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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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花 作者:贾平凹

    正文 第 17 章

    极花 作者:贾平凹

    第 17 章

    那个黎明,突然响了一阵雷,不是炸雷,像空推着磨子的轰隆声,从窑崖顶上碾过。黑亮和兔子都没有醒,我一下子就坐起来了。开窑门出来,老老爷已经在葫芦架那里了。葫芦的藤蔓早已枯干了,死了尸体还在撑着,在风里,叶子嘶啦嘶啦地响。我说:天晴着呀,咋就打雷了?老老爷说:今日是二月二,我就看你家谁能起得早,果然就是你!我说:二月二呀!起得早是啥说法?老老爷说:二月二龙抬头么,大地解冻,万物复苏,有灵性的都醒来早。我很得意,黑家大小人还睡着,该是些猪了,就笑了一下,说:醒来早的得扫硷畔么。拿笤帚扫起来。

    我真没想到又是二月二。二月二任何虫虫蛾蛾的都从地里出来了,出来就可能伤害人,所以喝雄黄酒,要戴香荷包。这在我的老家是风俗,在城市里也是风俗,天底下的风俗都是一样的吧,圪梁村却还多了一样:炒五豆。黑亮爹起来后就烧火在锅里炒黄豆,黑豆,绿豆,红豆,白豆,炒了就用盆子端出来,给黑亮装了一口兜,给瞎子又装了一口兜,也给我和老老爷装了一口兜。黑亮和瞎子把炒豆在嘴里嚼得嘎嘣嘣响,老老爷说他咬不动,把他的又都给我,但我没吃。

    炒这五种颜色的豆是啥意思?我问。

    五种颜色的豆吗,黑亮说,五豆代表蛇,蝎,蟾蜍,蜘蛛,蜈蚣,五豆就是五毒,炒的吃了,百无禁忌呀!

    那吃了五毒不是都在人身子里了吗?

    村里世世代代都在今天炒五豆呀。

    要么村里人才都有毒哩。你看看么,有抢的有偷的,有睁着眼睛坑骗的,使着阴招挑拨的,贪婪,忌妒,戳是非,耍滑头,用得上了抱在怀里,用不上了掀到崖里,黏上你就把你的皮要揭下来,要吃你了连你的骨头都不剩!

    我竟能一下子说了一堆,说完都觉得我有些失控了,黑亮一时反应不过来,睁着眼睛看我,说不出话来。黑亮爹从窑里出来,说:你出去抱些柴禾吧。黑亮去厕所后边的豆秆垛上抱了一捆豆秆,放到厨房灶前了,出来对我说:我刚才应该这样说就能戗住你。我看着他,他说:你才有毒哩!瞧他那个憨傻样,我想笑但我没笑,把兔子塞在他的怀里,我去刮土豆皮了。

    气氛缓和了下来,吃罢饭黑亮就去了杂货店,而整个上午硷畔上都有人来,有的人家几乎是男男女女全来了,我从来还没见过来这么多人。但来人都去了老老爷的窑里,然后出来就笑笑地走了。我以前在出租屋大院,看见过老伯请来个老和尚,巷子里就有人去朝拜,老和尚便在来人的头上摸一下。老伯说,那是西藏的活佛,摸一下你的头你就吉祥了。我不明白村里人进了老老爷窑里是不是也在摸头,而那个刘白毛拉着他的孩子走到葫芦架下了,对孩子说:去了要磕个头啊。我问刘白毛:老老爷给大家弄啥哩?刘白毛说:你没看他们手腕上都拴了彩花绳?我这才发现出来的人果然手腕上都拴了个彩花绳。硷畔上又来了拴牢和三朵的媳妇,三朵的媳妇架着双拐,我说你咋也来了?她说我今年做啥啥不成,才要来么。和她说了一阵话,我知道了这又是圪梁村的老讲究,每年二月二了,老老爷都会把备好的彩花绳儿拴给村里人,意思要把大家的命都拴上,一年里就人畜兴旺,鸡犬安宁。我说:这灵验吗?她说:万一灵验了呢?三朵的媳妇进去拴了彩花绳儿后,老老爷在高声喊我,我抱着兔子就去了,炕上一个彩花绳疙瘩,老老爷抽出绳头儿在兔子的手腕上拴了一圈,再把绳头用剪子剪断,给我的手腕上也拴了一圈,再用剪子剪断。说:让我歇歇。坐在椅子上喘气。我说:老老爷,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彩花绳儿?老老爷说:我编的。我说:你编的,没见过你编呀?老老爷说:每天在夜里编一点,编了一年了。外边还有多少人?我说:没人了。老老爷说:还剩这么多的,没人啦?

