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恶汉恶来
一行人重新上路,段言兴对荆无错客气异常,这“小荆兄弟”的“小”是再也不叫了,只一口一个“荆兄弟”地叫着。
荆无错见他亲热,也不愿冷落了他,就道:“老段,你这三脉气剑,似乎还可改进。”
段言兴听荆无错谈剑法,不禁一愣,但想这少年丹药神妙,必非常人,就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荆无错见他面无傲色,与以前大不相同,就道:“据我推演,你这剑法,可以练到六脉。分别是左手大拇指,手太阴肺经,可练少商剑;右手食指,手阳明大肠经,可练商阳剑;右手中指,手厥阴心包经,可练中冲剑;右手无名指,手少阳三焦经,可练关冲剑;右手小指,手少阴心经,可练少冲剑;左手小指,手太阳小肠经,可练少泽剑。六脉齐成,你这剑法也就世间少有了。”
段言兴听他说完,不由大惊,这三脉气剑炼成,他自问已可睥睨天下,荆无错竟然说可练到六脉。若六脉齐成,又是何等威力!但仔细想荆无错之言,竟是句句有理,并非夸夸其谈,不由心中怀疑起荆无错身份来。
当下试探道:“听说这赵国境内,有个修真大宗门,叫做云台宗。我看荆兄弟丹药神妙,仿佛是我先祖所遗古籍上记载的回灵丹,莫非荆兄弟就是云台宗门人?”
荆无错哈哈一笑,心想这段言兴看似粗鲁,实则心细,竟然能由丹药上猜到自己身份。嘴上却道:“老段,你猜错了,我不是云台宗门人。”既然已经被逐出宗门,自然就不能说是云台宗门人了。
段言兴听他说不是云台宗门人,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荆兄弟就算不是修真之人,也必非常人,方才所言,令我眼界大开,我定好好改进这三脉气剑,若真能练成六脉,就改名叫六脉神剑罢!”
“六脉神剑,”荆无错抚掌赞道:“好名字!看不出你粗豪之人,却取得如此好剑名!”
段言兴欣然自得,待要谦虚几句,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断喝:“姓段的,哪里跑!”
段言兴急回头,只见一条恶汉,身形长大,面目狰狞,尤其一条长长疤痕,斜穿整个脸部,翻露红色新肉,看上去就像将两个半张脸强行粘合在一起。
那恶汉声到人到,左掌拍来,段言兴不敢轻敌,左手大拇指一按,一道剑气迎上。
荆无错看那恶汉掌势,似有灵童下境界,便知段言兴要糟,当下喝道:“挡不住,快闪!”
因丹药之事,段言兴对荆无错甚为信任,听他叫挡不住,虽心下不信,也先闪开一旁。那恶汉掌风袭来,犹如热火侵雪,刹时将段言兴那一指剑气吞噬无踪,余势不衰,“蓬”一声爆响,击在一辆货车上,将货车打得粉碎,里面的白药、茶叶啊等等货物散乱开来,铺了一地。
段言兴方知荆无错所言不虚,再不敢与恶汉正面相对,只绕着他游走闪避,冷不丁射出一道剑气。
恶汉掌力凶猛,身形不快,一时碰段言兴不着,又中了几指,虽仗着灵气护体,也不免痛楚,急得哇哇直叫。
众人见段言兴只是闪避,心知不妙,都远远躲开去。
荆无错看了一会,发觉这恶汉根本不会武技,只是仗着体内灵气,硬抗乱打。
几合一过,段言兴也看出这点,只是那恶汉掌力极大,一旦挨上,非死即伤,却如何敢近他,而自己剑气又伤他不得,这一仗可怎么打?只有勉力支撑,盼那恶汉力竭。
又斗一会,恶汉果然掌力稍减,段言兴暗喜,心想再过一刻,等他力尽,就可用剑气伤他眼睛等身体薄弱处。
恶汉似知段言兴心思,托地跳出圈子。段言兴以为他要逃跑,也不敢追。
却见那恶汉并不走开,只自顾自舞起一套拳路来。
段言兴大惑不解。
荆无错却大吃一惊。他自融合了灵识石后,对周围灵气甚为敏感,进阶到灵师上境界后,更是不进入玄想也可感受周围灵气波动。
他见那恶汉舞起拳后,周围灵气竟向他蜂拥而去,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遍览云台宗道卷,知道“天吼阁”中有一套拳法,叫做“吼戏”,舞动之后,可以吸收天地灵气。难道这恶汉所使拳法就是吼戏?那他和天吼阁有何关系?荆无错睁大眼睛,细看恶汉这路拳法。
恶汉舞拳时,段言兴试过用剑气伤他,但剑气一入恶汉所舞圈子,便如泥牛入海,无迹无踪。段言兴苦笑摇头。
恶汉舞了一阵,忽地一掌向段言兴拍来。段言兴只觉呼吸一滞,暗叫苦也,这恶汉掌力,竟比先前更为凌厉了。
荆无错已知段言兴不敌。这恶汉可舞拳补充灵气,而段言兴内力只会越战越弱。此消彼长,强者愈强,弱者愈弱,这架还怎么打?
当下口中默念“定字诀”,向着恶汉一指道:“定!”恶汉顿时僵立当地,动弹不得。
这定字诀乃无上六诀之一,是以灵气束缚对方,使对手无法动弹,对境界高于自己者无用。
段言兴见恶汉忽然僵立不动,心中大喜,揉身而上,双指就向他双眼点去。
荆无错冲他道:“不可!”
