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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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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王 作者:水千丞

    正文 第239节

    逐王 作者:水千丞

    第239节

    二十一年前的记忆浮现于眼前,那时候,他们也曾站在同样的城楼上,面对着同样的敌人,发誓要守护同样的土地。这是否是现世轮回,否则,为何这些血腥的悲剧总是周而复始?  燕思空清晰地记得,当他第一次看着大军压境时的恐惧,他恐惧到双腿发软,而元卯用有力的手握着他的肩膀,用浑厚的嗓音告诉他,人可以害怕,但不可以退缩。  于是元卯率领着寡兵孤城,三退卓勒泰十万大军,哪怕身中流矢亦半步不曾后退。  如今的卓勒泰,带来了更多的兵马和复仇的怒火,而广宁也已经是一座坚城,当年他们能守住广宁,今日,亦不会叫蛮夷染指他们的山河百姓!  为这一天,敌我都已经做足了准备。  梁慧勇沉声道:“存亡在此一举了,思空,我相信元将军在天之灵,必定会护佑广宁,护佑辽东。”  燕思空抬头望着天,喃喃道,“爹,我们不禁要守住城池,还要与卓勒泰做一个了断,结束辽东百姓的百年之苦,保佑我们……”也保佑封野能度过此劫。  这时,一个金兵单骑驶出列阵,冲到了护城河畔,对着城楼上喊道:“我大金皇帝有令,降则秋毫无犯,不降,就屠你满城!”  燕思空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传令兵,满脸y寒:“此卒气焰嚣张,口气狂妄,看来卓勒泰对此战,是成竹于胸啊。”  徐枫骂道:“蕞尔蛮夷,也敢称帝,我呸!”  那传令兵大笑:“襁褓小儿都能称帝,你们汉人才是笑话。”  梁慧勇喝道:“放箭。”  数箭齐发,城下之人,瞬间被扎成了刺猬。  金兵敲响了进攻的战鼓,广宁城头不甘示弱,擂鼓声震荡着人的心神。  燕思空看着自己督工修建的三道“山墙”,如三柄利剑一般直指卓勒泰大军,他胸中沸腾,热血翻涌,双拳握得咯咯直响。  来吧,这一次,我要将你们撕成碎片!  卓勒泰带来了至少十五万的兵马,除去在袭营和追击封野中损失的两万人,剩下的留守大营,他当年吃过被偷大营、不得不撤退的苦头,此次肯定不会掉以轻心。  而广宁守城之士,仅余七万。  不过,他们士气高昂。曾经的广宁,以一个后备小城和几千兵马,挡住了卓勒泰十万大军,今日的广宁有高城,有护城河,还有七万大军,何愁不能退敌,这也是他们千方百计诱卓勒泰攻城的原因。  他们将在此城之下,狠狠地消耗卓勒泰的大军,和他的求胜之心。  初春时节,天气依旧十分寒冷,为防护城河水结冰,早在入冬前,河水就被放干了,此时只留下一圈深堑,作为广宁卫的第一道屏障。不过,因为这护城河是后挖的,地理条件受限,不足四丈宽。  城头之上,弓箭手和火炮手严阵以待,其余人则看着大军逼近,心中猜测着卓勒泰要以什么方式度过城壕。  云梯?填堑?粘罕法?金人造不出ji,ng致的机械,粘罕法需要的填壕车,工艺复杂、体型庞大、不易搬运,连他们也很少用;护城河里无水,浮桥也派不上用场,那么他们究竟是用云梯呢,还是用人力填壕?  在城壕上架云梯,便是给他们无数的活靶子,最终将城壕填满的,其实是将士的尸骨,自古以来,此填壕之法并不鲜见,尽管残忍,但又快又有效。  较为常见的,是搬运沙土填壕,士卒们推着绑了盾牌的虾蟆车,一车一车地往城壕里倒,此法可降低伤亡,但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填不完。  燕思空猜测,卓勒泰从潢水采了那么多冰块,大约会用冰块来填壕吧。  他们眼见着敌军的阵列从中间分开,中路军齐步向前。  