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套餐 第21节
逃亡套餐 BL 作者:谷风凛
逃亡套餐 第21节
不要啊——郝医生内心狂呼,他已经没有空去求饶,他全部的ji,ng神都放在了那几根还死死扒着墙沿的手指上,一旦松开,他就会从高楼上掉下去!
但想他死的人太多了,他们轮番掰、扯、锤他的手指,问他怎么还不去死,狰狞的面容犹如恶鬼。
他实在受不住,最后一根手指,松开了。
在彻底跌落之前,郝医生看见法官站在人群之后,带着平静慈爱的目光问他:“郝意,你知道桃源为什么生病的人总是很少吗?”
郝医生瞳孔骤缩,满面惊疑,所有的话都像被卡在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后他落了下去,急速下坠。
神明啊,如果真的有神明啊,郝医生最后一个念头这样想,求你救救我吧,求你把我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传达给欧阳瑛和罗星弈他们吧!
下面的围观群众惊叫惊呼,看着他从高楼跃下,像沉入水底的石子,沉默的下坠,摔了个粉碎。
布鲁诺被烧死是因为罪孽吗?多年之后伽利略被裁判所监禁,被软禁致死是因为基督教众真的愚蠢吗?不,主教甚至和他一起谈论“日心说”。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这和教义不符,这不是政治正确,这妨碍了他们的利益……
“你坚信只能代表你的坚信是真的,不代表你所坚信的事物是真的。”
道理大家都懂,可是这里不需要哲学家,不需要怀疑和揭示。在这样一个时代,在这样一个满目疮痍的时代,在这片净土,大家要的是真相吗?揭穿反而是残忍,是异端,是不可饶恕,是死有余辜。
而众怒的火焰燃烧起来,不烧死人是不会熄灭的,你大喊你是无辜,你是正确,你有证据,但人们只想听你在火中声嘶力竭的叫喊罢了。
罪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很沉重,稀薄的道德感会约束他,但分摊到每个人身上的时候,那不是罪恶,那是民心所向。
“握草,还真跳了啊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个傻子吗?”
“刺激,太刺激了吧!”
“报警干嘛,愣着啊!”
“不好吧,这都出人命了。”
“反正是他自己跳的啊,这自杀还能怪到我们头上吗?大家都看到啦,是他自己、一个人,从高楼跳下的啊。”
高楼之上,法官没去看郝医生摔在地上血r_ou_模糊的尸体,冷笑一声,往外走去。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脸上没有像旁人那样幸灾乐祸的笑,只有一种深深的倦怠:“赶紧让人去收尸,顺便……跟郝意有过接触的人,都查一遍。累了,审不了,死刑吧。”
作者有话说
主观私货极多,恐怖片,反正也没主角出场,感到不适的兄弟可以只记住这个简单的【因为发现了桃源的一部分真相而被众人谋杀】的剧情。郝医生的悲剧结局是我一开始就定好,他的悲剧性在于太善良但没有保护这份善良的自保能力。
第六十六章 :不平之事
时间暂且倒回数个小时之前,前一天晚上。
无月无光的深夜里,在那片红艳的玫瑰花瓣悠悠落地之后,罗星弈收回了即将迈出的脚,一笑,转身看着从薄雾中走来的女人说道:“罗某人不值一文,怕是入不了小姐法眼啊。”
女人似被逗笑:“嘴可真甜啊,我竟然还有被称为小姐的一天。”
同时,另一个潜藏在黑夜高处的身影也走了下来,在路灯下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如果罗星弈多关注一下时下的娱乐八卦,就会知道来人的对外身份竟是位明星。
他的头发染成了棕色,看起来健康又元气,在灯下看着瞿临说:“我们的瞿大魔王啊,亲眼见了才知道,你现在也变得这么有意思了。大半夜来偷尸体……你说,我要是回去把这个当笑话讲,大家估计也都不会笑吧?”
接着,他话题忽然一转,问道:“怎么,不去护送那两位没关系吗?万一我们后面还有人等着他们呢?”
瞿临神色平静,看着这位实力排行第二的3型,手中的“审判”已经化形为了银色的枪支:“我不认为你们是来找他们麻烦的。”
男人“嚯”了一声,“你以为哦?”
瞿临道:“我以为,你们是来偿命的。”
瞿临一句话,就点爆了颗巨型炸弹,瞬间将两人之间还算能好好说话的气氛炸得一干二净。话音还未落,男人已经脸色不善地眯起了眼,而瞿临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一道雷光霹雳s,he过,倏地划破黑夜,而男人站在被轰成渣的墙砖之上,也亮出了自己的武器——
下一刻,风声被整齐切断,两人彻底打起来了。
看到瞿临这一言不合就拔枪先干了再说的鲜明态度,罗星弈哪里还不明白,他们又是被yin魂不散的3型找上门送温暖了。正感慨找茬怎么就这么是时候,旁边的女人倒是比他还无奈,先叹了口气:“哎,怎么又闹成这样,明明说好只是来打个招呼的。”
见罗星弈转头看她,她便一摊手说:“你别不信,我们真是偶然撞见了来看热闹的。大家各为其主,讨生活都不容易,谁想每天打打杀杀啊。”大概是背景打击音效太响,她又补了一句,“哦,那两位除外,私人恩怨太重,没办法呀。”
罗星弈觉得瞿临应该不需要他帮忙,便先站在这儿满足了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瞿临好像很讨厌你们,每次见面二话不说就是干,这是为什么,方便透露点吗?”
罗星弈这问话让女人有点惊奇,不过作为生活没多少乐子的人,她就喜欢看所有人笑话,笑眯眯地说道:“你不知道啊?当年瞿临跟着他老师学习,顾行则,哦,就是现在被打的那位,也想跟着拜师。可人家不收,这不就恨上了吗?到了公开审判那天,那还不有仇报仇火上浇油,把傅教授往死里折腾啊?”
