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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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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金瓯/为夫之道 作者:尤四姐

    正文 第 142 章

    锁金瓯/为夫之道 作者:尤四姐

    第 142 章

    她站在地心有一阵恍惚,突然回过神来,疾步绕过屏风。后面是他的龙床,高大,宽阔,四面不着边。他就躺在那里,面色惨白,无声无息。

    弥生的心都要被抻碎了,她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颓败的,嘴唇发乌,连眼睛都睁不开。她怕惊扰了他,跪在他床前的踏板上叫他,“陛下……你怎么了?细腰来了,你醒醒,和我说句话吧!”

    他没有一点反应,呼吸时断时续,甚至有些接不上似的。她心里又痛又怕,不敢碰他的身子,只有小心攥紧了他的手,压在她胸口上。前阵子和他反目,阿娘和佛生都劝她收敛性子,说老了要后悔的。果然是这样,她现在后悔至极,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同他怄气。可惜还没到老,现在已经悔青了肠子。

    她还是难以置信,“你是在骗我对么?只要你老实坦白,我就原谅你。我们和和睦睦的,再也不置气了,好不好?快醒过来,只有一次机会,错过就没有了。我数一二三,你睁开眼睛,好不好?”她颤着唇仔细盯紧他,“一……二……三……”

    他没有睁眼,却有泪水从眼角滑下来。她惊呆了,他听得见,但是说不出话来。她抑制不住的呜咽,“陛下,陛下你会好起来的。”她把额头抵在他手背上,那手冰凉,没有温度。她愈发难以自持,“你是生我的气才不理我的么?我错了,是我太固执,惹得你伤心。你不要丢下我,求求你,夫子……”

    她叫他夫子,他也大为震动。这个称呼勾出太多的回忆和情感,包涵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是他没办法表达,他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肋上痛得撕心,他觉得自己可能要顾不上她了。这是报应,是他弑亲的报应。也许他注定做不成皇帝,即使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这样无奈的结局。

    他咳嗽起来,大概伤了肺,肺上像破了个大洞一样,飕飕的往里灌冷风。他吸口气,咳得更加剧烈。渐渐有腥甜的味道,然后大口的血涌出来,他自己也感到恐惧,他的命大概就交代在这里了。

    他听见她的尖叫,大批的太医进来查看,帮他翻身侧躺,怕血呛进气管里去。弥生在边上声嘶力竭的喊,“治不好圣人我杀你们的头”。她一直温雅恬静,只有真吓着了才会暴跳如雷,上回珩过世时就是这个样子。

    医官们忙碌起来,弥生瘫坐在地上,她不知道没有了他,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如果他死了,她恐怕也不能独活下去了。

    他的症状缓和了些,弥生追问情况,医官们模棱两可,“臣下必定全力救治,只是究竟能不能脱险,还要看圣人自己的意志。”

    一旁的元香忙道,“殿下怎么不把好消息告诉圣人?圣人知道殿下有了喜,便会有力气度过难关的。”

    如今不管是不是真怀上了,给他报喜,说不定他牵挂妻儿就舍不得走了。弥生点头不迭,“对,我险些忘了。”她接过宫婢手里的巾栉给他擦洗,没有羞涩,切切道,“我原本想过些日子告诉你的,轻宵替我看日子,说月事晚了好几天……上回你来,到现在快一个月了,我想九成是有了。你高兴么?瞧着孩子,你也要挺过来。你忍心叫咱们的孩子没有阿耶么?”说着泪如雨下,“夫子……阿奴,你一定要活下去,还要教孩子如何为人处事。你不在,我会把他教成个傻子的。你愿意看着他和我一样傻,将来受人欺负么?”

    他痛得神识涣散,感觉自己像风筝,悬了空,飘飘然就要脱离躯壳飞出去。所幸有根线牵引着,是什么他分不清,隐约听见她喃喃说孩子。他倒是振奋了一下,当真有了孩子,他盼了好久的孩子。他动动手指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但是要给她希望,舍不得她这样的哭。

    弥生惊讶的发现他勾住了她的小指,她喜出望外,“元香,孔怀,你们快看,圣人听见我的话了!”

    孔怀擦着眼泪说是,“陛下天天挂念着皇后殿下,如今殿下又有了小殿下,圣人可不是高兴坏了么!”

    弥生在他手上抚了又抚,“阿奴,你快好起来。等你痊愈了咱们到城外槐花林去,五月里正赶得上槐花开,你答应过我去看花海的。还有孩子,你说你占过卦,说咱们有两男两女的,你不能骗我。这回再骗我,我恨你一辈子。”

    正说着,外头皇太后和令仪呜咽着进来,哽声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到底是哪里邪性,打去年起一个接一个的出事。现在只剩这么一根独苗了,还要算计我,佛祖就是这么保佑我的么!”

    弥生上去搀她,太后不再年轻了,五六十岁的人老泪纵横,看得人心里更难过。她宽慰着,“母亲别着急,陛下刚才还拉我的手呢!不要紧,会好起来的。”

    太后坐到床沿上捋儿子的脸,“叱奴,你万事一身,还没到卸肩的时候。咱们慕容家的男人都是有血性的汉子,这么点子伤,咬咬牙就过去了。我才听轻宵说皇后有了孕,你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临阵脱逃,就愧对我,也愧对弥生,你听见了么?朝上的事你不用记挂,我先替你料理两天。不过也不会太久,母亲有了岁数,精神头不济了,军国大事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所以快点好起来,那么多人眼巴巴的看着你呢!”

