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 全第39部分阅读
看碧成朱 全 作者:未知
看碧成朱 全第39部分阅读
衔虏琛?
阮碧早明白顾小白在挑事,寻思着若是自己不做点什么,这位大少爷可能会一直闹下去。于是,站了起来,把自己那杯茶端过去,递给他说:“这茶我还没有喝过,温度应该刚好,顾少爷要是不嫌弃,先喝这一杯吧。”
顾小白看她一眼,想说,谁稀罕你的茶?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伸出去了,顿时大为尴尬,连忙拿过,慌不迭地揭起茶盖喝着,掩饰自己的失态。一口气喝光,放下茶杯,还是窘,又拿过一块玫瑰糕咬着。
旁边的侍女惊诧地看着他,要知道阮碧的这杯茶泡上的时间更早,只怕真的凉了。
阮碧看他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糕点,腮梆子一鼓一鼓,象是斗气的小孩子,心里微乐。又看他左脸颊一道细细的伤痕,问:“你这脸怎么受伤的?”
顾小白摸摸脸颊,闷声闷气地说:“跟人打架时,让人抓的。”顿了顿,强调一句,“我没吃亏,我把他鼻子打出血了。”
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犹带着孩子气的话,阮碧想笑,又怕他误会,但到底一丝笑意还浮上眼底。
顾小白偷眼看她,见她眼眸一丝温柔笑意,越发窘迫,屁股象是长了刺,想拔腿就走。脑海里却又忽然闪过那日递过花钿时她的莞尔微笑,这些刺顿时便都变成了藤蔓,死死地缠住他,他让动弹不得,也不想动弹。
站在门口的崔九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走进正殿,惠文长公主正趴在榻上,闭着眼睛,两个侍女蹲在旁边用花梨木捶棒轻轻敲打着她的背。听到脚步声,长公主睁开眼睛,问:“怎么样了?”
“长公主英明,大少爷确实是和五姑娘闹别扭了。”
“我就说嘛,好端端在阮府受了伤,又不肯跟我说原因。这阵子成天打架,肯定有古怪。”长公主说着,摆摆手,示意侍女退下,翻身坐起,叹口气说,“小白果然长大了,从前跟我可是无话不说的。”
“长公主前几日不还说,大少爷老不长大,叫人操心吗?”
“是呀,可是真长大,又舍不得。” 长公主感叹地说,“崔九,你去把小白叫过来。”
崔九应声出去,片刻带了顾小白过来。
还没进门槛,顾小白先嚷嚷了:“奶奶,你这么着急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什么事?”长公主白他一眼说,“你且跟我说说,这几日你都在忙什么?”
顾小白心虚,小声嘀咕:“我还能忙什么?不都在国子监上学吗?”
“你骗谁呢?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日你天天逃课,到处跟人打架斗殴。前几日跟杜尚书的儿子在街头打群架,闹得整条街都水泄不通,打烂了好几个百姓的生计,他们都跑我这里告状了。还有,听说你跟卢詹事的儿子呼卢喝雉,把他家的传家宝都赢回来了?”
“奶奶,你别听他们胡说,我哪里有到处打架斗殴?是比赛骑射,较量技击。至于杜国华,是他无端端挡我路,还叫我让开,挨揍也是活该。”
“那卢詹事家的传家宝呢?”
顾小白不屑地说:“是卢俊卿自己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再说他那传家宝,我还看不上眼,不就一个佛像吗?咱们家里多着。他老娘又哭哭啼啼的,我早叫人送回去了。”
“卢詹事夫人笃信佛教,那尊佛像是恩师所赠,输掉佛像是败家之兆,她还能不哭吗?你送回去就好了,以后可不许这么干了。”长公主舒口气说,“从前你爷爷怕你养成你爹爹的性情,放任你在外头胡闹,如今你岁数渐长,也该收收心了,把精力用在正途才是,再过两年都该娶妻生子了。”
听到娶妻生子,又想到东侧殿坐着的阮碧,顾小白双颊腾的红了。
长公主心知肚明地笑了笑,拉过他,帮他掸去衣襟上的糕点粉末。“去国子监吧,别再打架,安安份份地读书。”
顾小白点点头,转身走了。
等他走远,大公主又叫崔九把阮碧叫过来,问:“我听东平侯夫人说,这阵子你们府里热闹异常,好些公卿夫人上门拜访,每回还都让你出来作陪,可是真的?”
