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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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世·挽 歌 作者:土家野夫

    正文 第 7 章

    尘世·挽 歌 作者:土家野夫

    第 7 章

    老李认为红卫兵的造反初衷源于那一代的神圣使命感,他们并不单纯,至少不象我们今天想象的那么幼稚。但动机不错的行动并不能保证结果的正确。文革前的一系列运动造成哀鸿遍野,怨声载道,早已形成火山。国人期待一场大的社会变革而不计结局,因此当毛为权力之争而发起这次斗争时,他只是借用了人民的积怨。而神的召唤和草民的潜伏要求奇妙结合时,遂酿成一场从人对物的破坏到人与人的互相残害的集体疯狂运动。

    他认为,知识分子因该为此首先承担罪责,全国各地的文革之火并非文盲引起,主要的“纵火犯”都是书生,他们只是没想到“革命最后会革到自己头上”。而在此之前,整个知识群体的道义缺失,客观上默许和纵容了暴政的为所欲为。他们为此付出的血腥代价,在当时尚未能完全唤起良知和胆识。

    历史普遍地作弄了那些深怀使命的人们,我们似乎永远处于一个玩笑的时代。

    十四

    我至今找不到一张老李的照片,也许只有他的档案袋里会有一个登记照如果尚未销毁的话。老李从来不照相,不参与班上的任何合影他总是用戏言推脱:我怕你们以后在我脸上打叉叉。[文革时,报纸上的一些领袖合影,总有人脸上被打杈。]

    三年转眼即逝,我与老李订交忘年,情在师友之间。临歧在即,我委婉相邀他合个影,以慰落月屋梁之思。老李宽厚的笑道你看,你我之间,尚不至于这样拘于俗情吧。我唯无语。老李的高,是一种我无法企及的高。他似乎早就打算,不在这个俗世留下任何痕迹。流云潭影,来去无踪,他是一个真正的过客,游龙一现,翩然又水逝云飞了。

    毕业前夕,我们七个室友去三孔桥边的一个鸡茅小店喝告别酒,我终于看到老李的醉态了,他趴在上铺不停的吐,默默的流泪。当然我们也都醉了,龙庄伟喝得最多一斤字。假使连文字都消散于岁月的风暴中,有谁又能证明他曾在此浊世小驻。

    我们在各自的故乡等待着命运的发落。老李回到了建始三里坝的香树湾,那是一个我至今陌生的所在,他又象一个农民一样为他父兄扛起了锄头。夜里,在昏暗的灯下,他写了给我的第一封信。他在信中说

    “我家里分得薄田数亩,有点忙不过来,恰值我待业回家,能不以一次等劳动力顶上去乎?这几天汗流如雨,算是大力改造世界观了……在教育局的座谈会上,如同填自愿格式一样,我要求下乡教初中,只是不想回三里。看来局里可能满足我的请求。将来的事,谁也难以预料,我求得清净则心安无恙了。临行前夕,王新勇老师说过两句话:”你有点骨气,很好,也要现实一点。“句一也。”终身大事不能置之不顾,到人间来一场不易。“前一句有点朦胧,次日就明朗了,后一句很恳切,我不会不感动……

    女同学中不少人多久以来认为我怪诞,因为我对女同学一直太冷。我知道自己不易被人理解。所以不责怪她们。我取的态度是尊重她们的大多数,但尊重毕竟与亲昵有别。存在决定意识。我希望她们能原谅我。我说的这个原谅,最好莫过于忘记。忘记,才能使我心安理得。[我累极了,写字手抖,高水平加悠悠摇晃,书法甚佳,见赏。]”

    我收到老李的信总是即复的,当时写了些什么,至今却是茫然。现在坐在异乡的灯前,抚看着23年前故人的手书,薄薄的笺纸象一篇枯叶,墨色也日渐黯淡如我们已逝的青春,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啊。

