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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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钱升辗转难眠。直到手机的闹铃响时,他还一直在苦苦思考着黑衣人的事情。闹铃设定的是凌晨四点,他十分后悔昨日和宋雯约好的今晨一同去火葬场送王学启最后一程,现在也只能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昨日他和穆娜商量过,说没必要两人都去,火葬场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洗漱完毕他没有惊动穆娜,还是穿了昨天那身黑色衣服,外面又套了一件黑羽绒服,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门。

    钱升把车开到十三号楼旁,路灯下已经有很多面色悲痛的人等在那里,影影绰绰的就像是一个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戳在那儿。他在等候的人群中四下张望,其间没有发现宋雯的身影。只见一个中年人正焦急地调度着众人,他忙走过去向调度人进行了自我介绍。调度人如释重负一般和他握了下手,感激地说:“太感谢你了,我正为这事发愁呢。王学启是我姐夫,你叫我老张就行了。谁能想到我姐夫走得这么突然——今天来的人岁数都不小,大多数都不会开车,这不我正为车的事发愁呢。您着一来可解决大问题了。您车上还能做几个人?”老张问。钱升说:“挤挤能坐下四个人。”老张回身儿点了点人数说:“那您这车就坐三个老师傅吧,都是咱们邻居。一会儿走的时候所有车都开着蹦灯,您的车跟着走就行了。”所有人都上了车后,老张在路两旁点了两挂鞭炮,车队就这样在鞭炮声中缓缓驶出了小区。

    一路上车辆稀少,没多久就驶出了南六环。车里的三个人全都闭口不言,钱升十分无聊地跟着前车。又走了一段时间,车队拐进一条偏僻地小路,路两旁全是挺拔的杨树。前方不远处有一片开阔地,隐约能看到石桥,石头牌楼。行至近前,才看见石门后还站有两排石人,各个面目肃宁,看起来给人一种特别的阴森的感觉。

    车队在几只乌鸦的哀鸣中驶入了火葬场,张大妈被弟弟老张和另一个年轻人搀扶着下了车,众人跟着也都纷纷下了车,每个人的目光中都充满着无奈,都再打量着这个自己最终的归宿。宋雯一脸憔悴地从大厅里面迎了出来,指引着大家来到三号悼念厅门口等候。悼念厅里面还在布置,四周墙壁全都摆满了花圈,两个工作人员正在把挽联一一别在花圈上,宋雯为每人发了一朵纸花,是临走时送给亡者用的。悼念厅布置完毕后,工作人员叫来了主持人为大家念悼词,然后引领大家完成了哀悼。追悼会结束后全部人员都退到大厅等候。此时,王学启被装在一个纸质棺材里,由工作人员陪同着推到火化间。钱升默默地走在人群后面,心中感慨万千。就像书上说的一样,人生的最后一站是火葬场,每个人都一样。谁也逃不掉。

    焚尸炉的炉门前,纸棺材就像是一个沉重的抽屉,缓缓地向炉中前行。张大妈没有想到可以站得那么近,距离炉门也不过五米的距离。王学启的尸体是今天第一批火化,所以焚尸炉看起来显得冰冷,屋内没有一丝暖意。屋外的寒气,钻进长廊内。张大妈站在焚尸炉钱瑟瑟地发着抖,目光深深地凝望着承载王学启的纸质棺材,希望记得这最后一次的目送。直到焚尸炉的炉门被紧紧地关闭。张大妈身子抖动得更加厉害了,宋雯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眼泪再次从张大妈干涸的眼眶中沉重地流下来,她趴在宋雯怀中用手捂着嘴,哀恸地抽泣着。宋雯闭着眼不敢看这最后一幕,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嘴里安慰着说:“没事,没事。”她慢慢地了解到,所谓夫妻一场,只不过意味着,缘分让两人一次次的相见与离别,直到有一次,其中一人逐渐走失在岔路的尽头,走失在另一人的眼前,却无法挽留。

    当骨灰出来时,天空虽然大亮,天色却显得阴晦昏暗。前来火葬场送殡的队伍越来越多,形形色色的送殡人群,让等在一旁钱升看了觉得好笑。有的家庭选择了殡仪馆的仪仗队,走起路来“咔咔”有声。悼念厅两侧的礼炮同时发射“轰隆隆”响了一通,震得人心发颤。钱升笑着摇了摇头,心说:“活着不孝,死了瞎闹。就这几声炮响,不把你们家祖宗的魂儿吓飞了才怪。”