“花依你他妈给我闭嘴!不帮忙就滚一边去!”
女人听了笑出声,满是嘲讽:“怎么,自己做了还不敢认?不然人家瞿临至于见了你就拔枪?当年那场全民公投,顾公子,通过票的运作里可没少你一份!”
诶?怎么还内讧起来了?你们这内部矛盾能不能先解决一下再一致对外?
正想着,罗星弈身体的预判比脑子更ji,ng准警惕,抬手便抓住了一条无声无息向他脖颈袭来的铁链!
路灯的照耀下,那铁链一端被罗星弈攥在手里,另一端稳稳握在刚还在跟男人吵架的女人手中。冰冷的铁链酷似九节鞭,但更像一条灵活滑腻的蛇,在灯光下泛着yin毒的冷光。
还嘶嘶一下,从锥形尖头里吐了毒信,被罗星弈一个快速偏头躲过了。
见了罗星弈这非人的反应速度,女人一挑眉毛,可以说是兴趣浓厚了:“小男朋友,看来你也不是等闲之辈啊。”
“花小姐,你刚说了不想打打杀杀就动手,不好吧?”罗星弈回敬她。
“女人心海底针嘛。”女人娇媚一笑,指尖一转,铁链如同活物般猛地收缩,化成了细线飞快从罗星弈手中溜走,接着风声一呼,又是一招袭来!
“没办法,我还要给顾公子打工,意思意思过两招呗。”
当晚四人混战很是打了好一会儿,幸亏桃源的住宅区有特定区域,没有无辜的人员伤亡。饶是这样,也还是轰着毁掉了好几条街,让罗星弈有点头疼该不该让瞿临赶紧把“审判”一收,装作不是他们干的。
那来“打招呼”的一男一女,实力都不俗,不动“审判”差不多能打个六/四开。据瞿临事后说,他俩一个是3型排行第二,一个第三。
没有当场留下人头的原因是他们竟还有个外援,趁混战之际,借了当下ji,ng尖科技的光,将人一捞一藏,跑了。只留下一条断臂。
罗星弈抛开那只被生撕下来的手臂,擦掉脸上飞jian的热血,看了眼自己不小心被割伤的胳膊。伤口倒不深,就是那女人的铁链带毒,还得回去找支万能解毒剂先打一针。
“说实话,他们是灾星吗?每次见他们都没有一点好事。”罗星弈冷哼一声,“真的跟狗似的,寻着味儿就能找来,别又是想来桃源放丧尸了吧?要追吗?”
瞿临也看到了罗星弈手上的伤口,面色不佳地抿了抿唇,撕了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袖口,给他在手臂靠近心脏处扎上,收了“审判”揽着人往家走,“追什么,兵器上淬了蛇毒,先回去解毒。”
罗星弈被瞿临揽着,手臂已经开始发麻,但他一定要申明这不是自己菜:“还不是仗着我出门没带武器!”
3型的再次出现,对两人来说,绝对是个值得一级戒备的事情。
这绝非是个偶然,至少,罗星弈和瞿临都不会相信那三个3型是来桃源度假的。
至于半夜三更了两路人马还能狭路相逢,这就更有意思了。他们是要偷尸体查事情,不太能见光,那对面3型们呢?又在偷偷摸摸干什么也不能见光的事?
之后回家打了解毒剂没多久,天就大亮了。
罗星弈和瞿临让望舒钻进桃源的交通网络里去查3型都在哪里出没过,得知是昨天才来,但一来就进了教堂,觉得很是可疑,便一起追踪着这件事,连早饭都忘了吃。
然后中途口渴去喝水时罗星弈才想起来,他等的郝医生那边的结果,还没等到!
有了3型打头阵,罗星弈现在看什么都风声鹤唳。安全起见,他当即给郝医生去了通电话,但无人接听,欧阳瑛也没联系上。两人恍若人间蒸发,通讯器定位全部无效,连找都无从找起。
到了下午,罗星弈找到了实验所定位正在赶去的路上,徜徉在网络世界三头六臂的望舒才总算带回了消息——却是,又一桩死讯!
——
“摔死?怎么会摔死!”罗星弈双手撑在桌面上,前倾着身体看向对面的法医,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人给出的结论,“你把话说清楚!那么大一个成年人了,也没有ji,ng神障碍,怎么会无、缘、无、故从高楼摔下!法医先生,你做事负责任一点好不好?”
当时在接到郝医生意外身亡的死讯之后,罗星弈整个人如遭雷击,懵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直到望舒又捞到一段快被删掉的短视频,从那摇摇晃晃的几秒钟里佐证了当时确有一个身影从高楼摔下,罗星弈才敢相信,这不是假的。
可是这完全……太突然了啊。几个小时前还待在一起的人说没就没,这让人怎么接受?于是他跟瞿临说了一声,直接去了现场出警收过尸的警察局,没能亲眼看到尸体,就把敛尸的法医抓来问话。然而法医却斩钉截铁地告诉他,郝医生是死于意外,摔死的。
摔死的?
开什么玩笑!
“不,我的意思是,摔死的确是事实。但在摔死之前,他有没有跟人发生过争执或者打斗,有没有其它伤口或淤痕?他有没有一点可能,是死于他杀?”罗星弈诱导着说。
法医被他摄人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觉得跟这个人完全讲不通啊,很无奈:“从尸检上来看就是这样的,这么明显的高坠伤,都摔成几截了,哪里不是摔死的?至于你说的那些,更没有了。这场死亡或许是失足,或许是自杀,总之,郝意的确就是摔死的啊!”
