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殊丽谁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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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嫣微抬了眼帘凝住,人已非昨,时过境迁,再一次于这深红墙中相见,却只余无言独对,终归陌路。
那一刻鼻尖酸楚,中闷胀,苏嫣却忽而笑了,笑地那般艳丽,笑自家就连惺惺作态的眼泪也流不出来。
段昭凌并未向她们投来目光,薄唇紧抿,径直入殿。
而后,宜妃、静妃乘坐步辇次第到来,宜妃一袭繁复华服殷红如血,静妃则一身墨绿装大气优雅。
许久不见,静妃仍是面容淡淡,目光直视前方,可那宜妃却忽而回眸,明艳的笑颜,仍如多年前初见时一般,可在此刻苏嫣的眼中,却是愈发险可憎。
少顷,帝妃落座,殿内鸦雀无声,只闻得衣袂摩擦之音,以及轻微的脚步声响。
辰时一到,准时有大内侍官接了花名册而出,列位秀女三人一组,按姓氏顺序进殿参选。
排在最前头的,如人所料,正是那抚远大将军的侄女,姚夕岚。
只见她姿态倨傲地掠过人群,端正了仪容,款款而去。
因着离得远,苏嫣又不可随意走动,遂瞧不清楚殿内情形。
从旁的几位秀女,已是紧张地低声祷告,喃喃自语。也有镇定自若的,比如那楚晓棠,她独自站在最后头,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瞧着庭院中的美人蕉。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她是抱定了落选的心思了。
以苏嫣的品貌,加之上回太岳观偶遇,若要中选,想必并非难事,她上一世贵为蓉妃,礼仪规自不必提,且对中人事熟悉,错处儿,也自是少了很多。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姚夕岚便面带笑意地踱步出殿,手上攥着一块碧莹莹的玉牌,很有些招摇的意味。
林清清扯了扯苏嫣衣袖,道,“若是日后咱们要与她共处,只怕是不能安稳。”
“她能中选,多半是皇室需要,陛下也不见得就真心宠爱,”苏嫣妩媚一笑,道,“若是没有圣宠,自然也没甚么可畏惧的了。”
而后陆续有秀女入殿,大都被赐了绢花儿,少见玉牌,苏嫣心知段昭凌绝非沉溺酒色之人,只怕这殿选也不过是顺了太后旨意,选些个高门女眷,以充□罢了。
楚晓棠不疾不徐地进去了,林清清便叹了声,“那楚小姐心眼儿倒不坏,不过是嘴上不饶人,真真有些可惜。”
“我瞧着她入选的几率倒是不小。”苏嫣了解段昭凌的脾,林清清却不解,她样貌出身皆是平平,苏嫣接道,“只是那份不羁的气度,也能引得皇上三分注意了。”
不多时,那三人便出了殿门,林清清一瞧,果然只有楚晓棠一人玉牌在手,连温绮那样的侯门闺秀亦是没能中选了。
苏嫣眼独,打从她出来便看出了端倪,入选中,日后自是平步青云,是多少秀女梦寐以求的事了,可在那张脸上却丝毫瞧不出喜悦之态,反倒是寥寥落落的,当真是奇了。
时辰已近正午,秀女已被选去了大半,苏嫣原以为会先行御膳,而后再选,却见人依旧秩序井然,丝毫没有中断的意思。
她便抬手扶了扶发髻,余光左右轻扫,似是不经意间,便将两枚耳珰取了下来,放入袖中。
恰此时,正唱到她们二人的名号,遂当下噤了声儿,莲步轻移。
大殿之上,宣武帝端姿而坐,琉璃玉冕遮面,静妃为左,宜妃为右,座次便可大致瞧出得宠程度,如今自是宜妃圣眷正浓了。
苏嫣目不斜视,进了殿门,便规规矩矩地掀了裙面行礼,尔后遂不抬头,只垂首跪着。
右侧打头的秀女周玉先报了身家,宣德帝却无任何回应,殿内沉静了片刻,便听王忠明道,“主上赐花儿,周玉接旨。”
赐花便是落选,苏嫣只闻得声响,却不曾抬头,见那周玉衣摆晃了几晃,便接了花儿出去。
按常理原该中间跪着的苏嫣面圣,林清清见她不动,遂秀目轻抬,见王忠明摆了手势,便细声儿道,“御史右监林魏海之女林清清,参见陛下。”
她笑容端雅,高台上的宣德帝,隔了珠玉,顿了顿,自她们入殿之后头一回开口,“上前一步,抬起头来。”
那声音磁优雅,却在大殿之中,平添了一份肃然。
林清清心头一喜,款款起身,端正地又是一礼,仪态柔美,似春水盈盈。
宣武帝又问,“林清清,年芳几何?”
林清清答,“回陛下,刚满十六岁。”
宜妃见了这张脸,几乎要从座上站起,惊讶非同寻常,撑起身子,紧紧将她凝住,从那神态到身段儿,和那死去的唐婉若竟有七分肖似!
