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非 狂言千笑 狂言千笑第13部分阅读
宁非 狂言千笑  狂言千笑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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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非 狂言千笑狂言千笑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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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去了。她还有着正常人的神经及观察力,于是能够发现叶云清与阿刚的欲言又止,发现房间里不时多出来的东西,还有悉心熬制的汤药。
虽然一天之中见到苏希洵的时间是不多的,甚至可以用极少来概括,可是她知道自己肯定是一直都处于他的控制范围内的。
直到前几日的那个晚上,那样的一臂的距离,那样似乎远离但极其亲密的触摸……这个,真的,不会是幻觉吧……
忽然听到有马蹄声响,向来处看去,看见是一名蓝衫女子打马过来,面目很是熟悉,宁非想了一想,认出那是在她刚被丁孝带上山时,照顾过她一阵子的许敏。前段时间听说她下山采买去了,春去夏来都没见回来。宁非惊悚地想到一个可能,许敏所谓的“采买”,其对象该不会是指……想着,目光又游移到那群女人身上去了。
也罢,反正黑旗寨名声本来不好,买女人和劫女人难道有本质上的不同吗?严格算起来,买女人已经好很多了。
正想着,听到苏希洵轻轻咳嗽一声,由于两人距离很近,宁非又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此刻听在耳里简直就是雷打似的动静。她警惕地看向苏希洵,发现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苏希洵已经侧过了身子,半偏了脸低头看她。
“乱想什么?”苏希洵问。
宁非抿唇不答,难道她还能询问一个女人值多少钱吗。
苏希洵脸上有些僵硬,宁非往后退开半步,眼角余光开始寻找有无防身武器可用,刚瞄到一块巴掌大的碎石,听到苏希洵说:“她们不是买来的。”
“不会吧,一次就劫回来这么多?”宁非快嘴地说道,说完悔得真想把自己舌头咬掉。
果然看见苏希洵的面色从僵硬变得楞青,有上火的迹象,宁非暗叫惨了。忽听到许敏的声音叫道:“二当家……”抬头看去,许敏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旁边一名小校,上前恭敬行了一礼。
苏希洵放过宁非,回身点头道:“就是这些?”
“共是四百五十七名,全部都在这里了。”
“看上去怨气很重啊。”
“大多都是罪臣家眷,原先被定为发配边关,或是流放之刑,现在都转到山上了。”
宁非听到此处,先前的疑惑被打消,更多的疑问冒了出来。既然是罪臣家眷,怎么会被允许带到黑旗寨这里的,并且听许敏的语气,似乎此行很是顺利。
许敏说道:“还有一事。在我返程前,……”她看向宁非,停下说话。苏希洵点头说道:“你说吧,给她听到没关系,反正跑不掉。”
宁非心里咯噔剧跳,自动自觉地连退七八步,远远避开两人声音传播范围。
许敏哑然,苏希洵也察觉了,似笑非笑地,却什么话都不说。
许敏干咳两下,从怀中取出一份书信交予苏希洵:“建阳太守让我交予您或大当家拆看的。”
苏希洵取过拆开,信件虽短,说的事情却很重要。他默然不作声,可已经推开十数步的宁非都能看得出,事关重大。
看完后,苏希洵将信件收入袖中,问道:“太守还有何话说?”
“太守说,谷间大营与咱们寨子都很重要,如果可以,希望两处都不要有失。但如果两者必须弃其一,希望咱们寨子能够保留下来。谷间大营还可以撤回建阳郡内,寨子说什么都必须屹立不倒的。”
苏希洵思虑片刻,眼神渐渐冷了,浅浅地笑道:“两处都不要有失吗?哼,想得倒是好。”他来回踱了十数步,说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恐怕这次之后,淮安那边就会知道寨子与山岳的关系了,你们愿意吗?”
许敏低头,没有吭声。
苏希洵看着不断过去的女人,叹口气:“瞒了十年……族里一直以为我上山为匪了。”
拉拉杂杂的队伍还在往上走,不少女人偷偷地回头看向他们一行人,目光中或带有好奇,或带有不甘,更多的是因连日疲累而显得黯然无光,又因为突发的事情引起了短暂的兴趣。
苏希洵看了一阵,最后摇头道:“这回山上有得折腾了。”
许敏忍不住请命:“山上事情重要,如果可以,属下想请二当家驻留山上主持事务。”
“你可知道我此行是去哪里?”
