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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宫走廊里,负责端药送来的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护着手中的药碗匆匆走过,皇上那儿盯得紧,只是这么多药灌下去,皇贵妃娘娘还是不见起色,每日清醒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时辰,如今景阳宫的空气是越来越紧张了,景阳宫宫人们除了日后要跟着六皇子和恩放出宫的,与自己相好的几个小姐妹最近都开始暗暗谋划着佟皇贵妃去了后的路子了,刚接近殿门口,候着的巧玲语气不善呵斥道:“都快过了时候了,可是皮痒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心思,一个个偷懒耍滑,合该贬去辛者库才是……”见小宫女吓得脸色青白的样子,瞪了她一眼,伸手道:“给我吧。”
“巧玲姐姐……”
“刚才孟嬷嬷在准备厨房的小点心,你去帮把手。”
“哎!谢巧玲姐姐!”小宫女如蒙大赦,忙不迭将手里的托盘交到巧玲手上,一溜烟的走了,这几天,景阳宫大大小小的奉药宫女,都不敢往佟贵妃娘娘的屋子里凑,佟佳氏对吃药的厌恶和不识好歹整个紫禁城都是知道的,也只有皇上这般痴情种子,连喇嘛大人进贡来的圣药都赐了下来,可她倒好,不是训斥,就是沉默抗拒,轻责闹得整个宫里的人跪上几个时辰,还有那不好的,被砸药碗,被嬷嬷体罚……皇上在的时候还能收敛,可如今前朝政务繁忙,总不可能一国之君天天候着喂她喝药,那宫中其他妃嫔也是却愈发没了管束,顶着探望的名义尽暗讽嘲笑之实,其他宫妃正值艳阳高照,娘娘又是强弓末弩,哪还真能和她们死磕?
想前几日撞见了皇贵妃娘娘和着那乌雅贵人私事,失手没端稳了碗的小宫女,当场被堵了嘴,打了五十大板,又被丢进辛者库,不说药食,水都没给送一口,倒也让自己看明白了那个口口声声仁义慈爱的德贵人嘴皮上的功夫,等今天自己悄悄去探望,小姐妹已经没了气息。
巧玲警惕的看看四周,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朝小宫女跑了的方向呸了一口,摔帘扭身进门,行至偏间,巧玲借着落地花瓶和袖子的遮掩,形成一个视觉死角,左手摩挲了右手腕子上的镯子,拇指推开上头镶嵌的宝石,朱红色的药丸滚进了药碗,片刻便在黑色的药汁里化开了,想起今日那人在耳边警告的话,巧玲的咬了咬嘴唇,稳稳的摇晃药碗让药丸完全融进去,又闻了闻,确认没什么破绽,抬头不自然的捋了捋鬓角的头发,如今,她没别的选择了,皇贵妃娘娘死了,她还能有点奢望,不然,赫舍里氏已死,那私通前朝,惑乱后宫的罪名定时自己担了,若株连家族,自己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叩见祖宗……
层层叠叠的纱帐里,佟佳氏仍躺在床上昏睡,人事不省,巧玲站了一会,走了进去对高嬷嬷低声道:“嬷嬷,药熬好了……只是娘娘……”
叹了口气,接过药碗,拿起小几只上备着的银针试了试,又闻了闻,高嬷嬷沉声道:“想来小翠那丫头又是偷懒耍滑难为你了,一个个的想着攀高枝,娘娘如今不得力,这药里的人参又加重了,想来,我们景阳宫一脉只有……”最后几个字巧玲没有听清,只看着高氏日益紧皱的眉头,疲倦昏暗像是老了四五岁的容颜,一股凄凉悲戚的情绪陡然升起,眼眶不自觉的红了去,兔死狐悲说的就是这般罢,自己的未来又在何方呢?