“倒没有叫我作陪,只是听说我是紫英真人的弟子,都想着见一面。”提到这事,阮碧微微蹙眉,老夫人大张旗鼓地放话出去,说沈府想要认她回去,那些平日并无多少往来的公卿夫人见有热闹,纷纷上门拜访,且非要看她一眼不可。
长公主冷哼一声说:“你就别替你祖母遮遮掩掩了。紫英真人收你为徒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没见那些人赶着上门看。分明是因为……刚刚闹起的这桩烂事——你祖母也真,既然不想让沈府认你回去,又何必到处宣扬?闹得天下皆知。还让你一个未出阁的闺秀,整天抛头露面,跟那些三姑六婆搅到一块儿。”
言辞涉及尊长,阮碧自然不敢出声。
“……这桩事,我会跟派人跟你祖母说的。你且安心在我府里住着,等事情消停后再回去吧。”
听到这里,阮碧恍然大悟,原来惠文长公主不喜欢自己被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所以接自己到长公主府里。虽说可能部分出于私心,但阮碧还是感动,因为终于有个人替她设想。这一场认祖归宗的闹剧里,她是当事人,每个人都在她身上较劲,却没有人问过她的感受。
站起来,端端正正地曲膝一礼。“多谢长公主厚爱。”
长公主见她知情识趣,一点即通,心里欢喜,拉着她起来。“好孩子,别说这种见外的话。你我许是天生有缘,我一见你面,就觉得很亲切,真象戏文唱的,可能前世见过。”
别人要是说这话,阮碧多半要掂量掂量其中的水份。但是她这么说,只觉得字字出自肺腑。以她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跟自己虚与蛇委,何况她还不计较自己的出生身极力最合顾小白与自己……只是这番盛情,何以为报?若是有天东窗事发……
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担心,阮碧垂下头。
长公主拍拍她的手说:“好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跟上回一样,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跟崔九说。要是想清静,后花园随便你逛。要是闷了,就把静宜接过来一起玩。”
阮碧点点头。
长公主这才松开她手,说:“崔九,你带五姑娘去秋华苑歇息吧,叫她们好生侍候。”
“是。”
崔九领着阮碧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忽听长公主说:“对了,你师傅可跟你说过什么?怎么好端端忽然闭关,又没有说开关的时间?”
阮碧摇摇头,心虚地说:“她只跟我说要闭关一阵子,并没有说原因和时间。”
“嗯,她一闭关,我便是想找个说话的人都难了。”长公主长叹口气,摆摆手。
阮碧又冲她一礼,这才回秋华苑。
院子中间的那株枫树红透了,叶子比上回见时稀疏些许,鲜红如画,绚烂夺目。只是,风一吹,叶子便四处纷飞,零落成泥。阮碧不由地心生感慨,自己貌似得到诸方关注,倍受万千宠爱,实则跟这树红叶一样,战战兢兢,风一吹,也就落了。
第九十章 霸道小白
午膳过后,阮碧躺在榻上小憩,但因为心里有事,只是辗转反侧。
秀芝本来趴在榻边闭着眼睛打盹,每回刚朦胧入睡,就听她一记重重的翻身。如此三番两次,睡意便荡然无存,忍不住推她一把说:“姑娘做什么?今日跟这张榻较上劲了?”
阮碧叹口气,索性坐起来,自嘲地说:“跟人较不了劲,只能跟榻较劲了。”
秀芝笑了起来,理理头发说:“依我看,是姑娘胡思乱想了。从前你不常说将来兵挡,水来土淹吗?实在不行,就嫁顾大少爷好了。虽然他为人鲁莽一点,对姑娘还是挺上心的。”
阮碧不以为然地说:“什么上心不上心?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呢,一时好感而已。”
秀芝“扑噗”一声,推她一把说:“姑娘你副逗我了,你才多大?倒说人家顾大少爷是半大孩子。”
阮碧自知失言,哂然一笑。
“虽然很多事,姑娘并没有跟我说,但是我也猜得到。上回那假山是顾大少爷踢倒的不少字他也是因为这个受伤的,定然是姑娘说了他不喜欢听的话,顿了顿,秀芝继续说,“倘若他真是一时好感,早就告诉大长公主了,也就没有你跟他的亲事了。他没说,可见他心里是喜欢姑娘的。”
阮碧心里烦恼的便是他这一份喜欢,倒在榻上,哀怨地叹口气说:“秀芝,你说我咋这么没用呢?什么事都做不了主。”有时候想想真是悲哀,自己的命运却是别人来支配的,认祖归宗她做不得主,婚姻也一样,无论在老夫人还是长公主面前,都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响起崔九的声音:“五姑娘起来没?要不要去骑马?”
