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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思第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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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思 作者:肉书屋

    静思第22部分阅读

    心的那种硬拼死扯的可怕情形出现。

    “疼吗?”

    “不疼。”我想了想又觉得好笑:“你倒是省了事了,也不用梳头发扎辫子,洗头也方便,直接拿湿布一擦完事儿。”

    他呵呵笑:“你要是也觉得好,那我以后就不留头发了。”

    我侧过脸看他:“唔,这样也不错啊,一开始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看习惯了,觉得你光头其实也满好看的——对了,咱们总不能一直住庙里。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轻声说:“我心安处是故乡……其实我在哪里都觉得一样。你呢?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想了想说:“我没想过。以前那会儿在宫里的时候,倒还想着,要是有一天出了宫,到哪里去生活,过什么样的日子?但是那会儿觉得不可能,所以没有认真当回事儿去琢磨这个。”

    他说:“这个倒不要紧,你的身体还得养养,我们可以慢慢想,慢慢商量。我们一家三口……以后总归是要在一起过日子的,得仔细想好了才行。”

    一家人过日子……

    我闭上眼,嘴角慢慢弯了起来。

    静思113

    他替我把头发都梳顺,我转过头来,一眼就看见他正往袖子里掖头发。

    “喂,你藏什么藏啊。”我伸过手去,把那几棵头发捏过来:“喂,你这一手儿跟谁学的啊?掉头发怎么了?还值得藏起来?”

    他一笑:“我看苏嘛给母后梳头的时候这么干过,不过她藏的是白头发。我这还是头一次,手脚不利落。看她手势挺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好了。”

    我看着自己掉下来的头发,没有以前黑,也比以前细。

    “我不忌惮,你也不用老练这个本事。”我笑笑:“嗳,说不定以前给你梳头的太监也会这一手儿呢。”

    他说:“可能会吧?我可没注意过。”他把梳子放下:“你们刚才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一副不可告人的情状。”

    我撇撇嘴:“我们在讲你的坏话啊。”

    他笑:“真的?”

    这时候突然不想隐瞒他,我说:“我刚才问喜月,那时候来的刺客是什么人。结果这个丫头说,事情得从头说起,于是就啰啰嗦嗦的绕了一个大圈子,讲了乌云珠的事情来了。你别看我们说了半天,你进来的时候,还是没说到正题来着。”

    他问:“哦?说到哪里了?”

    我捂着嘴吃吃笑:“正说到……某天我和太后娘娘回永寿宫,撞见不该撞见的事情。”

    他神情自若,并没有尴尬或是恼羞成怒的样子,反而问:“是么?那讲的可真慢。”

    我看看他,他在我身边坐下来,说:“我来接着说吧。”

    他来接着说?

    我有点疑惑。

    光头拿了一个苹果给我,我说呆呆的握着苹果,听他讲。

    “过去的事情,其实你也都知道。有的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知道的我,远比我自己了解的还要多。”

    他握着我的一只手:“从你入宫,我们就互相赌气。现在想一想,真是很不值得,也很荒唐幼稚。因为听说你脾气不好,因为不满意皇额娘安排我的一举一动,因为对先前睿亲王做的每个决定我都排斥抵抗,最后这些气都撒在你身上。可是等我费了偌大力气,终于让你离开坤宁宫,我却突然发现,我的身边,手里,都变得空落落的。就好像一个人远远骑着马,望梅止渴,不停的向前奔跑。可是等到真的吃到梅子,却觉得那滋味一点也不如预期的好,一点也不适口。反而苦的很,酸的很。然后,舅舅重病过世,我更觉得歉疚难过……”

    我没打岔,不过悄悄的撇一下嘴。得,我问的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刺客中谁。

    可是喜月讲了半天,离刺客还差着十万里远呢。这位更强,我压根儿没觉得他讲的和我问的有什么关系。

    好吗,我同情,并理解他们,谁让他们没受过现代的科学的系统的教育培养呢?要是他们也升过学考过试,知道填空判断选择问答题的区别不同,大概现在他们给我解答疑惑的时候就不会这么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离题十万里了。

    “父皇当年极宠爱的是宸妃,她在世的时候关睢宫独宠一时,她过世之后,父皇悲伤不已,作赋凭吊,后来身体一日差过一日,龙驭归天……他们说起来的时候,总叹父皇儿女情长了些。可是我却一直觉得,像父皇那样,能遇到一个可以真心去爱的女人,其实是一件幸运的事。”