“不知。”
苏希洵将采买药物的事情说了,道:“你是讨价还价的一把手,如果不是你不在家,这次最好的人选就是让你去的。既然你现在回来了,就交给你去办好了。这群弟兄随你一同前往,到了淮安境内,注意搜集情报。尤其是药物流向,既然此行是采买药物的,跟药商打探一下是不会引人疑心的。”
“我知道的。”许敏笑着说,“丁大伯和丁大娘也回来了,在后面押阵呢,我可不可以把他们一起带去?丁大娘说价的本事一等一的好。”
苏希洵往后看了一阵,果真看到那两人手拉手地走在一起,身后跟着一马一驴。
苏希洵交给她一块腰牌:“丁伯留下,丁大娘你带去吧。速去速回。”
“知道了。”许敏说道。
说完话,许敏上了马,招呼一声,原先随苏希洵下山的寨众们呼啦一下全部上马,就连赶车的也坐上车辕摆开架势准备出发。
宁非没有听到苏希洵的吩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自己刚才就是坐那辆马车下来的,现在马车动了,意思应该是又要出发了吧。向来是遵纪守法的宁非十分乖觉地过去要上车。
手还没抓上车尾,半途就被一人拉住了。
苏希洵抓住她的手臂,往他那边拉了过去:“他们走他们的,你跟我走。”
“啊?”宁非反应不过来。
“虽然觉得有些抱歉,不过这次先不下山了。”
宁非睁大眼睛,表情里大有“你把我当猴子耍啊”的意思。
“不是不让你下山,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说到此处似乎还十分遗憾似的感叹,“其实下山逛逛街市,带你赶一次圩日,都是挺不错的。”
宁非睁大了眼睛,差点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她真的很想问:“你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苏希洵觉得心情极好,微微笑起来,牵着她将她拉到马旁。
在他翻身上马的时候,都还不放开她的手臂。
“喂,你放开我啊。”宁非不满地说道,用力地要把自己的手臂夺回来。
苏希洵问:“为什么?”
不等宁非回答,突然用劲将她扯上马背。宁非正在用力,没防备苏希洵来了一下更用力的,头脑一阵昏眩,已经被苏希洵抱持着跨坐上马背。
她惊得声音都忘记发出来了,苏希洵牵她上马的动作太流畅,事情怎么发生的都没能注意到。
苏希洵低声地笑,宁非僵硬地不敢动弹,生怕稍微一动就碰到身后的男人,可是没能如愿,苏希洵笑够了,双手从她腰后环过前方,牵起缰绳:“下次吧,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说完纵马疾驰起来。
风声呼啸,宁非差点睁不开眼睛,晃动中已经身不由己地往后靠去。苏希洵将她抱得很紧,不必担心会摔下马,可是那种感觉比要摔下马还要危险。
两人一马迅速地超过了那群女人的队伍,晃动之中,宁非又看到了那些带着猜测和疲惫的视线。
她真的很想对那群女人们狂喊一通:“我真的不想上山啊!”
苏希洵将她抱得更紧,看了那些被落在马后的女人们一眼,转回头来,在宁非耳边低声地道:“她们跑不了……你也跑不了。”然后看着宁非变得煞白的侧脸,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开来。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是因为不了解而产生了偏见,那么在此后数次的接触中,这种偏见都被慢慢地消磨掉了。苏希洵现在知道,宁非绝不是淮安国里那种一抓一大把的安分守己的女人,她不但没有将自己的未来全部依附在那个男人身上,相反还将徐灿弃如敝履。苏希洵不知道原来淮安国居然也能养育出这样的女人,软弱的表象下埋藏了他所不曾接触过的心。
就算将人牢牢逮住的现在,他都知道这个女人心里大概在打着小算盘,想要看准时机随时实行反扑。可即使是反扑,苏希洵都知道的,她不会没有道理地痛下毒手。
是的,才相处不过数月,他能够从很多事情看得出来的。她从来不会像一些千金小姐那样动不动甩人耳刮子,她处理矛盾的方法会更加迂回,但更加有效。遇到绕不过去的硬桩,也不会色厉内荏地强上蛮干,更多的时候,她根本就是扭头就走。现在他深切地觉得,被她抛弃了的徐灿简直就像个可怜的傻瓜,明明被人无视了却不知道。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直到回到山上,他都还牢牢地抱着宁非。
