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已葬入陵寝，与原配冯诩公主合葬。

    这让伽罗想到了独孤信和崔氏，独孤信的原配是如罗氏，陵寝在高齐境内。而郭氏和崔氏都是继妻，不知将来能否与独孤信合葬。

    帝王的陵寝可以和后妃同葬，但是普通人只能一夫一妻。

    按照道理上讲，独孤信应该和如罗氏合葬，而伽罗也不会在意死后之事。但是，每每想到崔氏说起当年和独孤信初次见面的场景，伽罗总觉得，要让崔氏一个人孤零零的，心里就会难受。

    母亲那么爱父亲，可到最后，父亲什么都给不了她。

    眼前人，身后事，什么都没有。

    伽罗轻轻用簪子拨了拨香炉里的残香，重新盖上盖子，福娘悄然走了进来，低声说道：“给六娘子相看的人来长安了。”

    “是谁？”

    福娘禀道：“是梁地之人。”

    伽罗没想到独孤信会把六娘嫁的这么远，又听福娘说：“之前为六娘相看的并非此人，不知为何会有所改变。”

    还能为何？肯定是达奚胄之事惹怒独孤信了。

    想来独孤信原先并未想把六娘嫁的太远，但是达奚胄一冒出来，独孤信觉得，嫁的近了反而会惹祸。在自己家里闹出丑闻来，自己可以帮着遮掩，若是闹到未来夫家去，可真是会要了六娘的命！

    伽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不再去管六娘的事。

    虽然她不想管，可是西院的消息时不时传到她的耳朵里。

    比如，六娘子已经恢复饮食了，六娘子能起床散步了，六娘子还去给元摩诘道歉了，六娘子又去给独孤信请罪了。

    阿兰愤愤不平的说：“六娘子最该谢的人难道不是七娘子吗？要不是七娘子，她肯定不会好得这么快。”

    伽罗笑道：“我就算了，正经该谢阿兰，是阿兰吃得太香才让她打开了食欲。”

    阿兰和阿蕙都笑了起来，许是阿兰真的念叨起了作用，隔日六娘就来了东院，说是要给伽罗道谢。

    伽罗特意抬头看向窗外，想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儿出来的。

    可惜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没有太阳。

    她来到正堂，见六娘已在那等候了。

    六娘今日穿着竹青色左衽素面袍，梳着垂挂髻，髻上并不带簪钗，面上也没有化妆。伽罗暗暗称奇，心道：莫非真的吃一堑长一智，六娘这是要洗心革面了？

    六娘也在打量着伽罗，伽罗仍在孝期，还穿着孝服。所以，依旧是素白麻衣，不施粉黛。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真的有一种人，不需要任何修饰，最天然的模样也能颠倒众生。

    “七妹妹，请受我一拜。”六娘忽然走上前来施礼。

    伽罗一惊，连忙侧身避开，同时示意阿兰扶起她，并道：“六姊姊这是做什么？你是姊姊我是妹妹，哪有你给我行礼的？”

    六娘照旧还是行了个礼，说道：“从前是我不懂事，常惹七妹妹生气，是我的不对。先前……若不是七妹妹，我真的要害死自己，也要连累父亲。我、我真是罪该万死。好在七妹妹救了我，经此一事，我总算明白过来，以前的自己有多愚蠢。”

    伽罗带着审视看着她，她并无心虚怯懦，任由伽罗打量。

    伽罗更是惊奇，这要是从前的六娘，光是这样被自己盯着瞧，就会火冒三丈。这会儿竟然一点不动怒，莫非，真是七窍通了？

    但一个人不可能忽然有这么大的转变，除非……她该不会是被穿了吧？

    伽罗的目光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六娘终于忍不住，勉强挤出一丝笑，问道：“七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呀？我知道我以前有很多地方不对，现下，是诚心向七妹妹道歉和道谢来了。就算你不愿意原谅我，也不该这么、这么看着我吧？”好像她是什么怪物似的！

    伽罗笑了笑，突然说道：“六姊姊，你还记得小时候，父亲送我一瓶波斯来的香膏，你也想要，就偷偷把我的香膏扔到池塘里的事吗？”

    六娘愣住，不知道她怎么会提起此事，但还是不满的说：“我哪有把你的香膏扔池塘里，只是把瓶子扔了而已！你可是父亲最得意最宠爱的女儿，我哪敢真的得罪你啊！”

    伽罗笑眯眯的：“对，只扔了瓶子，是我记错了。”说起这件事时，六娘面上终究是有些绷不住了，看来，没被穿。

    六娘忍了又忍，笑道：“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何必再提，七妹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再不像从前那样对待七妹妹了。”

    伽罗微微一笑：“六姊姊能想通就好，毕竟身体是自己的，不可再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六娘的笑容僵在面上，齿间慢慢摩挲着这句话：亲者痛、仇者快！不错，她怎能再让仇人痛快！

    伽罗细细盯着她眼角的表情变化，最终在心里确定了一个想法，为六娘的变化感到惋惜。

    六娘也没待太久，等她一走，伽罗就叹了口气。

    阿兰还在琢磨：“六娘子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啊？”

    伽罗问她：“你知道什么叫：礼贤下士，必有所图吗？”

    阿兰不明白，伽罗摇头，也不想解释什么。但，要不要给元摩诘提个醒呢？再一想，还是罢了，毕竟只是她的猜测，若是猜错了到时候没什么事，反倒显得她小人之心。

    只需静静等待就是。

    伽罗以前说过，她没什么家族荣誉感，这大概和前世的经历有关。没什么大家族一起生活的经历，这辈子哪怕生在这样的大家族，后院却这般勾心斗角，反而让她更厌烦这样复杂的关系。

    若六娘真的做出有损独孤氏名声之事，事件未发生时，她也无能为力。

    但这样的等待是十分让人揪心的，仿佛楼上只脱了一只鞋子，随时需要等到第二只鞋子掉落。

    好在并未等许久，因为在梁地来人之后没几日，元摩诘邀她一同去般若寺上香。

    这么冷的天去般若寺？

    元摩诘隐晦的笑道：“是为了六娘。”

    伽罗恍然大悟，笑道：“到时和二嫂一同前往。”

    她只怕在般若寺里会出什么事，能拦就拦着一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