罗星弈也觉得跟这个嘴巴比蚌壳还难撬的法医讲不通,当即便转了身,往皇宫里去找纪舒窈。
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罗星弈也不敢说完全了解郝医生的为人,但至少在脑子没问题这一点的认同上,他是绝对无法相信郝医生会没事爬上高楼,去失足落下或者自杀的。
在偷尸这个事情之前,郝医生完全没事,偏偏就在他带走尸体后,人失了踪,随后死亡——而尸体原本就是蹊跷之源,一个被医院迅速压下、极力掩盖的秘密。
从院方强硬的回避态度、郝医生不明不白的速死和法医避重就轻的说辞来看,要说这里面没有藏着大家不敢得罪的人,医生的死不是被灭口,谁信呢?
可关键是,到底是谁的能量这么大,能在人体内放入奇怪的东西,让医院和警局都联合起来包庇,肆意杀人?他做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
因着罗星弈平时和纪舒窈不错的关系,又是神恩盛典最后的“福种”赢家,皇宫上下可谓无人不知这位特权阶级。还因为他和女王相同的虹膜颜色,传过私生子的秘闻。
是以罗星弈入宫并不需要走什么繁琐的预约流程,可以在经过安全检查之后,直接由侍女引路去见纪舒窈。
罗星弈来的时候,纪舒窈刚好处理完今日的政务,由侍女扶着在花园散步。听见通报,便顺手让人在花园摆了桌椅,看座上茶。
茶叶是这一季从山巅上新摘的最嫩尖,烘焙手法也是她喜欢的那一种。她闻了一下茶香,看见罗星弈疾步走来,挑起的眼尾一扫,问他:“怎么,想起来昨晚破坏的街道需要赔款了?”
“这件事待会儿再说,”罗星弈走到纪舒窈跟前,看着她说:“我是为郝医生的事来的。”
……到底是来了。
纪舒窈端着瓷杯慢慢品了一口茶,然后放下杯子,清脆一声细响。她微微一笑看向罗星弈:“我不想聊呢?”
罗星弈没有说话,就这么站在纪舒窈面前。
纪舒窈看了眼他脸上的神情,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也没有出声。
两人就这么耗着。
在双方之间的气氛即将陷入沉默的尴尬时,纪舒窈终于开了口,她拂开掉落在身上的一片落叶,说道:“如果是这件事情,你可以走了,我没什么可跟你说的。”
罗星弈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客观、冷静、声线平稳地说:“队长,郝医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在就这么死了,没有任何交代。没问题吗?”
从纪舒窈的反应来看,她应该比自己更早知道郝医生的死讯,但她所做的是和那些人一样,回避了这个问题。
其实想来,尸体的秘密应该和纪舒窈、戴立明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毕竟医院和警局可都是公立机构,当权者要真被架空到这样一无所知的地步,不如回家种红薯。
但是说实话,罗星弈不愿意这样想。无论桃源有多么古怪,还活在封建社会的政教体制也好,诡异的殡葬方式也好,他都希望纪舒窈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纪舒窈,不会轻易纵容下面拿人命开玩笑。
所以他说:“队长,如果,你不方便告诉我幕后黑手的信息……我就只有一个问题,郝医生的确是被谋杀的,对吗?”
寥寥几句中,纪舒窈已经判断出了罗星弈还根本不知道真相,她心下暗笑一声,面上却不显,顺着罗星弈的话说:“是,又怎么样?你还要替他报仇吗?”
她好言相劝:“罗星弈,桃源有桃源的规矩,这里不是‘月宫’,所有事情不是你可以左右的。郝医生大肆破坏恩典圣树,就算他真有什么不得已,按照法律也是死刑。”
罗星弈就不能理解纪舒窈的逻辑了:“如果没出什么事郝医生会去破坏树?但你们都绕过了这个大问题,把一条人命填进去收尾了!”
“因为和一条普普通通的人命比起来,我们更明白自己需要的是谁。”纪舒窈冷声回道。
她看着罗星弈,既恨铁不成钢他这毫无长进的天真,又觉得幸好这个人还是个天真的傻子,相信什么人命都是平等的。五味陈杂下,大概是预感到了今日会有的结局,她忍不住嗤笑一声,把已经够残忍的真相,又撕开一点给他看看:“我说了,桃源有桃源的规矩,你以为桃源是什么地方?是你看到的,鲜花、节日?”
“我告诉你,‘所有动物生来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1这就是桃源的根基,分明的等级就是今日结案的解释!别说一条医生的命,和他比起来,就连大主教的命都是微不足道的!桃源法律是这么写,事情是这么办,你进来时莫非以为我们在开玩笑?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要任性!”
罗星弈没想到纪舒窈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也是压了一路的火气上头,说道:“一个个无辜人枉死,作恶的人却没有任何报应,这就是你的‘尊卑秩序’?这什么破规矩,大清早亡了!你看看你都在做些什么!”
“你这是在问罪我吗?”纪舒窈语气一凛,也拍桌站了起来,凌厉的目光看向罗星弈,“你以为你们昨晚去偷尸体的事情我不知道吗?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我现在不跟你计较,你回家装作不知道,停手。我也就当没这件事,皆大欢喜了。你非跟我在这里犟什么?”
“是我在犟?”罗星弈看着纪舒窈冷下来的脸,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甚至还有点想笑。
“培养花房”的女尸命案没有结果,小青年惨死被立即打压下去,接着郝医生为查真相,也卷入其中白送了性命……这么多鬼怪连篇,都可以被接受。
因为幕后黑手的存在比他们都重要得多,很多很多。这些“普普通通”的人只要他想杀,就可以尽情杀下去,所有人都会为他开道。
这是什么狗屁东西?