    他微微一笑:“可是我这个人太迟钝,又太自负。转了一个圈子,让所有人都焦头烂额之后,却发现,原来自己要找的那个人,早已经就来到了我的身边,只是我也是到了蓦然回首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人是谁,而自己,又做了多少无用的蠢事。”

    其实那也不全是他的错。

    中间阴差阳错的,前皇后变成了现实我这个冒牌静妃。究竟她几时才发现我是他合口的那杯茶,谁也说不清楚。

    我没出声,安安静静的听他讲。

    “其实我们谁也没有人指引,该怎么做,该走哪条路,该怎么对待对方。有的时候我觉得你特别善解人意,贴心又温柔。有时候又觉得你太过蛮横不讲道理。其实是我没有想通。你要的其实很简单。就像那词里唱的一样,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女子们从古到今,要求的也都是一样的,并不多。不是荣华富贵,不是高高在上。我却要到让彼此都弄了一身伤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真是很笨啊。”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我对乌云珠一直也只有一个淡淡的印象。记得她算是半个汉家女,听说过她品貌不俗,才华过人。那天中午我留在永寿宫里,贞贵人的宫女请我过去用茶。过去了之后,却见着她。她说贞贵人不在,又端了新鲜泡制的凉茶过来。说我当时一点没有惊艳,那是骗你的。说实话,她的确漂亮。虽然我对她没有那种心思,但是她谈吐风雅,讲起旧诗和时下流行的新词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凉茶喝了不少,屋子里只有我和她。后来的事情,虽然有一大半迷迷糊糊,可是我还有一点明白,知道这样不妥。等药性过去,我还正懵懂着,觉得自己侵犯了她……”

    “却没料想,你和额娘那时候正一起来了。额娘身边的宫人和嬷嬷进房来把她架出去的时候,那场面真是狼狈啊……我觉得一国之君的面子那时候都被扫尽了。说不上来是觉得羞耻,懊恼,难堪,沮丧,气愤,还有,对你的抱愧——这件事哪怕发生在其他别的任何地方都好,却偏偏是地在永寿宫里。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会不会气愤,伤心,委屈,又觉得自己的面子实在没处摆放……”

    “后来我去见你的时候,你脸上淡淡的不说话……我心里也有疙瘩,这件事情上我也觉得自己失了体面,而且是同时在你和额娘两个人面前。如果当时我把话说清楚,老老实实,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也许我们会少走很多弯路,后面也会少许多误会。那件事之后,虽然慢慢的又恢复着像以前一样,可是……到底还是不一样了。我知道你总想着那事,我也知道自己也总想着那天的事。我们头一次在一起玩纸牌,你往我脸上贴条子那时候,你心里是毫无芥蒂的。后来虽然我们还是好了,可是你的眼光,让我知道,你没忘,你永远忘不了那事儿……”

    “后来襄亲王,博果尔去世,乌云珠跟贵太妃摊牌说她怀的孩子是我的,与博果尔没有关系。贵太妃气的要死,扯着她一同来慈宁宫找额娘的麻烦。可是她那时却急忘了,她和额娘两个人做对头做了多年。母后在别的事情上都豁达,唯独对太妃不能大度。她来折腾,哭闹,怒骂,威胁……这些手段全使上了,可是额娘却非要把她堵着,噎着,恨着折腾。其实如果没有贵太妃这样威胁打闹,乌云珠的事或许额娘会做别的处置,但是太妃这样闹完,折腾完。乌云珠又苦求哀泣,口口声声说只想让肚里的孩子有条活路——所以,反而最后变成了那样。”

    那样是哪样,大家都知道。不过,却没有人告诉我中间这此过程。

    光头说的也对,每件事都只知道一鳞半爪,然后自己再猜测详情,实在是很累人的。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说,她猜中了前头,没猜中结局。而我却是知道了结局,却猜不着中间的过程。如果光头早早告诉我,把其中的内情都说明白,那么……

    “额娘和我说,你那时怀着孩子,这些费心力伤肝气的事情,还是不要拿去让你心烦。我当时觉得很有道理。可是现在一想,这些隐瞒,一层层一件件迭起来,结果变成了重重误会,真是……欲速则不达。”

    “而且有时候看着你,我也觉得你有许多事,许多话,都是闷在肚子里的。有时候看着你在出神,问你的时候,你总是淡淡的扯过去,眼光也是……可是,我多少能觉出来,你……并没真的对我说出你的心事来。”

    我呆滞……

    呃,不能不说,光头比我想象的,还敏锐一些啊。

    是,他的感觉没有错。我的确好多时候在敷衍他——可是,我怎么能对他讲实话?告诉他,哦,我不是真正的,原来的那个静妃了,我是一个穿越来的冒牌货?可是我自己也搞不清我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又怎么能告诉你?

