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天机乍泄惊人心(一)
进了门就是长长的台阶,都是青罡石打制的,看来这北辰宫是下了血本。(最快更新)两边墙上各有一排的灯盏,里面放了灯油,不过是深夜,只是稀廖地点着一些灯,之间隔得有些远,风吹摇晃中显得阴森恍惚。
陆压在前面走得不急不缓,他的天耳通早就告诉他,前面没有什么埋伏,至于机关阵法什么的,根据后面的翰答甘提示,前面这截路是没有的。不过陆压表面上看上去很镇静,实际上心里却是无比的警惕。一路上闯了这么多风浪,可不能在这里翻了船。
台阶尽头是一扇大石门,不过借着摇晃的火光,却看到恐怖的一幕。白玉色的石门两边各跪着一排人,不,应该是尸首,总计有十八具。他们双腿跪地,双手背在身后,如同在谢罪一般。头都无一例外地仰着,嘴巴张开,双目圆睁,看上去神情狰狞可怖。他们不知在这里跪了多少年,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如缕,尸体也被吹得干枯,如皮革一样的皮肤紧紧贴在骷髅骨架上,黑洞的眼眶,空洞的嘴巴里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再配上这里阴森冷风,真的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都是北辰宫的叛徒,遇到六十年一次的上苍至高祭祀大礼时,选了十八位绑来这里,先固定在木架子上,灌下一碗秘药。然后这些人就会变得僵硬,把木架撤走后还会继续保持这个姿势。据说这些人会活上一年才会死去,在这一年中他们除了不能动,什么感知都是有的,知道痛、知道累、知道饿,死后就这样一直跪到下一个上苍至高祭祀大礼,被称之为图坦尼。上苍啊,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些人是如何熬过那一年,最后死去的。”
翰答甘心有余悸地说道,眼睛里全是抑制不住的恐惧和忐忑。回过头来的陆压心里也是一阵凉意。他们两人今晚干得这事,叛徒和内奸是完全够资格的。不过还好,现在不是上苍至高祭祀大礼的年份,就算万一不幸被抓住,暂时不用担心会变成这个样子。
通过此前的藏书馆“突击培训”,再结合在喀齐尔河曲集市上打听到的信息,陆压知道北辰宫信奉的上苍,嗯,就跟地球上华夏北方游牧民族所说的长生天是一个意思,在毕契草原上是主流信仰,信奉的人数众多。其余信奉太阳神、月神或山神、水神什么的根本没法比。
而上苍至高祭祀大礼是毕契草原上最隆重的“宗教典礼”,自一千多年前开始一直都是是由北辰宫主持的,而奇怪的是富察温山只是祭祀大礼的开场,主场却是在两千多里外的浑都堪山,路途遥远,加上参加人数众多,礼仪奢华盛大,一次下来耗费地钱粮不知多少。幸好这种大典礼是六十年一次,要是年年搞,非得把毕契人搞破产不可。
陆压在白玉石门前转了一圈,对身后的翰答甘问道:“怎么开这扇门?”
似乎还沉浸在石门两边图坦尼(石头像的意思)悲惨命运的翰答甘猛地一哆嗦,他咽了咽口水,站定在白玉石门前,双手扶着门上两个圆形的图案,然后在那里低声念念有词。虽然他的声音很低,普通人估计是难以听到,但是这声音在陆压的耳朵里却跟大声说话没什么区别了。
原来是一段毕契语的“咒语”,意思是“高耸的石门,你是祭祀大殿忠实的守卫者,现在我以上苍侍者的名义命令,快点打开吧!”
