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年华赠天下 作者:姒锦

    正文 第461节

    占色皱眉考虑了许久，无奈道，“她再这样下去，人就毁了。不吃不睡神魂无主老师，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坚强的姑娘，实在想不通，怎么会做一场梦，就变成了这样”</p>

    吕教授笑道，“世上有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p>

    占色点头，“是啊，希望等她醒来，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p>

    吕教授看着时钟的指针，一字一句严肃道，“但你知道的，催眠封闭负向记忆，并无百分百的把握。若是不成功也不知会怎样。”</p>

    占色不安地考虑一瞬，“不成功，也不会比她现在更糟糕吧”</p>

    看着夏初七蜡黄憔悴的面孔，吕教授点头，“姑且一试吧。”</p>

    夏初七觉得自己突然掉入了一个黑洞，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她的头向下，天地似乎都在旋转，旋转，在不停的旋转她的胸口有堵塞物，想呕吐，却吐出来。她的耳边，有人在唱歌，歌声很模糊，又很熟悉，一遍一遍的循环着，让她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她睡着了么在黑暗里，她拼命的想，拼命的挣扎。挣扎中，眼前有一片一片的景色掠过，她看见了摩天大楼，看见了自己在飞机前拍照，看见自己站在坦克上，叉着腰大笑，高喊“茄子”，看见自己拎着医药箱跟着部队辗转进入深山老林军事演习慢慢的，她看见自己拿起了桃木镜，看见自己软倒在沙发上，再然后，鎏年村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p>

    她身子激动得颤抖了起来</p>

    肩膀在抖，手指在抖，整个人都在抖。</p>

    赵十九真的可以看见赵十九了</p>

    清凌河的水，一梦千年依旧清澈，那片没有被污染的天空高远湛蓝。可就在这时，她的耳边突然传来吕教授的声音，“你看见了什么”</p>

    夏初七激动得嘴皮颤抖着，几近喃喃，“看见了他，我的他，他坐在芦苇丛中，身上受着伤，老孙头正在为他清洗伤口可他伤得很重，很容易感染死去的我要救他我要救他他需要我我要救他”</p>

    吕教授看她身子蜷缩，起伏，却不去动她，静静道，“不，他不需要你救他。他并不存在，他只在你的梦里，你忘记他好吗从这里开始，忘记他。你的生活很美好，你自由自在，你有优渥的薪酬，有令人称羡的医术，有亲如兄弟的战友，这里还有现代化的文明这里的一切都很美好，没有杀戮，没有鲜血你忘掉他，忘掉你看见的一切忘掉忘掉”</p>

    她徐徐引导，可夏初七却颤抖得更加厉害，抵触越发强烈，“不我不想忘掉他不想求你我不想求求你”</p>

    吕教授额头上有了冷汗。催眠治疗数百例，她从来没有遇见过在深度催眠状态还有如此强烈反抗意志力的人。与占色互望一眼，她又道，“想想你的父母，你忘掉，忘掉他”</p>

    夏初七喃喃，“我没有父母，没有”</p>

    吕教授拭了拭汗水，看着“嘀嗒嘀嗒”的时钟，“想想你的家，你的朋友，他们舍不得你，占色，占色她也在等着你你必须忘掉他，才能回到他们的身边”</p>

    “家家占色”夏初七低喃着，说到占色，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但紧接着，她突地泪流满面，“对不起我的家在晋王府我的丈夫，我的女儿还有我未曾蒙面的孩儿我的丈夫，女儿他们在等我他们在等我在等我我不能忘记的”</p>

    一个人喃喃着，她的声音终于听不清了，这时，偏向左侧的头，也突然没了动静。</p>

    吕教授一惊，猛地站起，“占色，她的样子，不太对”</p>

    天空里乌云密集，像是要下雨了，南晏京师长街短巷里，是暗灰的颜色。夏初七看见了万家灯火，看见了正在修缮的金川门，看着了黑漆漆的宫中小巷里，有一对正在偷情的小太监与小宫女，看见了华盖殿的灯火未灭，看见赵樽在御书房里批阅奏章的身子她想要去抱他，想要喊他。可是，她却如一条游荡在大海里的鱼，看得见漫天海水，却无法呼喊，也无法到达他面前。她有思想，有意识，却没有自己。她害怕被黑暗吞没，被黑暗卷走，不敢乱动，只靠着强大的意志力，一瞬不瞬地看。</p>