    静思114

    这问题……还真是敏锐的让我心虚啊。

    好在他没在这时候要求我也坦诚一下,接着讲他的:“后来我们有了玄烨。我不是第一次做父亲,却是第一次感觉到做父亲的那样的快乐。以前看到臣子家里得了儿子,喜得和什么一样,总觉得那种感觉很陌生很隔膜。可是我抱着玄烨的时候,就真觉得……就算再辉煌的政绩统统摆眼前,也没有这么满足快乐过。他是不一样的,他是人期待着出生,是我灌注了希望和爱意的孩子——是你和我的孩子。”

    “有了玄烨之后,你的大部分心思又被他分去,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很有醋意——觉得你未免太疼孩子了——”

    嘿,他还吃儿子的醋?

    要论起这个来,我还没吃他的醋呢。他的女人那么多,就算我安慰自己他去别人那里只是例行公事尽义务,也难免会觉得心里不好受。安慰自己,不在意不在意,不认真不认真的结果,就是催眠得自己真觉得自己不在意不认真……

    我这些心事,他又知道吗?

    因为他是皇帝,所以我不能对他认真,也不敢让自己认真。

    我们牢牢握住对方的手,十指相扣。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我不用说,因为他的目光里,已经充满了然,体贴,还有歉疚。

    “在你身旁我总觉得轻松快活。因为和其他人比,你是最不把我当皇帝的一个人了。连在额娘那里,还一口一个皇上,一口一个责任,一口一个体统……但是在你身边,我总觉得轻松惬意,说不出的快活。和你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我都觉得心里甘美。在旁人那里,永远不会有这种感觉。”

    那是,我的阶级尊卑观念当然是比这时代的人要弱多了,虽然提醒自己他是皇帝,可是很难像其他人一样把他皇帝来供着。

    原来她就好这口儿?早说吖,我可以更粗暴更随便让他更觉得如鱼得水……实在不行鞭子蜡烛我都能给他找出来,看看他更喜欢哪样儿……真是,人就是喜欢自己得不到的,稀罕的东西,古往今来都不例外。

    我一边腹诽他,一边用眼神催促他继续往下讲。

    我这睡了三年,身边的人都攒了一肚子的话啊……个个儿都成了讲故事的能手。

    “也不知道你肚子里哪来那么多的点子,又是牛痘,又是预防……这么多怪词儿。还会别出心裁弄些稚气直拙的摆设,又挖空心思折腾好些精致新奇的吃食。每一天都与前一天不一样,每一天,我都觉得,我对你,也更不同。”

    “我也知道后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就像你说过的,我有一千只眼,也无法时时看着你,有一千双手,也不能把你护的周周全全密不透风。那个布偶的事情之后,你坚持要搬出宫……我当时真是气啊。宫外面难道就十足安全么?而且,你带着玄烨避走,将我一个人放在宫里,难道你就一点不挂念?一点也没有舍不得?这些我都没有看见,我只看到你那么绝决发狠,不吃东西……我一边埋怨你,一边也埋怨自己。为什么我身为皇帝,却来能把你保护好?要你用这样的方法求去来保护自己和孩子……”

    “你不在宫里,每一天我都觉得过得很慢,每天都会几次三番的想起你,后悔放你出宫去躲避的决定。你知道吗?你走后的第二天,我站在永寿宫门口看着里面空空的庭院,就已经想把你接回来了。就这样,每天都在忍耐,每天都在挂心。布置了人手在那宅子里外看着,天天都有消息报回来,连你吃了多少东西都会写上来。可我还是觉得不够,觉得你离着我那么远,实在是放心不下……”

    我拉着他的手,不知道我们谁的手更热,掌心里湿湿的,也不知道是谁出了许多汗。

    “你居然还写那么一封信来,暗示我,让我把注意力分散给别的人身上。”