听完后陆压有点风中凌乱了,这闹得是哪样啊!这妥妥的“地球西方魔法体系”即视感,让陆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只听到轻微地咔嚓一声,翰答甘用力一推,白玉石门被推开了一道缝,他摆了摆头,示意陆压赶紧从门缝里进去,自己也随即跟着进去了。
白玉石门后面是一条石道,却没有任何亮光。陆压和翰答甘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翰答甘从背包里拿出火折点燃了,然后照了照四周,找到一个火盆,把它给点燃了。
陆压的储物袋里是有毫玉石的,效果比火把都还要好,可这个环境怎么敢拿出来,他原本是准备一个人“探险”的,现在多了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一同“寻宝”,很多东西都不好亮出来了。
翰答甘也上来帮忙,很快就一起找到其余的几个火盆,把它们都点燃了,整个石道随即变得亮堂起来。
石道很高,起码有三四丈高,也很宽,起码有两三丈,两边是白色的石墙,上面都是如真人般大小的栩栩如生的浮雕。站在石道中间,很有一种气势。
翰答甘的眼睛盯着两边石墙上的浮雕看了好一会,才转过来,神情诡异地问陆压道:“呼达伦,你愿意享受这个荣耀,被嵌在这石墙上吗?”
听到这话,陆压后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他走到石墙跟前,仔细一看,翰答甘说得没错,这石墙上的浮雕都是活生生的人。这些浮雕有的全副铠甲,正做出与敌人搏斗的姿势;有的在那里练功夫,只是手脚举止有点怪异,像是练拳,又像是练瑜伽;有的是跪在那里像是朝拜什么。更甚者是有几个浮雕是骑马着甲,张弓搭箭,狩猎战敌。人是真的,马就不可能是假的了。
翰答甘看着浮雕,幽幽地说道:“这些人都是侍者或武士,传说为北辰宫立下无数的汗马功劳,这才有资格被立在这里。先是吃一种秘药,据说能数千年不腐,然后立在这石墙里,填上特制的石粉料,干了后就跟这浮雕一般。据说一千多年来,只有三十六位侍者或武士被立为浮雕,这石墙听说只剩下十几个人的位置,就为了进这位置,这些年北辰宫的侍者和武士们都在明争暗斗,想享受这无上的荣耀。”
陆压扭头看了一眼翰答甘,看他的神情,估计跟自己一样,都不想享受这种“吓人”的荣耀。陆压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了一下浮雕,冰冷坚硬的感觉真如石雕一般,但突然有一种让人麻麻的感觉从手指尖传过来,就像是被“大号蚂蚁”咬了一口一般。陆压不由猛地把手收了回来,默然了一会,转头对翰答甘说道:“谁知道最早被填进去的那批侍者和武士,是自愿的还是因为什么阴谋被硬填进去的?”
翰答甘愣了一下,也忍不住凑近,虚空摸了摸墙上的浮雕,幽幽地说道:“是啊,谁知道啊!”
看到翰答甘的神态,陆压不由撇了撇嘴,开口问道:“翰答甘,这里难道没有什么机关吗?”
翰答甘回过神来,盯着陆压问道:“机关?什么机关?”
“我是说祭祀大殿这么神圣的地方,怎么会没有什么防备?就算没有人把守这里,至少也要布下什么暗器机关之类的吧。”
翰答甘摇了摇头道:“祭祀殿是北辰宫最神圣的地方,每十日都要举行一次小祭,每月一次月祭,每三月一次期祭,每年还有一次年祭,加上一些节日祭,巫师巫士在这里哪天不是人来人往的。而且里面除了祭祀的地方,没有别的,怎么可能会像藏宝宫一样设有重重机关呢?”
陆压有点傻眼了,什么?没机关?没机关我来这里找个毛的宝贝?对啊,记得天坛日坛月坛似乎就是这么敞亮,想必祭祀的地方多半都是这样。这翰答甘说得对,祭祀的地方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属于公共场合,不过只有巫师巫士才有资格进入,所以对于侍者、武士们就显得神秘了。
翰答甘眼角带着微微笑意地说道:“我还以为你要先去宝库,不曾想你却跑来了祭祀大殿,要知道我这一年多,大半的精力都花在打探宝库上面。”
陆压也哑然了,他被藏书馆那北辰宫入门书籍给忽悠了,那是给勇士、武士和侍者看的,自然会一再严令不准进入祭祀大殿。现在想想也正常,祭祀大殿表面上神圣,实际上戒备毫不森严,勇士、武士和侍者们很容易“误闯”,所以要再三明言严令。宝库肯定是戒备森严,就算放武艺最高的侍者们进去估计也讨不得好,所以也不用明言严令。
“呼达伦,还要进去吗?”
