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醉花楼下的考校
快到梨花巷时,人流渐渐拥挤与嘈杂了起来。念安和秋秋没走几步,便已经陷入了动弹不得的境地。在头顶月光的映衬下,熙熙攘攘的人流说笑着往曲白城最高的建筑——城南的醉花楼涌了过去。
醉花楼门口,三四十城防卫的士兵拿着武器已经在一片空地上围了一个大圈,圈里则放上了四五十张木桌木椅还有上好的四宝。空地四周则有白衣打扮的书生正靠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里马上就要办起北地极少见的诗会了。本地居民,外地商人旅人,甚至再远一些的游侠学子今日都聚集了过来想瞧一瞧这有趣的景象。不过毕竟还是西北,相比江南那样的地方少了些“芙蓉水乡”的墨客氛围,今日这诗会反倒是考校的意味更重一些。
说到考校,今日那醉花楼上其实坐了不少曲白的达官贵人。常都郡似乎是想把这活动办的热闹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周遭的乡绅、贵士。商人足足请上来六七十人。
这诗会的主考官则由万历年间就名动天下的石心探花郎魏先生担任,副考官则是西北这边另一位享有盛名的大儒。另有十二三个北地老老少少还算有些名气的才子今日也都应邀坐了过来。
这样的考校阵容在西北地头已经是一等一的豪华了。
“常都郡和魏先生一片好心啊,这样的诗会咱以后有机会多办办,也好给这边的学子多一条选择的的路。”那位大儒低头这会儿正低头和石心先生小声交流着。
要知西北学子每年科举被上头压榨得厉害,能够进入殿试的都是凤毛麟角,更莫要说能拿到个像样的名字了。长此以往,这也引发其他地方学子私底下的的声讨,心肠好的会说一句北地氛围不够,更直接一点的则直接把一个北蛮子的名号给扣到头上来了。
所以,在这里读书,路途远没有旁人眼里看的风光啊。
今日这诗会本就是常都郡和魏先生借着普元节的人气给办起来的,一是为了帮曲白再攒些美名,二也的确是想给这些书生找条路走。
今日这阁楼三层上坐的各地官人和富商可是不少,他们来捧场除了看在常都郡和魏先生的颜面外,也都真是存了来当一当伯乐的心思的。
醉花楼下的学子,从十几岁青年到五六十岁的老朽都有。这其中不乏有人读了大半辈子书,富了一腔经纶,却依旧是穷困潦倒。在常都郡眼里,与其苦哈哈的守着书本一身无所得志。还不若被身后这些人请回去做个幕僚,师爷,哪怕就是去大家族自己办的学堂里当个教书先生也强过连饭都得不上吃的尴尬境界。
读书人嘛,还是先把基本的五谷杂粮给解决了,再去谈士农工商的风骨。
随着不远处有鸣锣响起,醉花楼顶层上的人放下酒杯也都各自坐回了位置上去。
魏老先生走到三层靠外的栏杆旁探出身朝底下的人群和管事点了点头。那管事会意后,转身朝着人群高声唱了一诺,今日这诗会便算正式开始了。
醉花楼两旁这会儿行人众多,摩肩接踵间大家都想往前靠近些去看一看读书郎的风貌。当然,要是有幸能撇到一眼醉花楼上的那些大人物,就更是不虚此行了。
魏先生给众人今夜的题目倒也明了,就只有两字——咏夜。这题目看着简单,却还真有些门道。不仅前人名词佳句不少,要是说得差了很容易就被比了下去。更重要的是众位读书郎还得绞尽了脑汁把自己的抱负和经纶都给杂糅到诗词里向上面的那些人物传递过去。
要咏物,要炫技,要抒情,还要让这一切显得自然而然,一时半会儿间书生们都陷入了沉默。
书生们虽静止下来,可周遭的人流却愈发欢腾。有人伸长脖子等着看读书郎的风采,有人伸长脖子等着看这些自视甚高的读书郎出丑。
有人舞着土黄色的飞龙从南门街道盘旋而游,敲锣鸣鼓声中,人群两边都想顾着看,不禁显得有些杂乱。。
“念安,咱走近些,莫要被人流冲散了。”秋秋隔着个人将手伸过来拉住了念安的袖口。