    “我知道,你也是没办法。可是,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我真觉得胸口很闷,闷的喘不上气来,心里生疼生疼的……从来没有那么难受过。”

    我靠了半天都是一个姿势,觉得身上有点酥麻,于是轻轻抬起腰,又轻轻换一个姿势靠着。他拿了枕头来垫在我身后,端水给我喝。

    讲到这里,下面的,对他来说可能说……

    对我来说,也一样的有些困难。

    虽然现在早就时过境迁,可是那时候他和乌云珠的事,始终是我心头的一根刺。脸上装的再轻松也没用,心底里有个地方,就是深深的介意着,怎么也越不过,忘不掉。

    “乌云珠那时候被召幸。我的确一直没有让她侍过寝。她被传过来,都是在一边端茶,伺候笔墨,然后就在侧房歇下。但是她一直也没有向我质问,也不向旁人抱怨。那样一次,两次,我不觉得什么。可是时候多了,也觉得对她不是太合理的。后来她常在我写字的时候做些针线,缝个荷包,绣条汗巾什么的……我一样也没有佩过用过,全都扔在一边。她也看着了,只是什么也不说,下次还是继续做。”

    “后来,四阿哥的事——也许小孩子本来就弱,也许是后宫里的事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些缘故。她抱着小小的襁褓,眼泪哭干了,看起来都像是要泣血的样子。我,我觉得……无论她以前,又或是现在……都做了些什么事,可是四阿哥,那个小孩子,他毕竟没有过错……而且,如果我没有让旁人以为乌云珠如此得宠,也可能,不会……”

    他声音噎住,我轻轻拍拍他的手背。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手揉揉额角。

    “那会儿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她抱着死掉的孩子跪在我脚边哭,不出声,只是抽噎倒气……我觉得胸口也堵的很。我真想你就在我身边,我可以和你说我心里那么复杂的不能对别人说的情绪。我对那个孩子没有关爱,可是等他不在了,我才发觉,那也是我的孩子,我心中……不是没有伤痛后悔……”

    “那时候夏天已经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却还是很热。我出了很多汗,眼睛都被汗珠子腌着了,看东西的时候生疼模糊……那孩子的脸儿是铁青的,鼻子眼睛嘴巴都小小的,看起来竟然很有些像玄烨……”

    “做皇帝的人,比旁人拥有的更多,可做的事更多,罪孽也……多得多。我在想,将来我死了之后,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阴司报应?也许,那时候还会再遇见这个小小的,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孩子……”

    “那会儿,他会对我说什么?”

    他握着我的手变得很用力,指尖有些不稳。

    “我真的觉得,为什么做皇帝的要有这么多女人?会生下这些孩子?究竟是谁的错?究竟一切是为了什么?”

    “我不想骗你,现在说的,全是我那时候在想的……”

    “她一直哭,一直哭,厥过去之后,醒来了还是那样子,不说话,就是攥着那些小衣服小鞋子流泪。她的宫女来报,她这几天也水米不进,我去看她……”

    “就是在那会儿,我答应着,再给她一个孩子。”

    “我不知道我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这话。再还她一个孩子,又或是,还我自己一个孩子。那个我从来没正眼看过的四阿哥……”

    “其实这不是什么补偿,也挽不回过去,赎不了罪责……”

    “只是,我想自欺欺人的,给自己心中一个安宁。”

    他终于把最难说的那一段说了出来。

    他说的难,我听着也难。

    挖出来的,仍旧是伤痛。

    静思115

    我伸手轻轻摸着他的头。

    那时候他跟我说对不起,可是我却不知道,他心中原来有着这么多曲折。

    他的对不起,我认为是为了出轨的道歉。

    可是……他心里的挣扎,他的想法,我们,都没有交流。

    “我不知道,别的皇帝是不是也像我这样的无奈着,也许,是我特别不适合做一个皇帝。我让母后失望,让臣子失望,让亲贵们失望,也让你和玄烨……”

    我轻轻捂住他的嘴:“那时候,你为什么都没有和我说过呢?我那时候以为你是变了心,对她……”

