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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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未必一直是她的嫂子……唐嬷嬷,四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这是吓唬我吗?”周氏怒气腾腾地道。猜测着贾敏话中的意思,休了自己?自己有儿子傍身,还为老国公送终守了孝,贾家是不可能休弃自己的。那么是说自己将会出什么意外而去了,然后有人取代自己的位子么?
她贾敏这是威胁自己了?周氏冷哼一声,若是之前她只是对贾敏的嫁妆有些不甘,那么现在是打定主意要克扣一部分了——自己现在是荣国府的管家太太,就算是老太太都不能将自己怎么样,又子么会怕她一个将嫁的小姑子?
“绿萝,去,喊邹嬷嬷来,把库房里的管事也喊来。”周氏冷声吩咐道,心里头盘算着要将那盆翡翠石雕换成普通的云英石雕,还有那架鹅黄缂丝十二扇的山水图屏风换成玻璃的……
唐嬷嬷看着周氏抹额下微微鼓起的青筋,知道大太太这是气糊涂了,心里头越发担忧起来了。
却说贾敏离了荣禧堂后,心情糟糕得很,周氏可真是应了一句话,得意便张狂了。既然如此,那接下来得事儿就怨不得她贾敏袖手旁观了。
贾敏立在东西穿堂里,被冷风一吹,人便清醒了些,叫过丫头吩咐道:“芳草,你去老太太屋里告诉老太太,就说大太太心情不舒畅,我还没来得及和她提及跟着一道学习管家的事儿,这事儿还是先放放,我先赶着要紧的针线做吧。”
芳草去了,贾敏才拉了拉帽檐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便有小丫头和婆子迎了上来。
“钱嬷嬷,这好人还真是做不得啊!”贾敏喝了一口热/子,轻叹了一句,“自今日起,大太太那的事且冷眼瞧着,你们言行间也莫要冲撞了谁。”
钱嬷嬷心里头好奇,也没有多问,将这话吩咐下去了,又让丫头们都出去了,才小声道:“姑娘,方才东府里头过去老太太那里报喜,说是珍大和珩都诊出喜脉来了,老太太说这是贾家认定兴旺之兆,要选个日子两府里一起请了师傅来府里做法事酬谢菩萨呢。”
贾敏放下手中的碗碟,先是皱眉后又笑道:“是吗?原来是从那天开始动手啊!”
“姑娘,她们这次酬神您不好跟着,要是真如你猜测的,那可怎么得了?大太太岂不是要恨上你了?”钱默默担心地道。
“不怕,将年历拿来。”贾敏接过册子,仔细翻了下,年里的日子还真是不多,也就腊月初十这日合适。
“昨日里镇国公牛家的姑娘不是送帖子来邀我去做客吗?你明日就回了帖子,说我初十那日得空,能去他们家玩儿。”贾敏淡道。
转眼进了腊月,贾府里头也是张灯结彩地,年节的喜气愈发地浓了,小丫头婆子们大多是欢欢喜喜地,只在几个主子们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心里都有压不住的忧虑。她们虽然不知到底是怎么了,却感受到风雨欲来之感。
“老太太,初十那日里家里酬拜的菩萨肯定是送子观音的,我一个未嫁的姑娘在家里头总有些尴尬。牛家四姑娘给我送了赏梅的帖子,您就答应我那日出门玩儿吧。”贾敏磨着贾母道。
贾母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看着身姿已然娉婷曼妙的女儿,心里头终究还有贾敏这个女儿的,叹道:“也罢了,年后林家孝满回京必定会来敲定婚期,最迟也是明年年底。这嫁了人就没有在家里头做姑娘松快了,现在出门去玩玩也好。只是镇国公牛家虽然同我们家是世交,但也不可太过忘形了,反倒让人笑话了。”
贾敏心里一松,对着贾母和王氏行了礼便回房去准备出门做客要备的东西去了。
初十这日,牛家来接的婆子一到,贾敏就带着钱嬷嬷和几个丫头坐车出了府,且不说这一日里在牛家玩乐的如何,一直到下午申时末天色渐暗了,她才离了牛家回了荣国府。她一路上都在府里的事儿,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吧。
她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感觉,对贾瑚的抱歉?还是对周氏的失望?当她才入了内仪门,看见来往的仆妇们脸色没有了早上的欢喜,她就知道,事儿已经出了。
才进了西苑的院子里,看见院子里被绑起来血迹斑斑的几个婆子和丫头,都是伺候贾瑚的人,上了台阶,她便听见了张氏的大哭声,脚步顿了顿,还是进了屋。
贾瑚脸色青白的躺在临窗的大炕上,唐嬷嬷端着碗喂药,周氏坐在炕边大哭,贾母、王氏以及东府里头的两个卫氏和文氏都在抹眼泪,贾赦和贾政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
贾敏悄声地走到贾母身边,小声道:“瑚哥儿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那些个刁奴不仔细?竟然带着丁点的瑚哥儿偷偷去看放仗。谁知道几个仗突然响了,小丫头们也吓傻了,待反应过来,瑚哥儿已经吓着了。”贾母抹着眼泪道。
贾敏看向炕上小小的人儿,心里头一阵发凉,这可是老太太嫡亲的长孙,她还真是狠得下手!若是自己也将她得罪得狠了,她会不会这样狠心?贾敏正想着,眼见周氏的身子晃了两下,当即心一跳道;“大嫂子,你怎么了……”
话才出口,周氏已经软倒了。屋子里头又是一阵忙乱。最后还是贾母发话,让人将周氏扶到瑚哥儿身边,贾政这个小叔子则避出了门去请大夫去了。
贾敏看着一边大着肚子垂着头睫毛轻轻颤抖的王氏,在她耳边丢下一句轻语道:“大嫂子倒下了,二嫂子好似很高兴?”