沿途的寨众们大概看傻了眼睛,宁非悲催地发现,半个多时辰前目送她下山的牛大壮等人,看到她被苏希洵如此挟持着原路返回,眼睛瞪得比铜铃都大了。
我的名声啊!她想。
两人一骑停在竹阁前,叶云清应该是不在,否则听到动静一定会出来看热闹的。
宁非绝望地想,这栋阁子如今再没有其他人了,根本就是虎|岤狼窝,一旦进去了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怎么也不能与苏希洵一同进去。偏偏不如她所愿,侵略的气息在她耳边撩拨,危险如同海潮汹涌扑来难以退去。
【蛋痛的表白】
32
一能接触地面,宁非立即往楼上奔去,只要紧闭房门应该就安全了。她的直觉警铃急响,一心只想要远离祸端。这里好歹是个山寨,苏希洵身为二当家,一点面子总是要顾虑的吧,总不能够破门而入吧,否则要是巨大的声响引来了众多围观人士,他的面子肯定要大丢一次。
哪知道才刚到楼上,就发现苏希洵抱臂依在二楼的栏杆上,偏着头含笑看她。宁非左右一看,距离她最近的就是叶云清的房间了,门口没有上锁,扭头往他屋子里去。
如果苏希洵此时的表情是冷凝的,是残酷的,宁非顶多会觉得,啊,也就是这样,不就是这样了吗,他除了能摆出个冷脸,时不时做出一些恶劣的事情,还能有何作为呢?于是她会以大无畏的精神,以百折而不挠的精神,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在内心里藐视之,在行动上无视之。
今天的苏希洵实在太反常了,还有什么比一脸滛 笑的苏希洵要反常呢?宁非迅速地在脑内回顾一遍,答案是——没有,绝对没有!就算喜马拉雅山转瞬间变成了雅鲁藏布江大峡谷,都没有这么变态反常的事情了。
宁非承认,苏希洵这个男人一旦春风拂面,那是非常赏心悦目的事情。现在春意未退夏意渐浓,青葱的竹林掩映了在叶尖闪烁的阳光,微风淡色之中,这个男人像是一片沉重的墨色,让人移不开眼睛。可是无论如何,鲜妍的表象无法掩盖其本质。
这就是一种人类原始的求存本能,当巨大的危险逼近,最最直觉的反应是寻找避让的处所,而不是硬头皮蛮干。
一步之差的距离,眼看手就要能够触到门口了,忽然一股巨大的压力从背后袭来,宁非就眼睁睁地看见那一只白得没有血色的手从自己身后看不见的地方伸了过来,擦着她的耳边过去。
短短的瞬间仿佛时间静止,直到那只手啪的一下按在她面前的墙上,时间才重新开始流动。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很急,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到了。
越是原始的生物越具有强烈的生存本能,宁非曾经以为进化到人类这么容易堕落的物种,原始本能什么的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吧,现在终于知道,还是有的,并且强烈得无法让人冷静。
她想要从另一边逃过,苏希洵却没有给她任何机会,宁非方转个方向,就发现他的另一只手也压了上来。
视线里一下子昏暗了,被苏希洵填得满满的,被笼罩在他的气息里。
宁非僵硬地站在那里,一时间无法思考究竟是直面他还是维持这样的姿势,不看他的眼睛,不听他的说话,这个人很危险。
慢慢地,她转过身来,不管怎样,让敌人看到弱点是不被允许的。苏希洵低着头在看她,神情十分专注,或许隐约还带有看好戏的那种恶劣,宁非觉得这样的情况简直恶劣到了下限,无法再下限了。
“我认为,”她很冷静地说道,至少她认为自己不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是很冷静的,“我们都需要好好冷静。”
苏希洵也很冷静,不过他是冷静地拉近了距离,手臂稍微地弯了,于是两个人贴得更近,宁非不得不艰难地把自己贴在身后的墙上,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如果面对的是一个会自动贴近的矮檐呢?
苏希洵目光专注地俯下身,片刻光景中,宁非脑子里闪过的只有零落的似曾相识的片段。她倒吸凉气,因为想起的是不久之前,她尚在丁孝家暂住的那时,还是眼前这个男人,不知道发的什么精神毛病,将她按到床上大肆行那非礼之事。
回忆倒放,中断在苏希洵面孔逼近的那一幕,与当下的际遇居然如此相似。在这种情况下能做什么?
怎样才能摆脱讨厌的男人?