    弥生怕太后过于伤情,忙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母亲不必担心。这里有我看着,您还是回宫歇息。陛下一有起色,我即刻派人过去回禀母亲。”给令仪使个脸色,两人上去一左一右扶住了往前殿引,“母亲千万保重身子,别叫陛下病中还惦记着您。”

    太后也怕在这里添乱,便嘱咐令仪,“你留下给你阿嫂搭把手,有什么一定要来回我。”

    令仪应个是,太后这才让人扶上步辇回昭阳殿去了。

    弥生在太后面前没流一滴眼泪,等她一走就再也忍不住了,掖着帕子啼哭不止。令仪含泪来劝勉她,“阿嫂也仔细身子,肚子里有了孩子更不能哭。九兄以前行过军打过仗,身体底子好,这回也一定能扛过去的。”

    她只顾摇头,“你不知道,先头吐了那么多血,我看着心都要碎了。”

    令仪道,“说是兔惊了马,这马还是大宛名驹,绿豆大的胆子,当真可恨。”

    “也不知怎么那么巧,偏偏箭匣子掉下来,肋骨压在了上头。医正说大约断骨戳伤了五脏,听这说法很凶险,能不能捡回一条命要看造化。”

    令仪啊了声,“这么严重……”

    弥生转过脸看天街上的夜景,暮霭沉沉,把她的心也罩住了,“横竖我就看着他,他要是死了,我绝不苟活。”

    令仪噤在那里,半晌才道,“阿嫂别说丧气话,九兄在我眼里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倒他,这次也一样。”

    她勉强吊了下嘴角,“借你吉言,但愿如此吧!”

    踅身复进后殿,把跟前宫人都打发到幔子外面去,就自己守着他。面对面,觉得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他一定疼得厉害,额头上冷汗淋漓。弥生一遍遍的替他擦,拿银勺一点点给他喂水。她没法替他分担痛苦,只好亲吻他的嘴唇,在他耳边说话。她喃喃同他说起第一次看见他是什么感觉,后来在太学被他责罚有多讨厌他。他在漫天飞雪里拥抱她,她暗中有多高兴。他为她拈酸吃醋时,她背着他小小的那些得意……

    她一再的吻他,“阿奴,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一直以为自己低声下气,其实我才是最卑微的。因为我爱你,远比你爱我来得多。”

    终章

    作者有话要说:

    他又有眼泪流下来,弥生看得心痛难当,替他掖了,轻声道,“别哭,别哭。我知道你不服气,肯定想反驳我,又气恼自己说不了话,急的,对不对?那就快醒,醒了好和我斗嘴,好教训我。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依你,只要你醒过来。”

    可是他没醒,依旧是半昏迷的状态。弥生知道急不来,这段时间最凶险,等迈过了坎,以后慢慢调理就会好了。

    她歪在他枕边喃喃,“你说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呢?也不知道是男还是女……我希望是个男孩子,男孩子大点,以后可以照顾弟弟妹妹。若说取名字,我觉得取你这样的鲜卑名也蛮好。你看,叱奴,多好玩!”她抬起头看他,突然又哭起来,“可是你为什么不抱我?你抱我吧!我想要你抱抱我……”

    他听见她哭,比身上的伤更叫他痛千万倍。他也想抱她,想安慰她,然而就像分处两个世界,中间隔着厚重的墙,他力不从心。他想等他好起来后把以前亏欠她的通通补回来,再也不能叫她哭了,她为他流了那么多眼泪,他一辈子也还不清。还有好多放不开的事,新政实行了一半、欠她一个承诺、然后就是他的孩子……等了那么久,终于盼来的第一子!所以不能死,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活到须发皆白,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人。

    只是好累,脚底下像有个黑洞,一圈圈的盘旋,随时会把他吸进去。还好有她,她拉着他的手不放开,让他有继续支撑下去的勇气。如果能挺过这一关,以后一定要告诉她,她不单是他的宝贝,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夜渐渐深了,她摸摸他的脸,“阿奴,我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你一定嫌我烦了。我不吵你,你睡吧,我就在这里陪你,陪到你醒为止。”

    她果然不说话了,坐在他床前静静的等,隔一会儿来探探他的额头,隔一会儿来试试他的鼻息。他笑不出来,只是嗟叹这傻丫头,她忌讳说出口,但是害怕他会死。怕极了,连试探的手都是颤抖的。

    令仪进来看,低声道,“我叫人备了羹,阿嫂吃点东西吧!”

    弥生摇摇头,“我吃不下。”

    “好歹用一点,不为自己也为孩子。”令仪扶她起身,“就在外间搁着呢,这里有我守着,你放心吧!”

    弥生无奈挪出去,在前殿依然坐卧不宁。想了想对眉寿道,“把我的佛龛请到朝隮殿来,我没别的法子,只有一日三炉香的供奉祈福。希望佛祖能看见我的诚心,保佑陛下否极泰来。”

    病榻前短了人不行,指派外人又不放心,便和令仪搭伙,姑嫂两个轮流看护。弥生两头忙,内殿退出来就上前边抄经磕头,几天下来累得不成人形,但是很高兴终于有了转机。他脸色慢慢好起来,不像头一天那么吓人了。她趴在床沿上观察,喜欢亲他的脸,亲完了再用鼻尖蹭蹭。年轻的女孩子,心里积攒的爱情无非靠这些小动作一点一滴的传达出来。

    有时候怕看走了眼,经常喊御前的人来问,“陛下今天的气色怎么样?”

    众人都说好些了,的确是,他觉得症候减轻了很多。虽然痛,但是不再咳血,呼吸也顺畅了。然后有一天忽然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他试着睁开眼,居然成功了。那时候她正跪在床头挂帐子,这些日子折腾得形容憔悴,髻也没盘,垂着发,就拿一根丝绦束着。猛然看见他苏醒了,一时吊着帐钩愣在那里。

    第 1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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