七月初一正是佟佳氏寿辰,尽管佟佳氏身体状况不允许,康熙还是示意大肆操办冲喜,福玉接到消息的时候失神了一下,一场泼天的富贵,康熙这是要活活累死佟佳氏么?如今宫中除了自己和荣嫔持了观望不动的态度,乌雅氏已经摆明了自立,拉拢了宫中一批低位嫔妃自成一派邀宠,小佟佳氏日日伺候床前成为康熙的新宠,倒是温僖贵妃眼见着这边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和着钮祜禄氏一族动作不断,但也没触动康熙的神经。
为着佟佳氏的寿节,康熙早在一月之前便已吩咐内务府同礼部操办,虽不是整寿,但皇贵妃和着佟佳氏一族的面子,虽说是家宴,但个地方官员那个不是长了十个八个心眼的,更是种种献殷勤的借口,贺礼也是源源不断的送进宫来,这万寿节还没到,送进宫来大的奇珍异宝不下一百件,福玉也不知道康熙时怎般想的,生生把佟佳氏架在火上烤,可惜佟佳氏一族陷入如此境地,进退两难。
万寿节这日,宗室福晋,朝廷命妇,后宫妃嫔公主……前往景阳宫拜寿谢恩的还是络绎不绝。如果康熙真是个体贴小意,定会念佟佳氏身子不适歇着养回来才是正经,可惜为了打压削弱佟佳氏一族,又要周全了颜面,这拜寿也就失去它的本意,成了一场政治秀。
一连串的折腾,福玉那养得健康壮实的身子都有些吃不消,大至典礼司仪,小至屏风碗筷,事无巨细,都需她亲自过问盘点,虽有晴空几人帮衬,但这般紧锣密鼓风安排下来,细密的汗珠子打湿了厚重的礼服,这可真是半点好处都讨不到的受累啊。
……
“德贵人献南海鲛纱寿字帐一顶,佛沼层云绣花灯一对,宋锦革丝云锦蜀锦各二十匹、黄玉三羊开泰双连盖瓶一对、寿山石瓶一对……”唱若的太监大声道。
“乌雅妹妹费心了。”看着下头一袭青色旗装的乌雅氏,坐在上头的佟佳氏提起精神道,他今日定要这乌雅氏脱下层皮来不可,原本还想着即便是为着小六,自己低头示弱委屈些也没什么,可是乌雅氏竟敢在自己还有口气之时就对小六做下如此令人发指的丑事,又岂能瞒过世人的耳目?‘忍’之一字,莫过刀悬于心,自己刻刻警醒,时时留神,可是表哥,佟佳氏一族……这世间有谁不是负了自己,如此,为了小六,为了自己这仅存的尊荣就算这刀扎于心,也不能再让她得了自己的实惠又踩着自己的颜面张狂了去。
“妹妹如今怀着小阿哥,又要操劳宫务,是本宫的不是。”佟佳氏一身皇贵妃品级正装,脸上上了厚厚的妆容,愈发的庄严尊贵:“前头本宫病着,也就懈怠了,可事关后宫安稳平和,本宫也不得多操上份心,开这个口,我朝自太祖开始,断没有让贵人越过了四妃襄理宫务的惯例,否则,还不显得本宫没把其他姐妹们放在眼里,你是我身边的老人了,又最是体贴小意的,真是难为你怀着胎还忍着辛劳……如今,四位妹妹们都在,本宫精神也好了些,如此逾矩之事是本宫疏忽失察之过,望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本宫已向皇上呈上奏折请罪,定不会包庇徇私,乱了后宫规矩。”
佟佳氏口口句句是请罪,但也是句句诛心,讽刺乌雅氏出生低微卑贱,不过一介包衣奴才,却又以下犯上,越过四妃把持宫权……
原满面红光的抚摸着肚子坐在惠妃的下首的乌雅氏,听着佟佳氏字字直插心窝子的话语,表面不动声色,笼在袖中手却死死掐入掌中,暗恨这佟佳氏临死都不让自己舒心,这宫务还是孝庄在世时掌下的,有她撑腰,自然他人也就是没了意见,之后宫中又是多事之秋,也就这么拖了下来,没想到,自己竟在佟佳氏这阴沟里翻了船,乌雅氏心下暗恨她多事,那下贱胚子还不是从她佟佳氏肚皮里爬出来的呢,有朝一日,自己定要把这抑郁委屈千百倍偿还了,乌雅氏心情苦闷,却众目睽睽无法发泄,只能强端了笑颜撑起颜面,勉强地定住身形,避免当众失态。
坐在下手的嫔妃除了那因七皇子生病没能到场的戴佳氏皆是幸灾乐祸的看了乌雅氏,眉梢眼角带出得意与扬眉吐气的神色,这几年,乌雅氏靠着太皇太后的撑腰,福玉几位又自持身份不与她计较,很是在宫中横行霸道了一段时间,自己等人又是人微言轻,在皇上面前再怎么抱怨也越不过太皇太后的脸面,说不得还像荣嫔宫中那小常在一般,落得个御前失仪的下场,如今皇贵妃出面名正言顺的收拾了她,如何不大快人心,心中久久以来被乌雅氏憋出来的闷气,也算是舒缓了些,果然,在这宫中,位高权重才是头等重要和能依靠的,纷纷暗下决心,努力往上爬才是正理。
福玉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与嘲讽,葱白的手指细细的描绘着右手掌中的纹路,她乌雅氏怎么也想不到是自己动的手脚吧,不过是让人不经意间透露了点乌雅氏打上了胤祚手中钱财主意的消息,不管佟佳氏如何顾虑,但为了皇贵妃的面子,为了胤祚,她也不得不乖乖的接了这个烫手山芋,算计自己这么多,如今也该是她尽力的时候了。
福玉对乌雅氏可算是全无好感,如今下起手来自然是不心软,乌雅氏当年就敢趁自己生产时算计,还有小四出痘,佟佳氏与自己为敌,全都离不开她的影子与挑唆……到如今她还敢打上了瓜尔佳氏一族在京中产业的主意,虽然出面的是内务府,明面上的话也说得漂亮,但哪个也不是傻子,瓜尔佳一族名下的产业虽不多,但贵在是京中拔头筹的,瓜尔佳氏满洲著姓大族,若真是被眼前的蝇头小利给吸引住了,自贬身份与民夺利,那就真成了大清建国以来头等的笑话,还不知哪来额脸面游说到自己跟前来了,一副高高在上施舍的姿态,福玉只差没气了个仰倒,这可真是把仁慈当软弱 ,今日她要是不削下乌雅氏一斤肉来,让她知道怕字怎么写的,她福玉可就妄负了懿妃这个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