罗星弈后退了一步,忍不住重新打量着纪舒窈:“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最讨厌那种明明人品低劣毫无道德,却偏偏学术成就极高让人不敢动他的沽名钓誉之辈。怎么,你能接受这种人的存在了?”
纪舒窈久久看着他不语,多年掌权者的威仪不会让她有任何过激表现,在刚才绵里藏针地刺过之后,现在只剩一片冷静冰凉。和一声终究控制不住的笑:“你是大少爷,你从来都不明白这些……”她抬眼,一字一顿,“时间久了,人都是会变的。”
就像凭空听见了一声裂帛之声。
冥冥之中,两人都在这一刻清晰的知道,他们曾在、刚刚还在努力维持的花团锦簇,到底是凋败了。
然后罗星弈心底发凉的彻底意识到,如今面前这个人,早已不是一个小小队伍的队长,而是整个桃源的女王。指掌乾坤,眉批生死。
“罗星弈,时代变了,你早就没资格置喙我的任何决定了。”
“是啊,你说的,24年,太久了。”罗星弈冷笑了一声,看着纪舒窈,“那我现在是该叫你队长呢,还是女王呢?”
两人不欢而散。
罗星弈拂袖走后,纪舒窈将桌上的茶杯扫在地上摔个粉碎,低骂道:“天真!可笑!不知好歹!”
她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感觉有点不对劲,立即叫人去取药来。
不一会儿,戴立明听说了罗星弈和纪舒窈在花园的那场争吵,亲自带着药来给纪舒窈服用。
看着纪舒窈服下药丸后,反噬反应仍然强烈,疼得嘴唇发白,戴立明再一次提起了那个话题:“现在光靠药压制已经没有用了,阿窈,留不留罗星弈,你该下决定了。”
反正你也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干脆撕破脸了不是吗。戴立明心想,他握上纪舒窈的手,继续催促:“他们已经有要走的打算,我们必须加快行动了。”
然而纪舒窈只是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眼中情绪闪烁。
戴立明叹了口气,将纪舒窈拥进怀里,轻柔地用手绢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我知道,再怎么说你们也曾共事过。”
但罗星弈必须要留下。
恩典花盛放的花园里,开始落山的夕阳流出了温软的金色,落在二人身上。面庞儒雅的教皇神色冰冷,眼中是一片狠色。
阿窈,我说过,所有你做不了的决定,我都能帮你做!
作者有话说
1:出自《动物庄园》奥威尔
剧情我还是想解释一下,医生的死很突然,所以罗星弈和瞿临并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在医生剖开尸体之前大家都猜是人体实验之类的c,ao作。至于纪舒窈这里,细心的同学应该发现了我在写纪舒窈第一次见罗星弈的时候,只有惊没有喜。
文档目前并没有txt,微博认准:修仙学院著名咸鱼学员lin
第六十七章 :拒绝梦游
从皇宫出来后,罗星弈脸色镇定,心跳平静,带着一肚子火气。
有句话说,朋友是不会为你两肋cha刀的,朋友只会把刀cha在你的两肋上。
以前罗星弈一点儿也不信这话,一来,他没经历过众叛亲离;二来,算是他天真愚蠢吧,他那时候总相信,未来很长,他们能当一辈子朋友。
但自从入桃源以来,他就发现不是这样的了。甚至于连他自己,其实也并不是全然信任纪舒窈的。
现在敞亮了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连表面的和平也不用维持了。
诚然,罗星弈不是个喜欢算计得失的人,但在这个时候,他最先想到的不是和纪舒窈断了这同事之谊有多遗憾,而是失去了桃源女王这一特权助力之后,事情就变得棘手了很多。
更甚,如果还想把这事继续查下去,必然会受到纪舒窈的阻挠,和他们对上。
这是在所难免的。
一天连轴转下来,天色已经不早了。圣城人口本就不多,又因为他们昨晚一顿打斗拆迁,现在街上各处都在紧急清理抢修,禁止通行,更没什么人上街。
夕阳温柔,街道空荡,落满了金色的余晖,很是宁静。
走过大半段路,罗星弈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褪去情绪蒙蔽后,他不禁开始在脑子里重新审视刚刚和纪舒窈的对话。
街上的行道树被他们昨晚轰得东倒西歪,树叶断枝埋了一地,活生生把城市街道变成了荒山密林。罗星弈看了一眼横挡在路中央的树,正要抬腿踩过去,突然顿住了脚步。
等一下,他刚刚说了什么?
“如果没出什么事郝医生会去破坏树?”
对了,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郝医生为什么要砍树?不是别的什么花啊草啊,偏偏是恩典树?
要知道,桃源从外面的村子开始,就对这个树上的花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崇拜。进来之后,这种现象也只增不减,有什么理由让他去非破坏这个万民信仰之物不可?
罗星弈停下来一思忖,觉得这个问题很关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没人找了棵落单的恩典树,掰下了一根花枝。
他这一下动了异能,出手收手,整个过程不到一秒钟,掰断就走绝不纠缠。倒不是怕被法律制裁,毕竟这桃源能打得过他的人真的不多,只是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
罗星弈只拿下了一小枝,截面不大,绿色的汁液却不断顺着断裂处汩汩涌出来,像是水管破了个口。
桃源的恩典树远远看着和其他的树没什么两样,但要把它拿在手中了,才会发现它的树汁是异常的多。
而汁液淌完后,顶端那朵粉紫色的小花没一会儿就飘落枝头,掉到了地上。罗星弈弯腰去捡,却在摸到花的时候,觉得触感有点不对劲。
他停下捡花的动作,搓了搓自己指尖沾上的“花粉”,若有所思。
因为桃源有规矩不能触碰圣树,信徒朝拜时也不能随便靠近,再加上这恩典树从来没有在起风时飘落过花瓣,所以大家都觉得这个花就应该是“花”……以桃源村的绢花林为例,就把花朵做得非常ji,ng美漂亮。
自成一道风景。
然而罗星弈却在这知法犯法的折枝摘花之后,发现这“花”竟然很有意思:长得这么好看无害,花瓣柔韧,有一层薄薄的鳞粉。花心却是一团坚硬的甲壳,横着的纹路生动,光滑,冰冷。
——分明,是昆虫!
