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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五章 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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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作者:时镜

    第一六五章 紫禁城

    “夫妻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纵使他凭借着个女人的死和她花容月貌之缺失,而戴稳了他的官帽,攥紧了他的官印,也不过懦弱无勇无谋之匹夫!臣妇嫁的乃是能怜我护我之人,托付世。”

    “皇上若真要他靠着臣妇而荣华富贵世,臣妇不屑,我夫君衡臣亦不屑。”

    “若您执意为之,先令他休妻,或我二人和离。”

    “臣妇,绝不为他人做嫁衣裳。”

    “若我夫君坦然受此高官厚禄,那臣妇……再不钟情便是。”

    说罢,她附身再磕个头,而后挺直脊背,再不言语。

    康熙深谙帝王心术,皇帝这么年当下来什么不明白?这样决绝的妇道人家,却还是头回见到。

    他冷笑了声:“你怎知,你夫君断会在荣华富贵与你之间,选择你呢?”

    说着,他摆手,道:“宣张廷玉。”

    太监们出去通传,外面的张廷玉实则已经听见了,却等着太监来了才敢往里面走。

    他打左边来,只在顾怀袖身边跪下来,“臣张廷玉叩见皇上。”

    “方才你夫人与朕的话,你都听见了吧?”康熙将手里那本书扔在了书案上,而后道,“休了她,或者和离,或者你亲自动手划了她花容月貌,朕许你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宰辅,子孙荣华。”

    何等诱人的条件?

    这是张廷玉毕生之夙愿,荣华富贵万人之上,手握重权,无人敢缨其锋。

    扪心自问,张廷玉动心吗?

    他自私而言,动心,不得不动心。

    可他云淡风轻道:“恕微臣难以从命。”

    康熙下就笑出了声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起身从书案上拿了本纳兰容若的《饮水集》,随手翻,康熙只敲着自己的手掌,看着张廷玉道:“你们倒是个自私、伶牙俐齿,个自利、沉默寡言……朕真想割了她的舌头,再取了你项上人头。”

    可是康熙不能。

    他到了窗前,看着外头片天。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手轻轻握就能捏死无数人。

    可今日竟然有个刁民敢跟康熙叫板,跟他讲道理,讲歪理……

    康熙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想着太子……

    他的皇后撒手人寰,只给他留下了这么个太子。

    作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夫妻,康熙与第任皇后最为融洽,也最念着已逝斯人,如今的太子却……

    康熙握紧了自己的手,背影之中已透着苍苍老态。

    他回头看顾怀袖,还是那样漂亮。

    可这女人,是张廷玉的顾怀袖。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留个教训吧。”

    康熙终究还是清醒了,从夫妻的情分里脱出来,他看了眼那匕首,眼见着张廷玉要说话,却道:“张大人,你若敢为她求情个字,朕便让人将她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皇家天威不可犯,这才是铁律。

    顾怀袖倒霉,着实倒霉。

    可不杀她,甚至不毁她这张脸,已然是皇帝法外施恩。

    他乃是天子,开口便可夺人性命,若不是顾着张家这数十年为朝廷鞠躬尽瘁,还有太子与张廷瓒那件事,早已在顾怀袖出口那许话的时候就将其九族夷灭!

    “须知天家贵胄,非你恣意妄为可毁伤。右手……”

    顾怀袖怔然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终究还是她太轻狂。

    她左手握了刀,弯唇笑,锋锐的刀光几乎刺伤她的眼,她没有回头看张廷玉,只面无表情朝着自己右手掌心狠狠地拉了刀!

    血流如注!