    “弟弟，我牵着你走你要相信姐姐”</p>

    御书房门口，是一高一矮两个身影。</p>

    高的是宝音公主，矮的是皇长子赵炔。</p>

    炔儿被宝音牵在手里，背后是成群的宫娥嬷嬷，他们小心翼翼看护着主子，大气都不敢出。御书房门口值守的丙一与郑二宝没有阻挡，殷勤地为小主子推开了门。</p>

    宝音笑着把炔儿牵到门槛口，又低头看着他，小声嘱咐道，“父皇正在批阅奏疏，一会儿咱们见了他，父皇要是生气，你记得说是你想念母后了，想看看母后的样子才来的，知道吗”</p>

    小小的炔儿约摸两岁左右，跨过门槛都不太稳当，却重重点头。</p>

    “炔儿想母后，想看看母后”</p>

    “乖弟弟。回头姐姐给你做吃的。”宝音摸了摸弟弟的脸，满脸喜色。</p>

    兄妹两个跨过门槛，正蹑手蹑脚的往里走，便听见赵樽的声音，“进来吧，在门口作甚”</p>

    宝音“咯咯”笑着，牵着炔儿的手，便往里小跑过去。炔儿腿短，跑不过她，被强行扯了一个踉跄，“咚”地摔倒在地上。他扁了扁小嘴巴，像是想哭，可最终还是双手撑着地，笨拙地爬了起来，在赵樽蹙眉的注视中，吸着鼻子走过去，自己安慰自己。</p>

    “炔儿不哭，炔儿不哭”</p>

    都说没娘的孩子懂事儿早。</p>

    现下是永禄二年，炔儿两岁了。</p>

    夏初七贪婪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澎湃的情绪，想要发泄出来，想要高声大叫，想抱抱她摔倒的孩儿，想抱抱她的男人，可她什么都做不到，除了看，除了想，除了思，什么也做不了。她怀疑自己彻底变成了一抹游魂，彻彻底底地变成了游魂，再也不能拥抱这一切了。</p>

    御书房里，氤氲的灯火下，赵樽的侧脸仍是那么尊贵冷峻，棱角分明如刀斧凿成，俊气得比世间儿郎都要阳刚上几分。他脸上的冷漠，也在看见宝音和炔儿时，柔和了不少。屏退了宫人，他先把宝音抱坐在面前的御案上，又抱起炔儿，坐在自己腿上，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淡淡问，“炔儿为什么不哭”</p>

    炔儿畏惧地看一眼宝音，小嘴巴扁着，似哭未哭地道。</p>

    “姐姐说，炔儿要是哭哭，娘就真的死了，不会回来了娘喜欢男子汉，男子汉都是不哭的”</p>

    赵樽面色一黯，看向宝音。</p>

    宝音瞪了弟弟一眼，吐了吐舌头，赶紧低下头，咕哝道，“父皇，是你说的呀，娘不在的时候，长姐为母，要照顾弟弟，也要教导弟弟我这不是教他做男子汉么”</p>

    看赵樽脸色仍是难看，她转念一想，又道，“阿爹，我错了，不该诅咒娘。”</p>

    一声寻常百姓的“爹”，果然让赵樽柔和了表情，他拍了拍宝音的头。</p>

    “我告诉过你的，阿娘只是生病，她没事的。为什么要这样教弟弟”</p>

    宝音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眼圈突然红了，扁着嘴巴道，“她们都说，我和炔儿的阿娘是妖精变的是国之祸水这才为天不容，被天收去了他们，他们还说”</p>