    十六

    80年代初,社会突然开始重视大学生了尤其教育口,十分缺人。但那时教师待遇低,文革形成的社会地位也低,因此我们都不愿当臭老九。我们班的官家子弟特多,各挟背景,都想留校。真正有才的也不好留了,大家一视同仁全部分去当老师。一个月后,基本都各就各位,只有老李在建始还没着落。

    穷人最需要工作,老李隔三擦五跑到县教育局去打听,总说让他再等待。这个毫无关系也毫无“追求”的老实人,他不知道命运又将如何作弄他。最后,局长亲自找他谈话你的档案被组织部调过去了,你到县委去工作,好好干。这个对所有人皆可谓喜出望外的消息,对老李却如重雷轰顶。他久久沉默,然后乞求不去,甚至潸然欲泪。所有人皆不解这个去处意味着踏上仕途啊,多少人借此改变个人和家族命运。但老李却真诚地拒斥这一高就。局长自然不敢得罪县衙,他也不能辞职那年月要工资养家啊。老李只好怏怏赴任,当夜给我一信,结句谓“写到这里,烟已抽完三支。这时刻雨已经住了。昨天晚上揩湿的手帕就搁在我身边的洗脸架上,我把剩下的泪水通通咽下,这就去洗那手帕。”

    我分到了县教研室,马上参与全区先进教师表彰会的材料班子,然后驱车于山路上,然后象惊险电影一样翻了下去。我醒来时,看见万科长空空荡荡的头颅对着我的血眼,脑浆溅了我一身。。。。。。

    我只能仰卧于床两月。老李说来看我,后又来信说走到恩施,却又搭便车回去了。以后我才知,他到恩施车站排队买去利川的票,排到窗口,才发现钱包被人偷了。无奈,他只好又回去了。古人说雪夜访戴,兴至而往,兴尽而归,何必见戴。老李正是这样的高致。

    十七

    先转录老李在我养伤时的一封信,大家也好看看他的文笔和思考十二月七日书抵,今章的人,一见他这个县委办下来的,便又把他扣留在局里继续当枪手。他说这叫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教育局相比县委,对他而言,稍有改善,但根本问题在于老李不是一个坐机关的人。他第一反感写那些弄虚作假的文牍,第二极不愿意与周边小人虚情假意的应付。他的不苟世俗也使他难容于人,于是他只好还是重操故技——继续不断上交调动报告。一年半左右后,他被发到了长梁五中——他实际上想到更远的乡村小学,但局里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了。

    十九

    在一个后清教徒时代,一个人滥情是罪过,但一个人独身也同样难容于大众。这在性自由的今天看来,确有些乖谬和荒诞。一个人因为穷或残障而不能成婚,已多蒙歧视,如果他健康且尚可谋生而不婚,则难逃物议。老李这辈子与周遭世界的不协,也多与此相关。

    一般交往的人,是不能与老李探讨这个问题的,他多会沉默甚至冷言相向,会使人难堪。我在很长时间也不理解他,自然也不敢问或劝他什么。其实毕业那年,他也不过31岁,用今日眼光而论,谈婚论嫁正当其时。但他似乎有意逃避着婚姻他对前来劝媒的人是向无好感的。自然,他的性格也决定了他不会去主动追求谁,而在他的有限世界里,确也没有哪个女人能于风尘中辨物色而愿来爱他,于是,他就只能孤独的来去。

