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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门(上) 作者:邓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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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牧住的地方叫昭阳殿,因宫里的规矩,凡是年满十岁的皇子都须离开母妃,独居殿,今年刚满十岁的闻牧也是前不久才搬进这殿里的。
虽说是独居,可这昭阳殿和飞霞殿却离的不远,所以平日闻牧到有大半的时间是待在飞霞殿的。而这飞霞殿、昭阳殿连带的周围其他四殿进出都由西宫门,因此,私下里宫里面都称萧贵妃这边儿为西宫。
“今年几岁了?”把常秀领进自己居室的外间,打发了其他宫人,闻牧坐在椅子上,寻思了半天,方开口问道。
“九岁了!”
闻牧听了,又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人——只七、八岁的光景,看起来比同年龄的人都要瘦弱了许。
“听常公公说,你上过学?”说是讲规矩,面上也是表严肃,可这会儿,只怕不把常秀的底儿给刨出来,闻牧的规矩是不会那么轻易开讲的。
“是念过几年书,可奴婢愚笨,只是认了几个字!”常秀低垂着手,静静的立在闻牧下方。
“以后别奴婢奴婢的了,听着叫人腻味!”
看常秀诧异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闻牧终是露出抹笑,宫里的规矩,没得把人教的跟个木头样。
“你原名便叫常秀?”
“不是,是后来随师父改的。”
“哦,那你原来叫什么名儿?”闻牧饶有兴趣地问道。
常秀迟疑了片刻,才轻轻答道:“涵秀,内涵的涵,秀美的秀”。
“姓呢?”
似是犹疑,又过了半晌,才听到个轻轻的声音:“柳”。
“柳涵秀?是个好名字,干嘛要改了?”
听到自己的原名,常秀似是怔了怔,随后又露出个不知是微笑还是嘲讽的表情,“师父说了,宫里面的名儿,不过是为着主子使唤方便,只要叫着轻巧上口便行,”停了停又道,“能随师父的姓,是奴婢的福分。”
“不是让你别奴婢奴婢的了吗!以后便叫你涵秀吧!”
“奴……常秀的名儿是已入了宫籍的。”迟疑了半会儿,常秀才答道。
“名儿左右不过是让人喊的,叫什么知道是你不就行了,主子给改个名儿还有什么好推的。知道你孝敬常大太监的心,也不驳了他的面子,常秀这正名儿便不改了,你也是读过几年书的,赶明儿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涵秀是我给你起的字!”
常秀白玉似的小脸渐渐泛起阵粉潮,他轻咬了咬下唇,说道:“宫里没人给太监起字的,恐怕不合规矩!”
见那玉般的小脸上渐渐升起抹飞红,闻牧不由心绪微荡,因着心绪变化,面前这人儿便是连着眉尖的那米痣也愈发显得红艳起来。
手指情不自禁地慢慢抚上眼前那粒久想碰触的殷红。
“我面儿上的人,我就是规矩!”说话间,神情片冷然。
第四章
五皇子闻牧是个甚为随性的主子,常秀跟着他有近个月了,发现这个新主人性子不是般的平易,平日里不仅极少端主子的架子,反而还经常拿着自己笑闹。
只是他也发现,五皇子似乎极厌恶宫里的其他宦官。面儿上虽没见他有何表露,但细心谨慎的常秀观察入微,还是看出平常只要是能使唤宫女的事情,这个小主子便绝不会传唤宦人,即便是指派了内监物事儿,他脸上的笑容也有三分是不耐的,便是他自己身边服侍的内侍,能打发的也全都让他给打发出去了,这昭阳殿只留了两个看殿门的小太监,他跟前服侍的只独独留了自己个。
除却平时闹腾了点儿,五皇子这个主子到是甚好服侍的,至少,在他侍候的这些天里,宫人们所说的那些个恶习他便没瞧见过。为这,他还被贵妃娘娘传去打了赏,说是他服侍的好,没让牧主子这些天惹是生非。
其实,常秀心里觉着,这完全是新主子自己变安稳了,与他侍候的好不好似乎并无相干。
跟着五皇子,常秀进宫时原本提心吊胆、步步为营的心竟慢慢安生了下来——原来宫里也不全像师父讲的是吃人的地方,他心里暗暗琢磨着,可这话却并不敢对旁人讲,只是面儿上服侍的到越发小心周到起来。
这也是常秀年岁尚小,见到个对自己好的人,再谨慎小心也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对那人的亲近关爱。闻牧对他不比般内监,他自然便付上了大半的心去侍奉,再加上他平时温顺而不谦卑,体贴而不迎奉,心思细腻,应对得体,不仅是闻牧觉着似乎有越来越离不掉这个小近侍的迹象,便是原来对他暗生嫌隙的萧贵妃在提到五皇子时,也偶尔会赞几句这个小太监。
西宫的主子们态度如此,那些个见天儿看主子脸色行事的太监宫女们哪个不是乖觉的?于是对常秀的态度也越发不同起来,并不因着他年小而有所鄙薄。
况且常秀本身也是个剔透玲珑的人,这近个月下来,西宫的人竟无个说他不好的,都颇是喜欢这个五皇子的小近侍,尤其是萧贵妃身边的红玉,私下里都与他姐弟相称起来。
转眼又过了些日子,常秀对服侍五皇子的事儿也愈发上手了,因着闻牧知道他过去念过书,便是原来不喜人跟随的崇学馆,开年后,他也让常秀跟着去侍候笔墨了。
崇学馆是皇族子弟听课之所,里面原有专人服侍,可因这些个皇家子孙们性娇贵,也有不少人是私自带了内侍进去侍奉的。闻牧本就不喜宦人,来来回回撵了少内侍,以前每次上课有跟随的内侍也只是留在馆外,如今他面儿上跟了常秀,并不见厌恶,便把他给带了进去。
常秀以前在家中时,除了母亲教的,便最是喜欢读读写写,只是后来入了宫,不得不收了性子伏低做小,如今能跟着五皇子听些个大儒的讲课,心里自是不胜欢喜。
每次进崇学馆,虽说是侍候人的,但他却次次听得比小主人都要认真,甚至有好几回都拿错了笔墨,直让馆里的其他小主子们笑话闻牧找了个笨手笨脚的近侍。闻牧听了也不甚在意,只觉着每次见着这个小近侍听课时入迷的神情,还有他犯错时手忙脚乱、满脸红霞的生动模样,到比在这儿所听的功课要有意思了。
“怎么就你个,你主子呢?”红玉手里端着托盘走进昭阳殿的书房,却只见到常秀个人趴在书桌上,不知在写着什么。
不待常秀回话,她径自瞄了眼桌上的纸张,“你主子该不会又让你给他练字,他自己到跑出去玩去了吧?”
“好姐姐,快别说了,叫旁人听见告到娘娘那儿去,您还叫我活了不成!”常秀连忙离开书桌,接过红玉手中的盘子放到茶几上。
“五皇子最是耐不得性子,练字这么静心的事儿他哪坐得住,姐姐您就睁只眼闭只眼,饶了秀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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