她抑住情绪,故作镇定地回头,但见皇上然如所料,神情已是变了,晌午选秀,他总不过说了五句话,几乎尽是直接教那王忠明赐了花或玉牌,现下却对林清清几番相问,偏喜之情毫不掩饰,可见中意,连那随侍的人亦是瞧得明白,这女子只凭那张脸,便能稳稳中选了。
静妃将双手置于膝头,道,“如出水芙蓉一般,当真是人如其名。”
宣武帝微微点头,白玉琉璃潋滟生波,将袖袍一挥,袖口以金银丝线镶边儿,古朴华贵,道,“赐玉牌。”
宜妃动了动,广袖中的手指攥作一团,随即扬眉笑答,“还不叩谢圣恩,以后便是共处六,同心事奉陛下才是。”
林清清这会子喜极,嘴角禁不住地上翘,仔细接了玉牌,恭敬地退身而去。
宣武帝靠在龙椅上,揉了揉眉心,道,“瞧了这多半日,朕有些乏了。”
苏嫣仍跪着不语,那王忠明望了望她,许是觉得这女子沉得住气,有些城府,便提醒道,“现下还有一位秀女,皇上可是看完了再做歇息?”
宜妃轻轻瞥了一眼,忽而觉得下跪秀女十分面善,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
宣武帝似是才发觉苏嫣还在,便随口道,“报上名来罢。”
苏嫣勾起唇角,缓缓抬头,明眸婉转,俏生生地行了礼,整个华清殿,好似因着眼前女子的妩媚姿容,也跟着敞亮了起来。
静妃见皇上不言,点头赞道,“这女子好模样,端的是教人眼前一亮。”
苏嫣趁势开口,“京司兵部左郎中长女苏嫣,参见陛下。”
她刻意放缓了语调,果然,原本意兴阑珊的宣武帝从龙椅上坐直了身子,倾身向前,将脸容微微扬起,半晌无语,似要瞧个清楚。
段昭凌自是听出了这个声音,绷了半日的心弦倏尔跃动,虽是隔了距离,但断是不会错认了,眼下之人正是当日在太岳观遗落耳珰的绯衣少女!
方才见那姚夕岚时,教他好生遗憾,原以为要就此错过,不免心绪沉沉,不想此时却峰回路转。
当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佳人便在咫尺殿前处。
“巧笑嫣然,顾盼生姿,你父亲很会用字。”宣武帝捻动着手中玉牌,悠悠开口,音色绵延中带了畅快之意。
任谁也听得出,这话中欣喜满意之色盈盈,龙颜大悦,却是今日头一遭。
宜妃恍然忆起了,苏嫣正是那嫣华内受罚的少女…教她实难相信,不过短短数月光景,原本奄奄一息的人,如今竟是毫发无损,出落地愈发娇俏动人了。
静妃浅笑,却是话锋一转,道,“为何妆容不齐,未佩耳珰面见,可知如此会唐突圣驾?”
苏嫣等得便是这句话,脸上略显慌乱,望了望皇上,忙地辩解,“臣女本是配饰齐全,只是晌午时大意丢了一只耳珰,与其不能成双,便不如不戴,并非有意冒犯,往陛下恕罪。”
宣武帝低沉笑了,摆了摆手,“无妨,这样便足矣,无需再添颜色。”
这样不加掩饰的直接赞赏,当真是前所未有,苏嫣受宠若惊,只笑着谢恩。
“本这里正有一对新制的红珠耳珰,便赏给你了。”宜妃说的亲切,眉眼生姿。
却听宣武帝转头对王忠明道,“前日蕃西进献的贡品里头,朕记得有一副耳珰仍放在库房。”
王忠明躬身作答,“皇上说的可是碧玉滕花珠?”
“是了,待到殿选结束,便赐于她罢。”宣武帝说罢遂手执玉牌,递了过去,那手指修韧白皙,骨节分明。
王忠明冲苏嫣使了眼色,她遂袅袅上前,花容带羞,双手接了玉牌,无意中手指相触,苏嫣娇微微将玉牌握紧,便福了福身,“谢陛下恩赏。”
宜妃本是想做个人情,讨皇上欢心,不想却自打耳面,着实难堪,好在她子活络,便笑答,“你若不嫌弃,便将我的一并收了去,权当是本心意。”
“谢宜妃娘娘赏赐。”
苏嫣接了玉牌,出殿前,她忽而回眸,将那殿上人轻轻一顾,复又碎步子踱出殿外。
王忠明得了旨意,便跟着她出来,道,“贺喜小主,请到偏殿稍等片刻,老臣这便去取那碧玉滕花珠。”
“有劳王公公。”苏嫣随手将一枚独山翡翠给他,见他推拒,便道,“我年幼不经事,日后入仍需公公提点。”
王忠明自然明白中门道,不过是新宠入的见面礼儿,倒不算为难,便收了翡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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