王氏瞬间抬起了头,不满地看着贾敏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敏做出疑惑状道:“二嫂子这是做什么?我说了什么吗?”说着就走近炕边,看着气息微弱的瑚哥儿,心里头百般滋味萦绕,这么小的孩子,真是作孽……
贾母瞪了王氏一眼,对这卫氏和文氏道:“你们俩也大着肚子,回去歇着吧,这边一有消息,我便使人去告诉你们。”
卫氏和文氏看了一眼,很快地告辞回东府去了。而大着肚子的王氏,则坚决要求陪在贾母身边等着大夫来。贾母只得罢了,看向贾敏让她回屋去。
贾敏也没多说,先回去了。待她换洗了再过去,大夫已经诊治过离开了。
“老太太,大嫂子和瑚哥儿没事吧?”贾敏看着贾母问道。
“你大嫂子是骤然受了刺激,没有什么大碍。至于瑚哥儿,他现在还在发着热,若是今天晚上退了热便没有大碍了,若是没有退热,便是听天由命了。”贾母叹了一句道。
贾敏没有做声,只是在看着神色萎靡的贾赦时,安慰了几句,又一起送了周氏和瑚哥儿回了荣禧堂,已经快戌时了。
一夜忐忑难眠,当听人说瑚哥儿在天亮时终于退了热,她才稍微安了神,只是才没有过几日,她便知道自己高兴早了,退了热之后的瑚哥儿远不及之前的活泼好动,好似又回到了周岁前一样,像只胆怯的小老鼠,连口齿都迟钝起来了。一时之间,满府的人都知道了,瑚哥儿因为一夜的高热烧成了傻子了。
“我的瑚哥儿怎么会是傻子?他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大老爷,你去请最好的太医来,大老爷,求求你……”周氏哭得一脸的泪珠子,在孩子面前她永远是慈母。
贾赦心里头也不好受,但他终究是男人,没有一个儿子还会有另外的儿子,只能搂着周氏道:“大太太莫要这样,瑚哥儿都这样了,你更要好好保重,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儿呢。”
最后还是周家大来了,陪着周氏住了三天她才好转些。只是她的神远不及之前了,在快过年的时候病倒了。而府里头乱了好几日后,贾母终于发话将管家之事又接了过去
“大太太这事儿真是做得荒唐。”贾母执着贾敏的手面有怒色道:“只是如今出了瑚哥儿的事,也不好因为嫁妆上的东西去叫她了来骂。你放心,我自会补给你几件东西。”
贾敏垂头谢过了贾母,经过这么一遭,她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日子过快一点,林家人快点上京来。在贾府里多住一日,她就多一日忧心。
因为嫡长孙出事,大太太又病倒的缘故,贾府这个年过得十分的沉闷,就在这种沉闷的之中,二太太在正月初一产下一个姐儿的消息,无疑让满府的人,当然大房的除外,都高兴了许多。
“大姐儿肯定是个福缘深厚的,生在正月初一,天下又有几个人呢?”
“就是啊,还有大师上门,说是大姐儿将来是贵人的命呢!”
“呀,国公府的大小姐还不贵?什么样的才叫贵人?”
“再贵可有天家贵?哎呀,听说大姐儿落地的时候,二太太屋子前的梅花都开了呢,这岂不是说咱们大姐儿将来贵不可言?”
……
“姑娘,可是要叫她们闭嘴?”芳草不忿地道。
贾敏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贵不可言?最终还不是糊里糊涂的死去了?不过那上门来的和尚大师能那样说一通,肯定不是凑巧的,也不知王氏花了多少钱雇来的人。
“姑娘,老太太待大姐儿真好,天天去瞧她,现在满府里头都是大姐儿福气大的话呢。”钱嬷嬷叹道,看着贾敏云淡风轻的样子,神色里掩饰不住关切。
贾敏知道钱嬷嬷急的是什么,这都正月底了,再过三四个多月,林家就上京了,但是老太太至今还没有让自己单独管过家事,只是在一边跟着看着而已。
“嬷嬷不用担心,林家和贾府是不一样的,现在你要做的,便是仔细瞧着我屋里头的婆子和丫头们,选出那等忠厚老实的,机灵会做事的来,我带到林家的人,不求多,但是绝对地要认得请主子,知道轻重。”
钱嬷嬷忙应下了。贾敏在廊后又站了片刻,听得几个闲话的丫头走了,这才抬步往荣禧堂去了——周氏可不能就此一蹶不振,不然,王氏岂不是要得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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