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在这样的喜事里,不论什么人,那必然是喜意盈心的。弘普也不例外,他那素日学得跟自己四堂伯相似的面瘫脸在人生最重要的成婚日里也难免带上了笑意,只是,这笑意中又有难了的遗憾——在他一生唯一一次娶嫡妻的重要人生时刻,额娘,仍然沉睡着。
看着大哥脸上的笑意变淡,看着大哥眼中几不为人知的一抹忧郁以及情不自禁看向殿‘门’方向的目光,多年兄弟的弘芝很容易猜到:大哥在想额娘了。
弘芝不着痕迹接过那位与大哥言笑的宗室的话头,手肘轻轻碰了碰大哥,看着大哥很快收回心神,与宗室举杯相碰,继而一饮而尽,毫不失礼,弘芝呼出一口气,陪着大哥继续忙碌,一边忙,一边暗自打定了主意,他的婚礼一定要等到额娘醒了才办,反正,大哥成婚了,忠勇郡王府的传承不用担心了不是。
皇子宗室子弟的婚宴,规矩排场都有定制,也许不是最豪奢的,但礼节庄严隆重,一举手一抬脚,一坐一站都按制而来,每行每程也皆有礼部官员安排,不须他们费心,他们要做的,只需按着既定的章程行动就成了,这些,对于他们这些从小把礼仪刻进了骨子里的人来说,弘普表示并未因繁琐而生厌烦,他们是站在大清帝国最顶端的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他们是统摄华夏的一群人,平日里衣必‘精’美,物必丰盛,人必礼学,国必利益,君臣必称吾国吾民,此是谓真正的华夏。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这是额娘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弘普记得很清楚,而每当说起华夏二字时,额娘也总是又骄傲又自豪,额娘说,作为后世子孙,当努力扬华夏之威名,彰显大国的威仪与风范,平日以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面对外邦要不失仪,更不能无威,无仪不足以让人心生向往,无威不足以摄服周边各国……
等到终于进了‘洞’房,用喜秤挑开新婚妻子的盖头时,已有几分醉意的弘普又想起额娘说起她当日的大婚时,总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进了‘洞’房了,此前因着恍惚,婚嫁的过程居然是如在梦中且如提线木偶一般全不由已。为着额娘说过的新嫁娘的惶恐,弘普看着妻子的目光不免带上了一丝爱怜,而这样柔软的目光,被抬目望来的那拉氏看在眼中,之后便不免又喜又羞,红了双靥,颤动着双睫垂下了目光。
额娘说:结发之妻,当尊而重之,喜而怜之;夫妻结发,应共富贵,同患难,互相扶持着走过人生百年‘春’秋。[看本书请到看着阿玛额娘恩恩爱爱,自也期盼着自己与妻子能如父母一样鹣鲽情深,鸾凤和鸣。
一夜‘交’颈,辗转缠绵,第二日,重规矩又极度自制的弘普在妻子的服‘侍’下穿妥衣服,回身轻扶着娇软的妻子,柔声问道:“可还好?”