    我后来可以与他函议这个问题了,他的回答则是——我近来颇闲适,故读书比冬春时坐得住一点。除了城里的“熟人”不多几回来介绍“朋友”外,知我不健谈者均不来座谈经济之道。朋友而要介绍,必是陌生人。先做朋友后“认得”,大抵“认得”以后就不那么“朋友”了。所以此戏法可以不演。至于人们要攻击,要把“古怪”形容得更古怪,我从来不想为之负责。光棍之“古怪”,自古而怪也,我自谓怪之不足……我其实本无绝对的“性忌讳”,只是不肯在爱情观上接受某些势力[政治的,经济的,社会的]的“改造”而已……许多善良而不幸的人只能默默的走着善良而不幸的路,这些人并不主张禁欲主义,僧侣主义,只是看到[或经历过]“爱情”如何变成骗人的把戏,他们宁可清净些,也不肯去做该把戏的演角……此事我以为不好办,我自己都不喜欢衙门,找对象也当找个不喜欢衙门的,但又要一个不喜欢衙门的姑娘来爱衙门里的我,岂不谬哉枉也。何况年龄问题也实是一大障碍……我也要欢乐,有自己价值标准的欢乐。最美的生活是善良,平等和文明,最好的工作是为未来做几件切实有益的事情,最甜的笑由于淡淡的幽默。人们不以权势扰乱平静无辜的心灵的时代,才是人性真正解放的时代。

    看了他的这些回答,我深知他是一个理性至极的人。对于这样的明白人,所有的劝慰皆嫌多余。但他何以至此,我仍有些含糊。我想一个人的天性总是喜欢男欢女爱的,如果没有性倒错,不会从头拒斥此事。他应该有他的隐痛。那时我每年要去看他一回,有次对酌,我们谈起了这个话题,终于引出老李的故事,这大抵是他平生唯一的一次叙述吧

    老李在岭南某县当兵时还是小李,他管食堂采买,总去一家小店购物,也许他觉得那个女孩显得无助吧。那时物品多无包装,女孩则总是从柜下撕几叶纸为他包好,后来他发现那些纸竟是他向往已久的一些书叶,便搜藏阅读,并去找那女孩讨要。女孩说,这是她父亲的藏书,怕被抄家问罪,便只好拿来作包装纸,你愿读就给你拿去,只是千万别让人知道了。两人一来二往,渐成好友,女孩一家是下放来此的,以后也不知更向何方。老李乃穷当兵的,几年后则归宿已定。烽火乱世中的儿女,命运未卜,何敢触碰爱情这种高贵的话题。即便心中藏有一个重洋,流出来也只是两颗泪珠。到了他复员时,也终是默默相向,将人世间万种无奈都存进回忆。

    老李一生心高气傲,即使回家做个农民,自然也不肯接受家长媒婆的安排,更何况心中还装着一个大海。后来当了民办教师,也只孤独的不问世事。同事中有个公社书记的女儿,被另外一个老师纠缠的无奈,谈了分,分了谈,觉得老李人好,便来找他倾谈。老李这人本来就是不走近觉得他怪人一个,一旦走近就会发现原来山高海深,不久这女同事就移情向他了。老李本来就不愿攀附权门,又加上扯进一个三角,更觉尴尬。但那女士自然是事事主动,关爱久了,老李虽未首肯却也不能说毫无心动。老李想先逃出这个是非圈后再作主张,恰好高考恢复,便考了,成绩可上武大,怕给家里添负担,却只填了师专。两人这时要起誓,女方说,你一走,我就宁可辞职也不在这个学校呆了,免得与那个人[前男友]缠夹不清。老李说,那你就等我回来结婚吧。结果老李入学半年,见那女友终是放不下那份工作,继续留在那里,便什么也不多说就吹了。那年头,乡下人自然要说他是陈士美了。老李也不分辩,只是从此选择了独身这个世界再也不能说他什么了。

    有一年,老李在乡路上邂逅了背着娃娃的她,老李的独身乡下也都知道,她远远的含泪相望,老李仍只能掉面而去,这时的他,内心已枯寂如沉渊了。

    老李不要求别人做什么,但在乎别人的承诺。他遵守自己的承诺,因此他不会原谅别人的食言。他的心灵从此戴上荆冠,永远在暗夜渗血,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双温情的手,为他除去那些荆榛。。。。。。