城楼之上,众人惊异地倒吸了一口气。  燕思空只猜对了一半,金兵确实推着虾蟆车来填壕了,可车里装的,既不是沙土,也不是冰块,而是一块一块黄褐色的、面鼓一样被吹胀了的东西,约莫一人大小,表面隐隐还透着光,里面看来是空心的。它们被七八个一组地用绳子绑了起来,横在虾蟆车上,如此看来,定是很轻。  这是什么东西?!  燕思空与梁慧勇对视一眼,皆是茫然。  只见金兵举着盾牌,将虾蟆车密不透风地遮盖起来,保护着车上的东西,数千金兵就这样推着车逼近护城河。  梁慧勇胆战心惊地问道:“思空,你见多识广,连你也不认识?”  燕思空皱眉道:“待近了我再看看。”他这一生走过的路、读过的书,不敢说无人能及,定然也是世间少有,可他搜肠刮肚,一时间都辨认不出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未知令人恐惧,哪怕将士们不说,燕思空也能感觉到周遭气势的微妙变化。  梁慧勇吼道:“弓箭手。”  所有弓箭手都拉满了弓,待金兵进入s,he程的那一瞬间,梁慧勇厉声喊道:“放—— ”  箭雨从天而降。  时隔二十一年,卓勒泰与广宁,再一次开战了。  漫天飞矢洒下,大多钉在了盾牌上,余下的穿透了血r_ou_之躯,亦或cha进了那黄色奇物之中,只见那东西瞬间泄气,慢慢地瘪了下去。  推至城壕边,金兵放开绳子,那些东西便掉进了壕沟之内。  燕思空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叫道:“是羊皮胎!”  那羊皮胎,最早有百姓钻入其中,浮泅过河,后有人将其制作成了革船,可供几人临时渡河之用。  制羊皮胎,需取公羊从颈部将整张皮完好剥下,不能有一点划割之处,褪去羊毛后,将其头尾、四肢扎紧,吹气使其膨胀,最后反复过水与暴晒,令其坚韧耐磨。将几个羊皮胎牢牢地绑在木条之下,便能浮于水面,成了“革船”。  那羊皮胎十分轻便,不充气时易于输运,充满了气又足有一人大小。金人数千年来以牛羊为食,最不缺的就是羊皮,但以羊皮胎渡河,乃汉人发明,他们竟能想到以此法填壕,真真令人震惊!  梁慧勇也恍然大悟:“竟是羊皮胎,金人是怎么想到这样的妙法的?莫非是……”  “不可能。”燕思空冷道,“韩兆兴若有这样的脑子,也不会将辽东祸害至此,卓勒泰身边定是有了厉害的谋士,对中原文化钻研至深。”  箭矢如织,他们竭力想要阻止金兵靠近城壕,但一批倒下了,自有下一批顶上,这羊皮胎又轻又大,一辆单人推的小小的虾蟆车,就能运来好几个,依照这样的速度,将眼前的护城河填满,恐怕只在一日之内!  顶着阵阵寒风,燕思空额上淌下了冷汗。  他们小瞧卓勒泰了。  二十一年前,还是金国大皇子的卓勒泰,带着十万大军冒进辽东,最后惨败而归,令他们心底从来没瞧得起这个蛮子。如今的卓勒泰,已是花甲之年,垂垂老矣,不知天命哪一天就会降临,却仍带兵亲征,足见他对广宁执念之深。他用这样漫长的岁月韬光养晦,岂会是毫无准备。  徐枫跑到燕思空面前:“大人,这填壕的速度太快了,这样下去,我们等不到封将军的援兵了。”  燕思空看着那不断在壕沟底堆垒的羊皮胎,面色凝重。  他们估算着卓勒泰要跨过护城河,少说也要好几日,待他们在广宁城下将卓勒泰打得落花流水时,封长越的援军刚好赶到,断了他们的后路,将重创卓勒泰。  可以眼下这个填壕的速度,卓勒泰最迟明天就能攻城了,而他们只能硬抗,这几日的时间,不知要增加多少伤亡。  燕思空沉声道:“换火箭。”  梁慧勇一声令下,弓箭手换上了火箭。然而,此时寒风凛冽,他们又处于背风高处,火苗刚燃起就熄灭,更不必说s,he出去之后,没有几个能够保全。  若以火炮击打城壕,确实可以毁了羊皮胎,但火炮亦会击落冻土,直接把城壕给填平,比羊皮胎还快。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兵不停地往城壕里倾倒羊皮胎。  卓勒泰此计要成,天时地利缺一不可,偏偏全都让他撞上了,他们头顶的天,是汉人的天,为何这天不助广宁?  