    我喜欢这彩花绳儿,回到我窑里把彩花绳从手腕上解下来欣赏,那是七根各种颜色的线编成的,这可以是漂亮的头绳么,就对着镜子扎头发。黑亮爹在窑外说:这筛子呢,咋没见筛子了?我知道这是他要我把窑里放着的筛子拿出去的。黑亮爹从不到我的窑里来,每次要取窑里的东西就这么说。我放下镜子,把筛子提出去,返身上炕,又把彩花绳从头发上摘下来,因为做姑娘的才扎鲜艳的头绳,我是孩子的娘了,扎上就太显眼。但我在拴上手腕时我不拴了,村里人都在手腕上拴,我把彩花绳拴在了脚脖子上,要和他们不一样。

    到了吃午饭,黑亮迟迟不回来,黑亮爹说:人咋还不回来?我说我叫他去,出门时,伸出腿左看右看,彩花绳儿拴在脚脖子上就是好看。

    杂货店里黑亮和猴子、有成、光头在说话,我一去,就都不说了,表情生硬。我看着猴子、有成和光头,猴子说:嫂子见我就瞪我。黑亮说:她眼睛大,显得像是瞪人哩。他们慌慌张张起来就走。我问黑亮:啥事这么神色紧张?黑亮说:说血葱的事哩。我说:生产血葱是你和耙子三朵一块搞的,和他们有啥干系,你哄我!黑亮说:他们让我帮忙哩。我问:忙啥?黑亮嘴里胡吱哇着,不往明里说。我就生气了,说:是不是偷了盗了什么东西要你去销赃啊?!黑亮这才说猴子他们是让他和我这几天能把訾米请到家里来,他们去抢王云翠翠水秀呀,抢回来了就关在窑里,关在窑里一年两年不让露面,就成媳妇了。我骂道:黑亮,你干这事呀!拐卖了我,拐卖了那么多媳妇,还要光天白日地去抢呀?!黑亮赶紧关了杂货店门,说:你叫喊那么大让人听见呀?你听我说么。我说:你把舌头放顺着说!黑亮说:抢了是做媳妇哩又不是要杀呀剐呀,再说,你和她们都熟了,以后都在村里,你也有个伴儿么。我说:不杀不剐?她们不同意,要反抗,你们就杀呀剐呀么?!你同意啦?黑亮说:我不参与。我说:你引开訾米你没参与?!黑亮说:我不引开訾米了,咱不管了,可他们都帮过我,你说这事咋办?我呼哧呼哧出气,半天心静不下来。黑亮说:你说咋办么?我说:你明日进货去,去了就三天四天不要回来。黑亮说:听你的。

