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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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姑娘!”公子抱拳为礼。
璎珞敛衽:“孙公子!”
此人正是璎珞在“归家院”梳拢那日曾出价五十支红荷的孙沛。
王晗左右看看,一脸的失望:“二叔,你认识她?那你还替我报仇么?”
孙沛清朗一笑:“这孩子回家学说,我就猜那小郭溪定有高人相助,却不曾料高人乃是‘故人’!苏姑娘别来无恙?”
璎珞感其当日关爱解围之德,于这位英俊公子颇有几分好感。当下含笑回道:“托贵人的福气,一切安好。”
她口中寒暄,一边伸手去抚王晗的头。王晗侧头避开,璎珞不依不饶,终是在他脑门上了一,笑问:“你是怎样跟二叔告我的状啊?”
王晗撅嘴瞧了瞧她,忽眼前一亮,换了副神情道:“姑姑,你会捉蛐蛐儿——那你看你是我二叔的朋友,我是我二叔的侄子……那个,你也帮我捉一个‘寿星头’呗!”
璎珞与孙沛都给他的话逗乐了。
璎珞道:“好,过两天我定捉了送你。”
孙沛见璎珞发垂双肩,仍是闺中的打扮;置身华屋却又荒处城郊,于她目下的处境身份便猜也猜得出七八分。自知此时非彼时,已不便与她长时攀谈。
当下道别说道:“恕我还有些琐事要办,就不打扰姑娘了。”他略一沉吟,终是诚挚开口:“若他日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到乌衣巷东首第三户人家中来找我,我定当竭力相助。”
璎珞见他神态真诚,心中微微一热,认认真真道:“如此多谢公子了。乌衣巷东首第三户人家,我记下了。”
孙沛携了王晗的手去远。璎珞转身回房,自吩咐小厮们依着秦嘉的法子去替王晗寻蟋蟀不提。
晚间秦嘉带了一只白鹦鹉来,又领着人在“梅花树屋”后头草地上使韧藤为璎珞扎了一副秋千架。
那鹦鹉极有趣,初时怯生,不肯说话。璎珞连连催促,它才咳嗽几声清清嗓子,惟妙惟肖地学了声猫叫。璎珞才要赞它,就见鹦鹉扇动双翅拍打前,尖声高叫:“可吓死我了!有猫!”
璎珞一愣,随即笑倒在秦嘉怀里:“坏透了的小和尚,定是你教的!”
次日清早,秦嘉前脚走了,双花便进来替璎珞梳洗。
璎珞掩着小衣懒懒地从床上坐起来,还未说话,双花忽指着她脖颈下失声道:“怎么长了这许多小红点?”
璎珞面上一红,忙伸臂遮掩时,双花已疾步走过来按住她道:“这里也有,还有这里……我看像是起疹子,不然就是什么东西过敏了。”
璎珞一惊,低头看时:果然前两臂,一夜之间竟起了无数淡红斑点。却是不痛不痒,只看去有些骇人。
她忙脱衣检视:原来后背、腿上、甚至手背脚背都有。双花发愁道:“去哪里请大夫啊?”
璎络讨了小镜子心惊胆战地查看面上,半响松了口气,放下镜子道:“亏得脸上没有,不然便不用见人了——你叫小满出去问问,看附近有那专擅疥疹什么的郎中请一个来就是了。”
一时大夫请来,隔帘看了看手上臂上,说是“风热疮”,不甚要紧,亦不过人。开了一剂方子叫先吃着看。又嘱咐说不可再食鱼虾等发物。
到了晚上,秦嘉回来一见,大惊失色,忙叫跟着的梧桐即刻去请城北的关大夫。
璎珞躲在帐里小声埋怨:“先头大夫已说了不碍的,你又三更半夜折腾人做什么?”秦嘉恍若不闻。
关大夫是秦嘉的父执,与秦嘉亦算得忘年交。当下匆匆赶来,诊了患处,又讨方子看了,点头道:“方子开得不错,我再加一副‘苦参祛疹汤’,每日临睡前煎了,兑入温水,全身沐浴。能好得快些。”
双花一一记下,拿了方子叫小厮出去抓药。
秦嘉与关大夫说了会子话,道了谢,等送关大夫出门回来,苦参汤已煎好。璎珞不叫双花伺候,自己关了门窗在卧房内洗浴。
秦嘉略略放心,见一时无事,遂吩咐小满在厢房中掌灯,取出“香积寺”众人新译的“佛说造像量度经”在灯下细心察看,一笔一笔圈出谬误之处。
一壁之隔,南首隐隐似有水声传来。他偶尔搁笔时听来,竟不分心,反觉佛经美人,于心中和谐共处,全无违和之意。
他低头沉思片刻,不禁微笑。心道此一番境界曼妙难言,古往今来不知有几人领会得。
待到打过了三更,他料璎珞事毕,这才起身回房。
不料到了门口给双花拦住:
“姑娘说今夜独宿,请您去厢房委屈一宵。”
秦嘉失笑,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枚足赤的小金钱儿道:“这是里赏人用的,虽不值多少钱,却妙在小巧可爱。不知能否贿赂得动秦琼敬德啊?”