宁非思考恍惚中,猛然听到一声低沉的惨叫,眼前忽然亮了,压倒视线的那一片阴影蓦然坠落。她定了定神,瞳孔迅速地找到了焦距,视线里重新清晰了。于是看到苏希洵居然表情破碎、面目还略带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
此时苏希洵的形象绝对与往日有极大的差异,他不论何时何地,都是稳重的,即使他思想偏激,至少不言不动的时候很能骗人,几乎没有人会否认他稳重成熟。更多的人会认为他是一个让人看不穿的男人。
现在他痛苦着,并且很明确地表露出他的痛苦。
刚才她似乎做了什么吧,膝盖上似乎还残留着奇怪的触感。宁非张大了嘴,想说抱歉,但是在看到他那种破坏形象的现状之后,觉得说什么都晚了。她踟蹰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苏希洵,努力地思考对策,最后说:“是你不对。”
过一会儿没得到回应,她继续说下去:“凡是人都有防卫本能的,你越界了。如果以后不想发生类似的事情,请你一定要注意保持距离。刚才的距离实在太适合这样的攻击了,正好一膝的距离。……你,”她犹豫地问,“需要我去找人帮忙吗?”
“……”
宁非感觉到气压急遽地下降,风暴凝聚中。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是所有聪明人在遇到类似情况下的最便捷选择。她不再磨蹭了,人嘛,总是要自私一点的。
然而她才刚走出几步,身后又有风声,苏希洵的呼吸喷在她颈后,咬紧牙关似的说:“你不要跑。”
死了,她想。
没有男人会大度地在遭受那种攻击之后还会冷静得下来。
宁非这回被逼得狗急跳墙了,她踩在苏希洵脚上,如果像以前还穿着高跟鞋,相信他的脚背就要穿洞。这还没完,她连回头确认方位的动作都没有,直接发出了连串的抗击,苏希洵很快感觉到完全没有防护的腹部遭受了严重的肘击。
在苏希洵因为被撞闭气而俯下身的同时,她的手刀落在他的后颈,他简直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女人能够发出的攻击,如此毒辣、简洁、有效,头脑瞬间晕眩,苏希洵暗叫不好,倒在了地上。
宁非不依不饶地抓住他的头发,干脆利落地将他的额头撞在地上,竹楼的架子几乎都因为这一下而晃动。
她清醒过来,实在太紧张,以前用惯的防狼招数都上手来。她现在骑在苏希洵背上,手里抓着他的头发,提着他的脑袋,这个可怜的男人应该是昏眩过去了吧。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下的情景了,隐约地感到心虚。仔细算起来,他其实没有恶劣到要遭受这样的暴力对待。仔细计算起来,只有那次让人觉得极其不愉快的强迫亲吻,让她确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尊严完全被践踏了,她的尊严在对方眼里就是狗屎。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大的过节吧。
真正算起来,她应该感谢他才对。虽然看不出他的肠子究竟要转几道弯,但他对她应该没有恶意,那些刻意要掩饰尴尬的举动,那些相对于他平素行为显得拙劣的亲近行为。
宁非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苏希洵一动不动。他对她没有戒心,至少在刚才那短暂的时间里没有。否则现在怎么可能是这样的惨状?
闯、闯祸了,她不确定的想。
赶紧……逃离现场吧……
她紧跑几步,蹬蹬蹬地下楼,眼看就要能够离开案发现场,却慢慢停下脚步,呆呆看着站立在竹楼前的那匹黑马,最后叹了口气,认命地折回楼上。
苏希洵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趴着。宁非不很确定自己有没有把他打坏,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很久以前,她曾经为自己面临困境下不了狠手而烦恼过,现在则为自己居然能够想都不想就出手而吃惊。如果以前能够下手不留情,就不会死那一次了,也不会到这一世,遇到这么多事情了。
她努力托住苏希洵的两臂,把他拖回房间。苏希洵像是一具尸体,动都不动,非常沉重,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他搬上床去。一看,注意到这里是自己居住的房间。
她坐在床边,先是去探鼻息,幸好没有闹出人命。接着坐不住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浑身忽然一震,想起他最致命的伤害在那里——她其实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刚才那个姿势,苏希洵双手撑在墙上,她被夹在他和墙壁之间,那个姿势,那个距离,那个高度,真的很适合那一击。
如果把人踢坏了可怎么办,宁非恨不能时间倒带,她宁愿继续装乖巧装懦弱都不要发生那样的事情。一定不要发生这种惨剧,宁非想,否则这个责任她真的是负不了的。
床上的人动了,传来衣物摩擦的细碎声响,宁非停下脚步,皱着眉往床上看过去。心里想的都是一些阴暗的念头,比如现在就杀人灭口吧,省得以后麻烦。动手吧动手吧,心里的魔鬼在发出诱惑的声音。
苏希洵觉得自己只是晃了一下神,可是眼皮沉重得睁不开,耳朵里嗡嗡作响,脑袋胀得发疼。他觉得很奇怪,他是很久没有生过病了,这次怎么病得那么严重?
