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秋曾经天真的以为，他这份看坟场的工作，能支撑到明年开春，再不济也能混到腊月，好歹能攒点儿小钱过个年，换套好衣裳。

    可实际上，他和赵两才干了不到五天，王福贵那边就发生了一些小意外，这个意外虽然对他们两人而言毫不相干，却让赵两对这份看坟场的活儿或多或少感到了一些畏惧。

    那会儿是三伏天，一年里最热的时候，放个地瓜在土里都能被热熟。

    那天晌午，赵两和苏秋刚吃过午饭，前者满头大汗的跑去李瘸子的瓜田里向他买了两颗大西瓜，苏秋问他：“你一个人吃那么多西瓜干嘛？”

    赵两对他说：“西瓜不是给我们吃的，我要送给王老板，没准他一高兴，就给我加工钱，我爹说啦，这叫跟老板打好交情。”

    然后两人坐上二八大杠上了县城，还没到王福贵的家里头，就忽然听到平日里冷清清的巷子，此刻却吵得闹哄哄，像是炸开了锅。

    赵两推着自行车拐过弯看，发现巷子里被一群人给围住了，那些人堵在了王福贵的家门口，七嘴八舌，像水田地里的牛蛙呱呱叫唤，苏秋听到有人在嚎啕大哭，他个子高，于是踩着一块大石头望了一眼，发现王福贵的门前竟然有人在哭丧。

    几个穿丧衣的人跪在那里拼命的哭，被太阳晒得像个番茄似的红脸还渗透汗水，仿佛要把胃里的东西都给哭呕出来，其中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还抱着一个死掉的男人，一边哭一边喊：“你个死奸商，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苏秋被吓得从石头上面跳下来，和赵两面面相觑，搞不懂到底发生什么事。

    赵两就拍了拍前面路人的肩膀，问情况：“大爷，前面那是干什么了？”

    老大爷对他说：“哎呀，害死人啦，那个胖子老板把人家给害死啦！”

    赵两不太相信王福贵会干出那种谋财害命的勾当，又问：“怎么害死的？”

    老大爷说：“那个胖子和几个人在县城外附近弄了一个大坟墓，他怕坟墓里的死人被野狗偷吃掉，就找人帮他们照看坟墓，每个月会给工钱。”

    苏秋悄悄对赵两说：“他说的不就是我们两个人吗？”

    “嘘，小声点，我再打听打听。”赵两又问老大爷：“然后呢？”

    老大爷说如实告诉他：“不就上个月吗？来了一个人，叫赵二德，帮那个胖子看坟，看了半个月左右，有一天晚上，赵二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疯了，口吐白沫，被他亲人抬到医院去啦。”

    老大爷又接着说：“他在医院住了整整三天，连医生都查不出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到了第四天，赵二德突然就醒了，醒了以后，他就握住他老婆的手说，他撞着鬼啦。”

    赵两的心忽然凉了一大半，像是被泼了一瓢大冷水：“然后他就死了？”

    “还没有。”老大爷说道：“赵二德自己说的，那天晚上他和平常一样，去坟地外边守着，到后半夜的时候，无端端被尿给憋醒了，然后他就找了块空地撒完，当他撒完尿的时候，却看到身后多了一个人。”

    多出来的这个人是一个胖子，胖子对赵二德说：“我都已经死了，王福贵还让我在下面受罪，你明天去把他找过来，让他给我迁一座好坟，不然我就找你麻烦。”

    “赵二德马上同意了，他怕被鬼缠上身，当夜就跑回去敲王福贵的门，王福贵听了他的话后，说他喝多了，在讲醉话，于是叫人把他赶走了。”

    “到了第二天，赵二德因为没履行承诺，结果整个人疯掉了，不吃也不喝，像个木讷瓜子，他媳妇受不住这等气，想要跑去王福贵家里讨个说法，可惜又被王福贵叫人给赶出来了。”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赵家人只好去请县城的阴阳先生过来看，从那之后，好几天都没有风声，直到今天，这个赵二德忽然就死啦，于是他媳妇拖家带口前来王福贵家门口前闹。”

    赵两不明白：“为什么请了阴阳先生，赵家男人还是死了？”

    老大爷告诉他：“吁，县城的阴阳先生有几个可信的？都是骗人的把戏，他们顶多骗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种捉鬼的手段，他们又怎么会晓得？”

    赵两哑口无言，听到赵家媳妇的哭声，好像快要把肝给哭吐出来，他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

    这个时候，木门突然推开一条缝隙，是王福贵出来了。

    王福贵满面油光走出门，赵家人看见哭得就更凶了，赵二德的媳妇立刻抓住王福贵的大腿骂：“你是个王八蛋，害死了我的老公，你现在就是杀人凶手，我们要把你抓到警局！”

    “快放手，你这个泼妇！”奈何王福贵怎么甩，都甩不脱赵家女人的手，她的手像是胶水一样，彻底黏上去了。

    王福贵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伸手去打女人，胸口有一大股闷气没处发泄，又喊道：“你这个泼妇再不放开手，我就要叫人来把你抓走！”

    赵家女人猛然抬起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声喊：“你抓啊，我不怕，是你害死了我的丈夫，我们赵家有理，吃亏的是你，我们没做过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王福贵心底恨不得给她一巴掌，他重重呼息了一口气，又说道：“你们赵家都是一个德行，你老公喝醉酒说胡话，你没喝酒也爱说胡话，我王福贵坐得端，行得正，站得直，你说我害死你老公，你有什么证据吗？没有证据就叫胡诌，就是谣言！”

    赵家女人冷哼，告诉他：“这里看热闹的人都知道，明明是你害死了我的丈夫，还死不赖账，你不怕我丈夫今天晚上来找你麻烦！”

    王福贵忽然倒退了一步，似乎心有余悸，不过很快又鼓起胸口说：“你这叫做阎王爷讲故事——鬼话连篇，黑白颠倒，是你老公自己身体不好，得了病死掉，偏偏过来埋怨我杀了你丈夫，我没有去法庭告你，是我宽宏大量。”

    赵家女人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你放屁！”

    只听这个时候，人群当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警察来啦，警察来啦！”

    于是看热闹的人颇有默契的朝四周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