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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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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谢良辰 作者:不二之臣

    正文 第 40 章

    不谢良辰 作者:不二之臣

    第 40 章

    第一次,是谢轻裘死后。

    小五踏着深夜冰冷的寒露走进灵堂,里面果然只有付良沉一人。

    付良沉垂首跪着,一张一张把纸钱投进火盆里,十分专注地看着火舌把黄纸舔透,舔成一捻薄薄的纸灰。他烧得很认真,好像在干什么一点也马虎不得的大事,听到小五踏进灵堂的响动,却恍若未闻,仍旧勾着头,一丝不苟,往火盆投进下一张纸钱。

    短短一天,他却仿佛瘦了很多,整个人透着一种形销骨立的惨淡。小五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见他这样痛苦,却凌虐般的感到一阵扭曲的安慰。

    他挂起恶毒的笑,自我折磨似的,抬脚踢了踢火盆,道:“这么难受啊。你说你这么难受,怎么不陪他一起下去呢?”

    付良沉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不言不语,小五却越发恨得剜心戳肝,两眼爆出血丝,一脚踹翻火盆,厉声道:“别他妈给老子装!付良沉,你就这么坐着看我进来?他妈的谢轻裘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你没脸啊?!扇巴掌会不会?你扇,你他妈朝这儿扇,来扇给我看看。”他把脸凑到付良沉面前,手狠狠抽在脸颊上:“妈的,扇啊!”

    付良沉终于抬起眼,看了看他,转瞬又移开,扶起火盆。火光未熄,被纸灰托着明明灭灭,白幡拂动,有风穿过,付良沉伸手护住火,又投进一张纸钱。

    小五好像冷静下来,点点头,嗤道:“也是,你凭什么恨我呢?”

    他问:“是我杀的他吗?”

    又问:“他是为我死的吗?”

    他埋着头,笑得前仰后合:“付良沉,你该扇死你自己啊。”

    付良沉终于开口,淡声道:“我说过的,你救他,我欠你三条命。这是第一次。我不会动你。你走吧。”

    第二次,是付良沉登基。

    所有人都以为付良沉登基称朕后第一要干的件事,就是把小五给剐了。于是,那几日雪花片般的弹章飞向御案,好像小五十恶不赦,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杀完了最好还能吊起来鞭一鞭尸,才算是不污我皇圣名。

    但付良沉把那些弹章尽数压下来了。这个姿态一做,惯会体察圣心的臣子们都闭了嘴,心照不宣收回了落井下石的手,小五算是捡回一条命。

    朝堂上,两人四目遥遥一对,小五知道,这是饶他第二次。

    第三次,是谢轻裘变成池衣后,被他手下所害,又中了万骨砂。

    书房里,孙九跪在地上。小五面色很平静,慢慢翻着一折密奏。

    这种平静太可怕了。孙九不自觉压低了身子,汗水顺着他浓妆艳抹的脸滑下来,沾了油彩,吧嗒滴在地上,发出一声叫人毛骨悚然的轻响。

    一室逼人的寂静。白毛汗冒出来,像蚂蚁顺着脊梁骨啃咬,一层又一层。

    小五突然开口,还是非常平静:“人抓回来了吗?”

    孙九道:“……还未。不过已经查到他的踪迹,孙二带人去堵了,大约午时就能得到消息。”

    小五笑了笑,带着点叹息的口吻,道:“在鞭子上动手脚,真是好算计。”

    孙九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抖,抽筋似的一缩一缩。他强忍着,低声道:“幸好王爷见过万骨砂发作在人身上的样子,认出来鞭伤不对。要不然——”

    五皇子从密奏上移开视线,直勾勾看了他一眼。

    孙九的话立刻哑在嗓口。要不然?要不然也不会怎么样。到时候池衣死了,只要一口咬定是他福气薄身子弱,连一鞭子都挨不过,谁会想到去查一查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何况诏狱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随手捞个替死鬼再容易不过。

    师兄这一着确实算计得好。唯一算漏的一点,是王爷居然随身带着万骨砂的解药。

    怎么会带着呢?

    那个人当年的万骨砂早就解了。连那个人现在都已经死了。碑立起来,身子压在京郊的黄土封下,骨头都化成渣了。

    那个解药,怎么还是随身带着呢?

    孙九感到眼球一阵密密匝匝的刺痛,他慌乱地垂下头,掩饰一般飞快眨眼。

    很久很久的沉寂。

    五皇子抬手,一页页翻过密奏,好像忘了还有人在这里。

    终于,他把密奏放下来,搁在桌案上,然后伸出手,一摞一摞慢慢理好。他理得很慢,很专注,铺平宣纸,摆正笔架,做得一丝不苟。都理好了,他站在案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狠狠一脚踢了上去。桌案咚一声翻倒,镇纸徽墨哗啦砸下来,密奏宣纸散落一地,在一阵轰然的巨响里,他的两只手痉挛一般,虚虚攥成了拳头。

    他低着头,好像有些困惑,轻声问:“你们就非要,叫他死在我手上啊?”

    付良沉知道池衣中毒之后,脸色登时就变了。冷冷留下一句:“这是第三次。若还有下一次,不管他是否有事,朕都不会留你性命!”说罢,径直登上马车,往五皇子的私宅赶去。

    小五知道付良沉不信他,要不不会连池衣养好身子都等不住,早早派人把他接进宫内。池衣入宫那一日,他独身去谢轻裘的坟前坐了好久,一面烧纸钱,一面絮絮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也不知怎么,忽然冲口而出道:“你真是瞎啊。”

    这句话说出来,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只好又往火盆里丢进一叠纸钱,慢慢拨开黄纸,叫火能烧透,忽然噗嗤笑了,抬起手,手指摁在墓碑凹进去的字里,随着撇捺笔锋,一笔一划勾勒下来。

    谢。轻。裘。

    眼前好像又浮现出那双眉眼。那么艳丽,一个人一生能见一次,已经是贪了。

    他把额头抵在冰凉的墓碑上,火盆的烟熏上来。

    小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没有承认是自己给了谢轻裘解药,反而对他道:“你并未中毒,之前……那是我骗你的。”

    做了好事,还不愿承认,那是脑子有病。小五一边翻来覆去啐骂着自己脑子有病,一面斩钉截铁地否认真相,不叫谢轻裘有丝毫可能怀疑到他身上。

    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他坐在谢轻裘的床榻边,咧开嘴笑:“没事儿,我贱嘛。”心里居然自暴自弃似的快活起来,想道:算了,贱了这么多年。无所谓了。

    他和谢轻裘吊在悬崖上,谢轻裘一只手攥着他,小五一时间什么也没想到,仰着头,呆呆看那张他牵肠挂肚、却面目全非的脸。

    无论是上一张,还是这一张,他都是熟悉的,也都是陌生的。

    他喉咙绷了绷,两眼泛出潮气,攥住那五根手指,想松开,又舍不得。

    崖涧的风呼呼从耳边吹过,他听见谢轻裘厉声喊:“付小五!!!你敢!!!”

    那一瞬间,好像整个人突然平静下来。他想笑,眼却湿了,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咬到一口白面馒头。心里有些释然,还有点新奇,想:原来是这个味道啊。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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