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寓楼到克里姆林宫的路只有一公里，我却在路上磨蹭了三个小时。不是因为懒惰或恐惧，仅仅因为震惊。

    没错，那种让人可以从上到下不寒而栗的震惊。每多看到街上一个欢呼雀跃的民众，这份震惊就多了一分。

    走过一处征兵站，那里狂热的景象……恕我直言，就像教科书里描述的1914年伦敦征兵站一样，以至征兵站的同志们挂出标语，用大喇叭喊:“同志们请不要全家报名参军，家庭需要继承者，祖国需要生产力”云云。

    简而言之，我觉得，这个国家疯了。洛马诺夫，西方称为“苏共末代领袖”的老胖子，沙皇旁系后裔，和美国总统杜根是挚友的人，杀害贝利亚同志的第一嫌疑人……竟会……进攻美国！难道他所谓的“第三世界盟友”做出支援苏联对美作战的保证了吗？古巴这些中美洲国家是的，其他呢？

    我不知道……至少我知道，昨天晚上新华社还在播放娱乐节目，幼发拉底电视台谈论的是水价上涨而非总统大人对于拉普涅奥遇刺案的看法，绿革社的风纪警察还在“偷懒耍滑”……只有起义电视台激情四射地高呼“为拉普涅奥同志复仇”之类的口号。

    洛马诺夫他是疯了吗？带着这个想法，从来都是八点就到克里姆林宫的我，如今却迟到了半个小时，我才怀疑地走进了克里姆林宫的大门。门卫早就认识我的，他还向我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少尉同志，您迟到了。”

    说起来……克里姆林宫此刻简直比红场附近的征兵站还忙碌，来来往往的军政官员速度快得像风。在人群里我见到不少熟悉的人，可很快就消失了。不断有人被挤得或撞得失去平衡而尖叫，或哪个倒霉鬼把东西掉在地上不得不蹲下整理，引发更多的交通堵塞。万幸，我还能毫发无损地走到办公室，不能不引起同事们的惊讶。

    “嘿，小妞，你迟到了。虽然我们知道今天路上堵车，但这里的工作可是刻不容缓了。刚才伊芙娜同志还特地打来电话，关心有没有同志因为堵车而无法及时来建设共产主义呢。”办公室科长说话时还做了个鬼脸，引起了全办公室一阵暗示的笑声。

    该死……这就是我当年为什么不顾家里的反对拒绝进跨国公司而报考军校的原因:办公室里枯燥乏味，还要面对自己人的尔虞我诈。讽刺的是，没想到在军队，竟然还进了这么个无聊的“档案管理”部门！老娘在军校里是前三的高材生，20岁就毕业服役的天才，竟被他们放在这里发霉腐烂！。

    我坐下翻看文件。即使战争将至，这个部门依旧清闲无比。十五分钟后，经过一系列的思想斗争，我还是鼓起勇气，从包里抽出写了几晚上的转入一线部队的报告，蹑手蹑脚地出门。

    ……

    “我敢说，索菲亚同志，你简直疯了，”十分钟后，伊芙娜如此评价，“待在克里姆林宫难道比上前线还糟糕？也许前线看似惊心动魄的生活让你觉得心驰神往，但在这里你也不可能比上前线升官的机会更少！总理已经跟我说过不要让你去墨西哥……”

    “老同学伊芙娜同志，”我假装诚恳的样子，做出哀求的眼神，“算我求你行吗？这里太压抑，我不想……”

    说话声被一阵更响亮的喊声打断了。喊声的来源又是那个整天看起来不苟言笑的秘书尤尔里奇。和以往一样，又是那句:“所有人离开这里！”

    “怎么，总理同志又有重要电话需要私密接听了？”我轻轻问一句话都不敢说的伊芙娜。洛马诺夫有个怪癖，每次接听红色专线的时候都得把办公室附近三米之内的所有人全都疏散干净。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关系，难道办公室的隔音差到了在走廊上都可以听见了吗？

    “这次又是谁打电话给他？是林啸主席又送了他一盒汤圆，还是卡扎菲总统又来要博尔诺特矿泉水了？”这是两个联军集团里流传最远的梗:有一次林啸主席送了洛马诺夫一盒宁波汤圆，洛马诺夫后来把每个汤圆拆开了都没弄清楚中国人怎么把红豆沙“放”进糯米里的；还有一次，卡扎菲乘专机未经通知就进了苏联，宣称有大事找洛马诺夫商量，可结果他仅仅搬走了三箱博尔诺特矿泉水，就乘着飞机扬长而去，让苏联接待人员着实目瞪口呆了一阵。

    伊芙娜捂着嘴偷笑，悄悄打开了收听器。这个伊芙娜胆子也真大，为了满足好奇，竟敢在红色专线上接收听线！很快伊芙娜就调整好了。虽然之前装得清高，可我也忍不住想听总理在说什么。

    “嘿，亚历克斯，你究竟在干什么？”一个讲英语，听起来很有磁性的男中音响起。伊芙娜用笔在一旁写下“杜根”。这家伙难道就是杜根了？

    “怎么了杜根总统，你怎么这么激动？”不得不说，总理是个撒谎的高手，此刻他的声音还是给人爽朗的感觉。我差点相信是美国胡作非为了。

    “我怎么了！”杜根的声音低沉下去，有点恼火地低吼，“你该问问你忠心的大将维拉迪摩怎么了！他在墨西哥准备了230万军队，在大西洋准备了70万军队，在加勒比海准备了100万军队！你还问我怎么了，你的左膀右臂要对美国开刀，你没有察觉？”