    她疼得几乎握不住匕首,看着刀尖上落下来的滴血珠,面色苍白地抬了眼,望着康熙:“臣妇叩谢皇上不杀之恩。”

    “鹿骨匕首赐你。蛇蝎心肠,须日日反省,退下吧。”

    康熙不为所动,虽看着顾怀袖疼得满头都是冷汗,也是下了狠手,伤口很深流血不止,可皇帝无情。

    张廷玉僵硬地跪在那里,收紧了手指,垂下眼帘,也不知用了大的力气才克制着让自己不回头看她。

    顾怀袖不敢捂着伤口,只手掌心冒着血,另手也上来,双手将沾血的匕首捧着,再拜而下,终于起身告退。

    她步步退出去,有些摇摇欲坠。

    鲜血滴滴地落在路上,触目惊心。

    她入宫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否则张廷玉也不会在关键的时刻赶到了。

    顾怀袖想着,只觉得眼前有些发花,步步有些吃力地朝着前面走,却忽然被人截住:“张二夫人,这边来吧。”

    太监们不知怎的就换了,这个对她说话的太监有些眼熟。

    顾怀袖甚至都没来得及想,便已经抬眼看见了砸狭窄幽僻宫道之中的四贝勒胤禛。

    路走过去,她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太监用帕子给挡了,鲜血染红了她大半个袖子,另边则是茶渍,整个人狼狈无比。

    胤禛靠墙着,看了看她满身狼狈,只吩咐道:“小盛子给她上药。”

    小盛子立刻将早已经备下的伤药给顾怀袖倒在掌心长长的道伤口上,可是小盛子见过的伤口也不少了,就是自家爷也有比这个吓人的时候,但今日不知怎么了,手抖个不停,上好的伤药洒了地。

    胤禛看得心烦:“高无庸你去。”

    另边的个太监有些为难之色,看了看小盛子拿抖个不停的手,硬着头皮去接了,只看见顾怀袖手上伤口近乎深可见骨,也手抖了起来,鲜血已经染了地,看得人心惊胆寒。

    胤禛看着自己身边两个得力的太监时都笨手笨脚了起来,又看见顾怀袖那面无表情、不是表情的表情,透着种麻木。

    他走过去,脚踹开高无庸:“没用的奴才,滚。”

    说着,把拿过了那大瓶金疮药,直接不要钱样朝着顾怀袖的手掌心倒:“没毒,太医院孙之鼎的方子,想来你这手还废不了。”

    “四爷眼线真广。”

    顾怀袖手指颤抖着,整个手掌疼得快没知觉了,享受着天潢贵胄敷药包扎的待遇,她却没有半点的喜悦和惶恐,只是平静。

    “你该说张大人颇有本事……”这种时候了,胤禛也不忘着挑拨离间,“老十三算计你,原是连着张廷玉起算计的。你出事,张廷玉必不能忍,由他去告太子,却是最合适不过。后头莫名地插了个宜妃娘娘进来,你不知其中原委,所以不知你那位张二爷的心机有深重……”

    这还是头次,听见胤禛说这么的话。

    这位爷,比张廷玉还要惜字如金。

    他喜欢写,而不是说。

    胤禛没听见顾怀袖答话,只用力地将那绸帕给系上,疼得顾怀袖狠狠拧了眉。

    好歹血是止住了。

    胤禛道:“他怕是知道朱江心的去向,又合计太子的去向,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局,又忧心着你,所以立刻找了宜妃,这才出了如今的事情。所以啊,照着爷的意思,不如让你的张大人投靠了爷,也免得两方算计来,算计去,误伤了人……”

    “您的意思是,这回的事情是宜妃娘娘捅出去的吗?”

    顾怀袖想想,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

    “宜妃是老九的额娘,老九与老八走得近,如今老八风头正劲,太子倒,怕是该轮到他了。”

    要太子罪加等罢了。

    胤禛如何不清楚?