阮碧今日心情烦闷,并无骑马的心情。但是转念一想,要想保全阮府和定国公府的体面,又要亲事不了了之,除非顾小白讨厌自己。于是拔高声音说:“这就起来了,麻烦崔公公稍等片刻。”
跳下榻,换上骑装,到跑马场,崔九依然给她找了一匹性情温和的母马,阮碧志不在此,只是慢慢地遛着,时不时地看来路一眼。
崔九看在眼里,笑眯眯地问:“五姑娘在等大少爷?”
阮碧摇摇头说:“不是,我怕他突然出现,又朝我马屁股扔石头。”
“姑娘且放宽心,今日禁军例行比武,大少爷定然看去了,要到晚上才会回来。”
阮碧“哦”了一声,微感失望。
听他又说:“我家大少爷上个月刚满十六周岁,正是少年盛气,平日里爱舞枪弄棒,往来的又都是些勇武少年,不拘小节,豪放不羁惯了,行事便有点不知轻重——象上回他教姑娘骑马,原是一腔好意,却不想反而伤着姑娘……”
阮碧不解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无端端说这番话。
“……我在公主府里有几十年了,大少爷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虽说跳脱飞跃一些,心性却是好的,更不是一味胡闹之人……”
阮碧越发地诧异了,打断他问:“公公怎么好端端地说起这些了?”
被她打断,崔九不急不恼,笑眯眯地继续说:“……长公主就大少爷一个孙子,真真是心肝宝贝呀。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便是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摘给他。前几日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少爷忽然闹起脾气,四处寻人挑衅滋事,问他,他又不肯说,可把长公主急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把他身边的几个小厮都打骂一顿……”
听到这里,阮碧恍然大悟,这番话定然是长公主让他说的。多半是怀疑顾小白这回闹脾气与自己有关,因此让崔九敲打她一番——意思无非是大少爷很金贵,阮五姑娘你不要怠慢了他,否则……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听到这番话,心里不痛快,隐隐变了脸色。
崔九见她神色变化,知道她呼明白了,打个哈哈说:“哎唷,瞧我唠叨唠叨,妨碍姑娘骑马了,罪过,罪过。”
心里不爽,阮碧脑海里忽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说:“不急,时间长着呢。公公说的有趣,我正好也有桩事想跟公公说说。”
“愿闻其详。”
“公公知道我第一次遇见顾大少爷在……”
话还没有说完,听顾小白的声音响起:“在说我什么?”跟着他骑着飒露紫风驰电掣般地冲了过来,到了近处,这才勒住马头。飒露紫长声嘶叫着,原地打着圈儿。崔九怔了怔,连忙上前牵住马缰,说:“哎唷,我的大少爷,别跑这么快,让长公主看到了,又得说我们不拦着你。”
顾小白看看他,又转眸看着阮碧,警惕地问:“在说我什么?”
见他如此紧张,崔九和阮碧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一眼,崔九说:“大少爷,我跟五姑娘只是随便说说,方才五姑娘问你去哪里了?我说你去看禁军比武了。”
听到阮碧问起自己的行踪,顾小白脸色稍霁。
崔九抬头看看天空,太阳才刚偏西,问:“大少爷今日这么早回来,没有去看比武吗?”
“方才去了,瞅着怪没有意思,就回来了。”顾小白说着,探身牵过阮碧的马缰说,“五姑娘,我教你骑马吧。”不待她反应,双腿夹马,牵着她的马跑到一侧,远离崔九等人后,转眸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悦。“好端端怎么跟崔九说起咱们第一回见面?”
隔这么老远,他都听清楚,阮碧不得不佩服,练武之人果然目明耳聪。拍着马,远离他一点,说:“随便聊聊的。”
顾小白不相信地看她背影,拍着马跟上,低声说:“你别跟崔九乱说话,他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奶奶的。万一奶奶不喜欢听,发起火,你就麻烦了。”
阮碧愣住了。
顾小白斜睨她一眼,怒其不争地说:“你真笨,明显崔九在试探你都不知道?幸好我方才看比武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劲,急急忙忙赶回来,否则你这个笨头笨脑的就乱说了。”
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指着鼻子说笨头笨脑,阮碧颇有点哭笑不得,不过也暗暗惊讶他的聪明。方才她一时生气,确实想孤注一掷,暗示崔九自己对顾大少爷十分敬畏,无亲近之心。
现在仔细一想,颇有点后怕。惠文大长公主那是什么样的性情呀?就因为大夫人一句话没有说对,直接赶她出府。若是听到自己这般说,怕是要勃然大怒了。在她心目里,顾小白是千好万好,只有他挑别人的份,哪里轮得到别人对他挑三拣四?
