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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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云思脸上才退的红潮给秦嘉一番话说得又复烧回,低了半日头,末了道:
“秦公子,你是个真男子!你那位苏姑娘好福气。我……我没情郎,你也不必费心……了——你若愧疚,只须给我留着脸面,我不想听见丫头们在背后议论我……”
她语气极淡,并无自伤之意。但秦嘉听了这话,直要无地自容。
云思又道:
“今夜且先委屈你,在这长椅上睡一宵罢!”她回手向房内一条贵妃藤榻一指。”随即向外喊道:“潇潇,抬水进来罢!”
一个青衣小鬟碎步进来,身后两名仆妇抬着一个雕花大木盆,目不斜视进来,放下盆便躬身出去了。
盆中已有小半盆清水,潇潇提着水壶向盆中注入热水,一时屋内蒸汽氤氲,袅袅显出几分旖旎来。潇潇走到窗前合上了窗扇。
秦嘉有些局促,干站着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水已兑好,潇潇走上来要替云思更衣。
云思隔着雾气瞥了秦嘉一眼,秦嘉情急生智,笑道:“你家小姐怕羞得紧,我先出去罢。”
说着便要向外走,不料潇潇上来一步拦住去路,嗔怪道:
“姑爷瞧瞧,好容易攒了些热乎气儿,现在开门,冷风扑进来,小姐等下岂不着凉?”
秦嘉给她说得进退两难,云思也愣住了。
潇潇倒是极会做主,上来毫不见外地推了秦嘉一把,向屏风后头一努嘴:
“姑爷去那里委屈委屈!”
“啊?啊!……好好!”
秦嘉无奈,只好避到屏风后头。外头悉悉索索,夹杂着云思与潇潇小声说话,还不时有憋不住的笑声,轻微的斥责声。接着静了一静,便是撩水的声音。
秦嘉不理会这些,只盼着她快些洗完。忽然眼前一黑——两蜡烛无巧不巧同时燃到了尽头。
潇潇轻喊了一声,跟着便道:“姑爷快请来换蜡烛,小姐最怕黑了。”
云思忙道:“无妨。”顿一顿道:“月亮好得很,不点灯也使得。”
“是!”小丫头轻轻答道。
秦嘉松了一口气。
今夜月光果然极好,照进屋内轻纱一般。屏风上头人物花鸟都隐隐可见。秦嘉本不留意,可看着看着,心头一动,想起了陈江总的名句:屏风有意障明月,灯火无情照独眠……
他默念了两遍,不由自主双手合十端正前——只觉此一身罪孽,罄竹难书。恍惚间更觉天下女子,无一不苦!
晚上秦嘉便睡在榻上。
可他实在生得高大,那贵妃榻更本就是女子休憩所用——他做和尚时谨遵师傅教诲:不睡高广大床。可也从未睡过这般窄小的所在。
无奈只好下来东翻西找,找了几张宣纸铺在地上,索裹着条被子席地而卧。
他在这里倒腾,云思睡在帐子里,咫尺之遥自然知道。
“先将就着罢,明日想个什么托辞,弄张大些的睡榻来。”
“不必,这样挺好。我从前也常睡地上。”秦嘉翻了个身。他是和衣而卧,转侧时怀内“丁”地一声响,这才想起,他预备要送云思的东西还未给她。于是说道:“有个小物事,你拿着玩罢!”
云思坐起,她亦未曾脱衣,撩开帐子道:
“是什么?”
秦嘉从怀内取出只镯子来,站起身走到床边,送到云思手里。
云思并不就接,却问道:“该当有两只罢?”
秦嘉一愣,知她定是听音猜出,遂一笑道:“这一个不好。”说着将另一只取出,也递到她手。
云思生得肌骨莹润,一只纤掌在月光下看去几乎透明,掌上端端托着两只玉镯——一只青玉,一只翡翠。
青玉的乃是秦嘉从缨络处拿来,翡翠的却是秦夫人瞩她赠与云思的。
云思看了看,指着那只青玉的道:“我要这个。”
秦嘉赔笑道:“这个翡翠的极好……”
云思不容置疑:“我就要这个。”
秦嘉只好点头:“也好,你喜欢就好……对了,莫如这两个你都拿去罢!”
