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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起床后,胤禛自觉已无大碍,便由丫鬟们伺候着盥洗更衣,正想着吃了早饭便出去家里的几个铺子上看看,了解了解情况,突然又想起一事,便调转了前往饭厅的脚步。
胤禛以前知道大清朝的大户人家虽然旗人居多,但是移居北京后倒是都遵循着汉人的礼节,重视对父母的孝道,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不知道这付身体的前主人生前是怎生个荒唐法,反正他起床后这么久,没有一个人提醒他应该去母亲房中问候的,可见这礼节是荒废已久的,估计薛王氏对儿子宽厚,也没有苛责过,现在竟然成了例了。
胤禛心念电转,去向了薛王氏的小院。
薛王氏还没有起床,院门口有两个小丫头坐在门槛上,惺忪着睡眼,打着哈欠,正打手披儿玩。见大爷走来,两个丫头虽然惊诧,却都连忙一点不敢怠慢地站起身来行礼,将路让了开来,恭恭敬敬地问道:“大爷这么一大早过来,可是找太太有要紧事吗?”
胤禛沉着脸说:“没事,就是来问候一下母亲。你,去通报一声。”他用手指点了点其中的一个小丫头,不容置疑地说。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这府里谁不知道大爷平素最爱在外面浪荡流连,每每到早上就起不来床,往日老爷在时,也曾厉声斥骂过,也曾下板子打过,这毛病也没有改过来。老爷宾天之后,没了人约束大爷,大爷可是一回也没来过薛王氏房里请过早安。今天,莫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其中一个小丫头得了令,便飞也似地朝里屋奔去。剩下一个小丫头也立马勤快了起来,连忙引着胤禛到了一旁的小抱厦里候着,自己就拿起一把扫帚,又往地下洒了些水,认认真真地打扫起外面的院子来。
胤禛看着她勤勉的样子,点了点头:虽然是装样子,到底对主子还算是有些怕惧儿,算是个心里有数的。
一会儿,先前那个报信的小丫头便笑吟吟地走进来,说:“回大爷的话。太太已经起来了,正在梳洗,让大爷再稍微等会儿进去。”
薛王氏刚刚起身,就看见惯常在院门口当差的水杏慌慌张张进来,朝着自己跪下,说:“太太,大爷来了,说是来给您请早安来着。”
薛王氏感觉到正在给自己理鬓发的大丫鬟同喜的手一滞,才又开始慢慢地把左边的头发抿上去,显然这从来没有过的晨昏叫丫鬟们都吃了一惊。
这儿子一开了窍,怎么就这么招人疼?
薛王氏以前也泪如雨下般搬着儿子的脸要他懂事,不要惹他老子娘生气,对父母要懂礼节知孝道,可是那时候儿子哪里听得进去。后来没了老爷的约束,看着这儿子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在金陵城里横行霸道,胡作非为,薛王氏心里着急,却又无奈,只好把一颗慈母心全放在女儿身上。儿子嘛,只要他自己平平安安就好,至于什么孝敬什么享儿子的福她都不去指望了。有时候听见别人的嘀咕,虽然是有些难堪有些懊恼,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了。
现在,儿子病了一场之后居然知道要给母亲请早安了,不说别的,单就是这一份懂事,就为她当娘的脸上增了光,同时又堵了众人的嘴,免得人人心里都嘀咕她白养了这么个败家子儿子了。
同喜窥探着主母的脸上慢慢漾起笑意,虽然极力掩藏,也遮不住那骄傲的光辉,就为主母上一支金镶珠翠压鬓簪,又巧笑着对薛王氏说:“太太今儿个脸色倒好,要不要再戴上一枝珠花,看着人神些,叫大爷看着也喜欢。”
薛王氏含笑颔首。
薛王氏自行在装首饰的匣子里捡了一朵琉璃珠子串成的珠花,让同喜给自己压在鬓边,看着是珠围翠绕,一派富贵吉祥。
一会儿,胤禛进来,果然没有别的事,只是恭恭敬敬地给母亲请了安,薛王氏心里更加喜悦。
又过了一会儿,宝钗也袅袅婷婷地扶着一个丫鬟进来,见了哥哥居然比自己捷足先登,宝钗惊讶地扬起眉,似笑非笑地望着胤禛上下打量,好似不认识他似地。
薛王氏打了一下女儿,嗔怪地说:“进来了也不说话,只管盯着你哥哥看什么?你如今也学着淘气了!”
