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冬虫夏草
“梆梆~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呼!舒珲陡然从梦中惊醒,才察觉自己竟然直接趴在卓梦菱身上睡着了。
浑身似乎还残留着滑腻的鲜血;厉鬼索命的哀嚎犹在耳旁;那些空洞的眼眶隐约藏在烛光照彻不到的地方向他虎视眈眈……即使有着空调在身舒珲也感到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
“活着都被我弄死,还敢变成鬼来索命不成?”清醒后的舒珲倒是一点不怕:“索了我的命,好让我也变成厉鬼再把他们的鬼魂也弄死?”
亲手结束掉具备同等智慧的生命,即使那是为了救人,也不是轻易能够释怀的。舒珲索性不再多想这些问题,时间自会冲淡一切。
“不过这样做程序上会不会有点麻烦?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搞私下处决要不得……”
舒珲怔怔地看着卓梦菱长长的睫毛,心里却在想着此次事件的后续影响。
“对了,我还是个孩子啊!就算杀了人,还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在,怕什么。”
按唐律年15以下及70以上者犯刑皆有减免;十岁以下只有杀人、伤人和盗窃罪需要酌情量刑;而年7岁以下虽有死罪,概不加刑。
纯粹就是逍遥法外啊!舒珲现在就算屠掉一座城,按法律来讲都是不需要受刑的。不过真要发生了那种事情恐怕就不是只需出动捕快的刑事案件,而是要拿军队去对付的恐怖袭击,那时谁还管什么法律不法律?
摇了摇头,舒珲举起左手看了看根本不存在的手表:“21:12。”
回身捡起滑落地上的短被,举目环顾一圈,屋内只有红鱼坐在地上不知在想着些啥。舒珲故意弄出了点声响,她便回过神来:“少爷,你醒啦!”
舒珲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刚才他好像是被打更声吵醒的,而红鱼对那么大的动静都无动于衷,他这边稍微有点动作却立马惊觉,也是够奇怪的了。
“医师还没请来吗?”他不知道睡过去了多长时间,不过应该不久。
红鱼凑到窗上向外望去,却见东面街道上一片昏暗:“还没见到,从城内过来的路上也没有,不知……咦,有人过来了!”
舒珲也凑上去观瞧。透过十方楼內苑墙外低矮建筑间的缝隙,能时断时续地看到一辆前室挂着两盏灯笼的四轮马车正穿街过巷,急急赶来。光线晦暗,幸好马儿视力超绝,不然这种速度实在危险。
此时已经人定,还在外间疾驰的理由不会太多,若要过河也不会走这个方向。想来这辆马车的出现,多半便是为了卓梦菱的昏迷了。
马车驶入转角消失不见,舒珲估摸着人马上就要上楼来。果然,不多时门外便响起了几道匆匆的脚步,他心念一动,插销抽出,门扉自动向内打开。
不过出现在面前的却并非舒珲和红鱼预料中的医师,而是晚上在云袖楼见过的卓梦龙和他的丫鬟白荷。
卓梦龙到了十方楼便直奔他妹妹的房间,进门看到舒珲和红鱼也在倒是一愣。不过他现在没心情客套,匆匆见过礼之后就去查看妹妹的情况,可惜卓梦菱人事不省,他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门终于打开,但是见到主家人来,十方楼的主管和掌柜反而不好往里凑了。舒珲在旁看着卓梦龙满脸担忧地跪坐在卓梦菱床前,不禁有些纳闷地询问和他一同过来的白荷:“怎么你们反而先到了,医师呢?”