“五姑娘……”
“嗯?”阮碧转眸看着他。
顾小白却没有看她,抬头看着天边红通通的太阳,下颌骨绷得紧紧的,象是生气一般。一会儿,他说:“我知道你讨厌我,不过……”顿了顿说,“我这个人有个怪脾气,谁讨厌我,我就偏爱跟谁玩。”说罢,他拍着马,飒露紫四蹄生烟,带着他瞬间远去。
阮碧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长叹口气,这叫什么事?一个比一个强硬,一个比一个霸道,一个比一个目中无人,一个比一个不讲道理。越想越郁闷,再无骑马的心情,直接回了秋华苑。好在,第二天早上,阮府派马车过来接她,说是老夫人病了。
病得可真及时,阮碧大喜,赶紧叫秀芝收拾好衣物,然后去跟长公主辞行。
长公主似乎有点不高兴,沉着脸,都没有说话,摆摆手示意崔九送她出府。
阮碧见接自己的是郑嬷嬷,颇有点诧异,上车后迫不及地问:“妈妈,祖母怎么了?”
郑嬷嬷看看左右,拍拍她手,低声说:“姑娘别担心,老夫人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被气着了。”
“嗯?”阮碧眨眨眼睛,谁还能给彪悍的老夫人气受呀?
“姑娘不知道,昨日长公主派了人过来,将老夫人说了一顿,什么做事不顾大局只图一时快意……老夫人心里不高兴,生了一晚上的气。本来是想昨晚就接你回来的,让我给劝住了,这才今早让我来接的。”郑嬷嬷叹口气说,“虽说这回老夫人做得是过火了一点,但是长公主也欺人太甚,如今还是议亲阶段,这手都伸到咱们府里了,这往后还不知怎么着?”
惠文长公主可真是霸道,阮碧吓一大跳,暗暗庆幸昨天自己没有乱说话。
“再说,老夫人故意把事情闹大,还不是给姑娘挣个出身。即使沈家不认你回去,闹了这么一回事,谁还敢说你来历不明呢?长公主怎么就不明白呢。”
阮碧微怔,她一直以为老夫人是为了出尽心里一口恶气,所以才想闹人尽皆知,不想还有这般用意。
回到阮府,自然先到春晖堂看老夫人,她并无大碍,只是看起来有点恹恹不振。许是因为生惠文长公主的气,这一回都没有问阮碧在公主府里过得如何,阮碧也乐得自在,说了几句闲话,便带着秀芝回蓼园东厢房。
第九十一章 沈阮谈判
过着半个时辰,云英过来了,拉着她的手长吁口气,说:“姑娘总算回来了,王爷急坏了。昨日传信给我,让你一旦从公主府里回来,就去天工绣房见他。”
阮碧为难地说:“我这才刚回来,又出去见,不合适,也容易招人怀疑。”
云英蹙眉,着急地说:“那怎么办呢?”
正面面相觑,一筹莫展,听得外头传来曼云的声音:“寒星,五姑娘在屋里吗?”
语速甚快,隐含焦急。阮碧忙挑起帘子说:“我在,曼云姐姐有事吗?”
“老夫人叫你赶紧换上见客的衣衫,戴上头面,她要带你去天清寺。”
“嗯?”阮碧不解地眨巴着眼睛,到寺庙,向来是如何素雅如何打扮,怎么还要换上见客的衣衫戴上头面首饰呢?再说十月初一才刚过,老夫人也刚去过天清寺打斋供奉过,怎么又要去天清寺?
曼云见她怔在原地,着急地推着她进里屋,看到一旁站着的云英,微微一怔,随即还是推着阮碧到梳妆台前坐下,又高声说:“秀芝,快把姑娘新做的冬衫取出来,挑一件华贵的。”说着,打散阮碧的头发,麻利地给她重新挽起来。
阮碧见她隆重其事,越发诧异,问:“曼云姐姐,这是做什么?”
“姑娘,我也不知道,是老夫人吩咐的,务必要将你打扮的明艳照人。”曼云说着,打开妆奁,取出老夫人新给她的一套点翠头面戴上。又和秀芝一起,帮她换上新做的铺石地折枝花纹蜀锦冬衫,这一套衣衫颜色略暗,虽不如上回的红地散花锦石榴裙华贵,但是看起来十分庄重优雅。
妆扮好后,曼云后退几步细细打量她一番,满意地说:“啧啧啧,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着,姑娘这么一打扮,搁那里都是一等一的。”
阮碧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一身锦衣,满头珠翠,若是见客倒也没有什么不合适,可是穿成这样子到寺庙里,终究有点格格不入,小声地说:“要不少带一样头饰吧?”