街市间灯火辉煌,稍北的人流中又响起一阵骚动,却是听说常家那个才高八斗的表少爷也赶过来了要参加今日的这诗会。
众书生压下脸上的嫉妒,发着狠要把肚里的墨水全都倒将出来。一片灯光明灭中,有位年纪偏大的学子已经站到了醉花楼前正中间,似乎要为今日这热闹的普元夜打个头阵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有几束烟花正好在天空炸开朵朵五光十色的飘舞花瓣。
花火过后,天上飞起的黑色渣子有些扎眼睛,念安稍稍闭眼躲避了下。
“嘶……”少年睁开眼后隐隐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呼气。他下意识得顺着声音来源朝北边看过去,正看见一个孩童蹲在地上点燃了一个红色的爆竹,身后几个商铺上的大人正饶有兴致的看着。
“啪……”
爆竹炸开一阵烟雾,周遭不少人咳嗽了两声。念安又瞧见四五个衙役模样的人从那烟尘中穿过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不过这会儿南边来的土黄色飞龙已经舞到人群正中央了了,于是热闹的欢笑声便将这爆竹和那声嘶气又生生盖了下去。
……
醉花楼第三层上,魏先生和那大儒先后站起身正要夸一夸刚才那学子做的诗词。
没来由得,
念安感觉自己脸上被滴上了些什么东西,他伸手将那东西抹下来,凑在鼻子上闻了闻,竟然像血的味道。他疑惑得朝一旁的秋秋看去,见小姑娘头上也正好有一滴顺着额头从眉间滑下来。
少年急躁得将身边的人挤开,伸手过去将姑娘额头的红色液体给抹了下来。还好,这血应该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
秋秋感觉眉间有异物,想伸手去擦,却正好对上念安一双急躁的眼睛。
月光下,有黑影穿梭。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人流先是沉寂了瞬间,不过立马骚动着想散开来,却因为先前大家都围在一起想看那栩栩如生的飞龙而靠得太紧,根本让不开身。
一只断臂,两只断臂,三只……被人从头顶抛入人群之中。本就受惊的欢庆人流霎时间炸开锅来,推搡着往四处奔逃。
有刀鸣剑吟自夜色升起。
锐利的青芒刺的念安眼睛生疼,他死死拉着秋秋的手,被人流裹挟着朝一旁站着队边军的街沿涌了过去。
“常大人,看我!”
“看我!”
“还是看我吧。”
三道阴寒而瘆人的冷笑同时从醉花楼前各个地方响起。
念安眼前,一个带着黑面獠牙罗刹面具的灰衣人从东边过来。他一步踩到人流的头顶,左手提着把四五寸的精钢刀,右手则抓着只断臂在空中不停挥舞,那飞舞的血沫便在人群中撒的到处都是。
失控而惊慌的人儿们四散奔逃,将周遭几队维持秩序的边军也挤散了开来。
有断臂而过,
念安死死咬着牙关,强忍住胃里的一片痉挛与翻滚。这断臂上剩下的半截布匹似乎和刚刚看到的那几个衙役身上的官服有些像。
先前栩栩如生的土黄色长龙这会儿舞得更加欢腾了,它嬉闹着踩上身前几人的肩膀竟然扭动着身躯想要朝醉花楼上去,那长龙底下露出两位舞龙人的黑靴,三两步踩着醉花楼外的朱红色柱子飞快得向上攀爬。
花楼下的众位书生吓得撞翻木书案朝街道两边涌走。
阁楼三层,常都郡一把抄起地上的木桌抵在身前。其余官员、乡绅、才子,有的带着家丁护卫挡到都郡身前,有的踉踉跄跄抓着扶梯从三楼往下奔逃。
阁楼二层一片朴刀出鞘的声音,十七八个常都郡身边的边军好手扯出刀,推开从三楼逃下来的官员和乡绅,结着队要上来保护都郡大人。
“嗤啦”一声怪响,任南华将脚下的地板踏出一圈向外延伸的波纹,拖着道残影冲向了那带着黑色面具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