    他苦笑:“我那时候心里乱极了。不告诉你,也有怕你觉得我心肠,没魄力,怕你觉得我太无能,后来看到你的眼泪的时候,我对自己很厌恶。我脸上刚硬,可是心里却乱极了,我不想让你哭泣,可是让你哭泣的却不是别人,正是我。不管是我爱的女人,还是我不爱的女人。不管是我重视的儿子,还是我忽视的骨肉,我都没有办法保全……霎时间,对什么事都觉得有点万念俱灰一样。而且,也有点赌气……你一个人跑到宫外去躲逍遥,我想找你说话的时候总是只能自己对着灯寂寞。我心里烦乱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在一旁耐心开解劝慰……”

    我低声说:“你什么也没有说,我也竟然一点点都没有站在你立场上去想一想……”

    “不,不是那样。”他的手轻轻捂在我的唇上:“不是那样的。你给我的,一直都那么丰富,那么多……你不像其他人一样对我用心机,拼了命要从我这里得到。我一直亏欠你,舅舅的事,废后的事,中毒的事……那么多,一件件一桩桩,我都对不起你。而你给我的却那么多,你宽容,体谅,真诚,温柔,聪慧……你给我那么多的幸福快乐,给了玄烨和澄儿,让我和皇额娘在僵持中可以慢慢软化,慢慢和对方靠近,你让我用柔韧的态度去面对朝局政局,尽力斡旋调停满汉矛盾冲突,避免纷争……”

    我有那么多好处吗?我只是一直努力让自己活得简单快乐,避免麻烦……

    我握着他的手,很用力。希望这样,可以让他感觉到一点力量和温暖。

    现在的他看起来很虚弱,很疲倦。

    把自己的心血淋淋的剖开,把那些伤痛的,难堪的,隐密的心事都说出来,他现在完全是不设防的。脆弱到不堪一击。

    我低声说:“我不知道别的皇帝怎么样。可是你绝对不糟糕。更不是无能。你与太后关系不好,恰恰是你们太重视对方,更希望对方完美。要求越多,自然失望越多。满人入关时日尚短,满汉矛盾本来就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事情。两块都有棱有角的石头要磨合在一起,尚要日久天长,更何况是两个原来敌对的锋芒毕露的民族?你的痛苦是因为你太认真,太热情,你的愿望单纯却是最难实现的,而现实太冷酷,太复杂,容不下纯粹的理想和人性……就像是后宫和事情,因为你渴望真情和温暖,所以我们才一再的相互靠近又相互疏远。如果你只要美貌的妃嫔,只把孩子看做血脉繁衍的责任……如果你对这些都不抱有期待,你就不会觉得这么失败……”

    他胡乱的抹一把泪,又扯起袖子没头没脑的替我擦拭:“你,别哭……”

    可他自己也泪流不止。

    我们像两个疲倦,经过了千山万水的孩子,在一起互相剖白坦诚,互相舔去伤口上的血痕。

    我,和他,都不适合那座皇宫。

    个性与现实,天真与世故,简单与复杂,善良和邪恶,真诚和虚伪,光明与黑暗……

    那座皇宫是扼杀人性的地方。那里既不适合他,也不适合我。

    我们相对流泪,又带泪而笑。

    多侥幸,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我们还可以坐下来,把心事讲清楚,把一切说明白。

    我们还有机会。

    “那段时间我不再去永寿宫,其实,永寿宫的每件小事我都知道。孙长圆的那个小跟班小术子,每天都仔仔细细的把你的消息传出来。我不愿意去,甚至很怕去见你,就像我很怕面对自己心底的声音,面对自己渐渐消失的勇敢,还有饱受鞭笞的良心……你知道我翻旁人的牌了也依然故我,知道我传召云妃也没有半点不安……我觉得我简直像个小丑一样,在台子上拼命表演,希望台下的人看到了,注意了,把我的事放在心里……可是一直一直都像是我一个人在那里拙劣的舞动,你甚至没有给过一句话……”

    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嗳了一声。他停下来看着我,我只能笑笑:“不是不介意,只不过不想让你知道我介意……好了,你继续说。”

    他喝了口水,把杯子给我,我也就喝了他剩的半杯,上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自在。

    原来小术子这小家伙儿是来当间谍的,哼哼,哼……

    他继续说:“我虽然那时候耐不住她苦苦恳求,答应了云妃。可是,只要她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要想起你。只要她说话就想起你的声音。看到她的身形偏偏就只想着你的面庞……那段日子她频频接受我,可是我……我连碰到她的手指尖,都觉得你的眼睛,那天我们不欢而散时你流泪的眼睛,一直就在我的身侧,紧紧盯着我。无论如何,我……我都做不到。她连君无戏言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但是没有用,我做不到。哪怕和别人在一起,就是她不行。”

    你活该,哼,这说明你心虚。不过也怪不得乌云珠会那么恨我。她的前进道路上,我的存在就是一块挡路石一只拦路虎一个巨大无比的阻碍,不除了我,她怎么前进?