曼云摇摇头,说:“这样子正好。走吧,老夫人定然等久了。”说罢,拉着她便往外走。云英想了想,也跟上,一直跟着她们到通往香木小筑的岔道,才说:“五姑娘,我先回去了,姑娘嘱咐我的事,我这就去替你办。”说着,别有深意地眨眨眼睛。
阮碧会意地点点头。
曼云回头看了一眼,好奇地问:“五姑娘拜托云英姐姐什么事呀?”
阮碧兴口开河:“三叔书房里有几个孤本,又不肯借我,我便让她帮我抄一遍。”
曼云虽通文字,却对经典没有什么兴致,听到是孤本,顿时便没有兴趣。转念想到阮碧与阮弛关系不好,却跟他的姬妾如此亲近,当真是匪夷所思,便怀疑她没有说句话。
急冲冲地直接到垂花门,一群人簇拥着老夫人站在那里,今日她也是特别打扮过,青地梅花竹枝锦锻衣衫,戴着翡翠头饰。偌大的一块翡翠绿油油的,象是一潭碧水,衬得她整张老脸都绿了。
她上下看阮碧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说:“走吧。”
到大门口,阮碧发现,这回的马车虽然大,但都没有阮府标记,而且同行的人还有大老爷,算了算时间,并不是官员旬休的日子,看来天清寺之行非同一般呀。大老爷跟老夫人上了同一辆马车,阮碧则跟郑嬷嬷、秀芝同坐一辆,其他丫鬟婆子挤在最后一辆。二管家带着十几个下人护送。
等马车起动后,阮碧实在按捺不住了,问郑嬷嬷:“妈妈,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呀?”
“姑娘,方才白云大师派了人过来,说是愿意为沈阮两家调解
阮碧一惊,自己不在府里一天,形势又变化了。老夫人如此高调地四处传播,又开出逆天的三个条件,分明就是重挫沈府的颜面,又扼杀沈府认自己回去的念头,怎么又忽然要调解?
郑嬷嬷猜出她的心思,小声地说:“姑娘不知道,这回事情闹太大了。方才大老爷回来说,今日早朝,好几个御史参他,说他什么尸什么餐的……”
“尸位素餐。”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还说老爷跟韩王勾结,党同伐异,其心可诛。”郑嬷嬷说,“老夫人说肯定是沈相指使的……唉,以前觉得沈相斯斯文文,通情达理,怎么如今做起事情来如此不择手段呢?”
阮碧微哂,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只有通情达理能成事吗?
“不过,大老爷说了,沈相也没有得便宜。韩王指使好些御史参他,说他家事都处理不好,如何能处理国事?又如何能垂范天下?大老爷还说,今日官家很生气,把他跟沈相都骂了一顿,说他们都是国之栋梁,朝廷重臣,却不识礼之用和为贵,为丁点小事闹得鸡飞狗跳,耻为天下人表率。”
阮碧恍然大悟,怪不得沈阮两家着急调解,此事再拖下去,易为政敌所利用,最后结果可能是两败俱伤。不过,倘若沈阮两家真的达成一致意见,要自己认祖归宗,该如何是好?难道真的回到沈府?说实话,她真不想,沈府不过是另一个阮府,而且她在沈府全无根基,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实在太累了。
许是老夫人吩咐过,今日马车驶得特别快,横冲直撞,在路口时差点揭翻一个挑夫的担子。因此,往常需要半个时辰的路程,这回只用了三刻钟多点。
马车一停在寺庙门口,知客带着小沙弥迎了上来,寒喧几句,领着一干人等往里走。大老爷走在最前面,阮碧虚扶着老夫人紧随其后,七八个丫鬟婆子以及大老爷的长随们跟在最后。不知道老夫人是紧张还是激动,胳膊的肌肉一直绷着,一张脸也紧绷着,平日松弛的浮肉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恍眼一看,好象年轻了五岁。
总而言之,一干人昂首挺胸,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向客堂。感觉不象是来调解,倒象是来吵架斗殴。
远远地就看到客堂外面站着一群人,有丫鬟、嬷嬷、小厮,穿着统一的服装,想来是沈府的下人们。他们原本放松地站着,彼此还交头接耳说着话,但看到阮府的一干人过来,立刻挺直腰,绷紧脸,双眼直视前方,个个如同准备搏击的乌眼鸡。
阮碧心里想笑,拼命忍着,手便轻轻颤了一下。
老夫人误会了,迅速地转眸看她,目光如电,隐含责备。
阮碧忙冲她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并不是害怕,她这才把视线转开,目不斜视地经过沈府的一干下人面前,脚步微停,低声吩咐,声音沉沉,十分的威严:“你们在外头等着。”