白荷摇头表示不知。他们是由别的伙计通知到的。十方楼伙计不少,但是夜间留宿不回家,而且又会骑马的却不多。据那名现在正赶往卓家大宅的伙计所言他们一共兵分两路,一路通知大郎和东家,另一路去将城内有名的医师都叫来开个会诊。
又等了一会,舒珲见卓梦龙几度欲言又止,想了想,便将六顺的那份口供拿给他看。事情原委家属有权知情,与其让他胡思乱想,还不如将第一手资料直接给他。
他指了指桌上重新捡起的酒壶:“喏,就是那壶酒,有毒。”随即又指了指白荷一直在看的那张镶满宝石与美玉的瑶琴:“还有那张琴,便是这伙蟊贼的目标之一。”
等到卓梦龙将六顺的口供读了两遍的功夫,医师们也终于陆续抵达。
先后来的三名医师俱都五十岁上下,各带一名徒生,随身药箱中药石工具都比较丰富。能够在一州之治闯出名头,便不会是庸俗等闲之辈,大抵都有各自擅长的绝活。
虽然都是治疗一些风寒湿痹,所开药方同为《伤寒杂病论》的验方增减,但三人中一人擅长针石,一人习惯艾灸,还有名却是会用很多不见记载的土药,算是三个不同的门派。
不过他们对卓梦菱的情况都有些抓瞎。卓梦菱不是寒邪入体,也不是阴阳失调,而是实打实的中毒了——中的还是他们根本没听过的“千日醉”或者舒珲所言“甲醇”。
虽然他们很想将卓梦菱的情况也解释成什么金木水火土,但到底最终还是选择了谨慎。多年行医,他们明白一个道理:祖传的验方确实能够治病,但是若按医书所言理论去推导未知症候的治法,结果却多半是徒劳无功,说不定还会让病人反受其害。
久而久之,各家也就认为要么自身学艺不精,要么古人所言理论确实还有某些欠缺。不论真相到底如何,反正到了后来,各家医馆便专精几种病症,将众所周知的几份验方中某几味药材的独家用量或者炮制方法视为传男不传女的立身之本。
于是三名医师在病人昏迷不醒,外表与醉酒情形相似的情况下,听舒珲说这种毒素可以致人痴傻与眼盲后便商量一番,决定给卓梦菱开些发汗解毒兼醒酒与明目的药物。
“葛根四两、麻黄三两、桂枝二两去皮、芍药二两、甘草二两炙、生姜三两、大枣十二枚劈……”
舒珲见到三名医师虽然愁眉苦脸却不耽误已经开出了药方,心里不信有效之余倒也理解他们的难处。古典中医对于人体机能的理解还是太过原始了,藏象与五运六气的世界观太过模糊笼统。
对于其他新见症候,或许上千年各代医师之间累代积攒的经验能够起到些作用。但是甲醇这种物质应该是首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它的药理作用此前从未有人见过,根本不能带入任何已有经验去寻求解决之道。
“咦,这是冬虫夏草?”舒珲在一边想着医师可能起不到多大作用,却陡然见到第三名擅长使用偏方土药的医师带来的徒生打开药箱称药时,露出了药箱中一个装着十几根僵蚕一样药材的格子。
那医师见舒珲服饰华贵,此时似乎是在向他发问,便小心地解释:“那是牙儿札更布,吐蕃人用的药材,意思确实如这位小郎君所言,冬天是虫夏天是草。”
说着他心中一动,既然对这“甲醇”中毒一无所知,只是尽人事一般开点药材,被这名贵气逼人的童子提到牙儿札更布可能便是所谓缘分。
于是他又和其他两名医师商量:“牙儿札更布就我所知,不会与葛根汤中的诸味药材相克。据传吐蕃人将它拿来当菜吃,可见性子比较温补,不如再添上这一味?”
两人抚须颔首,纷纷表示赞同。此时多做多错,既然对病人身体没有妨害,那么有人主动接锅当然最好不过。
舒珲见此也比较满意。冬虫夏草这味药材在后世已经实现人工接种培育,因为存在巨大的利益链所以炒作宣传和辟谣科普都比较多,他正好接触过一些。
虫草是真菌寄生在昆虫幼体上产生的复合体。全球五百多种虫草,除冬虫夏草外类似的还有金蝉花也是一味中药材。
它们确实一度被当成菜来吃,凉拌、爆炒、烧汤无不鲜美。不过药理上来讲,虫草含的虫草碱是一种天然抗生素,可以有效防治微生物感染;虫草酸即甘露醇,具有消肿利尿的作用,并且常被用来做解酒剂,据说还有一定明目的功效。
于是他听到医师们要加入冬虫夏草,便十分赞同:“对对对,多加点。另外给我挑一根品相最好的拿来我有要用。”说着掏出一片金叶子,这是晚上打赏莺歌与玉离她们剩下的单数,公平起见就自己拿回来了。
接过一条个头最大长得也最直的虫草,挥手表示不需要找零,舒珲让红鱼去找点祭品过来好将它多复制一些:“一块木头,几只鸡蛋。”
虫草这种东西,不需要什么年份,实际上舒珲也不清楚是不是到了第二年它就腐烂枯萎了。所以长得大只,漂亮,那就是品相好。
那边三名医师被卓梦龙邀请到客房住下,他们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已是二更人定,再回城多有不便,而且在卓梦菱醒后也可再对症下药。反正卓梦菱的样子看起来至少性命无忧,没必要急着连夜赶回城里,留下来也算给东家一点信心。
第三名医师出门时见舒珲还在把玩那只虫草,便好意提醒道:“这牙儿札更布用来炖鸡,很是滋补,不过若是体质不合的人吃了可能会流鼻血,小郎君要谨慎对待。”
“多谢提醒,我晓得。”舒珲口上答应,心里却不怎么当一回事。或许有的“补药”某些人服用了确实会流鼻血,但这玩意可是被人当菜吃的,怕啥?只是它的样子确实有些寒碜,要下口需要过人的心理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