不一会儿,听力略微地恢复过来,听见附近有人在走动。第一个反应是要伸手去找武器,才半起身脑袋就痛得厉害,他不得不皱着眉扶住床头,忍住想要干呕的难受。然后听到一个人在问他:“你哪里疼?”
苏希洵停住了动作,抬起头,看见宁非戒备地站在他数步之外的距离。他认得她,这些天烦躁郁闷的源头都是她,现在头脑混乱很不舒服,更是烦躁郁闷地抿紧嘴唇,一语不发。
她在这里做什么?
努力地回想,然后想起自己不是生病,而是被狠揍了一顿。如果说第一次的大意导致要害被袭是他所犯下的低级错误,那么第二次遭受连环攻击就算他所犯下的低级中的低级错误了。从来没有人能把他弄得这么惨,就算叶云清也没有的。
他太大意了,以为宁非第一次暴力反抗只是偶然,况且宁非当时都是一脸被自己的举动惊吓到了的表情,而且带上了显然的愧疚。他当时真的觉得,如果不及时将她抓住,她就要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或许在她眼里,自己真的是个恶劣到无可救药的人。这也许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失败。
他郁郁地打量宁非,发现她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徘徊不去。这时候不能把她吓跑了,于是柔声询问她:“你在看什么?”
宁非小心翼翼地问:“虽然我知道这样问很唐突,可是这件事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是想问……好吧,反正我是个阅尽千帆的人,就照直说——你的,那里,没事吧?”
苏希洵真的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这样的对话。他深刻地感觉到额角抽筋了。
宁非变得很担忧:“是不是因为我在场,你不好检查?这种事情还是赶快检查比较好的,我听说你还没有娶妻生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前我曾经踢过一个人,当然那次也是迫不得已的情况,我以为只是让那个人痛不欲生一次就算完了,没想到居然是睾 丸组织撕裂……唉,我说多了,我先出去,你慢慢地检查,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一声,这次我真对不起你,但是你刚才那个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如果其他人见到一定也会觉得很可怕的……”她唠唠叨叨地说话,觉得如果不说什么,心里就闷得慌,这次的确是她反应太过度。
苏希洵下了床,走上去,宁非惊愕地看到他抓住自己的双手,她还在说:“你还是先检查一下吧,要是被踢坏了就真的不得了了。”
苏希洵单手用力,将她扯进自己怀里,抱紧实,确定这下子不但她逃不脱,并且也无法展开攻击,甚至全身上下都僵硬得几乎稍微用力就会喀嘣折断的样子,才说道:“对不起,我应该事先跟你说清楚,我觉得我很喜欢你。”
宁非被他压在胸口上,视野里都是他衣服的墨绿色,她眨了眨眼,然后疑惑地问:“……你不是连脑袋都被撞坏了吧?”
苏希洵几乎要呕血。他好不容易聚集起勇气和她说这么一句大违本性的表白,怎么就得到这样的回复呢?还是因为他以前太装了,以至于信誉全失?
宁非觉得呼吸就要紊乱了,她挣扎地说:“我是徐灿家的童养媳,二房,小妾,弃妇,你是拣破鞋的吗?”
“我知道。”
“你这个变态,放手啊!”
“休书收到了吗?”
