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北方城郭 作者:柳建伟
正文 第 36 章
北方城郭 作者:柳建伟
第 36 章
欧阳洪梅慢慢挣脱出来,挪到方矮桌前,猛地扭转身子,又笑又止的样子看着李金堂,嘴角一跳一跳,“你看看我的眼睛,你看呀?它会告诉你,你漏掉了非常非常重要的过程。”李金堂看见了欧阳洪梅眼睛里放射着叫他骇然的冷光,微垂下眼皮,用弯曲的右手食指一下一下蹭着自己挺拔的鼻子。欧阳洪梅怪谲地、打闪一样笑了几声:“金堂呀金堂,你的小梅梅已经不是十五六年前的小梅梅了。我刚才是咋对你说我的?我不过是要个平等对话。难道我真的会相信你到了四十出头才学会怎样爱一个女人?你记不记得,我十九岁那年冬天你是怎样教我学戏的?我那时不是还吃过我妈的醋吗?我现在很想知道在那九年多里,你心里到底都想了些啥!我记得你说你是个戏迷,我妈唱的每一出戏你都看过十遍以上,所以才记住了旦角的全部唱段。你一百多次走进同一个剧院,看同一个人唱的戏,到底是爱屋及乌还是爱乌及屋,我很想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现在还用得着回避吗?”
李金堂抬起迷茫的眼睛,尝试着轻松地笑一下,却又没笑出来,看上去苍老了一截,吃力地说着:“我很喜欢你母亲。第一次从门缝里看见她粉白素珍,我心里就想:今生若能娶到这样一个女子,足矣。没想到时隔章写的那些事吗?看你把尾巴翘的。你上了美国广播,我也上了。你弄来个工作组,我也要弄来一个,别觉着就你处处吃我一尖。龙泉第一美女,你……,比这些没啥意思。你只管去叫,我一定等。”本书由[site]发书人 once918 搜集整理上传
白剑没再说什么,下了车徒步去了太阳村。
白剑走出村子没多远,看见皇冠已经掉转了头。又和吴天六并肩走几步,看见站在那儿的申玉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屁股突然冒出一股白烟。白剑心里腾地升出了怒火,奔跑着喊道:“申玉豹,你这个小人!说好了,你不等。”
申玉豹把半截上身探出车窗,“这时候谁也不能当君子,你朝后面看看,再迟半分钟,我这一百多斤就扔这了。爹,玉豹对你不住,没照顾好玉芳啊,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回吧。”
白剑一扭头,只见后面几十个人都操着家伙朝这边奔跑,为首的吴玉林手里像是握了一柄杀猪刀,眼看就要撵上落在后面的吴天六了,一看这阵势,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申玉豹掏出两张现金支票,扬着大喊:“白剑,你他妈的快跑几步。爹,这二十万块钱,算是玉豹报答你的。白剑,你一定要帮助我爹把钱取出来。等冻结了我的账,日他妈交给外国人多不美气。啥球银行,老子存的钱,想取了每天只给取十万块。……”
几块石头飞了过来,有一块小鹅卵石砸在申玉豹的脑门上,申玉豹喊一声:“接住!”扔出两张支票,缩回了身子。枣红色皇冠冲上漫水桥,冒着一路白烟逃走了,甩下一大群喘着粗气的人伫立在河步口处望车谩骂。
申王豹摸摸头上的血包,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长出一口气道:“老周,找个饭点儿喂喂肚子,晚上回申家营家里。”
傍晚的时候,皇冠车沿着313国道驶上了赵河大桥,往前三四百米向南一拐,就是贴着申家营西边南去临县的三级公路。申玉豹让老周把车停在桥头上,看了一眼这条被冰封雪埋的美丽的大河,说了一句:“我就是喝这条河里的水长大的呀,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喝这水了。小时候我在这河坡里背着篮子割猪草,渴了,捧着河水就喝,没有一回闹坏肚子的。好水呀。”
老周扭过头憨实地一笑:“总经理说玩笑的,你要想喝这水,我天天开车跑一趟,拎回城里烧了喝。”
申玉豹看着就要在暮霭里沉睡的大河,喃喃道:“书真是个好东西。你已经看见我今天的凶险了,这个世界想整死我的人还有不少哇。日他妈英国人也准备把我朝死里整啊。这水我怕真喝不成了,真喝不成了。”扭开门跳下车。
老周喊道:“总经理,你想弄啥哩?”