意识到这一点,罗星弈的手指和脸色都僵住了。慢慢沉下去,彻底凝重起来。
他捡起地上那朵粉紫色的“花”,拍照发给叶应循之后,揣进了衣兜里,缓缓回头望向早已被他甩在身后几百米远的恩典圣树。
长街的尽头,那棵恩典树静静伫立,叶枝如伞盖,开满了柔美的粉色花朵。在暖色夕阳的照耀下,在白墙竹楼衬托下,静美如同一幅画卷。
如果,那都是虫呢?
罗星弈心头狠狠一跌,喉头滑动,屏住了呼吸。他快速环顾了周遭一圈,针尖般的冷意这时才如打破玻璃墙的洪水,一下子密密麻麻倾覆下来。
虽然周围什么也没有,但他脑子里的地图已经统统展开,图中上百棵恩典圣树茂密茁壮,花朵争相竞放……如果,那都是虫呢?
这瞬间,罗星弈的后背被冷汗浸shi,有点难以动弹,不是被虫吓的,而是对自己这一无所觉大意的后怕!
如果不是今天这场郝医生的死亡悬案敲响警钟,他又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花的问题?意识到这一切有点不对劲?
桃源还真是温柔梦乡,因为太过舒适安全的环境、朋友掌权管理的放心……不,现在大概也不是朋友了,他竟然就真的沉浸其中,以为是太平盛世了。
就此松懈了。
罗星弈呵出一口气,自嘲了一声,立即让望舒联系了瞿临,在得知他的方位之后,直接赶了过去。
今天下午他们二人本来是一道去往实验所找人的,但中途接到了郝医生的死讯,就兵分了两路,由罗星弈去探查郝医生的死因,瞿临留下继续寻找同样失踪的欧阳瑛的下落。
那边谈崩专家罗星弈已经跟纪舒窈不欢而散,被截断了关于郝医生的死亡讯息,而瞿临还在实验所的方位,没有离开。
不过他也并不在实验所内,而是身处不远处一栋大楼的天台,站在可做掩体的装饰石膏柱之后,静静看着宗教法庭带人查封实验所。
一群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将里面的仪器物件通通搬空。
昼夜交替间,黄昏的金色软风掠过高空,吹入落地玻璃窗大开的空旷天台,将瞿临的发梢吹乱。接着,他眼波一转,身体也随之转向,将正在朝着自己走来的罗星弈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了一番。
严格的目光落到了每一处实处,像是在检查自己的珍宝有没有任何磕碰一般,确认罗星弈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我没事,没动手。”罗星弈被瞿临过于谨慎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赶紧几步走到他身边,把那似虫非花的东西拿了出来,说道:“这个就是真正的恩典花。”
瞿临没有去看花,目光依旧落在罗星弈的身上。
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罗星弈已经在路上让望舒转告他了,但听说是一回事,现在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着罗星弈低头看虫的神态,瞿临极力控制住自己想把对方抱进怀里好好保护的冲动,将什么yin谋昆虫一刀斩断,恨不得现在就带他离开桃源,远离这些魑魅魍魉……但他也知道,罗星弈不愿意。
他们想走,可以,但这事没有结果,罗星弈绝不会甘心。他也是。
所以他也只是拿走罗星弈手上那只已经死去的奇怪昆虫,放到一边,压下个人情绪,先把当下要紧的事说了:“汇总一下信息吧。欧阳瑛不在这里。”
“来晚了吗?”罗星弈偏头看了眼下面实验所的方向,见许多人在里面有条不紊的进进出出,差不多明白了情况,“被带走了?”
瞿临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去实验所探查时,发现里面有些不明显的安全撤退的痕迹,欧阳瑛又早在入桃源之前就隐晦提示过问题,不像是完全不知情的人,便直觉道:“应该没有,是躲起来了。”
“那他们这是在?”罗星弈指的是宗教法庭查封实验所的行为。
瞿临道:“销毁吧。郝医生在这里完成解剖,也是在这里发现了秘密,当然也残留了不少东西,比如这个——”
瞿临拿出了一张沾有污渍和鞋印的纸,看上去乱七八糟,但这些都不足以掩盖其上的内容,这是一份成分分析对比报告。
罗星弈接过来看了看,前面都是太专业的生物术语描述,还有些阅读障碍,但后面就很清晰明白了。对比物是小青年尸体体内残留的分泌物和圣树的树汁。
结果是成分相似度高达76.57%,必然出于同一谱系,甚至是非常非常相近的近亲。或许就是花朵和花枝的区别。
……所以,可能致死小青年和那位女士的,又被医院和警局极力压下的秘密,不是出于某种人体实验,也不是出于某个人的残忍杀害,而是这恩典花虫子进了人体内?
纸张只有一页,最后的结果内容也不多,罗星弈却整整看了三遍,才逐渐从冷汗和惊异中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仿佛活在玄幻文里。
让人有点不太想去相信,一切诡谲怪事都是由昆虫引起的。
可是,罗星弈想不太明白,“如果桃源是建立在把虫子奉为神明的基础上,为什么又要把虫放入人体内,让它杀人,然后大家再一起来掩埋这件事情,当做无事发生?或者说……”他停顿了一下,报出了四个字,“这是祭祀?”