“啊?”宁非不知道他为何有这么一问。休书,她当然记得休书,她曾经因为要伪造徐灿的休书把自己休出徐府,但是不知道休书的格式和内容应该怎样,而拜托别人写了一封。
“真是的,怎么能由我来写呢?真是个不好的兆头。”
“什么兆头?”宁非被他没有逻辑的话弄得混乱了。
苏希洵苦笑地不撒手,说实在话,他现在还挺疼的,可是现在不能撒手,好不容易说出来了,要一股作气说完才行。
“我知道如今说这话是晚了,可再不说明白好像更艰险的吧。我可以暂时忍着,但是你不要再跑了。以前那是,是我想错了你,但我不会像徐灿那样的。我真不是故意要轻薄你,我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如果早知道现在这样就不会……”苏希洵停了一下,“奇怪,似乎没说明白?……有点晕,我睡一会儿,然后再跟你说。……你不要跑。”
他说得真的是乱七八糟的,脑袋真的没问题吗,额头上乌青那么一大块,看上去真的很痛,宁非这么想,然后感到肩上的压力越来越重,苏希洵似乎支撑不住的样子。她勉力支撑着不跌倒下去,想要把他搬回床上,可是过不多久,肩上的重量一下子消失了。
苏希洵放开她,他脑袋晕得厉害,身体沉重得几乎不像自己的,还觉得反胃。勉强维持着清醒,努力想着不能把她给压坏了,摇摇晃晃地走回床边,几乎是跌倒般的软倒下去。
宁非急忙上前,发现他沉沉地睡过去了。
【吉祥的一家】
33
苏希洵一直觉得头晕脑胀,直到醒来的时候,这种难受的感觉依然没有消退。他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听见房间里面有不同寻常的动静,有人在争吵的样子。缓了一会儿,渐渐能够定下神,然后听到是丁大娘和叶云清在说话。他首先就觉得奇怪,丁大娘确实是被他以采买药物为由支下山去了。
这个女人很厉害,一心一意要为她家两个儿子找好亲事,并且由于丁孝自己没有自觉,便对丁孝的事情格外上心。这次上山,她肯定会听说丁孝带了女人回来,到时候肯定是横生枝节的。所以才要支开。
听了一会儿,果然听见丁大娘来来去去的唠叨丁孝是傻货,唠叨他先下手为强不是好货。叶云清在一旁好声好气地安抚。
可是叶云清这个家伙,苏希洵向来是知道他的,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对女性特别的温柔关怀,何况现在正在说教的是那个丁大娘,是那个唠叨叶云清卫生问题比他苏希洵唠叨得还厉害的丁大娘。叶云清去丁孝家蹭饭的时候,因为吃饭不洗手的问题没少挨过她的戒尺,真正切中要点的话,叶云清根本说不出来。
苏希洵越听越是头疼,心想为什么会跟上这么没用的老大呢?最后还是睁开眼睛,决定自己处理了。
睁开眼睛就吓了一跳,这不是他的房间……这曾经是他的房间,宁非过来之后就让给了她住的,他怎么会睡在这里?接着更是奇怪,他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还有为什么会有头晕脑热的感觉,并且要害之处传来阵阵难言之痛。
他心下暗惊,怎么会这样,他记得他自己本是好好的,没有与人械斗,更没有外敌侵入,更何况竹楼附近有白芦等人守卫。莫不是突发的病变之症,想到此处,冷汗不由涔涔而下,一心要把外人赶走仔细检查。
旁边忽有人说道:“先喝一口水。”
苏希洵听到那声音熟悉得很,视线稍偏,难以置信地看到是宁非坐在床边,叶云清和丁大娘的声音实在是大,以至于他直到现在才看见她。苏希洵疑惑了,他记得两人的关系非常不善,她怎么可能坐在床边,并且还递过来一碗水?
苏希洵震惊莫名,觉得天要变了。他从小至大,一旦决定想要什么东西,就会千方百计地去取得。他后来觉得她很对自己的脾胃,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说到底,想要讨好旁人是很容易的,但是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样一个女人觉得他还有可取之处。
宁非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坐好,这让苏希洵更加惊异莫名。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仍然觉得头晕欲呕,把碗推开并道了谢。
宁非问:“你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吗?”
苏希洵想得头疼,决定先放过一边,或许不久就会想起来了。他作了否定的回答,然后看见宁非脸色变幻不定,好像是在心虚。心虚什么?
