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朱弦歌 作者:昨叶何草
正文 第 25 章
朱弦歌 作者:昨叶何草
第 25 章
不一日,一行人到达京城。朱槿在路上已经写好奏折,立刻便通过内官直接呈了上去。一方面是为了向光武帝请安,大概叙述此番调查经过,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把何今非的信夹在里面,让光武帝能够先看到。
当天晚间,六宫总管大太监段侍尧传旨,宣襄平郡王朱槿进宫。
朱槿暗中料想,光武帝这般紧急宣召,连天亮也等不得,一定是因为那封信的缘故。他不敢怠慢,跟着段恃尧进宫去了。
朱棠正在崇政殿处理政务,御案上起厚厚一迭等待批阅的奏折,旁边是一迭已经批阅过的,足有二尺多高。
见了朱槿,朱堂略一点头,指了指旁边一个绣墩,示意他坐下。朱槿行过大里,不敢打扰,坐在一旁静静等候。
过了半住香的光景,朱棠终于放下毛笔,长叹一声,双手不停地揉按额头两侧的太阳穴。段侍尧刚想上去给他捶肩,朱棠一挥手,命道:你下去,告诉外面金吾卫的人,叫朝彦也歇了罢──这里没有什幺事了,他陪着朕整整两天两夜没合眼,也该换班了,难道姚采和左肃平这两个副指挥使全都是摆设?
段侍尧小跑着出去传旨了。
朱槿留心细看,见朱棠脸色微微发青,双眼中布满血丝,神态极为疲倦,心中大是不忍,劝道:皇兄辛苦了,就算明天在宣臣弟也不妨,又何必急于这一时片刻之间?
朱棠摇了摇头,说道:朕有很多话想要问你,等不到明天了。一路上你也辛苦,这趟差事办得好,朕要重重地赏你。
朱槿心想:苦,那是半点也没有的,倒是甜头不少,下次再有这样的美差,说什幺我也要抢着去──
但是这个念头,也只不过是在心里想想而已,表面上朱槿确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万分恳切地说道:皇兄为国为民,日夜操劳,臣弟不过稍尽绵薄之力,怎幺敢要皇兄赏赐?
朱棠笑道:槿儿,想不到你出门一趟,竟然也学会跟朕打官腔了──实话说罢,此番你能见到何夫子,就是造化不小,换了别人,只怕做不来这件事。
几句话说得朱槿也笑了。
皇兄深谋远虑,见微知着,什幺时情都瞒不过您。
见微知着?谈何容易!
朱棠苦笑,指着案上一迭奏章,说道:这些都是前天人空谈罢了!
朱槿笑道:皇兄这几句话,倒好象是在说宋景琛一样。
朱棠不言,端起御案上的粉彩描金蟠龙盏,慢慢喝了口茶,仰头望着崇政殿壁顶正中的藻井,长长舒了口气,似乎要把心中的烦恼抑郁,一股脑儿全都吐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朱棠才缓缓说道:不错,朕刚才说的人就是宋景琛。槿儿,你不知道,方才你未觐见之前,他在朕这里倚老卖老,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废话──朕这里正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能多生出两只手来帮忙做事,可是却不得不耽误功夫听他老生常谈,仅儿,你说朕心里苦不苦?
朱槿眼珠转了转,心中已经猜到几分大概,却仍然问道:不知宋景琛都对皇兄说了些什幺?竟然惹得皇兄如此不快?
朱棠嘴角牵动,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苦笑来。
还能有什幺?无非是劝朕抚内而怀远,以王道治天下,不可妄动刀兵,免得生灵涂炭,等等等等,总之是一大圈车 毂 辘话──哼,他不过是会写几篇文章罢了,太平盛世歌功颂德,勉强还看得过去,若论军国大计,镇国安邦,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迂腐的书呆子一个!
朱棠性格深沉,雍容大度,平日里极少在臣子面前失态,更不用说如此这般地发牢骚了。想必今天他也是被宋景琛烦得无可奈何,所以才忍不住向朱槿大倒苦水:
……文人柔弱,手无缚鸡之力,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像宋朝名臣范仲淹那般,锦心绣口而又胸怀韬略?空谈误国,晋朝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那里,写在书上,他们反倒视而不见!跟着酸儒垫师学了一套所谓治国之术,就妄想不动刀兵安天下,混一个青史留名──殊不知,这天下本来就是个从血淋淋的厮杀中得来,若想长治久安,必须肃清外患!现在我们和瓦刺的边境局势一天一天紧张起来,阿鲁台此人早有不轨野心,趁着我朝发生天灾,一步步地逼近居庸关;大军压境,一触即发,就算是朕不打算起兵,难道别人肯善罢罢休幺?哼!
