她言辞华瞻,语气突转客气,微觉诧异,便道:“尹小姐请说。”
尹玉贞道:“叶大哥既已答应我爷爷救人,自然是要带一个人离开此地。待会儿突围之时,若是只能有两个人脱身,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带这位小莲妹妹离开。今日若不是她暗中将脚镣手铐的钥匙给我,我又怎能有机会拿到剪刀,事先悄悄放入洗澡的木盆之中?总之今夜你只要将她平安带离此处,即便我脱身不得,丢了性命,九泉之下,也深感大德。”
叶天涯凝目一看,这才瞧清楚尹玉贞怀中所抱的女子正是先前一直陪伴在边小候左右的贴身丫鬟小莲,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尹玉贞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也是一言难尽。小莲妹妹本是京郊一户农家的闺女,前年秋天,她在村头溪边洗衣服时,恰巧小候爷一行人打猎经过,见她姿色,拖入树林,强行霸占了她身子。当时她的弟弟听到村民提醒,前去阻止,也被赵九当场打杀。”
她说到这里,咬了咬牙,缓缓道:“小莲被强占之后,沦为小候爷边正的侍女。这三年来,她虚与委蛇,刻意讨好边正,便是为了俟机复仇。今夜她和我都是一般心思,便是除掉边正,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叶天涯直听得义愤填膺,握紧拳头,瞧瞧昏迷不醒的小莲,又瞧瞧蜷缩在地的边小候,突然心中一动,说道:“我明白了。原来适才你是趁着小候爷从木盆中抱你出来之时,忽施突袭,用剪刀刺死他的。难怪你衣衫不整,因为你压根儿没功夫穿好衣服,便了打起来。是也不是?”
尹玉贞粉脸一红,垂下眼皮,低声道:“边正的绰号叫做‘银枪公子’,武功不弱。倘若单打独斗,我一介手无寸铁的弱质女流,怎是这人对手?实不相瞒,自从昨天下午我在极乐庵被吕十三和王家兄弟以下三滥手段偷袭、强行捉来之后,小莲妹妹便暗中跟我说了你和边正的纠葛。但她不确定今晚你会不会来寻这淫贼的晦气。后来我俩一合计,只有趁着这淫贼色心大动的时候,出其不意,才好行事。”
叶天涯听到这里,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想像尹玉贞从洗澡水中突然抄起剪刀刺杀边小候的一幕,出手干净利落,既狠且准,毫不留情,端的是“惊心动魄”。
尹玉贞偷眼相瞧,见他皱眉沉吟,便道:“叶大哥,你还没答应我究竟带不带小莲妹妹离开呢?”
叶天涯越想越惊,沉吟片刻,问道:“这位小莲姑娘又是怎么晕倒的?”
尹玉贞犹自心有余悸,叹道:“适才边正被刺之后,临死前突然反扑,差幸我闪在一旁。哪知他力气好大,不但将木盆带翻了,连同在旁边伺候的小莲和屏风一起撞倒了。我已检查过了,小莲只是被撞晕,并无性命之忧。”
叶天涯点一点头,还待再说,猛然间呼呼两声,两条人影先后飞身上楼,随即从门口并肩齐入。左首一名高大汉子,虬髯满腮,手持一对短柄狼牙棒,正是那刚刚率领众人从红花铺返回的“夏二爷”夏怀德。
右首一人却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满脸横肉,也是双手分执铁牌。
那二人一进房中,便即见到倒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的边小候,大骇之下,一齐惊呼:“小候爷!”急忙奔过去,夏怀德蹲下身子察看,使铁牌的在旁护卫。
叶天涯心念电闪,反应极快,在那二人跨进门槛的一瞬间,急忙一转头,伸手入怀,取出那块布巾,又蒙住了脸孔。
那使铁牌的汉子见夏怀德在边小候伤处检视之后脸色凝重,心中老大不耐烦,双牌一击,啪的一声大响,向尹玉贞喝道:“小丫头,小候爷怎么啦?”
尹玉贞冷笑道:“吕十三,夏怀德,你们的小主子已死。我瞧你们这些奴才如何回去向老候爷交代?”
吕十三气得脸如巽血,双牌一挥,叫道:“臭丫头,老子先宰了你!”
夏怀德突然跃起身来,一伸手,硬生生将他拉住,喝道:“十三弟,且慢!”眼光转向尹玉贞身边的蒙面人,沉声说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要伤害我们小候爷?”
“蒙面人”叶天涯哼了一声,嘶哑着嗓子道:“你不必管我是谁。多行不义必自毙,‘银枪公子’边正淫邪好色,不择手段,此次是他自个儿惹来的杀身之祸,与我何干……”
猛然间青光闪动,呼的一声,一只铁牌向他劈面砸落。劲风飒然,势道甚是凌厉,正是吕十三举牌突袭。叶天涯一惊,危急中倏施“铁板桥”功夫,身子向后急仰,铁牌离脸数寸急掠而过。
吕十三右牌落空,错步转身,回臂扫去,左牌拦腰横切,右牌跟着当头击落,一招“翻云覆雨”。叶天涯不敢硬接这雷霆般的一击,上身一侧,斜跃避开。
吕十三见这蒙面人身法奇快,轻轻巧巧的躲过自己狂风骤雨般的攻势,惊怒之下,心头焦躁,猛地里一声大吼,踊身而起,双牌挥舞,呼呼两声,“泰山压顶”,两块铁牌又向叶天涯头顶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