    受惊的乌鸦飞到远处的树梢上,继续着“哇哇”地哀鸣。庭院中刮起一阵寒风。张大妈拭去了眼中的泪水,捧着骨灰盒步履坚定地从火化室走出来,众人默默地跟在后面。就在要上车时,张大妈的脸色陡然一变,双目逐渐睁大,眼中充满了恐惧之情。她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出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她只感觉眼前一黑,身子蓦然倒地。幸亏身旁的老张眼疾手快,接住了正在掉落的骨灰盒。钱升在旁边一直观察着张大妈,发现她面色有异时,立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是火葬场的祭扫处,是专门给死人烧纸的地方。空气中满是烟雾和纸灰,一个身材高大面色惨白的黑衣人正站在烟雾中朝这边凝视。他二话没说,一个箭步向祭扫处窜了过去。可是,还没跑几步就被地上凹凸不平的砖石给绊了出去。由于身体过胖,跑的又快了点,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出去两米多远,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众人钳口呆在当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

    宋雯把昏厥的张大妈扶上车后,跑过去搀扶钱升:“你感觉怎么样,能站起来吗?慢点,来我扶你。”钱升摆了摆手,“吱哇”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和手上的皮肤都被蹭破了。裤子膝盖处也撕破了。宋雯轻轻掸着钱升身上的土问:“我舅妈看到什么了,怎么一下就晕了,你们一定是看到什么了。”钱升再看祭扫处时,那个黑衣人已经不见了,他摸着脸上的伤口,冷冷地说了“黑衣人”三个字。宋雯听了心头一紧,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你……你说什么?难道……真……”钱升打断了她的话。“你能扶我过去看一下吗?”宋雯惊魂未定,嘴里胡乱地说了句“哦……好……嗳,我给你点纸,你先把脸擦擦。”说着从裤子的口袋中掏出纸巾给他。

    祭扫处内烟雾缭绕,空中飘散着零星的纸灰。两侧设置有十二个焚烧祭品用的焚烧区域,每个区域上面都标有一个生肖图案。眼前的景象使宋雯感到阵阵凄凉,她捂着鼻子仔细查看着正在焚烧祭品的几个人,从这些人的穿着打扮来看,没有一个像是钱升所说的那个黑衣人。她顺着钱升的目光看去,在焚烧处的尽头有一个圆形拱门,钱升说:“走,咱们进里面看看。”

    拱门内是个小院儿,里面整齐的摆放了许多一尺见方的石台,应该是祭扫时摆放祭品用的。院内除了石台和几棵树外,什么都没有。两人又查看了一下四周的围墙,也没有找到其他什么出口。宋雯扶着他又问了一次:“你真的看清了吗?”这时,钱升心里也有一丝犹豫,他只顾着回忆刚才的情景,低着头没有说话。宋雯厌烦地看了钱升,本想甩开他自己先回去,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她拉了拉钱升的袖子,不耐烦地说:“先回去吧,外面很多人都等着咱们呢。”

    两人回到车前,所有人都围在那儿莫名所以地看着二人。老张急忙迎过去,惶恐地问:“出什么事了?”宋雯说:“没事儿,看错了。舅妈没什么事儿吧?”老张看了眼钱升,然后回身对宋雯说:“你舅妈刚才可能太激动了,现在没事了,你就坐你舅妈边上吧。行了,赶紧走吧,到墓地那儿还一堆事儿呢。”老张又对钱升说:“你还能开车吗?不行就我开你车吧,你坐这辆车。”钱升说:“不用,您放心吧,我没事。”

    钱升发动了车,感觉从膝盖处传来一阵酸痛。心中暗骂:“真够背的。”要不是因为王学启是父亲生前好友的关系,他才不会追到这里来受罪。他忍着痛开车跟在车队后面。他心里清楚,刚才看到的那个黑衣人绝对不是幻觉。他目光呆滞的盯着前车,脑中又浮现出黑衣人的身影。这黑衣人到底是人是鬼?怎么老是出现在自己身边。他会不会和二十五年前丢失的尸体有关呢?会不会他就是那个杀死袁飞父亲的凶手呢?面对这些问题,钱升竟有些不知所措了。车队驶出火葬场大门,钱升仔细地看了看门口的石头牌楼,就在他收回目光的一刹那,他看到远处的角落里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他认识,手中似乎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