申玉豹看着蜿蜒东南的大河,踩着斑驳的积雪,一步步朝河坡里走,嘴里咕哝着,“书真是个好东西,这条河真是看着美气。”倾听着脚下喀吱喀吱的响声,申玉豹不由自主地哼起来,“小呀嘛小镰刀呀,割呀嘛割猪草呀,清格滢滢的水呀,绿格棱棱的草呀,红彤彤的老爷儿唉——照我割猪草呀……”他伫立在两边结着一层层晶莹透明薄冰、闪着遴粼冷光的河水旁,只觉得两行温热沿着脸颊无声地滚落下来。他弯下身子,用手轻轻拍打着水边的冰渣子,捧起一捧冰凉的河水捂在一张泪脸上,再捧一捧,喝下一口砸了砸嘴,干脆趴在水边的积雪里,探出头伸向河水……
申玉豹的新宅院远离申家营,孤零零甩在一块麦田的边缘,门朝着那条三级公路开着。申玉豹和老周站下敲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借助满地白雪,两三百米外申家营的轮廓依稀可辨。
申玉玲开了院门,叫了一声“哥”,眼睛立刻就在长得像座黑塔的老周身上粘了好一会儿。申玉豹看着黑漆漆的房间,怨道:“啥事非得等我不可,架个电线,多大的事,上次回来都跟你们说了,过了两个多月,还是没架起来。”
玉玲丢给老周十个依稀能辨的笑脸,转过身撅着嘴说道:“架了,架了两回哩,不知哪个天杀挨刀的专给咱家过不去,第二回偷了线,第二回干脆连三根电线杆也给偷走了。”
申玉豹暗自咬咬牙,“妈呢?”
玉玲答道:“舅舅病了,她回娘家去了。”
申玉豹说:“老周,你把车发动了。玉玲,来,帮我把门槛卸下来,把车开进院子,三十来万,别日他妈现在就丢了。”
玉玲抬起来活动门槛,没问车,却说:“老周是你的司机吧?打架肯定能行。”
申玉豹没回答,指挥老周把车开进院子。申玉玲忙跟了进去,摸了摸车身子,笑着道:“周大哥,开这么漂亮的车威风吧?你晚上不回去,嫂子肯定牵挂的呀,嘻嘻。”
老周打开车门,“哪里有嫂子呀!还指望你哥发工资娶哩。开皇冠当然神气,县里只有李副书记有一辆,你哥这还是新型。除了县上庞副县长坐过的白林肯,这就是咱县最好的车了。”
申玉玲道:“以后顺路,可别忘了到屋里喝碗茶。我好久都没去城里了。”
老周走出来,“这还不简单,你也进城到公司去,天天能坐你哥的车。”
申玉玲幽幽地说:“我哥不让,他让我和妈给他守老堆哩。”
申玉豹看若门下边的空隙,喊着,“叨叨个屁!老周,你把车掉个头,玉玲,过来,把门槛安上。”又打开了门,“别只顾长一张嘴,我和老周还没吃饭哩,你等会儿给我们煮碗煎蛋面。”
申玉玲进厨房煎了四个鸡蛋,又拿了一个,咬咬嘴唇打进锅里。玉全成亲的消息把这个丑姑娘折磨有十几天了。巨大的悲愤、绝望已经快把她烧焦了,她准备用这个鸡蛋试一试刚刚见面的黑大汉是否愿意同她一起再栽一次爱情树。捞好了面,她用筷子把一个煎蛋藏在一只碗的下面,又在两碗面上各放两只,端了过去。申玉玲回里屋脱了臃肿的棉茄克,换上一件大红高领毛衣,一手举着蜡烛对着镶在大立柜上的穿衣镜上下看看自己又翻出一条牛仔裤,脱掉毛裤套上了牛仔裤,再对着镜子涂涂口红,朝脸上扑了点胭脂,打了一个寒噤,举着蜡烛出了里屋。申玉豹和老周已将面条吃掉了大半碗。申玉玲放好蜡烛,弯下腰,笑问一声:“周大哥,也不知你的口味,不知面条好不好吃。”
老周停了咀嚼,抬起头看着申王玲,微微一愣。他发现了申玉玲换衣服的细节,觉得这个成熟而饱满的身子煞是诱人,那张脸在烛光下显得也不难看,发现申玉豹要抬头了,忙说道:“好吃好吃,你的手艺真不赖。”
申玉玲直了身子一抿嘴,“那你快吃吧。”
老周再伸下筷子,把碗底的煎蛋挑出来一抹金黄,下意识地歪头看申玉玲,就发现女人的笑有点含情脉脉、意味深长了,一扭头瞥见桌对面申王豹伸起胳膊擦汗,赶紧用面条把蛋埋了,挑起一两根面小口抿着。申玉玲嘴角上就起了几丝满意的笑。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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