    赵樽眉头拧得死紧，“还说什么”</p>

    宝音扁着嘴巴抽搐几下，“哇”一声大哭。</p>

    “还说炔儿是祸害，炔儿生了，娘就死了是炔儿害死了娘”</p>

    “胡说八道看朕不剪了他们的舌头”赵樽面有厉色，可吼完了，怕吓着儿女，又伸手把宝音搂过来，与炔儿一起抱在怀里，贴着他们的身子，久久不语。儿女小小的，软软的，还不能立世，他们需要依靠着他才能活着，他们还离不开他，生在皇室，他们若是没有一个强大的父亲，如何抵御得住风雨头慢慢低下，赵樽闭上眼，紧紧了胳膊，父子女三个紧紧搂成一团。</p>

    他沉声道，“你们的阿娘不是祸水，更不是妖精，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也不是炔儿害死的，你们的阿娘，她根本就没死，她只是生病，喜欢睡觉，每天都要睡觉。所以没有办法来看你们，你们暂时也不能影响她休息，知道吗”</p>

    宝音把头埋在父亲的怀里，许久许久才小声道。</p>

    “可是，宝音想娘了，有时候，宝音都想不起她的样子了。爹，宝音想去看看娘”</p>

    说罢她轻轻掐了掐炔儿的胳膊。</p>

    受到姐姐的指令，炔儿似懂非懂，也把小脑袋靠在赵樽的肩膀上。</p>

    “爹，炔儿想娘炔儿想娘了”</p>

    从炔儿出生那日起，夏初七的身体就被赵樽陈放在花药冰棺中，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宝音和炔儿也不例外。这不仅仅只是为了瞒住世人的眼睛。而是孩子小，他想给他们一个企盼，也是给自己的一个希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难向世人、向孩子，圆这样一个很难让人相信的谎言。</p>

    他看着一双小儿女，哑着嗓子商量，“等你们再长大点，再看娘好不好”</p>

    炔儿茫然地看着姐姐，宝音却小有心计。</p>

    “那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p>

    赵樽眉心一皱，对儿女有点束手无策。</p>

    “等到宝音出嫁的时候，可好”</p>

    宝音今天八岁，虚岁已是九岁，时下的姑娘都早熟，对于“出嫁”之事，她似懂非懂，但也知道一点点。考虑一瞬，她瞄着自己阿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可以嫁给阿木古郎吗”</p>

    “”提到东方青玄，赵樽头痛了，“宝音，他是叔叔，你不能直呼其名。”</p>

    宝音扁着小嘴，却答非所问，“好吧，那阿木古郎叔叔有大妃了吗”</p>

    小小的孩子，知道得还挺多。赵樽又好气又无奈。这些年来，东方青玄与宝音一直有联系，毕竟做了两年的“父女”，他感念东方青玄对宝音和炔儿都曾有过再生之恩，也始终默许着这种行为，但如今宝音的思想，分明与东方青玄的父爱不同。</p>

    女儿还小，他不知怎样解释。</p>

    但在儿女面前，他也不惯撒谎。</p>

    “还没有。大妃哪是那么容易找的，得仔细找人品贵重的才行。”</p>

    “哦”一声，宝音问，“那宝音人品不贵重吗”</p>

    “贵。”赵樽叹息，“很贵。”</p>

    “宝音是公主，父皇的公主，大晏的公主。”</p>

    “是，宝音是公主。”赵樽对女儿，只有附合。</p>

    “阿嬷说，男子未娶，女子未嫁，便可婚配。”宝音嘟着小嘴，又强调了一遍，“还有，宝音问过阿木古郎，他爱不爱宝音。阿木古郎回信说，他爱宝音。爹，宝音也爱阿木古郎。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婚配呢”</p>

    赵樽眉头紧拧着，想着漠北的东方青玄，很想掐死他。</p>

    “宝音，这个爱，分很多种的。阿木古郎对你的爱，是像阿爹一样的爱”</p>

    宝音蹙眉，歪着脑袋看她，“可阿娘说过的，爹是只有一个的阿木古郎若也是宝音的爹，那他又是阿娘的什么人”</p>

    与孩子讲道理，与对牛弹琴差不多。</p>

    尤其这句话直戳赵樽的软肋，让他登时没了脾气，无奈低叹。</p>

    “阿七我该怎样教育女儿才好”</p>

    宝音看他爹苦闷的样子，晶莹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芒，一只小胳膊揽住弟弟，齐齐偎进了父亲的怀里，奶声奶气的道，“既然阿爹也不知，那么让宝音亲自去问阿娘可好”</p>