    第二天一早,黑亮真的就开了手扶拖拉机去了镇上。他一走,我抱了兔子去訾米家,为了不让黑亮爹怀疑,我让狗厮跟上。去了訾米家,王云她们在晾挖来的极花,也就是那几十棵极花,小心翼翼地侍弄着。见了我,都跑过来抱兔子,逗得兔子咯咯咯地笑了个不停。訾米说:这么久你也不来,是怕我们连累你呀,不就是丢了一头小母驴么,我们赔他三朵的,那次挖回来的极花都给他。我说:那又不是你们把小母驴抢了,赔什么赔。就拉她跑到了另一个窑里,把窑门也关了。訾米说:特务呀?我说:我要给你说个事,你别生气。就把猴子有成光头他们要抢人的事说了,没想訾米却嘎嘎嘎笑起来。我说:你咋还笑哩?她说:他狗日的敢?!我说:这些人啥事不敢?我不就是被拐了来关禁在窑里多半年不让出来吗?訾米说:前几天村长来让我把王云说给金锁的,王云不愿意,金锁起码人还长得体面点,那猴子光头有成一个个歪瓜裂枣的谁看得上?狗日的还来抢呀!王云她们在外面喊:訾姐,訾姐,干啥哩那么神秘?我说:这事先不给她们说,要么吓死了。訾米说:这几天我哪儿都不去,就看着他们怎么来抢!来了,来了!她开了窑门,脸上笑嘻嘻的。过门槛时訾米便看见了我脚脖子上的彩花绳儿,说彩花绳?我说:嗯。她说:嘿,拴在脚脖子上性感,是黑亮给你拴在脚脖子上的?!

    * *

    过了一天,瞎子担了一堆土在硷畔上要和泥巴拓坯,刚把水倒在土里,又加进了一些镲短的茅草,猴子有成光头就来找黑亮了。我说黑亮昨天晚上去了镇上,猴子说:他不是说近日不去进货呀?我说:他不进货一家人吃风屙屁啊?!猴子说:你别又瞪我,他回来是到晌午了吧,我们等着。我说:那就坐着看他叔和泥巴拓坯吧。有成说:帮忙,帮忙。他先脱了鞋就跳进泥巴里。在泥巴里加茅草能使做出来的土坯结实,但要加得匀就得用脚在泥巴里来回踩。有成去踩了,光头也去踩了,猴子说:我脚上有鸡眼哩踩不了,我吃锅烟。他把黑亮爹的旱烟锅才叼在嘴上,光头却把一锨稀泥甩在他身上,骂道:就你奸猾!猴子只好就脱了鞋踩。踩了一阵,瞎子开始拓坯,他把坯框子在硷畔上放好,吆喝着三人铲了泥巴在坯框子里倒,他在框子里用手把泥巴塞实了,一抹平,提起坯框子,一个四四方方的土坯就晾在地上。硷畔上有了两排晾着的土坯,猴子就喊叫腰疼,不铲泥巴了,帮着瞎子抹土坯面,说:拓这么多做啥呀?瞎子说:黑亮的炕上次地动时坏了,重修了一次没修好,我那炕也有十年没换了。猴子说:黑亮人家费炕呢,你换的啥炕?!瞎子说:你瞎怂!

    忙到太阳端了,一堆泥巴全拓完了,他们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我从井里打了水让他们洗手,猴子不洗,说让我凉一下,坐到白皮松下的树荫里。白皮松上白天里很少有乌鸦,偏偏这晌午就有一只乌鸦,又偏偏这只乌鸦噗嗤屙了一摊落在猴子肩上。猴子气得拿了磨棍就往树上打,老老爷在他的窑门口说了声:嗯?!他不敢打了,问我:黑亮咋还不回来?我说:谁知道啥时候回来?他说:你不知道他啥时回来就让我们干活?我说:谁让你们干活了,他叔说了还是我说了?有成说:那点活算啥,不说了。我说:有成,你们有啥事给我说,我能办了我办,我办不了黑亮回来了我给他说。猴子一甩手,说:算了算了,后晌再来。就气呼呼地走了。