宁非当然要心虚,恶心欲吐,头脑晕眩,并伴有逆行性失意……只要代理过几次交通事故人身损害赔偿纠纷,就会对脑外伤有一个大概性的了解。苏希洵这样的症状,显然是被她最后那一下砸得脑震荡了。说起来,最后那一下震得竹楼架子都在晃,天天挑水挑出来的力气,不是普通脑袋能够承受的。
这番响动让丁大娘和叶云清都注意到了,两个人停下了说话,转头直楞楞地看他。
苏希洵记得丁孝曾说过的择偶标准,那就是要身体壮硕,能够禁得住翻山越岭的壮硕,现在丁大娘就在面前,让他直观地了解到丁孝为何会产生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
的确,丁大娘是个壮硕的女人,皮肤晒成了麦色,难得的还十分漂亮,眉目英挺鼻梁高起。她抱臂站在叶云清身边,如同一尊铜铸金刚罗汉,略矮于叶云清,可是横宽却绝对是超过了叶云清。
她当先指着宁非说道:“这女人是我儿子带上山来的,按照寨子里的规矩,女人是先到先得,不能争执,我要把她带回去。”
丁大娘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希洵很确实地看到宁非额角的青筋蹦了起来。她垂着头向苏希洵的方向,所以他眼角余光可以看到,但是丁大娘那边却看不到。
苏希洵觉得有趣,像宁非这种女人,对于“关于女人先到先得”的规矩,肯定会觉得被冒犯的吧,不论如何,看到她是这种反应,苏希洵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叶云清问他:“你感觉如何?”
苏希洵摇摇头,这一摇头就更晕了,他垂头捂额过了一阵子觉得稍好了些,抬起头对丁大娘说道:“这事我会对你有交代的,但是不是现在。”现在有宁非在旁边,不好说话。
丁大娘却说:“不行,现在就说清楚,这件事你是没有占理的。我盼个儿媳妇盼了七八年,丁孝那死小子好不容易出去一年开窍了,带了女人上山了,就被你横刀夺爱,这算什么事,就算我答应,我老丁家十八代祖宗在天之灵都不会答应的。”
叶云清安抚道:“丁大娘,我觉得还是询问一下宁非自己的意思比较好吧。”话音方落,就感觉到苏希洵锐利得如同刀子的目光直刺向自己,简直要千刀万剐似的,叶云清立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据他所知,两人关系僵持不下,要是询问宁非的意思,她自己肯定是愿意回丁孝那里去的。
丁大娘得意地笑道:“我正等你这句话呢,说起来,我家丁孝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更重要的是他是个直性子,比起苏二你这个弯弯肠子的男人来,当然是我家丁孝讨人喜欢。”
叶云清小声地说:“大娘,您是不是用错了词语了,怎么我听得如此别扭。”
丁大娘的地位有点特殊,当年叶云清和他一同上雁过山,就有老丁一家,虽然没有对外宣扬,可是叶苏两人都知道丁大娘一家是受了叶云清父亲之托,上山为他们打点杂事。十年多时间下来,许多与官府打交道的事情都拜托丁家二老出面,更重要的是丁大娘对他们格外的照顾,时常把他们拉到家里开伙。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因此在私事上说不得重话。
苏希洵不言不语地靠在床头看叶云清与丁大娘解释。叶云清与他是铁杆的关系,此刻与丁大娘仔细周旋,别看叶云清平时为人粗放不羁,到了需要动真格的时候都是不含糊的,软软硬硬夹缠不清,愣是把丁大娘挡开在床边丈许之外。
他自己一语不发,余光不曾离开过宁非身上,悄悄地观察她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没有趁此机会提出要与丁大娘一起走。
苏希洵小声问:“你为什么不随她一起去,你不想丁孝吗?”
如果不是宁非确切地听清楚了苏希洵的那段告白,现在听到这句话,一定会觉得他是在赶人。好歹相处一段时间,宁非对这个男人越来越有了深入的了解,总结成两个字,那就是皮痒,总结成四个字,那就是极度欠抽。
包括在丁孝家那次压倒在床,明明是苏希洵占了便宜,却不依不饶追着她问:“就这么算了?”宁非当时被他噎得一口气上不得下不能,不这么算了还能怎样,他是二当家他是地头蛇,他不就是把她咬了一口吗,难道还期待着能被她阉割了不成。
宁非忍了,谁叫她这事做得不地道,把一个好生生的人打成了这样,希望不要落下终身不治的毛病。她摇头说:“我不认识她。”
苏希洵小声说:“那是丁大娘,丁孝家的。如果你嫁过去,要叫她一声婆婆。”
他的样子好像是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和她说话都遮遮掩掩的,宁非越看越觉得有趣,伤病中的苏希洵与生龙活虎的苏希洵一点都不一样,没有了那种可恶讨人憎的看不透的感觉,现在说话交流要容易多了。
宁非于是也遮遮掩掩地压低声音回他:“那样一个婆婆,加上我这样一个媳妇,将来要是闹婆媳矛盾,打得鸡飞狗跳的,丁孝就糟糕大吉了。”
苏希洵想了想,觉得甚为有理,暗自开心,竟然有种扬眉吐气之感。他想起一事,觉得甚为重要,于是忍下头疼仔细打算。宁非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心意,现在气氛正微妙,完全没有以前剑拔弩张的紧张,不如就此与她说了。她就算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但至少可以听进耳去。
这就像是把一颗种子埋下了土里,虽然在冬寒料峭的时候看不出动静,一旦到了春暖土软的时节,总有发芽的时候。苏希洵做惯生意,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山上奇缺女人,虽然现在从山岳带了四百多妇人回来,但宁非在山上的表现是有目共睹,此前跑到丁孝家门唱山歌求爱的人就是络绎不绝的了,如果不趁早先说清楚情况,谁知道明天后天会变得怎样。
苏希洵深以为然,完全忘记不久前曾经做过一次悲催的告白,轻轻拉住宁非的衣袖,引起她注意后说道:“我很喜欢你。以前那次我做得很糟糕,我想为那样的恶行负责,你能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吗?”