    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原点。</p>

    宝音聪慧，完全继承了阿七的俏皮与伶牙俐齿，脑子又好使，有些事，他越发瞒不住。</p>

    考虑了一瞬，他道，“再等三年，好不好”</p>

    宝音道，“为什么要等三年”</p>

    赵樽顺顺她的头发，“等三年，我们便会回家，北平那个家。会把阿娘带去，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见到阿娘了。而且那个时候，你们也更大了，不必要阿爹再操心，阿娘看着你们，会更喜欢。”</p>

    宝音不太相信的睨着他，“真的么”</p>

    赵樽点头，“真的，我保证。”</p>

    “好吧”宝音伸了尾指，“拉钩。”</p>

    赵樽把手伸了过去，与她的尾指拉在一起。可宝音想了想，又把炔儿的小手牵过来，与赵樽的另一只手勾在一起，三个人紧紧勾缠住，她粉嫩的小脸上满是期盼，然后像个特别懂事的小大人似的，告诉炔儿。</p>

    “弟弟，快快长大等你长到五岁了，是大人了，就可以见到阿娘了。”</p>

    炔儿似懂非懂，重重点头，又狠狠摇头。</p>

    “炔儿乖的，炔儿不会哭。”</p>

    夏初七看着他们在御书房小声窃窃，悲喜交加，感受着他们，却怎么也融入不了他们的世界，她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魂魄，不能挣扎，不能呐喊，不能动弹，只能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p>

    “初七，听见时钟的声音了吗听见了吗快回来”</p>

    似乎有人在唤她，可她听不见，听清了也不想理会。她只知道，她不能再回去，回去了就再也看不见赵十九和她的儿女了，就会忘掉这一切，就会连梦都没有</p>

    “不，我不回去不回去”</p>

    强烈的意志力，让她扭曲着再次挣扎起来。</p>

    “我宁做游魂，不做人。”</p>

    吕教授看着椅子上满头大汗的姑娘，双手捧住了面颊。</p>

    占色也惊慌失措，喃喃自语，“怎么办老师，这可如何是好”</p>

    她们催眠她，试图洗去她的记忆，她却无法进入深度催眠，保持了意志力。</p>

    然而，等她们试图唤醒她时，她却沉入了更深的梦里，再也不能醒来</p>

    吕教授撑着额头，面色煞白，“我再想想办法。”</p>

    春去冬来，寒来暑往。</p>

    一春复一春，一年复一年。</p>

    欣欣向荣的万物，在永禄盛世蓬勃生长。赵樽继位后，巩固北方边防，大力发展农耕，兴修水利，疏通运河，减轻税负，编纂大典如今的大晏，国富民强，疆域辽阔，俨然是夏初七渴望的繁华盛世。</p>

    天地间，锦绣一片。</p>

    寰宇里，壮丽河山。</p>

    永禄五年，三月里，春暖花开，北平府八百里加急到达京师，北平皇城宫殿已初具规模，黄琉璃的瓦顶，青白石的底座，饰以金碧辉煌的彩画，其建筑之精妙，堪称史上之最。同时那历时四年的帝后陵寝，也基本竣工。</p>

    那一日，应天府万里无云，碧空如洗。</p>

    那一日，离赵樽登基为帝，已过去五年。</p>

    那一日，永禄帝在奉天殿上宣旨，正式迁都北平，便改北平为北京。</p>

    那一日，也终将成为过去</p>

    永禄五年三月底，满载着京师皇室、重臣与货物的官船，一辆一辆地驶入了河道。有心人发现，相传恩爱的帝后并未同行，上官船的是一辆雕刻着丹凤朝阳的巨型凤辇。自始至终，皇后都未露面，有人传说，凤辇里装着的，是一口花药冰棺</p>