    我说:“嗯,我知道了……后来,就出了喜福那件事情了是不是?”

    他点点头。

    那件事情我还记忆犹新,皇后的盘算,乌云珠的心机,喜福最后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永寿宫惨变的那一幕,我永远不能忘记。喜福,喜福……

    这是个多么充满希望和美满的名字。可是,她的人生却既没有希望,也没有圆满。

    她和无数被后宫这口深井吞没的生命一样,成为权势和宫斗下的牺牲品。

    我低下头去,黯然无语。光头反过来握紧我的手,给我支持和慰藉。

    相爱很简单,但是要互相理解,互相接近,互相宽慰……却是那么的不容易啊。

    停了一会儿,我抬起头,对他慢慢笑一笑。“好了,你接着说。”

    他点点头:“那件事让我甚至夜里都会惊醒。那样的阴谋,残酷,突变……我不是没见过血腥,没有见过死人,可是,后宫里女人们之间,这种不动声色的残酷,这种不死不休的争斗……我真的算是领教了。懊悔也罢,胆怯也好,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要护住你,再不离开半步。”

    我想起来一件事,低声问:“乌云珠她现在……已经不在了吧?”光头点点头。

    静思116

    “她……”

    “是自尽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我用目光询问他,他试图用轻松一点的语气不说话,但是,听起来还是一点都不轻松。

    “在知道那刺客死的消息之后,用簪子,把喉咙刺破了。”他说:“宫女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凉透了。”

    “她留了一封信,说请不要祸及她的家人……”

    “还说起,那个死去的孩子,并不是……我的。”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然后他说了一句:“其实这些我都觉得不重要。”

    我抬起头来。

    真巧,我也正这么想。

    “人的性命只有一次,很宝贵……因为那些原因,而付出生命的代价,真的很不值得。”

    他握着我的手,虽然没有出声,但是看得出,他也赞同我的说法。

    对一个初见面时,动不动就要把小太监拖出去杖毙的皇帝来说,他的改变,前后的差异真的是天地之别。

    我想了想:“那孩子是……那个刺客的吗?”

    他点点头:“应该是的。他似乎听了许多传言,认为乌云珠母子在宫中之所以不幸,是因为你和皇后的迫害所致……”

    我想起了一件事:“可是,贵太妃那件事,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

    “贵太妃……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个陷情,所以乌云表情急之下,杀了她灭口。”

    “她,遗书里写的?”

    “嗯。”

    我和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真是严重主次不分……

    这会儿我居然想到的是这句话。

    我一开始就问,刺客是谁,喜月和光头分别给我长篇大论滔滔不绝,讲过去谈现在论未来,净扯不相干的。但是回答我问题的重要答案——这刺客的身份来历。就这么简单的就带过去了。

    如果让我给他们俩这问题的回答情况打个分,光头勉强可以打个六十,他起码告诉我刺客是根什么葱了,喜月的圈子也绕了,可是最后没有绕回正题上来。

    不知不觉已经讲了这么久,太阳早已经消失,屋子里没有点灯,昏黑黑的。他说:“你等一会儿。”起身出去,过了一会儿,端着个木盘进来,烛台放在盘子边上,盘里还有两碗粥,一碟酱菜,一碟豆腐干。

    我们就这么在如豆的烛光下面,头碰头的各自喝了一碗稀饭,就着简单的小菜吃着晚饭。蜡烛在屋里袅袅的吐着青烟,有一种燃烧的味道。

    小时候家里停电,蜡烛就成了最好的伙伴,点一枝白蜡,在下面写作业,看书,打牌,玩耍。遥遥的夜晚黑沉沉的看不到其他光亮,每家的窗子里,都会透出一点昏黄的光晕来,让人觉得心里慢慢的松软,踏实。

    就像现在。

    刚才在日落之前讨论的那些沉重往事,一层层无形的压力盖过来,压在身上。现在似乎被这简单的米粥的香气驱走,被这一点闪烁不定的烛光照耀的烟消云散。

    他把东西收起来,又端了水来。他自己做这些事情,显得非常顺手。

    他把盆端近我,我洗过脸,拧了一把毛巾,问他:“你就一个人这么出来了?一个太监和侍卫都没有带?”