    这回还真不是他做的手脚。

    他退了步,拍了拍手,将药瓶子递给苏培盛,接了高无庸递来的帕子,慢慢将手上沾着的血迹擦了,才又将之递回去。

    顾怀袖的目光落在了胤禛那还包着的手上,是勒缰绳勒出来的。

    她忽的嘲讽笑:“原以为您不受宠,看样子还是臣妇错了。臣妇轻狂,遂有如今之祸。”

    胤禛凝眉,眼皮子掀,又跳,似乎是思索着什么,也像是被顾怀袖的话给震慑住了样。

    她的意思是……

    “自作情。”

    顾怀袖冷笑声,“皇帝眼底,只有天家威严罢了。”

    胤禛却只是沉思着没说话。

    顾怀袖问:“今儿既然与您见着了,不若趁着这时候,将话给说明白。我顾三,您的奴才;张廷玉,与您毫无干系。”

    旁的高无庸看顾怀袖肩膀有些微缩,注意到她之前被皇帝摔的那碗茶打湿的衣裳,斜着眼微微瞧了眼自家爷,见到胤禛给他摆了个手指,似乎连夺的都不愿意动,虽心里噤若寒蝉,手上却还是将披风小心翼翼地给顾怀袖披上。

    顾怀袖看了眼,却抬手扯下来,扔在地上,脚踩住,看了那脚下的披风半天,才道:“四爷您,意下如何?”

    胤禛眼底划过道戾气,这女人太不知道什么叫给脸不要脸了,她就是这样拂人好意?

    他胤禛的好心意用分少分,这妇人却敢将之踩在脚底。

    他想着,若是自己手里有盏茶,这会儿也给顾三扔去了。

    只可惜,没有。

    胤禛道:“你是爷的奴才,张廷玉自然为我所用。”

    “好吧,那就当您答应了。”

    顾怀袖弯唇,然后道,“奴才给您办了这么事,您不曾给过奴才什么恩惠……”

    胤禛道:“给你入籍抬旗吗?”

    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当皇子们的奴才。

    这是殊荣。

    只可惜顾怀袖要的不是这个。

    她微微地握紧手指,轻声道:“我要太子死,要林佳氏死。”

    两个“死”字,说得太轻飘飘了。

    高无庸苏培盛两个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就是胤禛也差点被她给吓着。

    他咬牙,字顿道:“皇宫内禁,你莫胡言乱语!”

    顾怀袖满不在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说与不说,又能把我怎样?连你皇阿玛我都骂了,再咒个想侮辱我的太子,算得了什么?”

    “你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爷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同你胡闹。”

    胤禛冠冕堂皇地说着,可对于顾怀袖方才所说的那句话,的确是意动不已。

    睁着眼睛说瞎话,是所有皇子们必备的技能,胤禛是个中高手罢了。

    顾怀袖道:“太子迟早会死的,我现在想的……是怎么先弄死您养着的另条狗。”

    四阿哥的另条狗……

    胤禛听见这句话,只道:“你在骂你自己。”

    “我不就是四爷养的条狗吗?”顾怀袖丝毫不觉得自己在侮辱自己,她道,“人与狗,有什么区别?您看我是只狗儿,我看您也不过可怜巴巴只狗儿。 人在人眼中,皆不是人,各类各样的禽兽而已。人性兽性,您知道?”

    “……”

    胤禛沉默半晌。

    “你在皇阿玛面前,也这样说话吗?”

    顾怀袖道:“不敢。”

    她要是对康熙说“你是条狗”,估计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想着自己若是跪在断头台上,被刽子手刀砍了头,那场面定滑稽。

    想着想着,顾怀袖就笑了起来。

    “还好您现在不是皇帝,若您有日为九五之尊,奴才要怎样才能收回今日这话呢?要不您还是别做皇帝了吧……”

    胤禛真被顾怀袖给气笑了:“爷不当皇帝,你还想太子与那林佳氏能死不成?”