段言兴只觉耳朵中响起个焦雷,刹时筋软骨酥,两臂沉重,双掌抬也抬不住,颓然垂落。
荆无错过来,看那恶汉,身高丈余,赤发黑脸,果然生得凶恶。就问道:“你可服气了没有?”
恶汉瞪大双眼,呼呼喘气。他连自己方才是如何被制住的也不清楚,忽然一个少年过来,张口就问自己服气不服气,这却如何能服气?
荆无错看他怒眉睁目的样子,知他不服,用手一指,解了他束缚。
那恶汉浑身正被禁锢得难受,忽见少年手一指,自己就全身轻松,一动双臂,竟然已行动自如,当下不假思索,一拳向荆无错砸去。
众人发一声喊。
段言兴大叫:“小心!”
荆无错动也不动,待拳到额前,拿食指在恶汉腕部轻轻一敲。
恶汉收回拳头,先是呆呆发怔,接着就杀猪一般嚎叫起来,再看他左手腕部,已经肿起一个大包,里面骨头只怕是碎了。
众人大骇,都看向荆无错。这个少年,一路上不显山不露水,想不到竟然是个绝世高手!
段言兴擦了擦额前冷汗。幸亏自己一路上对这少年还算恭敬,不然这一指,只怕要敲向自己,又想起自己一路上向他吹嘘卖弄,不禁面红耳赤。
恶汉叫了几声,咬牙忍住,目光倔强不屈,望向荆无错:“我技不如你,要杀便杀,休玩那猫捉老鼠的游戏!”
荆无错暗赞他硬气,用手法缓解了他腕部痛楚,将他带过一边,远离人群,方问道:“不知壮士姓名?”
恶汉见他客气,也不敢冒犯,就道:“我叫恶来,乃赵国明城人氏。”
荆无错点头道:“原来你是赵人,那你仇恨韩人,是为了亡国之恨喽?”
恶来道:“赵国兴亡,关我屁事,我恨韩人,是因为韩王派人抓了我全族!”
荆无错不解:“那韩王为何要抓你全族?”
恶来道:“听说是奉了厉仙人之命。那个厉仙人……”说到这里,恶来虎目圆睁,全身都颤抖起来:“那个厉仙人……他传授我们功法。逼着每个人学。有的人练这功法,练着练着,就爆体而亡;有的人学不来,他就一掌拍死。我到了那里,也不得不学。”说到这里,忽然闭口,警惕地瞪着荆无错。
荆无错方知恶来的古怪拳法乃厉仙人所授,他正无处找寻厉仙人,陡然听到他的消息,心中急切,正盼恶来说下去,恶来却突然住口,知他疑心自己,就道:“我与你同仇敌忾,那韩王和厉仙人,也是我大仇。恶来兄快告诉我厉仙人在哪里。”
恶来将信将疑:“你果然与他们有仇?”
荆无错正色道:“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苦苦追问。我可对天发誓,那厉仙人与我有杀师之仇。”
恶来道:“既如此,你可发誓来。”
荆无错把誓发了。
恶来才道:“原来我们在好大一座山,叫做什么落星山……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前几天再偷偷过去落星山,人都不见了,也不知现在去了哪里。我的爹娘兄弟,也不知是否健在。”说着脸孔一阵抽搐,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荆无错心中恻然,又想起雷道潜说过,天吼阁曾灭了一个叫落星宗的宗门,不知这落星山是否就是落星宗故地。
恶来抬手把泪擦干:“你虽道行高深,只怕也不是厉仙人对手,那个厉仙人,那个厉仙人……”说到厉仙人,恶来身子又微微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荆无错轻拍他肩膀,以示抚慰。
恶来续道:“那个厉仙人,我亲眼见他一挥袍袖,收去了千百人兵器;一抬手掌,砍去了大半个山峰;又吸人精髓,以为己用,实在可怖!”
荆无错听恶来说厉仙人一挥袍袖就收去了千百人兵器,便知道厉仙人至少是道修境高手,所用法术,正是袖里乾坤!至于厉仙人吸人精髓,却不知是何法术,有何效用?
又想自己境界,与厉仙人相差十万八千里,想要亲手报仇,简直是痴心妄想,只有混入韩国充当线人了!
想罢心中惆怅,半晌无语。
恶来又道:“我杀不了厉仙人,救不了族人,心中怨气,无处发泄,唯有多杀韩人,才稍解我心头仇恨。”
荆无错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杀不了厉仙人,也应当去找韩王,何必把气出在普通韩人身上?”
恶来摇头道:“韩王我也杀不了,我这脸上伤痕,就是在韩宫得的。”
荆无错大吃一惊,想起太师祖说韩王“手段不小”,难道韩离是个修真高手?就问恶来:“你脸上伤痕,是韩王刺的?”
恶来道:“不是,是一个小女魔头,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荆无错困惑不解,韩宫中怎么会出现一个修真者,而且还是个年轻女人,这年轻女人又是谁?许多疑问,只有等进入韩宫慢慢寻找答案了。
当下对恶来道:“你技不如人,应当苦修境界,提升法力才是,滥杀无辜,却不是好汉所为!”
恶来仰头想了半天,方道:“我满腹仇恨,无处诉说,今日得你解劝,已想清前程,我唯有踏遍千山万水,遍访方外仙人,苦练本事,才能报这血海深仇!”
荆无错道:“正是!你有如此志气,何愁大仇不报!”
恶来从地上抓过一块石头,伸出左手小指,一石砸下,把小指砸得稀烂,道:“我恶来今日就以此指明志!”
荆无错道:“好!恶来兄弟,此去天涯遥远,我等你好消息!”
恶来左手挂着一个残指,鲜血淋漓,却如毫无知觉一般,向荆无错一抱拳,残阳之下,回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