    与此同时,北京110报案中心接到群众举报,北京市通州区高古庄路一侧河边浮起一具女尸。接到报案后,大运河派出所的几位民警立刻赶赴现场。当民警赶到时,已经聚集了大量围观群众。民警找到报案人了解情况后随即封锁了现场,同时联系水务局的同志协助打捞尸体。尸体打捞上岸后,没有发现钱包、手机等私人物品,因此无法确认死者身份。其中一位民警对尸体进行了多方位的拍照取证,外勤法医对女尸进行现场尸表检查,确定死者为溺水身亡,死亡时间可以锁定在2至3天内。死者左手手心与颅骨上方头皮有明显伤痕,不能排除刑事案件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意外落水或自杀可能。现场勘查结束后,民警通知东郊殡仪馆前来接收尸体,等待进一步尸检。

    葬礼结束后,老张安排大家在小区附近吃了顿饭,张大妈因心情不好没有出席。席间众人又都回复了常态。饭后钱升开车载着几位邻居回了小区。穆娜正在楼下打水,看到钱升的车驶入小区,自己提着水桶迎了过去。钱升与邻居告别后,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接过穆娜手中的水桶,抱怨着说:“今天可把我累坏了——对了,你吃过午饭了吗?用不用我陪你在外面吃点?”穆娜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上下打量着钱升,惊讶的问:“您这是干嘛去了,弄得这么狼狈!哎呀,你瞧瞧你这身上,脏死了。裤子怎么也破了呀!不会是跟别人打架了吧。”穆娜越说越急,俯着身不停拍打钱升裤子上的土。钱升拦着穆娜的手,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别拍了,拍不掉了。你在把土拍咱这桶水里去。这条裤子和羽绒服都不要了——殡仪馆那种地方太晦气了,衣服上全是烧纸的味儿。一会儿我洗澡的时候,你把这身儿赶紧扔了。”刚说完,就听后面一个女人在喊他:“钱升,你等会……”他回过身,看到李秘书一脸凝重的向他跑过来。

    钱升看着李秘书的神情,能感觉出她将要说出的事情的严重性,他问了句:“李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李秘书跑到他身前五六米的位置停下来,喘着粗气对他说:“钱升,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钱升把手中的水桶递给穆娜,然后说了句:“你先回去吧,我和李姐说点事。”穆娜等在一旁没有离开。钱升走到李秘书身边,小声的说:“姐,出什么事儿了,您说吧。”李秘书想了想,抬眼看着钱升说:“殡仪馆那个人我也看见了。今天这一路上关于王学启怎么死的,我也听说了点儿。我分析肯定和这个人有关,而且二十五年前袁志远的死一定也和这个人有关。”钱升心里早已有了这种预感,他没表现出来,假装疑惑地问:“不会吧,您是怎么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的?”李秘书说:“研究所有很多事情,你是不知道。袁飞父亲死的时候,你父亲对警察隐瞒了一些内容,而且整件事在单位内部也没有完全公开。只有我和几个当事人知道,其中包括王学启在内。”她看了一眼钱升身后,继续说:“你晚上到我家来吧,我必须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全都告诉你。”钱升说:“姐,你别让我着急了,现在就说吧。下午我正没事干呢。”李秘书笑了,对走过来的穆娜说:“还是这么漂亮,这两年我看你都没怎么变样。”穆娜说:“瞧您说的,还是您保养的好。”李秘书对钱升说:“你年纪轻轻地不感觉累,我这个年纪可受不了,而且也不是一两句话的事儿。行了,你们回去吧,我也赶紧回去休息了。你到家后洗洗脸,让穆娜给你上点药,瞧你脸上磕的。我走了,回头我把位置发给你,你到时过来就行了。别忘了啊!”

    “袁飞,今天早晨我在车上看见你了。”李秘书在电话中笑着说。袁飞愣了一下,也笑着回道:“您肯定看错了,今天上午我请了半天假,和亲戚一起出去了。刚回单位没多久。哎,今天您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姐夫挺好的?”李秘书说:“他呀,和几个朋友报团出去玩了。那地方我去了好几次,没什么意思。晚上你下班来我家吃饭吧,钱升也过来。我和你们说点事。”袁飞想了一下说:“行呀,我这儿离您家近,下班我就直接过去。”挂了电话,袁飞对身边的人说一句:“她说早晨看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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