    平息了许久的流言，再一次传得沸沸扬扬。</p>

    可赵樽并不理会，仍然勤于政事，一心扑在朝政上。</p>

    永禄五年九月，历时数月的搬迁后，新京事务，基本理顺。其时，宝音虚岁十一，炔儿也六岁了可花药冰棺中的夏初七，容貌却停留在了二十三岁。美貌如初，肌肤白皙，宛若少女，没有一点变化。</p>

    赵樽坐在冰棺边上，一口一口哺着她吃药，唇边露出笑意，“阿七，爷都老了，你还是这般娇俏的模样。”</p>

    “你说，等你回来，爷如何配得上你”</p>

    “阿七，宝音昨儿又吵着要见你姑娘长大了，有些像你，性子聪慧，还急躁。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却细腻炔儿也很出息，不到六岁，文能提笔做诗，武能弯弓射箭，字儿也写得有模有样，国策朝论，也样样在理。朝内都夸他是神童，岳父大人也说，将来他必成国之圣君，想来会比他爹更有出息。”</p>

    夏初七随了他几年，跟了他几年，对他几年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可她仍是那样的一抹魂，看得见他，却摸不着他。</p>

    不过，她也习惯了这样的他。习惯了看他对她说话，“如今国事平顺，孩子也大了，有他两个舅舅和外公看着，还有大牛，元祐十天干也个个都是顶梁柱。阿七，我用了五年的时间，给儿子留下了一个国泰民安，山河稳固的江山只是不知道，五年过去，你还在不在奈何桥上等我”</p>

    “你说过会等我一起，打杀孟婆，不忘前世，下辈子还做夫妻的”</p>

    “彼时的诺言，你可还记得”</p>

    静静地，看着冰室里熬尽的油灯，他说了许久，抹了抹眼，喟叹着起了身。</p>

    “郑二宝”</p>

    郑二宝小心翼翼进来，低头，不敢看冰棺，“主子。”</p>

    赵樽淡淡看他，满眼的血丝，眸底略有湿润。</p>

    “去御书房，为朕备上笔墨。”</p>

    郑二宝“嗳”一声，照做了，自去。</p>

    赵樽又看向了冰棺。冰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冻结了。</p>

    空旷，静寂，连顶上滴下的水滴，都清晰入耳。</p>

    但夏初七仍是无法拥抱他，她在她的梦里，看着他走出冰室，看着他进了御书房，遣退了郑二宝，一个人凝神半晌，铺平黄色的帛绢，一字一字写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之命登极以来，兵戈匪患不断、灾荒祸乱连年，民生凋敝汲汲营营五载，督六部，设内阁，勤于政务，朕未敢有半分懈怠。今大晏国运昌隆，疆域东起高句，西据吐蕃，南容安南，北距大碛，物阜民丰，兵精将广，正是固国本，立元储之时皇长子赵炔，天资聪慧，品性端方，为宗室嫡子，可克承大统兹恪遵此诏，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永禄五年九月十六，授予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p>

    他又写，“皇后夏氏，为朕之所爱，可配享太庙，与朕同荣。”</p>

    他还写了很多，各种人事安排，各种给炔儿的指点</p>

    夏初七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写这些。他才三十五岁，正当创基立业的大好年华，怎么写得就像遗书似的“遗书”两个字突地崩入脑子，她惊愕了。</p>

    她正待再看，宝音却突地跑了进来，欢快的喊他。</p>

    “父皇，你找我”</p>

    宝音长成大姑娘了，粉嫩的小脸上像涂了一层胭脂，额头的细汗让看她起来很真实，一点也不像只存在于她的梦里只可惜，宝音看不见她。她嘟着嘴，笑眯眯地问赵樽，“什么军国大事，要劳你女儿大驾光临”</p>

    这性子赵樽唇角微牵，“你与袂儿，过几日就能见到母后了。”</p>

    “真的”宝音张大嘴，不敢置信。</p>

    赵樽点头，但笑不语。</p>

    “太好了”宝音拍着手，灿烂的笑，“我这就去找炔儿。”</p>

    赵樽看着女儿的身</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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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46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