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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门(上) 作者:邓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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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道,停了片刻,才又缓缓说道:“你既是真心对我,我有几句话便不能不对你讲,你也只当听着。”
见额上的小手并未停了动作,他又道:“这宫里头,主子对人再好,由着人闹,那主子也是主子,你在五皇子那边服侍的虽得欢喜,却并不见张扬,便知道你也明白这道理。”
“这得亏公公往日里教训的,不然秀儿也不懂这里头的事情。”
对于常秀的奉承,常贵并未答话,只继续道:“五皇子身边向来少内监,你虽年小,可现如今也算是殿下跟前的主事太监了,不说有少双眼睛盯着你,就是你上头的萧主子,那也不是位能轻慢着的主儿。”
似在想着怎么把话说通透了,常贵说话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牧主子越来越得皇上赏识,这在他是好事,在娘娘是好事,在西宫是好事,在你却未必是好事。这皇宫里的人,哪个不随时盯着人,哪个又不被旁人时时注意着,便是再小的太监,也有他同级的、越级的人看着,何况是你这个五皇子的唯近侍。”
常贵的话也算是语重心长,随着他声音的逐渐降低,常秀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变慢了下来。
“这宫里头还有谁会希望别人过的比自己好了不成?尤其是那些个主子们,眼下东宫未立,太子之位虚悬,以后这池子里的水说不得就要搅得浑了。本来,牧主子懂事了,也只是皇子的事儿、娘娘的事儿、圣人的事儿。可如今大家都知道,牧主子跟前有个好跟班儿,正因着萧娘娘给牧主子找了个好跟班儿,才让他收了心,长了性,这其中高兴的人有,不高兴的人,自然也有。”
常贵的话说到最后,几乎就要轻不可闻了:“这往后的轻重缓急、应对进退,你自己可就要掂量好了。”
常贵说了这么话,也算是对常秀这个跟了他大半年时间的小徒弟真心实意的好了。常秀直听着没出声,只手上的动作却是越来越慢,过了好半晌,才听到他纯净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公公对秀儿好,秀儿知道。公公的话,秀儿记下了!”
又说了些其他话儿,眼瞅着时候不早了,常秀便向常贵告辞回了西宫。
常秀离开的时候已快是傍晚,趁着常贵打盹的时间跑出去玩儿的小太监们都陆陆续续又跑了回来,常贵眯起眼,就着傍晚的彩霞看着常秀抄下的药方,只觉着天边的霞光似是把这张薄薄得宣纸都氲成了红色,红得直亮人眼。
春去夏来,转眼间,常秀入宫也有年光景了,他还清楚的记得,前年的这个时候,他正跟在娘身后学着司家祖传的艺技。
当时,屋外夏日炎炎,屋里却弥漫着股夏天特有的清香味儿。娘紧搂着他,也像这般坐在床上,只是神情间充满凄迷。
不过娘的语气却甚是平淡,娘说,柳家虽好,却终究不会是他们长久待得地方,她只盼着他快快长大,将来或金榜题名,或成家立业,便可带着她离开,再不留在柳家受气。司家这门手艺虽不是男孩儿当做的,但她只有自己个孩儿,舅舅家的文表姐又难长住柳家,他学会了技法,以后传于儿女子孙,也不至于让这门手艺失了传。至于这艺技是姓司姓柳还是姓严,已是无所谓了。
话音尤在,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娘没了,柳家没了,便是娘时时想回的司家,也在柳族被抄之前,就已被外公改回了严姓,消逝于世间。
如今,只单单留下了自己,带着娘的记忆,个人在宫中艰难苟活着。
十二以下之男童,皆处以腐刑,充入内廷……
柳氏嫡宗,十二岁以下的男童,连他也不过才四个,况且当时个尚在襁褓,个还在蹒跚学步,这两个怕是连腐刑也熬不过去的,还有那个最讨喜的弟弟,据说是抄家时被奶娘带着逃走,最后却是没有自己的幸运,竟是合着奶娘起被打死了……
想到腐刑,常秀的身子不禁阵轻颤,所经历过的那种痛苦似乎已经根深蒂固地烙印在他身上,竟是挥散不去的,而自己这般,比起旁人原来却是幸运的了……
像是不愿再回忆记忆中的那股痛楚,常秀猛地向身后倒去。
个人也要活下去……
常秀高举双手,躺在榻上静静看着手里拿着的丝绢——微笑的娘,悲苦的娘,慈爱的娘,搂着他娓娓慢言的娘,带着他疲命奔逃的娘,如今也只留下这条丝绢供他记忆了。
“娘,您知道这宫里的日子有难熬吗,比在柳家时还要难耐了。娘是最疼秀儿的,若知道了秀儿最终还是未能逃掉,您还会叫秀儿活下去吗?”
“或许娘正是因为最了解秀儿,知道秀儿胆小,即使到了这般田地对于死亡却仍是最恐惧的,所以才会那么说的——娘最疼秀儿了,知道秀儿不是节烈的性子,是个最胆小怕痛的坏小孩,所以娘才要为秀儿找个苟且偷活的借口,是吗?”
“娘,秀儿个人真的好怕好怕啊,再热闹的地方,再的人对秀儿好,秀儿也总是害怕,秀儿总是最胆小懦弱的那个是不是?”
收拢的双手将丝绢死死攒紧,贴放在胸口,虽是暑气当头,榻上那人却整个儿蜷缩成团,竟显得无比萧瑟。
明儿就是殿下十岁的生辰了,西宫里的人这些天都忙着帮殿下庆生呢,欢天喜地的,好热闹啊。秀儿以后怕是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生辰了,再也不会有娘亲手做得热腾腾的长寿面和好吃的如意糕了,再也见不到娘针线亲自缝制绣纹的衣服了。可是,娘,您定会在天上直看着秀儿,保佑秀儿的,是不是?
第六章
虽是酷热难当,头上也已蒙了薄薄层汗,但这却并未扫了闻牧少兴致,只见他大半夜便拖了睡眼朦胧的常秀起来,拽着他偷偷跑到昭阳殿的庭院里,细数起天上的星星。
“殿下?”常秀揉着眼睛,睡意朦胧地喊道,他昨晚睡得迟,眼下又被五皇子不到寅时便拉了起来,精神自然不太好。
“我只想让涵秀陪我过生辰,哪知道却是个没精打采的……”看常秀耷拉个脑袋,精神头很是不好,闻牧原本高昂的兴致也慢慢沉了下来——看来时间选得不好,只有自己个儿在高兴呢……
“殿下的生辰不是在明天吗?”常秀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原本白嫩的小脸不知是因为天气闷热还是才睡醒,红扑扑、粉嫩嫩的像是上了层粉蜜。
“小笨蛋,平常见你那么聪明,怎么就想不到十年前的这时候,我已经降生啦!”闻牧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常秀的眉心,不满地说道。
常秀的小脑袋瓜儿这时才清醒了点:对了,已经是初八了,殿下的生辰已经到了!
可他还是不明白,好好的生辰,殿下干嘛要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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