对于告白这种事情,撇除了已经被暂时遗忘的第一次之外,苏希洵完全没有经验。在山岳,世家大户更多的还是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不是他年少离家,现在也是要走上他父母的那条老路。
上了雁过山,山人乡民大胆直接,有了爱慕之心,隔着山峦都要纵声高唱爱意,求得对方的同意。苏希洵受其风气日夜熏陶潜移默化,便也变得比普通的大户子弟要大胆直接许多。
宁非绝对没想过刚听过一次的话,隔了没多久就又从同一个人的嘴里说了出来,这绝对的使她产生了时空倒错感。
苏希洵见她没回应,甚至是瞠目结舌的一种表情,以为她讨厌自己入骨,心里暗自叹气,他何曾落到了这等地步。
正在僵持,突然传来有人上楼的声音,不多会儿,有人在外面敲门,接着就听见丁孝在外面问:“叶大,苏二,我能进去吗?听说我娘来过这里。”
叶云清简直像见到了救命稻草:“推门进来就是。”
丁大娘也是大声道:“我儿快快进来,找二当家论理!”
宁非没想到丁孝居然都来了,这一整天发生这么多事,连轴转的,转得她这个没有脑震荡的人都有脑震荡的感觉了。
她看见丁孝推门进来,然后就站在门口处,进退维谷似的。
丁孝愣了片刻,赶紧冲出去,对楼下喊:“爹,你快上来啊,娘快要和大当家打起来了。”
丁大娘怒道:“你这个死孩子瞎喊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打起来了?”
但是为时已晚,竹楼梯子上咯吱咯吱的,慢悠悠地响了起来,有一个人慢腾腾地一阶梯一阶梯地登上来。进来的是一个佝偻腰背的老者,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看上去比丁大娘年长十岁有余,简直已经是她叔叔辈分的人了,于是宁非一见之下顿生老牛吃嫩草的感触。难得的是,丁大娘这等人物,居然停下了与叶云清的争执,回头对丁大叔怒目横飞:“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老者干咳连声:“梦涵,随我回屋里去吧,别在这里耽搁人家事情。”
宁非一阵头晕目眩,至此方知这位铁塔金刚人物有着一个梦幻的名字。以前看书时,所见文雅名字不过如此,她记得有一个卖油条的大叔名叫冷梦涵,不想今日即见到了现实版的。果真是大娘亦有梦幻的权利。
丁大娘却不理会他,丁大叔似乎怒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发出好大声响:“梦涵,你这次回来到底是要做什么!二当家交给你的事情做好了吗?他叫你与许敏一同下山采买药物,自是有其道理,你让许敏一人下去,多耽误事。”语毕,向叶云清躬身慢吞吞地说,“二位当家,丁横管家无方,骆梦涵违抗山行令私自回山,请责罚。”
叶云清和苏希洵对此见怪不怪了,摇头道:“小事而已,对于山上并无损害,何来责罚之说。”
丁大叔闻言,弹簧般站直身子,此时再看他真如变了一个人,背脊挺直双目如刀,恶狠狠地说:“叶大此言差矣。须知防微才能杜渐,骆梦涵此番抗命若不严惩,必会留下莫大的隐患。试想,若山上众人风闻而效仿之,令不行禁不止,到时二位当家可还会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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