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回到家，先换下朝服，穿上家居服。为了方便起居，她的家居服大多是窄袖胡服，外套基本类似于现代的大衣。反正是在自己家，吕氏也没有许多规矩，那就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等杨坚也下朝回家，也在自己房中换下朝服，再去伽罗房中。

    “今日入宫可还顺利？”杨坚先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然后才问。

    伽罗笑着点点头：“还好。”并未说自己遇到宇文护的事，只简略的说了独孤大娘的处境，最关键的，是那个太监。“你是如何认识宋虎的？”

    “宋虎？”杨坚略有疑惑，即刻想起自己拜托的那位引路别监姓宋，“你说那位宋别监？并不认识，只是他曾经是南梁的骠骑将军，是我父亲把他带来大周，路上对他算是有所优待。”

    伽罗叹道：“没想到他还曾是骠骑将军！一朝国破，竟落得如此下场！我看他似乎有些不俗，是个通透之人。”

    杨坚并未想许多，道：“我只是托他对你照拂些，并无深交。你若觉得此人可交，看以后可有机会结识一番。”

    伽罗笑道：“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他是南梁人，我听他语气里似乎对北人并无好感。还是先不要冒然结交的好，若他心存怨怼，反而于你不利。”

    “好，我听你的。”杨坚的语气温柔，目光更是柔软的能滴出水来。

    伽罗没来由的红了脸，他不经意的话语和动作，总让她感觉自己被撩了。可是也许杨坚并无多余的想法，自己千万别自作多情。

    杨坚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耳垂，真是爱极了她羞怯的样子。

    可惜现在还在孝期，不然，他真的想做一些……思及此处，杨坚自己都十分惊讶。他是学佛之人，从未有过那方面的想法，若对伽罗做出那种事，简直是对伽罗的亵渎。

    不，他只是想和伽罗亲近些，更亲近些。

    不至于坏了礼数，但比现在这样似远似近的关系，更亲密一些。

    次日早朝，宇文毓结束视朝之后，轻车简从，和宇文护一起去了从前的宇文府。

    看着熟悉的景象，和陌生的仆从，宇文毓轻轻叹了口气。

    走进府邸，走到宇文觉住着的院落——还是他以前所住的院落，连陈设都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宇文觉早已恭候在院中，不等宇文毓走到眼前，就跪下参拜：“罪臣宇文觉，拜见主上。”

    宇文毓僵在那里，他极力抑制住心底的悲伤，没有表露在面上。但是他头上小冠的束发簪子，竟在轻微的颤抖。

    从小到大，他就知道自己是这个三弟的陪衬，哪怕自己是父亲的长子，父亲对自己也很疼爱。可是，一切都逃不过自己是个“庶出”的事实。父亲属意的世子人选，从来都是这个并不如自己，但却占着“嫡出”名分的弟弟。

    他也曾有过痴念，心想：若是自己生为嫡出就好了。又想，哪怕自己不是嫡出，若是父亲偏爱就好了。还想，就算父亲也不偏爱，那他就做到最为出色，出色到父亲都不得不正视他的时候。

    所以他比任何弟弟都要努力，他博览群书、礼贤下士、宽仁果敢。渐渐地，父亲果然对他关注起来，同时，也收获了一群心腹大臣。

    可是为何，父亲关注的眼神会渐渐变得冷漠、怀疑甚至忌惮！他不敢想下去，但他不得不去想，因为他猜的没错，父亲就要立世子了。

    世子不出意料的落到三弟身上，宇文毓再也没了别的念头。

    谁知，世事无常，从父亲去世，到三弟登基，再到现在这个场景。

    宇文毓以为自己满足了愿望之后，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高兴。在见到这个曾让自己妒忌的弟弟时，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得意。

    可是没有，没有高兴也没有得意，只有浓浓的悲哀。

    他们本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兄弟，却在权臣的压迫下，相继成为棋子，而其中之一，已然是弃子。

    “三弟，快起来！”宇文毓扶起宇文觉，眼中有泪花闪现。

    宇文觉的气色并不好，数九寒天，看上去穿得并不单薄，但是宇文毓握住他的手时，才察觉出他的手如冰块般寒冷。

    想也知道，宇文觉作为废王，在这里的日子不会好过。

    可他是宇文氏的子弟，不该被苛待！

    “三弟向来可好？”宇文毓问道。

    宇文觉惨淡一笑，道：“承蒙主上宽厚，罪臣一切都好。”

    宇文毓心中酸涩，用力握住他的手，说道：“三弟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冬衣瑞炭可够用？若是不好，三弟一定要和孤说！”

    宇文觉看着他，再看看他身后的宇文护，叹道：“是，罪臣很好，主上不必多虑。”

    宇文毓如鲠在喉，眼下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在此逗留。

    果然，宇文护已经开始催促：“既已叙过兄弟情谊，还请主上速速回宫，处理政事要紧。”

    宇文毓面露犹豫，宇文觉对他笑了笑，道：“主上快回去吧！也不必再来看罪臣了，罪臣定然会好好的。”

    宇文毓强忍悲痛点了点头，转身前道声：“珍重！”

    在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时，宇文觉大声说道：“主上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什么，他已说不出来，而是伏在地上，埋首痛哭。

    宇文毓没有回头，他懂三弟的意思，一定要活着！一定要夺回父亲的江山！一定……不要放过宇文护！

    长安城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小雪了，下两天，停三天，就这样缠绵了大半个月。

    伽罗窝在室内不肯出去，若只是单纯的下雪倒也罢了，可是这样的雨夹雪，下得格外湿冷。

    等到老天爷的雨水都下完了，猛然下了一场大雪。一夜功夫，大雪就堆积得有四五寸高。

    伽罗望着被雪光反射出亮白色的窗户，看了眼滴漏，才四更啊！

    天并没有亮，只是雪地里的反光而已。

    她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耳畔却突然听到了丧钟的声音。

    “是谁？”她一骨碌爬起来，心跳得很慌。

    接着，便传来对面杨坚屋子里房门开合的声音，又等了一会儿，杨坚敲门进来：“是略阳郡公，雪夜暴毙。”

    伽罗愣了一下，接着就是一声冷笑，

    宇文护手上的人命又多了一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