    他替我用手提着头发以免沾湿,说:“小术子执意跟着我……不过我没有让他服侍,他也落了发,住在寺里另一边。”

    “他也来了?”

    光头说:“是啊,他说他师傅也想来的,只是没有他来这么方便容易。他做徒弟,当然替师傅分忧。”

    脚浸在热水里,很舒服。

    他说:“你的腰还弯不下来呢。这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没帮你擦洗过。这三年……”他没再接着说,不过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

    我视线往下瞄,看着光头蹲在那儿替我搓洗脚板,心里的感觉很难说得出来。

    别说这个时代了,就是搁着现代,我老爹也从来没给我妈洗过一次脚——而且不光洗脚,有时候喜月不在,按摩腿脚手臂也是他来代劳。

    我真的没想过,这家伙可以改选的这么好,这么彻底。

    他搓洗的很仔细,然后用布替我擦干,再扶我躺下。

    这屋里一直是摆着两张床的,我睡的这张宽敞柔软,他睡的那张铺在窗户下面。等把我安置好,他又去打水来自己洗了,铺床,抱过枕头,然后吹灯躺下。

    我听见窸窸窣窣的他脱衣裳的动静,然后上床的时候木床还响了两声,接着是躺下之后,还翻翻身找姿势,真是声声入耳啊。

    我躺了半天,也翻了两次身,可是就是没睡着。

    他忽然说:“怎么了?”

    我说:“你也没睡着?”

    “嗯。”

    屋里挺安静的,风吹着窗户上的纸,嘶嘶的轻响。

    我问:“你那边冷吗?”

    他说:“不冷。”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忽然看到乌云珠手里拿着一根血淋淋的簪子朝我走过来,一步一步越逼越近,我惊惶的很,又觉得委屈,被她当成最大的敌手,可是我却没有做过什么啊。我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半尺长的簪子一下子扎了过来。

    我“啊”的一声叫,一下子睁开了眼。

    一片安静昏睡……

    吓死我了,原来只是做梦……

    眼前亮光闪了一下,接着蜡烛被点着了。

    光头端着灯,衣服都没披就过来了:“怎么了?不要紧么?”

    我说:“我……做噩梦了。”

    他把烛火放在床头,在床边坐下来,揪着袖子替我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梦见什么了?”

    我抿了一下嘴,没说话。

    他露出了解的眼光,也没有再问,把话岔开:“不要紧的,只是梦。”

    我点点头,对他说:“你去睡吧,我没事儿。”

    他走过去拿了外衣披上,又走回来:“我在这儿坐坐,你睡着了我再走。”

    他的手伸过来替我掖被子,可是夜里清冷,他的手也冰凉冰凉的。

    我往床里挪了一点儿,说:“你上来坐吧。”

    我好像是愣了一下,但是也没说什么,脱了鞋子,坐在我的外面。我把被子分他一半盖着。

    “想什么呢?”

    他说:“说实话,什么也没想,脑袋里空空的。”

    我也是一样,很纯粹的放松的躺着。

    “不知道……玄烨这时候,在做什么?”

    “应该也睡了吧?”

    过了一会儿,我问:“那天我见到他……是你通知他来的?”

    “嗯。他自然也对你的情况关心的很,我带你离宫的时候,他硬忍着眼泪不哭,站在那里目送我们……”

    我想着那情形,转过脸把眼泪蹭在枕巾上,用镇定的声音说:“我想……再见见他,行吗?”

    他伸手来抚摸我的头发:“好,明天我让人去送信儿给他。”

    “太后会不会不答应?”

    他停了一下说:“不会的。你不用担心。”

    上次玄烨也的确出来了,他出来做什么当然太后是知道的。那么看,太后的确是没有阻拦的意思。

    但是,光头究竟是怎么让太后答应的呢?我印象里,太后可绝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光头自己剃了头发,带着我跑到和尚庙里来半隐居半修行,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过得了太后那一关的。

    不是不想问,但是,又怕一问……又像上一次问那个刺客问题那样,从头到尾的要听一个无比漫长辛酸的故事,重点却给模糊的一句带过,那可真不值得。

    我快睡着的时候,他说:“有段日子,我也总做噩梦。”

    我迷迷糊糊的问:“什么梦?”