这也正是瞿临还没有想通的地方,虫子入体→杀人→掩盖,看起来好像有一定联系,但却并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支撑桃源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杀人可以理解为灭口,但放虫又是想达到什么目的?
他们时而害怕暴露秘密,时而又松懈疏忽,没把很多事放心上,显得十分矛盾。单从当前的结果反演,逻辑上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不完整,应该是中间还缺了至少一环很重要的信息。
瞿临想了想,从头开始回忆:“一开始,桃源村的现象是,没有真正的恩典树和不知道是什么规律的进门规矩。”
“我真的一直特别好奇,桃源这进门规矩,真的是全看‘缘分’?”罗星弈问他:“你还记得出事那晚听到的消息吗?人数。”
瞿临点头,赞同他提出的这个重点,“那个女人的死,也许真和这个有所关联。但具体是什么关联,还是个疑点。接着‘培养花房’的事,观察期。”
罗星弈说:“我觉得这个还可以理解,过敏测试?”
瞿临却道:“不,我想说的是,你那奇怪的想咬人的症状,忽然之间就没了。”
“这个也要算吗?”
“算的。”
“行吧。”罗星弈点点头,接过他的话顺理下去,“然后我们见到了纪舒窈一家……我,解决了这边的事,然后……我们当时看了场游演?说起来都忘了,本来之前说有空查查底细的。接着就是‘黑洞’那边的事和盛典节日。这里好像都没什么遗漏的点吧?再接着,就出了这事。”
“游演的人都死了。”瞿临忽然说。
罗星弈突然感觉一口气没提上来,哽在喉咙里,他想发火说这他妈都是什么事,一天天的正事不做杀人灭口倒是一套一套熟练得很。但对着的人是瞿临,他不想乱带情绪给对方,这口火便只能咽回心里,“行,疑点又来一个。”
然后就是这最重磅的,小青年暴毙身亡,郝医生发现了在人体内养虫的秘密随后被灭口,纪舒窈强硬守口撕破脸皮……
两人回顾下来,分析了多种可能,但始终没找到有理有据说明一切的正确答案。他们所掌握的信息还不足够,又不能靠想象力去填补空白,便只好收下众多疑点,在这里暂时搁浅。
此外还有一点,当时罗星弈情绪上头没注意到,这会儿看望舒重新复述对话再被瞿临直接点破,他是不愿意承认也得认了:纪舒窈今天这席话,就是奔着跟他分道扬镳来的。
其实现在回头想想,很多话纪舒窈没必要说得这么咄咄逼人,换个说法根本不会闹成这样,但她执意选择了这么做,还雪上加霜。像她这样多吃20多年饭的人,能是不会说话?不是故意为之根本说不过去。
可一旦这么想,这背后所代表的更冷漠残酷的潜台词就是:“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再好好相处了,所以我得把关系赶紧断了,少点拖累。”
真像她的风格啊……罗星弈抹了把脸,有些挫败,不禁说道:“瞿临,我是不是真的挺蠢的,把事情搞成这样被动的局面。”
“不是,”瞿临客观公正地偏袒,“是你还念旧情,他们已经不念了。”
但偏袒之后,他还是认真地看向罗星弈。眼里的碧,也被将熄的暮色染暗了,“罗星弈,该警惕了。”
“我知道。”罗星弈呼出一口气,看着高空之下沉寂的圣城,感情有些难以言喻。
要说他完全没有失落,那都是假的。夕阳已经快彻底落山,余光都收束进了地平线下,他和队友们,也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
而后,夕阳彻底落下,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殆尽,风声疏狂。
正事已经谈够了,瞿临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他看见罗星弈脸上流露出的失落神情,柔和下来了态度,轻声问道:“难过吗?”
若他面前有一面镜子,应当是可以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叫做“温柔”。罗星弈转头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有点。”
说不上多么难受,但总是有点遗憾的。美好的东西好像总是无法存在很久,流星、烟花,一瞬就过去了。
瞿临便伸手把人拥进怀里,情不自禁地嗅了嗅他身上清新的洗发水味,然后吻了吻他的耳朵,用紧紧的拥抱告诉对方,他一直都在,“小星星,我会一直陪你的,我保证。”
罗星弈在瞿临怀里转了个身,回抱着亲了亲他的侧颈,也把头放在对方的肩膀上依偎着靠了一会儿。他想,不必保证,我信你的。
黑夜就要来临,两人讨论了一下是选择先下手为强还是掩藏自己静观其变,在离开天台的时候,双双想到了一件事——
恩典树就种在那里,无人看守,要是有人去摘花,肯定会发现花是虫这个事实,就像罗星弈。但是它就是这么轻易被得手,轻易被发现,好像不是什么大事似的。这就是桃源很矛盾很疏忽大意的地方。
但这恰恰就是一个问题:是什么,让桃源的人可以这么有恃无恐,觉得就算秘密被发现,也无所谓?