那拉氏羞红了脸,又有些忐忑,嗔一眼俊朗又体贴的夫君:“爷——”
弘普轻笑,想起额娘说过,到了夫家,新嫁娘会害怕处理不好与夫家众人的关系而心生不安,因此开声安抚道:“在忠勇郡王府,阿玛没有小妾通房,故而没有后院争风,勾心斗角;我们兄弟姐妹六人,全是额娘所出,因此,王府内没有兄弟争斗,人事倾轧;妹妹与弟弟们平日虽有淘气,却都是极懂事知礼的,作为长嫂,你只要真心关爱,他们自也会回你真心的敬重。阿玛在外虽有强横的名声,其实也很慈爱……”说到这儿,弘普的嘴角‘抽’了‘抽’,看着妻子眼中掩不住的担忧胆怯,弘普举目望天,有什么法子,满京城估计就没多少人见着阿玛不气短的,连最是桀傲的九堂叔十堂叔也不敢冲着阿玛大小声,更别说别的宗室子弟朝廷官员了。
弘普整了整脸‘色’:“不用忧心。”
见妻子也收拾打理妥当,弘普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领着新婚的妻子走到阿玛与额娘的寝殿之外,在小太监的通报声中,走了进去。
弘普看着靠在阿玛身上闭目酣睡的额娘,心里泛上难言的酸苦,只是到底记得今日不同,按下满腹委屈,带着新婚妻子,跪倒在阿玛与额娘的跟前:“额娘,儿子成婚了,带着妻子给您磕头。”
那拉氏跟着夫君行礼如仪,听着上方传来公公似欣慰似遗憾似期盼似失望似喜又似悲的叹息:“普儿,你与儿媳起来吧,茶也敬了,你额娘该休息了。”
“是。”
在给弟妹们敬茶相见过后,弘普领着妻子退了出来,把空间留给了又一次失望的阿玛。阿玛盼着在这样的日子里额娘能醒了,可是,额娘还是睡得不理世事。
“大哥。”惠容与弘普同时开声,叫住心神有些不属的大哥。
弘普听到弟妹的呼声,压下心里与父亲同样的失落,回头看着妹妹与四个弟弟。
“老五,你身子弱,先和你四哥回房吧。”
弘宝恋恋地看看大哥,又看看站在大哥身畔的大嫂,乖乖地在自家四哥的陪伴下转身走了。他帮不上忙,至少可以不添‘乱’。
“老二,有事?”
弘芝大拇指蹭了蹭下巴,笑道:“你和嫂子新婚,原该让你松快松快,只是,这府里府外的事儿……”
弘普回头看一眼妻子,“府里的事儿,以后就‘交’给你了。”
那拉氏又高兴又有些不安:“爷,这原是妾身应尽的本份。”
弘普点头,但凡嫁入夫家的新媳‘妇’们都想着早日尽掌内院管理大权,想来,妻子也不例外吧。
“你只管按章程行事就成。”
那拉氏蹲身一礼,看着丈夫领着两个大了的兄弟去了书房,想着自己这几年来被丈夫遣来的人诸般教导今日便要看成果,咬了咬牙,转身领着人跟着笑得温和的小姑子走了,小姑子很快也要大婚,她得在小姑子出嫁前接手王府事务。
书房里,弘英看着两个哥哥都低头忙事儿,吭哧半天,“大哥,你怎么不让嬷嬷们帮帮大嫂?”
弘普看一眼弘英,“这几年,为着怕她自幼丧母,在家里受的教导不够,我不是遣了许多人去?她学了几年,在那拉家也把自己的小院管理得妥妥的,如今不过是管的人事多一些罢了,无妨。”
弘芝放下手上的案卷,笑道:“三弟,你还是赶紧处理手上的事儿吧,别想偷懒。”
弘英心虚地咋乎:“二哥,我哪有偷懒。”
弘芝觑一眼这个同胎兄弟:“你别忘了,咱俩在额娘肚子里一起住了十个月,你心里转什么念头,我再知道不过的了。”
弘英哼道:“我在这府里还住了十几年呢。”
弘普‘唇’角轻翘,打断两个偷懒弟弟的斗嘴:“昨儿趁着婚宴刺探的,问出是谁的人了?”