下人们异口同声地答应:“是。”声音整齐,气势十足,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懒散,顿时把沈府一干乌眼鸡的气势压下去了。
老夫人深感满意,迈步向前。
知客推开客堂的门,躬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大老爷首先挑起袍子一角跨进门槛,老夫人暗吸口气,由阮碧搀扶着,也走了进去,顿时眼前光线一暗。
这个客堂的格局与平日上香稍作休息的客堂一般无二,只是比较大,摆放着暗红色的桌椅,阮碧认不出材质,但看颜色温润,想来是上好的木材。客堂正中主位坐着一个眉毛微白的老和尚,神色温和,眼眉慈悲,想来就是有名的白云大师了。
在他的左手边一排客座长椅,坐着三个人,阮碧认出沈老夫人和沈相,另一个发须稀落满脸老年斑的老者,应该就是前右相沈密了。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阮碧,隐隐有诧异之色。
老夫人看到他们坐在左边位置,心里顿时后悔,来的太迟了,让他们占了上位。按捺着不爽,向白云大师合什一礼。
白云大师站起来还了一礼,指着右手一排椅子说:“阮侍郎、阮老夫人请坐。”
大老爷、老夫人走到旁边落座,尊长前面,阮碧是没有座位的,只好走到老夫人身后站着。
白云大师细细端详阮碧片刻,微微颔首,说:“这位就是阮五姑娘呀?果然是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怪不得从不收徒的紫英真人也会破了例。”
屋里两伙人本来都是面若沉水,目不斜视,听到白云大师这番话,便如水里投下石子涟漪荡开,神色顿时起了微妙的变化。沈相一家子是尴尬和不自在,垂着眼眸,如同被无形之手打了耳光。而阮府的两人都脸现得意之色,目光掠过沈相一家人的脸。
阮碧则不惊不喜,合什道谢:“阿弥陀佛,大师过誉了。”
白云大师先前赞她,有三分真心,七分假意——目的是抬举她,好让沈家心甘情愿认回她,但见她年岁轻轻,宠辱不惊,心里也暗暗稀罕,微微颔首说:“姑娘受之无愧,不必谦虚。”
阮碧微微颔首致意,不再多说。
这时,小沙弥送上茶水。
白云大师说:“这是老衲今秋亲手炮制的白果茶,有定神静气之良效,各位且品上一品。”
大家哪里有喝茶的闲情逸致,但还是给这位高僧面子,听话地纷纷举杯,小啜一口,便又纷纷放下。
白云大师看他们都绷着脸,谁也不肯低头退步的模样,心里微叹口气,说:“阿弥陀佛,说起来老衲与沈老夫人、阮老夫人相交已久,与沈老相爷、文孝公也一起喝茶论道过,沈阮两府同为京城望族,清流砥柱,今日闹至这般局面,每每想起,三分痛心七分惋惜。今日老衲腼着脸皮,愿为你们两家做一回和事佬。”
第九十二章 因果循环
沈阮两家都是百年世家,别的不说,单这人情仪礼定然是到位的。是以白云大师这么一说,先不管心里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场面的话却 不能落下的。
沈密先说:“阿弥陀佛,大师大中至正,天下俱知,愿意巧施针砭之术,为这桩陈年旧事调和阴阳,老夫和犬子自然乐意之至。”
阮老凉凉一笑,也说:“老相爷说的没错,老身和小儿也愿意听凭大师的调和,希望大师秉持公道,直言针砭,除却魔障。”最后八字说的铿锵有力,如金石相撞,气势十足。
“针砭”两字有对症下药的意思,也有规戒过失的意思。沈密所说的是前一种意思,泛泛而指调和手段。阮老夫人所说的是后一种意思,暗示沈家有过失,且是魔障缠身。因此这话一出,沈家三人齐齐神情一变。
阮碧也微微蹙眉,因为阮老夫人这番话从气势来说是占了上风,但从气度来说,输了沈密一截,一开始就图穷匕现,显得心胸狭隘又迫不及待。而且,她言词间已将白云大师胁裹进来了——你要秉公持公道。若是一般人早就心里不痛快,这才刚起了头,你就怀疑我的立场,分明有不信任的意思。
好在白云大师是得道高师,已无嗔恚之心,依然神色温和,如清风明月般地说既然阮老夫人与沈老夫人相爷都同意,那老衲就不自量力,为你们两家调解化和。”顿了顿,双手合什,眼睑微敛,神情肃穆地高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这一声浑厚有力,传入众人的耳膜里,如同暮鼓晨钟般,刹那间心头一片亮堂。
白云大师睁开眼睛,缓缓地说:“这世间种种不过是因缘聚合,爱恨情仇逃不过因果两字。想当年,沈阮两府联姻,天下传为佳话。成亲那日,十里红妆,百里笙歌,京城小儿沿街拾拣糖果喜钱拍手欢唱,有谁曾料到今日结局?”