    午饭后,我哄着兔子睡觉,我也睡着了,醒过来却见村长和黑亮爹在井台边喝茶,他们好像是说置换地的事,村里已经说妥了六家,现在还有几家不肯,主要的问题是半语子。我把奶羊拉过来挤奶。黑亮爹说:你以村长的身份去给他说也不行?村长说:他狗日的就不知道个尊重干部!黑亮爹说:他比你年长,啥狗日的不狗日的。村长说:他说要置换就要你家东沟口的那块地。黑亮爹说:野猫沟他那地是啥地,要置换我东沟口那块地?那可是我家最好的地,没那地了全家靠啥呀?她麻子婶脑子有毛病,他更是疯了么!村长说可他非要呀,要不就不置换。我挤好了奶,又到厨房里热了,刚给兔子喂,猴子、有成、光头又来了,站在硷畔入口处瞧见村长在,扭头就走。我偏高声说:来坐呀,喝茶呀!村长说:有成,听说你也赌博了?有成说:我拿啥赌呀,你给我钱啦?村长说:派出所长给我打电话了,你还嘴硬?你过来,你过来说!有成不过来,猴子说:黑亮还没回来?我说:没回来么。猴子骂了句: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扭头都走了。黑亮爹说:狗改不了吃屎的性么,迟早要坐大牢的。你说,他舌头短做事也那么短?村长说:我倒有个主意,你家和訾米家先置换,訾米是不再种血葱了,让她把她东沟口的那块地给半语子,你把你西坡那块坡地再给訾米。黑亮爹说:那人家能答应?村长说:她不会种地,好地也种坏了。胡蝶胡蝶,你还没给孩子喂好?你和訾米关系亲么,你给訾米说说。我说:你们的事,我咋去说!

    我抱了兔子在硷畔上转,先给他指着白皮松看,又吆来了鸡让他用手去摸,再就站在硷畔入口,看那土塄上落着两只麻雀,一只低着头用嘴啄翅膀下的毛,一只仰了个小脑袋在吱儿吱儿叫。我说:兔子兔子,麻雀给你唱歌哩,噢,飞了!唱歌的麻雀飞了,漫坡道上走来了訾米。

    我忙给訾米使眼色,訾米就是不理会,她高声说:兔子,想干娘了没?村长立即说:啊哈,正说你哩你就来了!訾米抱着了孩子,走到硷畔上,说:嚼我牙根子啦?我最烦背后地里说是非!黑亮爹就让坐,取了碗倒茶,訾米也不客气,端了碗就喝。村长说:谁说是非啦,我们说村里大事哩,这事没你还弄不成啦。訾米说:啥事,说!村长就把置换地的事说了一个来龙去脉,訾米说:行么,换我的地行么,我声明了我不会再种血葱,但我有个条件,你得发动村人把暖泉挖开,让我去经营,我家所有的地都不要了。村长说:你是想把立春腊八再挖出来?訾米说:不是,那半个崖都坍了,咋挖呀,你就是要挖,我也不让你挖,挖出来人还是能活?暖泉那里坍是坍了,但土方并不多。村长说:你说得美,能把暖泉挖开,我就在那再种血葱了,还用得着置换地?!訾米说:那我就不置换了。胡蝶,咱到你窑里去!

    一到窑里,我就把门关了,悄声说:你咋乱跑呀,去抢人了咋办?

    訾米说:我已经让她们天不露明就都走了。

    我说:这就好,这就好,你一来把我急得使眼色让你走,你偏坐下来和他们说话。

    訾米说:我来还要给你说件事的,我咋走?

    訾米竟然给我说了件惊天动地的事,我一下子就瘫在椅子上了。

    * *

    訾米告诉我,她是昨天晚上把抢人的事说给了王云她们,她们也都害怕了,商量了一夜,还是走了好。天不亮,她就送她们出村,又怕在路上有闪失,她就一直送到王村那儿。往回走的时候,一辆小车撵上来,下来了两男一女,打问她是哪儿人,她说是圪梁村的,又问圪梁村的电话是不是8字打头的,她说她没电话,好像村长家的那部座机的号码是8字打头的。还问圪梁村离这儿远近,她说不远,前边四五里路就是。当再问到圪梁村有没有一个叫胡蝶的,她警觉了,问他们是哪儿的,什么人?那个女的就哭了起来,说我是胡蝶的娘。

    我娘?!我像突然遭电击了一下,就瘫坐在了椅子上。你再说一遍,她是我娘?!