“进去,都到这里了,怎么不进去看一遭。”陆压一咬牙,率先向前继续走。
走了几十步,按照陆压心里的计算,差不多到了富察温山腹之中,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阔,只见一个巨大的空间出现在眼前,高有三十多丈,方圆有三四百丈,里面燃着不下五六十个大火盆,熊熊大火将整个大殿照得通亮。
看情形,这里应该是利用天然的山洞改造而成的,周围是一圈石柱,高五丈,直径一丈有余,浑体周圆,刻有精美花纹,上面则是巨大的人型雕像,高丈余,着甲持兵,栩栩如生,气势非凡,威猛有加。走进去,在这些石柱和石像的注视下,有一种被压迫感,如同是被天兵天将给盯着了一般。
走进石柱围成的外围圈子,里面先是一圈圆环广场,然后是圆环形的台阶,步步而上,一直到高六丈多高的祭坛上。这石柱是白玉罡石,台阶是墨玉梨花石,非常珍贵。沿着台阶向上走到祭坛边,那些石柱上的人像一下子变矮了,原本的高不可攀变成了只在脚边,“天兵天将”顿时变成了看家护院的甲士了。
跟在陆压身后的翰答甘笑着说道:“这几十个人像都是北辰宫历年来功名赫赫,造诣非凡的巫士。说来好笑,此前石道墙边的浮雕要用侍者、武士等人肉身,怎么在这更加神圣尊贵的地方就不用巫士的肉身了?”
看来他也想明白了。
陆压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只见前面是一整块紫纹琉璃青石制成的祭台,一丈多高,上面摆着一件巨大的物件,应该是北辰宫的圣物吧。
这物件有三尺高,三尺多宽,形体厚大,器身方正,弧形刃,两角外侈平肩。正中前面是兽面花纹,面目威严,气魄恢弘,颇有王者之势。背面上方是三个花蕊为心的花圆纹,细腻华丽,下方则是山水形象纹。
陆压觉得眼熟,又觉得仰着头看实在太吃力了,忍不住一纵身跃上了祭台,然后趴在那里伸手用手指头弹了弹这物件,听到金戈之声,再细细摸了摸,好像是青铜的。青铜之物,乐野部洲和耶骊山倒也有,不过很少,只是作为乐器礼器。而且不管三朝三国还是耶骊山,乐器礼器更愿意用其它的“名贵铜材”,所以陆压在这个世界一直很少遇到,猛地一见,几乎认不出来了。
陆压的动作把翰答甘吓了一跳,这可是北辰宫的圣物啊,上千年一直被摆在这里,高高在上的受人祭祀,那曾有人像陆压这样肆无忌惮地去“亵渎”圣物?他心虚地左右看了看,想阻拦又不好说,反正大家都披着北辰宫的皮,但实际上都是其它势力的细作探子,对北辰宫没多大的敬意。不过这样翰答甘总觉得不好,他毕竟还是毕契草原上的人,不比“呼达伦”这种魔门中人,天不怕地不怕。翰答甘犹豫了一下,最后只好轻轻咳嗽一声。
陆压从祭台上落到祭坛上,回头看了看翰答甘,没有说什么,继续自己的思绪。
认出是青铜器,陆压也从记忆中知道这玩意为什么眼熟。这好像自己还在地球时见过的兽面纹大钺,外形花纹都相似,只是这件要大号多了。上面还有铭文,刚才陆压还忍不住凑近去看了一会,发现这件大钺正反两面空白处鎏有蝇头铭文,却与花纹相得益彰,和谐完美。陆压粗略估算了一下,大约有二千多字。
这些是什么字?为什么觉得有点熟悉,却很陌生了,我到底在哪里见过?陆压的脑海里在飞速地翻阅着过去的记忆。他的记忆太浩瀚了,而那些字又似乎太冷僻了,陆压站在那里想了二十多息,终于记起了这字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