顿住,手指阮碧说:“此女可是起因?非也非也,当年她不过是微尘芥粒,尚在母腹之中,与她何干?沈阮两家联姻可是起因?非也非也,只因沈老夫人相爷与文孝公倾心相交,才缔下这门儿女亲事,若没有亲事,也没有今日之果。沈老夫人相爷与文孝公相交可是起因?非也非也,须得说及沈阮两府如何同为大周清流砥柱……
可见,若要从头溯源,便是一万劫也说不尽。因果,因果,因即是果,果亦是因。没有花开,便没有结果,没有果仁又哪里有果树?善待因,便是善待果,善待果便是善待因。诸位都是有大根基之人,如何能让贪恋利欲埋没了智慧,倒在因果循环里纠结不休,屡造恶因恶果呢?不如都后退一步,善待今日之因,明日定然硕果累累。”
阮碧暗暗赞叹,这个白云大师不愧是个高僧大德,已经勘破因果。只是莫免太过理想化了,沈老夫人、阮老夫人往日里礼佛勤勉,若真能看破因果,何必等到今日?所以这番话,多半是对牛谈琴了。
果然,阮老夫人说:“大师既然说到因果,老身也正想问问一桩困惑老身好久的事。经书里总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报应,丝毫不爽。老身女儿性情柔和,安分守己,与人为善,便连蚂蚁都不敢踩,因何就遭j人诬陷,落得异乡飘零半世孤苦的结果?要说真有报应,那j人又因何妻女两全、满门显赫?”
这番话说得太直白了,等于直接亮了武器,沈家三人同时变了脸色。沈老夫人手抓椅子扶手,青筋毕露,差点就霍然起立。
白云大师说:“阿弥陀佛,阮老夫人,你只看这世因果,未曾看到前世、前前世……乃至数劫以前的因果。”
阮老夫人硬梆梆地说:“白云大师,老身肉眼凡胎,岂敢枉谈前生后世?只想看到现世之报,也好让我天道循环,因果不爽。”
沈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冷哼一声说:“你口口声声说你那女儿是如何的贤良淑德?口口声声说她受人诬陷?倘若果然如此,因何会……”
“母亲。”沈赶急急地按着她的手,看阮碧一眼。
阮碧心里微动,心想,沈相其人倒还有几分仁义。
沈老夫人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闭紧嘴巴,喘着粗气,腮梆子一动一动。
阮老夫人得势不饶人,把阮碧往前推了一步,冷笑着说:“怎么不说完呢?对着我家五丫头说,对着她这张脸说,你敢说她长得不象你们家的那位秀大姑娘吗?”。
阮碧早就知道老夫人带自己来,是拿自己当刀子使,猝然被推出去,也不惊慌,凝神静气地站着。
沈老夫人看她一眼,气势微敛,但又看不惯阮老夫人咄咄逼人的模样,说:“是有几分象,那又如何?我从前还见过与我相貌一般二的人,可我与她却是半点渊源也没有。”
阮老夫人忿忿地说:“你尽管儿自欺欺人。”
沈老夫人哼了一声,扭头不理她。
白云大师将夫人的神情举动尽收眼底,明白两人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可谓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而且积怨已久,心结难解,嗔心一发,只怕是一番番腥风血雨的相互攻击,指不定还会扯出沈阮联姻的陈年秘辛。子不闻父过,阮碧一个闺中女儿,留在这里极不合适。于是轻咳一声,高声说:“阮五姑娘,敝寺花圃里有株西域移来的优昙婆罗花,新结了花苞。此花又名灵瑞花,有瑞祥之气缭绕,观者受福。老衲叫小沙弥带你去看看,如何?”
阮碧自然乐意离开这是非之地,但长辈在座,不能自作主张,不说话,转眸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想想目的已经达到,她再呆下去,也会妨碍自己快意恩仇,于是微微颔首。
阮碧得了准,这才曲膝一礼说:“多谢大师美意,小女子却之不恭。”
白云大师拍拍手,叫进小沙弥,吩咐几句。
小沙弥低声答应,领着阮碧走出客堂。
立在外面的郑嬷嬷忙迎上来,着急地问姑娘怎么出来了?里面如何了?”