城壕的这一面,战鼓震天,声声击打着每个人的心,城壕的那一面,堆满了金兵的尸体,和不断垒高的羊皮胎。  燕思空面对着满目疮痍地战场,想着城里,封野的屋舍之内,是否也是另一场血腥较量——与阎罗王的较量。  前有不共戴天的死敌,后有生死未卜的封野,燕思空站在这城楼之上,只觉进退皆是深渊。  这场仗从天明打到了深夜,金兵用横尸遍野,换来了广宁的城壕被彻底填平,大军带着从汉人那儿买去的投石车、云梯车和火炮,浩浩荡荡地逼向了广宁城下。第318章   此时已是深夜,城楼上灯火通明,守城将士们各个严阵以待。  卓勒泰并没有马上攻城,他们为了填壕,损伤惨重,三军疲惫,此时围而不动,荞ji,ng蓄锐。  燕思空见卓勒泰暂时没有进攻的打算,才从城楼上退了下去。在寒风中站了一天,他的双脚冻得几乎没有知觉了。  他前后派了四个侍卫去查看封野的情况,但那间屋门始终没有打开,一颗心便始终悬于半空,此时他实在等不得了,决定亲自回去看看。他叮瞩梁慧勇,一有情况马上知会他,而后牵了一匹马,飞奔向驿馆。  封野的屋内掌着烛火,从那门缝中漏出来的橙黄的火光,看来甚至温暖。  院子里有一众侍卫和仆人在待命,燕思空走了过去,他深吸一口气:“……如何?”他已竭力保持镇定,但一张嘴,声音仍在微微发颤。  “大人。”封野的贴身侍卫拱手道,“只有那两个童子进进出出,问什么也不说。”  燕思空蹙眉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缓步走了过去。  入冬之后,门窗都要钉上厚厚的棉被以御寒,因而尽管燕思空贴近了门窗,也只能听得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至于人在说什么,完全听不  清。  他心急如焚,一面希望知道里面的情况,一面又害怕知道,只要这扇门不开启,封野便始终活着。  他呆呆地站在门前,突然能体会了他消失的曰子里,封野的心情。  这被痛苦、绝望、恐惧所淹没的分分秒秒,像刀子一样凌迟着他的心。  他知道,哪怕死上千万遍,他也无法真正忘却对封野的情,那是他一生唯一爱过的、绐过他真正的欢喜的人。  他只是不想要了、不想被牵绊了。  他真正放下的,是封野绐他的所有,好的、坏的,他不再留恋了,也不再记恨了,封野代他受的这一箭,权当俩人的恩怨一笔勾销了。  可无论身在这世间的任何一处,哪怕相距万  里,他都希望封野好。  老天爷连这样也容不得吗?  突然,门扉传来吱呀地声响,燕思空的心瞬时楸紧了,他瞪直了双眼,恐惧连他几乎难以喘息。  门打开了,男童子手里端着满满一盆血水走了出来。  燕思空挡在了他面前,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汗水顺着面颊滚落。  童子看着他,刚要说话,门内传来一道声音:“让他进来吧。”  是元南聿的声音!  燕思空想要抬腿,那腿却不听使唤,恐惧像一道道枷锁将他攫住。就在不久以前,他面对十数万大军围城,亦面不改色。  他倒吸了一口气,强抑下惶恐,迈步跨过了门槛,走了进去。  屋内的炭火烧得很旺,几近闷热,令血腥味儿、药味儿和酒味儿无处散去,浓郁地混杂在一起,呛得燕思空禁不住干呕。  阙伶狐和元南聿站在封野床前,衣前襟全是汗与血水,女童子蹲在一旁,收拾地上那些浸着血的布巾。  燕思空站在门口,远远凝望着元南聿,以祈求的眼神无声地询问着。  元南聿一脸疲倦,头发都被汗水打shi了,他哑声安抚道:“二哥,他暂时没事了。”  燕思空双腿发软,浑身脱力地扶住了门框,眼圈赤红一片,他轻声道:“晚辈……谢阙掌门救命之恩,他日望能舍身相报。”  阙伶狐的脸色有些苍白,但ji,ng神并不颓靡,他道:“我记下了。”  元南聿恭敬道:“师尊请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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