弘芝冷哼道:“去年阿玛不是借故狠踹了裕亲王的大儿子一脚?那小子遣来的。”
弘英不屑道:“没眼‘色’的东西,他当自己真是个玩意儿呢,敢话里话外影‘射’额娘,挨那一脚纯属活该,阿玛那会儿下脚就不该留情,怎么没废了他,大哥,他现在还敢来打探额娘的事儿,咱不能留手了。”
弘普眯了眯眼:“不过一个看不清楚时势的呆子,原也没把他看在眼里,没想到他倒还记恨上了,被人拿了当枪使也不知道的东西,着实蠢得很。”
弘英点头:“明知阿玛得汗玛法看重,明知阿玛的‘性’情,他偏要‘摸’‘摸’老虎屁股,可不就是个蠢的。”
弘普一挥手:“这种东西,居然还有‘精’神把心思动到我们府里,我看就不能让他太闲,老二,给他后院的那些‘女’人支支招,搅搅风,‘女’人们不争风吃醋,他的日子必然平淡无味得很,咱们得让他过得‘精’彩点儿;再提供点儿‘药’,让那个蠢货还是把‘精’神‘花’到美人们身上去吧。”
弘芝坏笑道:“他新纳的小妾,是个包衣,貌美心大,想来能重金购得查不出的助情之‘药’以固宠争位,必是极喜欢的。”
弘芝话一落音,三兄弟一起笑了起来。
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因为是新婚,弘普在处理外事之余,不免又‘花’了些心力在府内的事务上面,只是,看着妻子急急在府里安‘插’人手,弘普虽也理解,却有些说不出来由的失望,不过,想想额娘说的潜移默化四字,弘普松开眉头,罢了,只要没外心,就由着她吧,至少她没敢动额娘院子里的人,兄弟们身边的人也没动,至于府里一些钱权要害位置,不过都是奴才,放谁不是放呢。
看着妻子在府里站稳脚跟,看着妻子很有眼‘色’地知道府里重中之重是额娘,看着妻子使着小心眼儿拐弯抹角地探测着自己的心,妻子虽也算有些手段,只是,在他的眼里,那些手段却都无所遁形,看着妻子在小计谋得逞后的得意,看她在得知自己确实不会纳妾时的喜出望外,看她在得知陪嫁出错后辗转反侧既而壮士断腕……如此种种,一路看下来,弘普觉得,这婚后的日子,虽没有父母的甜蜜,却自有一种以前不曾感受过的意趣。
日子一天天过去,妻子一点一点渗入他的生活,弘普不着痕迹地引导着她,让妻子知道王府里不同于别人家之处,只是,因为‘操’心过甚,却止不住的疲惫,每在累得睡不着时,弘普总会跑到自家额娘身边,看着额娘十年不变的睡容出神,继而趴在自家额娘的炕上不知不觉沉入黑甜乡——在额娘身边、唯有在额娘身边,他才能这样舒适安然,无梦酣睡。
这些年,在额娘那儿,弘普时不时遇到几个弟弟和妹妹,不过,大家也都相视一笑,继而或拉着额娘的手,或枕在额娘的被子上闭眼休憩,大家都不说话,却觉宁谧幸福,对于两个小弟弟总仗着年幼爬到额娘被窝的行为,几个大的都是又羡慕又嫉妒又怜爱,弘吉弘宝虽也被额娘养到一岁,可他们记事晚,幼年与额娘相处的事全不记得,等他们记事时,额娘便一直在睡,这么些年,却是连额娘的声音也没听到的。
至于阿玛因着他们打扰他与额娘独处而生的怒气,弘普表示很无辜,他们也不想呀,可是,这做儿‘女’的想额娘,这是天‘性’吧,阿玛肯定能理解的。
雅尔哈齐对于几个儿‘女’时不时借寅夜潜入的行为深恶痛绝,好吧,‘女’儿是天‘性’,恋母也便罢了,几个儿子自己不是打小就教他们男儿就当有铮铮铁骨,应该独立坚强,怎么一个两个的却都脸不红气不喘的说什么额娘肯定也想他们,所以他们睡不着就过来陪额娘……
雅尔哈齐咬牙,什么额娘想他们了,明明是几个小崽子自己想额娘了。
只是,看着儿‘女’们坐在炕前的椅子上趴在炕上一会儿便睡得香甜的模样,雅尔哈齐是又生气又心疼,真真是百味杂陈,只能叹息着轻手轻脚把儿‘女’们搬上炕,再给他们盖上被子,一边庆幸着,好在炕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