阮碧说:“妈妈不要着急,才刚起话头,我看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清楚的。妈妈若是累了,可以随我一起去看看优昙婆罗花。”
郑嬷嬷摇摇头说:“阿弥陀佛,姑娘去吧,我还是守在这里踏实些。”
阮碧也不强求,带着秀芝随小沙弥往寺庙深处走。
天清寺的花圃在东北角,周围结着竹篱笆,爬满藤蔓,想来春夏定然是葱葱郁郁。如今叶子稀落,剩下的几片也是发黄蜷曲成团,只待着冬风一吹就落叶归根。藤条也半黄,一条条虬结盘曲,隐隐有枯败之色。
还没有走近,先看到篱笆后的三条身影,中间那个身着红地如意牡丹裙袄,苗条婀娜,不可方物。看着有些眼熟,走到篱笆边,阮碧便认出她了,是沈媜,一时诧异,停下脚步。
没想到她也来了。
沈阮两府谈判,她不是当事人,又是小辈,实无出面的必要。再说,阮碧认祖归宗,必定影响她嫡长女的地位,沈家理应让她避嫌一下。她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两点,一是沈府一大家子当真宠爱她,压根儿就没有向她隐瞒这场谈判。二是沈家让阮碧认祖归宗,并无多少真心实意。
阮碧微作犹豫,要不要走过去呢?虽说对这个小姑娘并无恶感,甚至还有一点欣赏,但是她们彼此的关系太过复杂了,便是站在一块儿,也无话可说,徒添尴尬吧了。
小沙弥见她顿住脚,好奇地问姑娘怎么不走了?优昙婆罗花就在前面。”指着沈媜说:“便是这位姑娘站的地方。”
阮碧极目远望,只看沈媜面前有一株高大肥硕的植物,叶子是暗红色的,并没有看到什么花朵。正想说回去算了,就看到两人从精舍方向过来,边走边谈,其中一人是个光头和尚,约摸五十多岁,神采奕奕。另一个满脸胡子,看不清楚容颜,但是身材举止都是她熟悉无比。
阮碧心里一喜,正想迎。却见他目不斜视,一直走到沈媜身边。
沈媜似乎与和尚相识,款款地向他行礼,微微仰着头说话,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感觉脸带一丝笑意。晋王垂眸看她,一脸大胡子遮住他的脸,看不到表情,但看身体姿态,也是带着一股春风。阮碧心里顿时生出异样的不爽感觉,半晌,她才回过味来,自己吃醋了。
想了想,问小沙弥那两个男子是何人?”
小沙弥说:“一个是小僧的师叔白莲师傅,另一个是白莲师傅的俗家弟子,时常来找他,姓名叫杨飞。”
阮碧原本不打算过去,现在却改变主意了。“小师傅,走吧,咱们去看看优昙婆罗花。”说罢,沿着篱笆寻到入口,一步步地走向他们。
离着约余三丈,风里飘来晋王的声音……我在西域曾见过,优昙婆罗花开时花瓣纯白,如同千堆雪,十分动人,只可惜一宿即谢。”
沈媜转眸看他,眼睛亮晶晶。“你去过西域?”
“嗯?”
“听到那里要不风沙漫卷,要不高原雪峰,se情迥异于中原,便是人也生得不同,眼睛有绿有蓝,可是真的?”
晋王点点头说:“是真的。”
沈媜眨眨眼睛,合掌象祈愿一般地说:“若是有生之年,去那里看看多好。”神情温和,举止柔美,风吹着衣衫飘飘。她整个人就好象一首迎风吟就的诗篇,清新秀丽,言词无法形容的动人。
阮碧都觉得她楚楚动人,晋王果然也连看她两眼。
第九十三章 醋海生波
又听晋王说:“优昙婆罗花是佛花,灵验异常,定能如你所愿。”
沈婳莞尔一笑说:“承你贵言。”
此时,阮碧离着他们两丈不到,心里各种滋味。晋王眼明耳聪,却到现在还没有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便是自己的脚步声很轻,却还有小沙弥和秀芝呢。秀色当前,果然迷失神智。
这时,白莲大师忽然侧头看了过来,然后轻咳一声。
沈婳与晋王同时回过头,看到阮碧过来,神情瞬间改变。前者表情微妙,好象朗朗蓝天忽然有了云霾,说不清楚是讪讪还是尴尬,或者兼而有之。至于后者,眉毛微挑,双颊胡子微颤,大概是在微笑。
可是,笑什么笑!
阮碧恍若未见,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跟白莲大师一礼:“见过白莲大师。”
白莲大师客气说:“阿弥陀佛,五姑娘有礼。听闻令师骤然闭关,可是真的?”
这个老和尚明明没有见过自己,不仅猜出自己的身份,却还煞有其事地装出熟稔口气,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阮?br /gt;
看碧成朱 全第3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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