再者,纪舒窈也从没在这里防范过他们,就像知道即使他们发现了,也不会有大闹桃源的麻烦或是直接破门离开一样。
或者说,她笃定他们离开不了。
第六十八章 :发酵
罗星弈和瞿临藏起来了。
他们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还有得耗,但拿不准让桃源有恃无恐的底牌是什么,也不好轻举妄动,便干脆切断了自己的行踪,转入暗处换了个位置窥局。正好这些天挨了打的3型都老实养伤去了,无人s_ao扰,规避潜藏也还算顺利。
有望舒和“审判”在,想要靠科技手段侦查到他们的所在地,四舍五入,成功概率基本为0。
当他们沉入黑暗之中,彻底离开纪舒窈和戴立明的监控视线之后,桃源再次戒严了。完全关闭了出入大门,整个基地呈全封闭武装警戒状态。
而这封闭策略,有多少是因为他俩而实施的,罗星弈不想没有逼数的认为他们的分量能占大多数,毕竟这两天来,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谁起的头,桃源这两天的网络上忽然流传起了一则灵异色彩极重的传闻——医生的鬼魂回来复仇了。
医生是谁,没人知道,但他的鬼魂复仇这个说法,却一下子传出十万八千里,人尽皆知了。
因为真的应验了。
溪城是桃源近几年新建的卫星城,地盘不大根基不深,但因其得天独厚的土壤环境,非常适宜栽种培养恩典圣树而备受重视,每年都在其上投入大量建设资金。
然而现在,它却出了一个大问题。
仿佛就是一夜之间的事,令溪城人引以为傲的培养恩典圣树幼苗的水土忽然出了问题,还没来得及抢救解决,接着第二天,溪城便有人开始发热发烧,身体不适。
到了第三天,这诅咒瘟疫一般的病状竟然已经传染到了溪城一半以上的人口身上!虽然溪城人口并不多,发病症状从目前来看也只是普通流感,但桃源已经太平太久了。
任何风吹草动,都是兵荒马乱。
尤其是在盛大隆重的神恩盛典之后,在刚被自然神赐福过的净土上,这画风突变的离奇转折便更有种辛辣的讽刺之感。就像人们沉浸还在粉色柔软的迷梦之中,在与幸福翩翩起舞,突然被当头木奉喝:你醒啦?该交幸福税了。
一时间,网络流言飞传,听风就是雨的群众力量加上有心之人不断带节奏洗脑的刻意引导,很快,网络上的声音就统一起来了:
医生回来复仇了,这些现象的出现,都是他不甘的诅咒!
一开始,罗星弈还以为又是3型在故技重施,想把桃源也变成丧尸大本营,但他后来和瞿临抽空看了看这两天事态的发展,完全看懂了——这根本就是有人在拿郝医生的死做文章!
无论是抓人眼球的流言,还是迅速的应验行动、舆论风向的把控甚至于在官方网络控制下还能百折不挠死而不僵的继续发酵话题……怎么看,都不可能是自发的。
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并且有一定行动分量的搅混水行动。
有人想给桃源找点乐子,便把最尖锐的矛尖对准了人们最关心的树和自己的命。
但光有武器还不行,必须有“大楚兴陈胜王”的狐狸叫来烘托气氛。
郝医生的死,正好给他的枪支装弹。向天鸣枪,打个开场。
且不提这个人是否认识郝医生又是从何得知他的死亡,此举是纯粹利用还是报仇雪恨,单从这场舆论战上看,他已经完美收官了。
因为溪城城主,还有纪舒窈和戴立明都被惊动了。桃源的上层迅速对此作出了不良但粗暴有效的反击。
第三天的时候,也是事态渐渐开始声势浩大的时候,一群造谣生事在街上发起游行的“异端”被抓了出来。
罗星弈和瞿临和其他人一样,正看着网络上封杀不尽层出不穷的现场直播,通过一张屏幕看见一群妖言惑众动摇民心的异端人士被军队抓捕押到了广场之上,要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批捕的公文溪城城主当然可以随便签,但最终同意如此公开处刑社会破坏者的,还是纪舒窈的印。若说之前罗星弈因为和纪舒窈的分歧争吵还感到那么一丝丝的遗憾,那么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了。
因为他也发现,真正的桃源就像一片荒蛮的海。风和日丽的时候,很漂亮,很宁静,上面闪着银色的波光,教人心驰神往。一旦翻脸,掀起风暴,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做尸骨无存。
处刑的广场上,直播镜头别有用心的选取了被行刑者痛苦挣扎的表情入镜,特写他们的哭喊,不甘,无奈,痛哭流涕,和死不悔改的……“诛杀凶手,以镇恶灵!”
混乱中,镜头一晃而过,框入了远处城主和主教不耐的神色,看着杂乱的人群摆了摆手,然后,直播很灵性的就此断了信号。
许久之后,当摄像头再调试好画面时,人们看到的,是粘稠的血液流淌过光可鉴人的广场地砖。一切声音,都沉寂了下去。
画面,永远比语言更为直观。
罗星弈看完全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浑身不适。
而身旁的瞿临看着还在继续直播周围人兴奋表情的屏幕,说道:“桃源要出事了。”
这样的场面,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发冷,随即关闭了直播。
今天这场处刑的画面以极其刁钻不受任何阻碍的技术方式,势如破竹地通过四通八达的网络,传输到了每一个人的个人终端之上。在屏幕前刚看完这场直播的千千万观众中,不少人的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欧阳信也是其中之一。
此时她躲在地下一个秘密的狭窄基地里,在看到彻底断了信号的直播很久很久之后,笑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水杯。
小房间里满满当当的堆着各种实验仪器,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欧阳信缩着腿坐在其中,在蓝荧荧的屏幕前,抬起头嘻嘻哈哈的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笑可能是牵动到了她身上一道极深的伤口,让她下一秒就变了脸色,狠狠皱了眉,痛苦收声,蜷缩着撞上了金属桌面,疼得面容扭曲。
好一会儿,她才从五脏俱焚的剧烈疼痛中缓过来,像一条在岸上垂死挣扎的鱼一般仰着头大口大口呼吸起来,冷汗淋漓。
时间真的不多了,她在还未退去的烧灼感中清晰地想着。
等待死亡,真的是一件异常难挨的事情啊……您当年,也是这样明知结局的等待着的吗?