宝钗笑着解释说:“没有淘气,只是觉得哥哥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真的是‘病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宝钗和薛王氏说话的时候,胤禛就仿佛一字未闻似地,只是一脸淡漠地看着窗外。
一家人用过早饭,宝钗见母亲又有话要对哥哥说,便识趣地自带着丫鬟退下了。
王氏要和胤禛说的还是这进京的事。
王氏的意思是过了年,就可以准备进京了。娘儿俩扳指一算,离正月还有足足四五个月的光景,胤禛便问道:“母亲的意思,这次咱们进京去,是小住一段时间就回来呢?还是就在京城长期住下了?若是母亲的意思是就在京城定居,倒不如把这房子处理了,省得没有人住还要派人打扫看管,虚耗人力。”
按胤禛的意思,把在金陵的房子啊什么的一并卖了的好,他就不信凭着他的能力本事,会在京城混下去,还要回这个夏天热死人的地方来。
王氏连忙说:“这宅子先不忙卖。你们小孩儿家,做事情就难免有些顾头不顾脚的,听娘给你把道理说清楚。娘是这样打算的,先说与你听,你好心里有个打算。娘这一辈子就生了你和你妹妹两个,希望能挨着你们过活。你妹妹虽然从小儿就沉稳,离了娘也可怜。若是她进了,或是嫁与那贾宝玉,咱们娘儿三个就难免地聚少离多。倒不如就趁着这机会咱们一齐搬去京城,若是你妹妹的事情顺利,咱们就常住京城,到时候派个老家人或者你自己回来一趟,把这老宅子还有这些个店铺田地一并卖了去。若是你妹妹的事情不顺利,她心高气傲,到时候在京城就站不住脚,娘估着到时候咱们还得回来,所以,这宅子先不忙发卖。”
胤禛沉吟着说:“房子搁置了倒是不打紧,可是,那店铺的生意又怎么办?咱们一走至少就是一年,没有人经管,怕是亏多盈少。”
王氏也皱着眉头盘算了半天,才咬紧牙关,说:“说起来都是祖上的产业,现在就卖了真是愧对你九泉之下的爹爹。不过,咱们家现在不比往日了,加上这一趟去京城,要上下打点送你妹妹待选的事情,还有要送给你贾家姨母府上上上下下的礼物,估着得要花不少钱呢,现在娘手上也没有那么多凑手的银钱,索把那些没要紧、不挣钱的店铺盘了出去。但是,那几个能挣钱的当铺、药铺还是要保留着,留几个老实沉稳可靠的老家人暂时给咱们经管着,在京城过个一年半载,你妹妹的事情也大概有个眉目了,到时候是卖还是怎么样咱们再做定夺。”
胤禛领了母命而去。
薛王氏身旁的另外一个大丫鬟同贵给太太斟上一杯茶,看着薛王氏端起茶杯,揭开盖子,吹了一口沿着杯延袅袅而起的热气,才微微抿了一口,眯着眼睛心情极愉快的样子,便见机在一旁凑趣说:“太太这些天看着神好多了,那几天大爷病着的时候可真是……”
王氏打断了她的话,说:“唉,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什么不好,岂不是活活要了我的命?那时候可真是愁出了白头发。要说啊,千不好万不好,他也是我们老薛家的一点子血脉。更何况,这孩子,病了这么一场,人倒是跟开了窍似地,岂不就是人家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同贵忙说:“太太说得极是。奴婢原就说太太是福泽深厚之人,果然不错。大爷荒唐了几年,现在收了心,开始正正经经过日子,正是我们阖府之福啊。”
同喜也不甘示弱地说:“往日都说姨太太(贾王氏,即王夫人)嫁得好,生的儿子也聪明、得人意儿。照奴婢的一点子小见识,大爷这一发了奋,只怕是不比任何人差呢,太太就只管享福吧。”
薛王氏被这一句恭维话说得心里极为受用,便将自己年轻时穿过的几件颜色鲜明的衣裳赏了同喜同贵两个。
薛王氏这些天简直可以说是人逢喜事神爽。一来是遇上大厄的儿子逢凶化吉,现在眼看着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二来这儿子经此一难之后,就像是练武之人被猛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忽然就变得灵了起来。她以前护犊子,从来不许别人说儿子不好,其实心里很明白儿子那子是真的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家里招来一场大祸事。薛蟠情奢侈,言语傲慢,不学无术都在其次,关键是做事情不动脑子,被人家随意挑唆一下就头脑发热,常常平白就给人当枪使了,为些本不关自己的事情往往打伤人得罪人,往日为此也不知道填进去多少银子。现在看来,儿子那仿佛是糊涂油蒙住了的脑袋瓜子竟然是开了窍似地,不说别的,往日儿子什么时候肯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啊?往往一句话听得不顺心,就瞪起一双眼睛,犟着脖子和她杠上了。
薛王氏又喝了一口香茗,喜滋滋地想:儿子既然出息了,就让他多出去料理料理,她也该在家里享点清福了。看这些年东奔西跑地,眼角愁出了几条细细的纹路,白头发也多了几,没丈夫的日子难过啊,家里也没个主心骨,事事都要自己拿主意,她又原本是个软脚蟹,镇压不住下人,只是一味地图安稳,好在以前在娘家好歹算是学了一些理家的本事,又带了两个极厉害的陪房嫁过来帮着弹压,才算是镇住了场子,将这两年的艰难日子混了过来。如今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后就靠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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