    林佳氏固然是胤禛的提线木偶,可要弄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毓庆宫在宫中,并不与他们寻常出来封爵建府的样。

    “那您就当皇帝吧,在弄死奴才之前,先弄死了她,我容不得她了……”顾怀袖又道,“她死,越快越好。”

    实则,顾怀袖不说,胤禛也不会容她太久了。

    张廷瓒事,林佳氏必定有鬼。

    她两面作鬼,约莫是将张廷瓒拿索额图密信折子的事情捅给了太子,这才出了大事。这女人面投靠自己,却又舍不得在太子那边的荣华富贵,不敢让太子倒了,又不敢让捏住她把柄的自己发现,所以两面糊弄。

    胤禛不是那随意让人糊弄的人,只是双刃虽可能伤己,可胤禛别无选择。

    林佳氏有鬼归有鬼,用还是能用,只是要省着点用罢了。

    他不能承诺给顾怀袖任何东西,只道:“太子不倒,林佳氏如何死?借刀杀人吗……不够……要做,就连根拔起好了。”

    胤禛笑,忽然道:“林佳氏的事不用你管,等到杀她的日,爷定叫你来看。”

    顾怀袖看着他,似乎是在思考他这话的真假。

    “四爷不是做赔本买卖的人。”

    胤禛腕上挂着串佛珠,这时候却取下来往手心里敲,在这无人的荒僻宫道上踱了两步,手指颗颗地将念珠掐紧,道:“快到今年各省乡试派主考官了,让张廷玉荐年羹尧上去,旁的就不必他管了。”

    年羹尧?

    是了……

    这个是他重臣,可现在还没崭露头角呢。

    明年又是会试之年,年羹尧在翰林院谋事,外放当学政或者考官,最合适不过。

    翰林院中无数的翰林老先生,为的也就是外放出去的时候,或者入朝为官,平步青云。

    她听了,只道:“您收的奴才是个没用的奴才,臣妇只负责说,不承担结果。”

    “无妨,你顾三……有这么张嘴,就足够给爷办事了。”胤禛轻而易举解决了桩棘手事,心情似乎还不错,回头道,“如今看着你才像是条听话的哈巴狗儿,至少认清了谁是主子,不会反过来咬爷口。”

    “那是因为奴才已经被主子爷爱新觉罗家的狗咬了太,只能投靠那个咬奴才少的。”

    骂人不吐脏字?

    做梦。

    话脏不脏?

    顾怀袖不知道。

    她反正就是骂胤禛,面帮面骂,不骂不开心。

    胤禛平白遭了顿骂,嘴唇抿成条线,只道:“等爷用过了你,他日登大宝,先叫人剐了你。”

    “那也要您抢得到那宝座再说。”

    顾怀袖开口就打击他,人人都有雄心壮志,却不见死了少人。

    说完这句,胤禛也终于被她刺得没话了。

    回头看,张廷玉已经被名小太监引着过来了,他停在宫道的尽头,等着她出来。

    顾怀袖对胤禛敛衽礼,“林佳氏,我等三年。”

    说完,转身便朝着等着自己的张廷玉大步迈去,她脚步很急,却也很稳。

    张廷玉伸出手来,拉着她的手,也没看里面的四阿哥眼,只攥紧了她的手,不发语,路顺着长长的红墙宫道过了五道宫门出宫去。

    顾怀袖只觉得他异常沉默,手心却是微微汗着。

    两个人路牵着手出了紫禁城,经过厚重的最后道城门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落日云霞漫天,气象恢弘。

    斜晖铺满大地,两个人的影子被西沉的日头拉得长长地,叠在起。

    张廷玉缓缓停住脚步,似乎带着满身的风霜之色,就那样回身,仰望着高高的紫禁城,阴影很重。

    他想起了自己高中状元那日,打正门出来回望,似乎也是这样浓重的阴影。

    天光云影尽皆落入张廷玉眼底,那刻他眼底的神采太过灿烂,以至于顾怀袖竟然分辨不明。

    直到二十余年之后,她与张廷玉皆已是两鬓霜白,道步步走出这紫禁城的城门,再次回望之时,才知道……这刻的张廷玉,眼底那些光华到底是什么,又作出了怎样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下在凌晨点左右。大家早睡吧。

    第一六五章 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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