    “看来阁下的意思是，我得好好管教一下维拉迪摩同志了。”洛马诺夫懒洋洋地答道。同志……革命胜利至今，这词还没在公众场合出现过呢。

    “你好像一点也不热心此事，亚历克斯。”杜根忧心忡忡地说，“我早就警告过你，维拉迪摩他终究是斯大林时代的余孽，一个新的斯大林和库克夫的合体，时至今日，唯一想要防止维拉迪摩破坏自由世界团结的办法，只有宣布他是贵国的叛徒，同时要求你们的联军集团不要让任何人把拉普涅奥先生遇刺案扩大化或情绪化，这样才能……”

    “您说的很对，‘罗斯福’，”洛马诺夫懒洋洋地回应，“可惜您错了，这不是一次个人行动。我是说，这并不是维拉迪摩无组织无纪律的叛乱。”

    “不是？涉及16个联军成员国整整400万部队的贸然调动，怎么可能不是有组织的叛变！亚利克斯……”

    “不，杜根先生，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这不是维拉迪摩大元帅的个人行动，这是整个全球民主联军集团的集体行动。也就是说，维拉迪摩同志将发起的攻击，是我批准的。”

    “什么？！”对面的杜根似乎气得失去了理智，与电视里那个绅士风格的杜根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亚历克斯，你疯了！为什么要这样！是不是那个维拉迪摩逼迫你……不对，他何时得到了斯大林那个暴君才得到过的军衔？”

    “我警告你，杜根先生，这是我第七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古拉格以外的地方警告你，”洛马诺夫的声音变得低沉，“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伟大的苏联领袖斯大林同志，这在联军国家里是不能容忍的大罪。至于维拉迪摩同志，很快，当第一辆联军的坦克开进世界帝国主义的总部直辖区时，他就会得到这个军衔。在全世界被压迫者复仇之路上，杜根先生，我很感谢你对无产阶级的帮助，但现在开始，你的用处也就到此为止了。你所能做的，就是下令你的部队停止抵抗，解散世界自由盟军，向共产主义阵营和整个第三世界集团投降，以马克思同志的名义发誓，到时候我会公开宣布你是克格勃王牌特工。”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杂种！”杜根终于怒了，“是我扶持你坐在了苏联总理的位置上！你竟敢反咬一口！”

    “这点你我半斤八两，”洛马诺夫嘲笑道，“你以为，为什么我们初次见面，我就帮你组建和平党，打倒你们的民主党和共和党，让你当美国总统？就因为你的缺乏历练，是财阀集团里花花公子的典型代表！借你的手，我才能回到苏联高层，和维拉迪摩继续复仇划！”

    “这么说，入侵是早有预谋的？该死，难怪你要带走格林斯基，没想到……”杜根的声音渐渐颓废了。听起来，杜根曾把洛马诺夫当做不错的朋友，被朋友背叛的确挺痛苦的。

    “是你自己不需要格林斯基同志了的，”洛马诺夫依旧傲慢，“他是自愿跟我来的。在你们帝国主义国家里，他觉得自己没有前途，仅此而已。顺便说一句，我不是你的宠物，也不是美国驻苏联总督！诚然，我们这个有着优良传统的罗曼洛夫家族曾对这片占世界六分之一的土地犯过罪，但我早就用自己的血，洗刷了我的罪孽，现在我要带领共产主义者创造比导师同志更伟大的功勋！杜根，作为一个朋友，我劝你快投降，我要将盟军彻底消灭！”

    “我不管你有什么的优良血统和家族传统，我只知道，你做梦！”杜根怒火中烧地大骂，“和你狼狈为奸的维拉迪摩没有给你科普过自由世界的‘欧洲长城’和平卫士防御系统吗？”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对，我记得，“新1905”时代，维拉迪摩曾向欧洲盟军国家发射了40枚飞弹，无一例外地都被盟军拦截了，因此西欧就成了盟军稳定的大后方；后来盟军把这东西部署到还在进行第七次革命战争的中国，一度引起当时中国的整个周岸龙政府极度的恐慌，损失了200多名特种兵才将其摧毁。最后把“和平卫士”彻底摧毁的特种兵指挥官及其参战部下的身份和行动细节资料，至今是中国的绝密。但洛马诺夫到底有什么法宝，可以对付盟军的“和平卫士”？我陷入了沉思。

    最后，洛马诺夫只说了两句:“让我们拭目以待。还有一件事，相比你我在大学的那段友谊，我和维拉迪摩同志更深一些。因为我们……是发小呢。”

    电话突然断了，一切结束。伊芙娜叹息着抱怨道:“切，还以为总理同志会说说看，他有什么的秘密武器，对付帝国主义国家的‘和平卫士’系统。”

    我也感到很遗憾。正准备离开之际，听筒里又传出了洛马诺夫的一句话。估计是总理的话筒还没及时被挂掉，所以我有幸听到了这句漏出来的。

    他说:“我和维拉迪摩同志该做的，已经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同志。”然后挂上电话，一片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