    訾米说:她说她是你娘。

    你胡说哩!我从椅子上又扑起来,双手扼住了訾米,我觉得訾米在戏谑我,揭我的伤疤,她或许不是有意的,但她撞了我的伤疤。我把訾米的头按在了炕沿,她抱着的兔子就滚到了炕上,我说:你什么都可以开玩笑,你不要说到我娘!

    訾米从炕沿抬起身,喘着气,说:我没开玩笑,她说她是你娘。

    我看着訾米,訾米的眼光是诚恳的,我立在那里了半天,我觉得我是不是做梦?我拧了一下腿,腿有了疼,而兔子还在炕上哭,一只苍蝇从我面前飞过去。

    你没哄我?

    你娘是不是满头白发?

    不是。

    是不是高颧骨?

    是。

    是不是个子比你低,能到你耳朵尖那儿?

    不是。

    是不是走路有些八字,一颗门牙有个豁,鼻梁有一颗痣?

    是。

    我眼泪呼地流下来,我说,是我娘,我娘原来是一头黑发呀怎么就白了,她的个子和我一样高呀怎么就缩了,她怎么就来了,她是来寻我的,我娘呢,我娘呢?

    訾米说:她说她是你娘,我也估摸你娘是找你来了。我知道以前端午媳妇的娘家人来寻到圪梁村,还在村口打问哩,有人就把消息传给了端午,端午把媳妇藏起来,那娘家人进村要人,结果全村人起了吼声,榔头锨把的拿着把那娘家人打跑了。我就给你娘说,你们不敢直接去寻胡蝶,我和胡蝶好,你们先到我家去,我再把胡蝶叫去见你们。你娘是同意了,但同来的两个男人不同意,低声给你娘说能证实胡蝶是不是在圪梁村,如果证实了,他们还要联系当地派出所,一切准备好了再进村。那两个男人就又盘查我,问我知道的胡蝶是什么样子,家里什么状况,竟然说:你说的有些不符合,你能不能让那个胡蝶天黑后去圪梁村的村口见一下。

    我说:那两个男人长什么样,一个年纪大,一个年轻戴眼镜?

    如果真的是我娘寻我来了,陪同娘的还能有谁呢,是房东老伯和他的儿子?

    訾米说:是有个戴眼镜的,那个盘问我的大个子,是你爹吧?

    我说:我没爹,爹早死了。眼泪流下来,竟忍不住嘤嘤地哭起来。

    訾米,訾米!黑亮爹在喊了:你出来喝茶么!

    黑亮爹听见了我的哭声,他喊訾米出去喝茶,其实在问我怎么啦。我赶紧抓了枕巾咬在嘴里,訾米说:胡蝶腿碰到桌子角了,我给她揉揉。我听到黑亮爹在说:大人了不小心。村长说:半语子和你还是亲戚吧?黑亮爹说:他娘和我娘是表姐妹,老人都在的时候两家人勤来往。村长说:那他还不认你?黑亮爹说:他还记以前的恨哩。我娘死得早,前十年他娘也死了,我那时穷,去送献祭,偏巧头一天我丈人过三周年忌日,收了许多献祭,其中有一个大麦面馍,馍皮都干了,我和我兄弟就把那个大麦面馍又拿去做献祭,半语子见是旧馍,说我们看不起他娘,就记了恨,几年都不来往。这两年她麻子婶剪纸花花,黑亮媳妇跟她学,关系拉扯得多了,两家才开始走动。但半语子从心底深处还记着恨么。

    我不哭了,却在兔子的屁股上拧了一把,兔子就哭起来。我说:后来呢?訾米说:大个子不是你爹?那个大个子吓唬着不让你娘说话,我也不敢相信他们是不是来找你的。你判断,你去见还是不见?我说:我见呀,我要见的。

    咋让孩子不停地哭?!黑亮爹又在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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