云思摇头:“我只要这一个。”
两天后回门。一番热闹自不必说。
晚上回来,两人仍是形影不离。秦夫人瞧着又是欢喜,又是纳闷儿。待小两口请了安回房,便叫人将服侍秦嘉的一个老妈子叫了来。
老妈子自然知道夫人要听什么,第一句话先说:
“除婚礼次日早晨外,二爷这些天只去了‘应雪轩’一回,且是不多时便出来了。”
秦夫人沉吟着点了点头。
老妈子又道:“昨日少随口说了句喜欢那个谁谁谁的字画,三爷晌午就带着梧桐出府,不知从哪里淘换了好几幅回来,现就在卧房墙上挂着呢……”
秦夫人疑惑道:“这是转了子?可哪有这般快的?”
老妈子道:“嗐,我当初就劝太太不必着急。咱们二爷那是没见过世面,拢共就见了那苏姑娘一个女子——如今少是大家子小姐,知书识礼才貌两全的,他可不就想明白了!”
秦夫人摇头道:“我瞧着不像。”
老妈子道:“那我叫她们再留意着就是了。”
秦夫人沉默移时,摆摆手:“你先下去罢。”
老妈子才去了,双环过来道:“太太,二来了!”
“请进来罢。”
二进门就笑:
“我来给太太道喜,瞧这小两口夫唱妇随一刻也离不得的样子,明年准准儿地叫太太抱个胖孙子!”
秦夫人也笑:“真是你说的,我就没什么不足的了。”
二说笑了几句,便道:“我今儿是来跟太太回,既是三弟娶了亲,这家里的事就该叫云思管起来,我就躲懒了。”
秦夫人虽身子尚算康健,但这些年为秦嘉的事心,落下个失眠的症候,常觉神不济。自秦瑛成家,府里的一应事体,便一直由这位二管着。
如今嫡媳进门,她来交权,自是题中应有之义。
秦夫人道:“云思刚过门儿,再等等罢。过些日子,我叫她先跟着那你学学理家。”
婆媳二人正说话,窗外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秦夫人便问:“谁在那里?”
当归隔窗道:“是我,三爷那里有人来回事。”
秦夫人道:“什么事?”
当归一挑帘栊进来说道:“翠翘来说,五王爷府来人请三爷,好像是王爷要给咱三爷引荐个什么人,来人说晚上王府设宴,若晚了就不教三爷回来了。”
秦夫人皱眉道:“才新婚三日,就不回家……这王爷也是,早不引荐晚不引荐,非要赶在这个时候!”
二见秦夫人不痛快,安慰了几句便退下了。
双环送上茶来,秦夫人摆手示意不要。双环便道:“我看他们送来的贺礼里头有几架屏风好看得紧,抬过来给您瞧瞧?”
秦夫人仍是摇头。过了半晌,忽然问道:“双环,门房老刘养的那两条大黄狗还在么?”
双环愣了半日,笑道:“在,您怎么忽剌巴地想到问这个?晚上二门下了钥,一边一个守着角门,直是两个门神,再厉害的贼子也别想进来。”
秦夫人踌躇了半日:
“你去跟老刘说,叫他今晚把那俩狗送到花房去。”
双环莫名其妙:
“这是为何?”
“别问了,你只去说就是。”
当晚缨络睡到夜半忽觉屋中有人,睁眼才要惊叫便给人捂住了口:
“别喊!是我!”
缨络“呜呜”乱叫,秦嘉急着拿起枕头便向她脸上捂:
“别喊了!”
“你放开……你……咳咳,你手上……什么味道?熏死我了!”缨络好容易挣开,拼命咳嗽。
“啊!我在王府偷的熏鱼。”秦嘉在床边坐下,低声道:“你不知道,这府里有两只大狗,我拿了鱼想着贿赂他们。谁知一个也不见,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双花呢?”
“睡在后头隔间儿。给……给我杯水。”
秦嘉索着走到桌边,提壶倒了杯凉茶回来递给缨络:
“水凉,少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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