    他的声音很轻:“都不一样。有时候是梦见我在跑,后面有许多看不见脸的黑影在追赶我。我知道被他们追上一定会死,吓的拼命的逃跑,可就是甩不掉……”

    “唔。”

    “还有一次,我梦中看到你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那里的房子街道和人都很奇怪……我们大声喊你,你却听不到,看不到。你在那里好像有别的名字,过着无拘束的生活……我很害怕,我想你也许再也不想回到这里来了……”

    我含糊的又嗯了一声:“不早了,你也睡吧。”

    他答应着,然后好像是吹熄了蜡烛,我们一起躺下来。

    后来我想,其实我们要的都只有一点点。

    就是这种时候,身边有一个人陪伴着你,仅此而已。

    静思117

    我一面计划着以后的去向,总不能一直寄住在和尚庙里。一面积极的等待着玄烨能抽身来和我们见一面。

    不管怎么安慰自己,但是从此和儿子要见面,是很难的一件事。

    小澄儿这几天来只要一问我:“哥哥呢,哥哥什么时候来?哥哥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我心里就像刀割的一样疼,可还得撑住了安慰她,哥哥要做大事,不能和我们一起。她似懂非懂,但是大约也看出我的样子不自然,没有再接着追问。

    对光头不是不抱怨的确。但是抱怨又能怎么样呢?

    事情已经如此,而且,与我所知的历史,也大致相仿。

    喜月悄悄告诉我外面的传言,被传说是红颜祸水的没有我什么事儿,传言里顺治皇帝迷恋的的确是有汉人血统的董鄂氏乌云珠,不过她去世后没有像我知道的历史一样被追封为皇后,甚至连皇贵妃也没有,还是按照妃的礼制下葬。她虽然做了那么多的不能被外间知道的事情,但这些都是皇家的隐私,自然不能表露出来。而且流言断章取义,有好几种版本。光乌云珠的出身来历,就有说是一位江南名妓,秦淮八艳之一,就只差没有说是姓董名小宛了。这倒是和后世的一种说法一样,我们那时代也有电影说这位董鄂妃就是明末秦淮八艳之一的董小宛。另一种说法是该女是满汉混合血统,而且说她的确罗敷有夫,是一位贵族家庭出身的军官之妻,而皇帝强夺人凄,对方的丈夫被权势所迫不得不从,把妻子让出来,但是心中不平,后来抑郁而死——我就猜着,是不是那刺客的事情多少漏出去一些,让人的这种联想。还有就是最接近事情真相的一种说法,说这位董鄂氏之前是某王爷的遗孀,和皇帝早就勾搭上……不知道是不是多少知道些内情的人透露出去的,很有可能如此。比如太监们,干杂役的苏拉们,都有可能。

    总之,不管董鄂变成了什么身份,心不甘情不愿的节烈名妓也好,委曲求全不得不从的军官之妻也好,又或是放荡的王爷遗孀也罢,皇帝的形象在各个版本里倒是很统一,总之是个大色狼大坏蛋大滛虫,看中人家美色就色欲熏心不讲道理没有廉耻整天只想着xxoo又xxoo的……

    哪个年代都不缺少八卦爱好者啊。

    而且,现在汉族对满族的仇恨排斥情绪,大概也助长了这些传言的生命力。外族统治者不光彩的绯闻,讲起来自然比一般的桃色新闻要带劲儿,要痛快得多,又满足了八卦心理,又丑化了异族统治者,真是一举两得身心愉快啊!

    还好这几个版本的故事中都没有我的戏份,不必充当一个复杂的三流言情故事中的配角,实在是值得庆幸。

    而且关于光头驾崩的死因,也有数种说法。

    一是说,皇帝因为心爱的美人之死,痛彻心肺,水米不进倒地逆施,暴卒。

    一是说,皇帝被反清义士杀掉了,只是统治阶层谎称是病亡,以免失了体面,造成|人心动荡云云。

    一是说,皇帝死于花柳病。

    一是说,皇帝死于天花。

    还有一种说法可以说?br /gt;

    静思第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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