呼出的热气像是沸腾的水蒸气,视线扭曲的错觉里,时间仿佛抛去了线性因果,又带她回溯到了当年那场全民公开的大审判……但还没等她沉入记忆河流中再清楚看一次那时的景象,一道富有韵律的敲门声便突兀响起,是个确认暗号。
接着门开了,是欧阳瑛来了。
“没人发现吧?”欧阳信从臆想中回了神,看着欧阳瑛问道。
“没有。”欧阳瑛关好门,从一堆零零碎碎的仪器中奋力钻过来。那晚他带着郝医生来投奔自己的姑妈之后,第二天天还没亮,姑妈便不由分说带着他躲到了这隐蔽的地下室来。当时他还不解这么急是干什么,直到后面变了天,才知道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
顺着郝医生的行踪线索,自然众教迟早会查到他们,他们不得不躲宗教裁判。
室内灯光太暗,欧阳瑛走到跟前才看清欧阳信惨白的脸色和满头大汗,登时一惊:“姑妈,你……这是怎么了?”
“这些不重要,时间不多了,我有重要的事情交代你。”欧阳信打断他还想说的话,深吸了一口气,从凳子上起身,提出一个密码箱,又从旁边的仪器内拿出一罐密封的液体和几管透明液体装入其中。
检查妥当之后,她把箱子合上,推给了欧阳瑛,“这是目前的成品,今天你就带着它走,离开桃源。”
虽然一早就知道欧阳信叫他到桃源这一趟就是让他来取东西的,但他还是不免有些好奇,这些年欧阳信隐姓埋名留在桃源,究竟是在秘密研究些什么,便问:“姑妈,这是什么?”
“‘落日’的解药。”欧阳信抬眼,犀利地看进欧阳瑛诧异的眼里,“桃源这地方虽然鬼影憧憧,但有一点好,这里的变异虫子,恰好是‘落日’的克星!小瑛,你听我说,现在外面有人又启动了那该死的进化实验,实验失败的人全成了丧尸,被一批一批地丢出来……”
“进化实验?”欧阳瑛忍不住重复。
欧阳信冷笑了一声,“对啊,就是进化。能不能成功不知道,反正丧尸在只增不减。”她是经历过丧尸末日的人,提到这个东西也只有深恶痛绝,忍不住嘲讽:“呵……人类总是在为自己寻找未来,不惜以任何方式来换取所谓光明和长久,即使成为异化人类——可这样的未来他们真的敢要吗!”
“都是白日做梦!小瑛,你出去之后,就把这个提取物带回去。家里信不过,就把它交给可信的人去做成药!记住,一定不能让‘落日’卷土重来!听到了吗!这是责任!”
短短几句话却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听得欧阳瑛冷汗直冒。他吞了吞唾液,有些回不过神来,“姑妈……你不跟我一起走?”
“不了,我也走不了。”这些年她不断在自己身上实验,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把欧阳瑛叫来桃源。不过这些欧阳瑛都没有必要知道,她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提这个话题,又一指密码箱,“里面还有几管药,是杀死你体内的寄生虫的。一共只有几管,没多的了,你省着点用。”
“寄生虫?”欧阳瑛一听,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他是跟着去偷过尸体的,事情经过当然是清楚的,这会儿被欧阳信一说,立即就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在作祟!
这下什么问题都有了答案。脸色也瞬间变了,几欲作呕。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欧阳信:“你给我的那包东西,不是种子,是虫卵?!”
一个月前,欧阳信传信让他来桃源一趟,还寄来了一小盒半个芝麻粒大小的白色颗粒,随盒附赠的一张纸条只写了“想进桃源就吃下它”。当时欧阳瑛没有多想,只当是什么桃源生态环境异于外界,需要吃点仙丹抵抗一下,万万没想到,这竟是寄生虫的虫卵!
有点接受不了真相的欧阳瑛思维发散着回顾了一下这些事情的经过,忽然抖了抖,如坠深渊——他想起来,早在桃源村那时候,他见罗星弈十分想进桃源,为了帮他一把,也把虫卵下进了那杯豆浆里!
想到这里,欧阳瑛魂不守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可是……为什么非得吃下这个才能进入桃源……”
“为了保证都是‘自己人’。”欧阳信的脸色很难看,不知是被桃源这惊天秘密恶心的,还是疼的,“桃源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寄生了。也只有被寄生的人,才能够控制,才能保证他们永远不会背叛!这就是桃源的真相。什么自然众教,什么和平净土,不,这里只有每一个被虫子威胁c,ao控的人!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外来的人,是怎么在这里‘和平相处’的?”
说得太过激动,欧阳信脱力倒在了地上,声嘶力竭地咳出了几口血痰。
欧阳瑛连忙把她扶起来,靠在一旁的墙上,揪心道:“姑妈……你……你这么做是何苦啊!桃源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秘密能一起揭开,你这么拼干什么啊!”
“我太慢了。”欧阳信的嘴角还挂着血丝,低声说。
现在所有重要的事情都一口气说完了,她终于可以卸下重担,歇口气了。她笑了笑,又忍不住鼻子一酸,眼里也浮现了泪光,“我总是走得很慢,没有他们快,赶不上什么。有时候还会自暴自弃想这个世界干脆就这么毁灭算了……可是,可是我一想到这个世界被他这样的爱过,我就舍不得。”
看着侄子着急又痛心的脸,欧阳信抬起手,亲昵地拍了拍他的头聊作安慰。欧阳瑛是她从小带大的,也是她最信任的人,也许今日这么一别,便是永诀。但她没什么可临别寄言的。
想来想去,也只有,“小瑛,你还记得瞿临的老师吗?”欧阳信忽然问道。
逃亡套餐 第2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