双花看也不看,伸手接过,笑道:“不过一个彩头,说得跟什么似的。”说罢打了个呵欠,自去房中歇息。
秦嘉轻轻推开房门。却见屋内烛火未熄,静悄悄床帐低垂。他走到床边,将帐幔掀了一条缝儿,只见璎珞裹着一条杏子红绫被在床里闭目安睡。一旁鸳枕锦褥,已替他留了地方。
他轻手轻脚解衣上榻,璎珞忽睁眼道:“就知道赶不走你,可说好了,不许缠我!”
秦嘉也不做声,伸手便去拽璎珞的被子,璎珞在里头攥得紧紧的道:“别闹了,快些睡吧。”
秦嘉柔声道:“不闹你,我看看好些了没有。”
璎珞道:“就是老君的仙丹,也没有这般快的。”
秦嘉手上用力,璎珞急了道:“难看死了……”
秦嘉不理她,“霍”地将被子一掀,莹润灯光下但见雪肤如灿,殷红如滴。秦嘉瞧了笑道:“你便生个病儿,也生得这般招人!”
璎珞羞道:“快别胡说了,还不快去吹熄了灯呢!”
秦嘉不解道:“为何要熄灯?良宵长夜,踏雪寻梅,这般好景致若轻易辜负,非下十八层地狱不可!”
璎珞向内一滚,又将被子牢牢裹住。小鹿一样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秦嘉不语。
秦嘉一时心软,便不忍迫她。有意漫不经心说道:“我听双花说你躺了一天,必是不困。我不闹你,咱们‘飞红’可好?”
“飞红”乃闺中或酒席间游戏,即每人念一句诗,诗中须有“红”字。一时说不上者便要罚酒。
璎珞道:“好没意思的,半点也不新鲜。”
秦嘉道:“那便不‘飞红’,飞‘梅’飞‘雪’如何?两字都须有。”
这便是说一句诗中须同时含“梅”“雪”二字,比“飞红”只限一字难了许多。
璎珞今日确如双花所说,躺了一天,倒真是毫无睡意。此时听秦嘉说话,明知他有意挑逗,却也好胜心起,当下点头道:“好!”
秦嘉忙道:“说不上的,便须应允对方一事。‘梅须逊雪三分白’!”
他抢着先说,璎珞自然毫不客气,顺口便说出下句:“雪却输梅一段香!”
秦嘉道:“便宜你拣现成儿的——‘有梅无雪不神’!”
这也是卢梅坡的诗,下句儿原是“有雪无诗俗了人”,璎珞一来急切间想不起,二来恃宠撒娇儿,耍赖道:“有雪无梅俗了人!”
秦嘉笑道:“霜华寒浸雪梅边。”
璎珞应声道:“江南未雪梅花白!”
秦嘉点点头,念了一句词:“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璎珞不甘人后,也念道:“烟霭渡南苑,雪梅香,柳带长……”
秦嘉急道:“带雪梅初暖。”
璎珞道:“簪花间雪梅。”
秦嘉道:“犯雪寻梅雪满衣!”
璎珞一时语塞,秦嘉压下身去,低声笑语:“我替你说:攀梅映雪梅满身……魂断梅蕊深深处……”
他恃强动蛮,璎珞无处闪躲,低声道:“熄了灯呀!”
秦嘉低笑,充耳不闻。璎珞涨红了脸软软哀求:“秦嘉!”
秦嘉强将右手伸入被里,在璎珞耳畔道:“朱熹有句话说得全然不对头,你说是哪一句?”
璎珞咬着嘴角已说不出话来。
“这都想不到?‘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啊!”
“这源头处活水汩汩,为何这里却是狼狈泥泞不堪?”
“说话呀,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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