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风寒
入秋后不久,宁青便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吃了好些药都未见好转。
才过了一个多月,宁青便形容枯槁,面色惨白,连床都下不得了。
城里的大夫请了一遍,皆频频摇摇头说已病入膏肓。
燕府老夫人已经悄然准备她的身后事了。
宁青病的这些日子,柳氏忠心耿耿,一直在旁伺候着。
柳氏拿着汤药,将宁青搀扶起来,喂她喝药。
只是还未喝几口,宁青便咳嗽不止,吐了一口黑血。
“小……小姐……”柳氏大惊失色,痛哭流涕。
谁会想到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原本好端端的人就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宁青看了看手帕上的血迹,眼眸死灰……
她宁青出身微寒,不过是乡绅小户的庶出女儿。
生母卑贱,是个通房妾侍,因受嫡母迫害,生下她未过两年便去了。
父亲在世时,嫡母尚会对她装模作样。
可至从十岁时爹爹病故,她在宁府便失去了庇护,处处受人压制,频频被嫡母和几个嫡出的姐姐欺辱。
虽出身卑微,但她却心比天高。
从小立志要为自己谋得荣耀权势傍身,成为人上人。
只有如此才不必看人脸色,受人凌辱践踏。
只可惜,她既无可依靠的家世背景,又无人脉资源。
又生得长相平平,无法凭借美貌姿色蛊惑皇亲贵胄。
这一路走来,她宁青能成为国之砥柱燕大将军的嫡妻,靠的全是她自己谋略和胆识。
当年燕府是何等的落魄,又是判臣罪子。
母子二人入住吴家沟最下贱的贫民窟,以缝补卖字为生,常常入不敷出,挨饿受冻。
即便如此,她仍毅然决然的嫁了过去,没少受嫡母嫡姐的鄙夷嘲笑。
但她心里却明清的很。
燕琪相貌堂堂,胸有沟壑,绝不可能做一辈子的穷苦书生。
只要西宫太后没死,燕府便留有一线生机,为此她毫不犹豫的押上她此生最大的赌注。
如今世人只看到了她出身卑微却座上了燕府嫡妻之位,皆说她好福气,夸赞燕将军重情重义。
却不知她新婚初夜便被婢女夺了夫君,未过多久夫君从军。
她一人伺候燕老夫人,守在吴家沟那样的贫民窟,一等就是七年,女人最好的年华就这么在无尽的等待中逝去了。
燕琪功成名就回来了,她一朝成了昊天城贵族们争相奉迎的将军夫人。
可那些个贵妇打从心里瞧不起她,认为她出身卑贱,又无才无貌,配不得俊朗风姿的燕大将军。
以为她只是运气好,命好而已。
运气?命?
呵~
她们又怎会,她区区乡绅小户的卑微庶女,能得到如今这样的荣耀和尊贵,靠的从来不是运气和所谓的“命”。
凭的全是自己的算计和手段。
她用一场人生豪赌和七年艰辛岁月才好不容易得来了燕府嫡妻之位,这一切本就是她应得的。
咳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压迫胸肺,近乎让她窒息。
“小姐……小姐……”
柳氏忙帮她拍背顺气,哭的两眼昏花。
宁青神色稍缓,看着那药碗,眼眸突兀的一亮,怒吼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啪嗒一声,将药碗狠狠摔到了地上,手上一直带着的一串佛珠也一并甩了出去,和着汤药摔个稀巴烂。
“呜呜呜……我不甘心啊~我才过了几日舒服日子,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宁青歇斯底里捂着胸口恸哭道。
“小姐……呜呜呜……”柳氏亦是泣不成声。
她是看着宁青长大的,自是知道她这一路吃了多少苦。
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是油尽灯枯,终是无福消受啊~
“那是什么……”宁青泪眼模糊,指着地上的一串东西道。
柳氏擦干眼泪,将地上的佛珠捡了起来。
这串佛珠是宁青嫁过来的时候燕老夫人送的,说是当年燕府来了个得道高人,赠了老夫人这串佛珠驱邪保平安。
燕府被抄,所有奇珍异宝,首饰衣物皆被查收,独独留下了这串其貌不扬的木珠。
当时宁青过门,燕家贫寒,燕老夫人便将随身带着的佛珠送给了宁青。
可谁曾到就是这串佛珠,竟然救了宁青一命。
“小……小姐……这木珠子……”
柳氏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瞪着眼睛看了许久,大惊失色道:“这木竟然发黑腐烂了。”
这木珠不过是沾了些汤药,便瞬间黑成木炭,可知这汤药的毒性有多强。
宁青这病来的凶猛,本不过是偶感风寒,起初大夫也说喝几盅汤药便会好转。
可谁知这药越喝越严重,如今想这汤药里定是被人动了手脚。
宁青手里握着那串黑成木炭的佛珠,死寂的眸子暗暗闪烁,立即写了一封信递给柳氏道:“你务必亲手将这信件交给她。”
未过几日,宁青的娘家听说宁青病了,带了几个人过来探望。
却不知里头有个自称半仙半道的药师,是远近驰名的神医。
那神医替宁青把了脉又看了她经常喝的药方和汤药,说这药方没问题,只是这汤药里却多了一味五行子。
五行子,无色无味,却是慢性剧毒,服用不超两月,便会暴病而亡。
这五行子的毒本身并不难解,只是宁青中毒已久,病入骨髓,再难清除。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那些个人参灵芝常年吊着,说不定还可以延长几年寿命。
“谁人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胆敢谋害将军夫人,要是被我逮到的话非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让他生不如死。”宁府嫡母道。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往日里她虽不待见宁青,但如今却和宁青成了利益共同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燕府虽大,但婢女侍从就那么几人,燕琪长居军营,这宅子里的主人也不过就她和燕老夫人。
自上次从宫里回来后不久,燕老夫人便又去了趟宫中,只说是陪西宫喝茶聊天。
但打那次回来以后,燕老夫人便对她格外冷淡。
宁青又想起那次觐见西宫时的见面礼:一支只有葬礼上才佩戴的白色绢花簪子。
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脊背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