    二十

    昨天看了快乐牛的信息,知道老李确实故去了,在他故乡的一方贫瘠土地上,有一所孤坟掩埋了他的全部岁月。他的智慧再也不会烛照我的黑夜了,他真的去了,我最后一点幻想终于落幕我再也无法在尘世或方外找到曾经指引我的灯盏。陈布雷当年自杀时,自谓“油尽灯枯”。老李也在他清苦和落寞的光阴里,熬干了他的全部希望。他一定承受了生命的最后一击,他实在不想再去面对这个浑浊世界了,因此才会选择这个最古老的方式来洗尽他45年的烦忧和劳尘。而我,那时正幽居于另一个城市。我们无从话别,就象过去的一次寻常聚散……

    80年代前几年,我每年总要去看一次老李。每次都带几本书加上两条游泳牌卷烟。最后一面正好20年前的暮春,我从利川到恩施到建始再到长梁,五中记得在街后的半坡上,要沿着田埂路爬上去。我找到他的寝室,在二楼的一个单间,门从来不锁,我就径自入室落座等他除了上课,他一般也无处可去。钟声响过,老李推门见我,仿佛昨日才来串门的熟客,脸上并无惊喜,只说了一声“你来了”,然后拿起一个巨大的搪瓷茶缸,转身又出门而去。半晌他回来,拿出另外两个大杯,将手中缸子里的散酒一分两份,又从床头挂着的那个黄宅阅读里倒出一堆生葵花籽,说是学生送的,这就直接坐下开喝了。

    老李就是这样的魏晋风度,一点俗情没有。仿佛缺乏情义,但一旦坐下聊天,他往往又容易眼圈泛红。我们喝酒也不兴劝敬,说几句又沉默一回,如让外人看见,多半会觉得象两个陌生人在无言相对。不知不觉就有些飘了,酒也尽了,老李移步窗前,外面已是薄暮,看的见一些归飞的鸟影。靠墙摆着一架脚踏风琴,墙上则贴着几张曲谱那是老李新谱的沁园春雨霖铃之类。老李仿佛自言自语这琴缺几个音,没人要,我就从仓库搬回来了。然后他就坐下,自弹自唱起来。他苍凉的声音在斗室盘旋,沙哑而不失音准,其调式高古,满腔的幽怨尽抒于这乡村黄昏的暮烟沉霭中去。我一生也无法忘怀这一画面我在其中读出了一个生不逢时者的全部孤寂和悲凉。

    晚上,我们真正的抵足而眠,两人都斜依于床头,黑暗中只见烟头的闪亮。我们就这样尽兴畅谈,只有在这样的夜话里,你才知道老李的内心是怎样的愤世,他根本无法超脱,巨大的黑暗一直深埋于心,他面对这个颓世这个腐朽的世界永远难以释怀。

    次晨我醒来,老李已去上课,桌上有个字条你自己走吧,我不送你了。我们之间,原亦无须俗套,我也就收拾上路。路上村民说,班车刚走,我只好一路走回。十几里地,沿途的好山好水,鸟鸣佳音,走到城头,我看见了那条我至今也不知道名字的河流,浅浅的流淌于卵石和沙滩上。我怎知道这就是永别,怎知这条无名的河也会涨水,会以其浑浊的怒涛吞噬我一生的兄长。。。。。。

    生于末世运偏消——幺叔的故事

    一

    每个人的记忆,大抵都应该有个起点;只是因为童年往往由一些时序颠倒的片断画面组成,仿佛面对一幅淋漓挥洒 的水墨长卷,以致于连作者本身也无法辨出它的始笔了。

    我的回忆逆江而上,从宜都进入清江【古称夷水】,上行八百里才能抵达它的源头――在那里有个小镇,大约是古代的屯戍卫所,唤作汪家营。

    汪营傍河而建,几百户人家,多居于吊脚楼上。彩廊【阳台的土家称呼】下的水流,在流经我童年的窗边时,还细小得尚无名字。现在想来,它似乎就是那片土地上的一线泪痕,一道随季节而开合的伤口。然而,正是这寂寞中消长的九曲涟漪,滋养了一方百姓人家。其中有个牟家,他们子弟的兴衰荣辱,却正好见证了20世纪中国的奇特历史。

    二

    第 7 章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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