朱棠重重一掌,击在御座的龙头扶手上。
朱槿心知他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沉吟片刻,择拣着字句,小心地劝解道:宋景琛这人,若论学问还是好的,可以说是我朝第一,无人能及;不过他有些倔头倔脑,迂腐不开窍──文人习气嘛,倒也不算稀奇,只要大节无亏无碍,那就不妨继续用他。
朱棠听出朱槿的弦外之音,微微一笑,道:槿儿,你也不必替宋景琛开脱,朕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治他的罪──你当朕是那等不能容人的昏君吗?朕刚才已经拟了一道诏书,加封宋景琛为太子少傅。虽然眼下还没立太子,不过给他这样一个职位,也算是人尽其材了。
几句话说得朱槿也笑了。
皇兄您自然是汉晋唐宋以来少有的名君,胸襟之广如大海浩渺无边,令臣弟心悦诚服。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点想法,绝非臣弟当面阿谀颂扬。
朱棠摇了摇头,轻轻叹道:胸襟如海?朕自问是做不到的。只怕有史以来,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好了,不提这些闲话,槿儿,你对现在的边境局势有什幺看法?
这是关系朝廷军机的大事,光武帝主动开口向他询问,朱槿不敢玩笑,神情一肃,谨慎地说道:刚才皇兄提到阿鲁台,臣弟听说他杀父夺味,占母为妃,自命枭雄,滥杀无辜,连续吞并了邻近几个部位,野心很大。这个人倒也不能太小瞧了他……不过瓦刺毕竟国力薄弱,兼之地广人稀,根本不能与我朝相提并论,难道阿鲁台竟敢公然犯边?他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朱棠闻言,长叹一声,道:槿儿,连你也是这样想吗?那幺朕今日就跟你说一句心里话,你听过之后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要外传──假如边境局势再加恶化,说不定,朕只好御驾亲征了!
朱槿吃了一惊,立即劝道:皇兄何出此言?御驾亲征……那,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朝中文武百官多半不会同意的,假如皇上亲征,朝政交给谁打理呢?──再说了,那些武将们,整日领着朝廷的俸禄,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们养尊处优ˋ耀武扬威吗?到了国家危急之时,却要皇上亲自带兵征伐,天下也没有这种道里!
朱棠看着一支蜡烛的火焰,默然良久,方道:槿儿,有些事情你不懂。譬如阿鲁台这个人,并非一味的凶残爆唳,他不仅精通汉学,研读过孙子兵法,极其善于用兵打仗,而且身边还有几个足智多谋的人物──他的右丞相斛律光,向来以长于谋略而闻名塞外。平心而论,不管是派朝中哪一位大将军出征,朕也不敢说就有必胜的把握,至于其它统领……朱棠苦笑道,恐怕更是有勇无谋,不堪重用。但是随即他的口风一转,语气重新变得凌厉起来:与其派一个毫无胜算的元帅出战,劳民伤财,损兵折将,那还不如朕御驾亲征,以倾国之人力物力,与阿鲁台决一死战,永保子孙后世边境太平!
朱棠的眼神里,流露出深思熟虑的决心和坚强果断的意志。
朱槿看得清楚,在这个问题上,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他垂下眼睛,心中纷乱如麻,脑海中又是一片空白。忽然想到御赐的调兵令箭此刻还在苍澜手中,幸好光武帝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来,否则的话,该怎幺向他交代呢?只听朱棠继续说道::不过此事毕竟关系国运盛衰,倒也不能操之过急,需要谨慎对待──槿儿,你要明白,此番去江南清查官吏贪污的案子,非比寻常,你替朕铲除了那些危害国家的蠢虫,朕才能放心地出征,免去后顾之忧──你可知肩上这副担子的份量幺?
朱槿站起身,向着朱棠单膝跪下,低声说道:皇上以重任相托,槿儿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朱棠点头赞道:好!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也不说什幺鞠躬尽瘁,朕只要你有这份心即可,你回去歇着罢。
朱槿再施一礼,倒退着走到大殿门前,正要离去,朱棠忽然唤住了他:槿儿,你等一下。
朱槿立住了脚,回身恭恭敬敬地问道:皇兄还有什幺旨意?
朱棠却转过脸去,背对着他,轻声问道:你在江南见到了何夫子,他……他可对你说过别的什幺没有?
自从迈进崇政殿那一刻起,朱槿就一直在等朱棠问这句话。想不到他始终闭口不提,朱槿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敢主动提出来,他一度以为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了──不过,毕竟朱棠最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朱槿看着朱棠的背影,小心地回答道:何夫子见了我的面,第一句话就问皇兄好不好,后来他还说……他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那是强求不来的。
朱棠听了他转述的那句话,身体微微一震,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颤抖,追问道,他眞的这样说?他眞的这样说?
既像自言自语,又像是难以相信。
朱槿咬住了嘴唇,默然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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