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正文 第 16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16 章
“……据说那仁嫔病逝后,先皇悲痛欲绝,常于夜深人静处潸然泪下,此后再不复娶,因此膝下子嗣单薄……”
一瘦高的老人站起来朝外走去。他头发花白,仪容整洁,整个人有一种久居上位的发号施令的霸气。这间茶楼已在皇城根下开了不知道多少年,店里面的各个都是人精,连店小二都一眼看出这个老人恐怕是哪位大人,忙赔笑道:“这位客官,可是这说书说得您不满意?”
那老人没说不满意,也没说满意,只淡淡道:“说书的,都是传说,真正的历史,哪是什么人都能知晓的呢。”语罢,他跨上马车,一路远去了。
这是一个清朗的夜晚。
静安寺内的僧侣大都早早睡下,鲜少有人声走动。作为一座屹立千年的古寺,自是沉淀了无数的光阴,经历了纷飞的人事,此刻在夜晚的笼罩下显出与白日喧嚣香火完全不同的静谧安详,仿佛时光在此静止,一切都还是千年前的模样。
简陋的房间里,一点灯火如豆,一个中年僧侣伏在案上端正地抄着佛经。他那已不再年轻的脸上,长眉斜飞,一对长长的凤目。浓密的睫羽在他的眼底投下浓重的阴影,衬得他的眼眸一派幽深的灰色。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在昏黄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如玉。
突然间,那僧侣停下笔,伏在案上的双肩剧烈抖动起来,面前原先抄写好的佛经上晕开一圈又一圈的水渍,把那墨染开染花。凑近去看,之间旁边的佛经上书写着:
“如五王经云。佛为五王说法。人生在世常有无量众苦切身。今粗为汝等略说八苦。何谓八苦。一生苦。二老苦。三病苦。四死苦。五恩爱别苦。六所求不得苦。七怨憎会苦。八忧悲苦。是为八苦也。①”
我这一生,求而不得,更放不下。
任川,我入佛门,会日日祈求佛祖,让你在异世心想事成,幸福安康,直至我油灯枯尽,意念消散。
如有来世,我愿意再见你,愿那时,我们能携手一生,平平淡淡一辈子。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①——选自《法苑珠林·八苦部》
下面几章会放番外
☆、任川纪事(一)
这一天天气晴朗。
素琴抱着她的古筝斜靠在门栏上,静静地看着这无限美好的春光。最近在打仗,听说朔方王的军队马上就要攻进京城了,这皇城里的达官贵人,平民百姓都躲得连鸟雀都不见了踪影。她供职的这座眠月楼,自然比平时不知道冷清了多少倍。
好在素琴是个安静的性子,没有客人捧场也无所谓,平日里在这寂静的庭院里弹上两曲她也满心欢喜。因为那时候她总觉得,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在听她的乐曲,也都能听懂她的心思,这比那些不懂旋律还装成大家的客人要好多了。
“这位小姐,你的琴,可否借在下一弹?”
低沉醇厚的声音打断了素琴的沉思。她抬起头一看,是一个年轻人,身着白色长袍,头发被束发金冠高高束起,小麦肤色,鼻梁英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素琴被那双眼睛看的有些心慌,她垂下眼睑,双手捧着琴便递过去,低声道:“如不嫌弃,公子请便。”
那人接过琴,却只是站立着,没有多余的动作。
素琴等了良久也不见他动,不得不抬起头来。却见那年轻人眸色幽暗,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她登时有些怒意,嗔怪道:“公子既接琴,为何不奏曲?在这站着干什么?”
年轻人笑意更甚:“你就叫在下站在这里弹?”
素琴面上一红,这才发觉门口既没有凳子也没有桌子。而自己杵在这里跟个木头似的,也不会把别人迎进去,眼前的人确实没有地方可以弹琴,自己这样真是太失礼。
“能帮忙搬个凳子出来吗?在下想在门口弹。”那年轻人并无责怪,声音低沉而温和。
真是谦谦君子。素琴跑回去的时候心想。
待一切就绪后,那年轻人端坐在椅子上,两只手调了调琴音,便开始演奏起来。
那年轻人一个起手,空盈灵动、清新淡雅的古筝音韵便响起。声声珠玑的古筝音将素琴引入旷远宁静的气韵里。她想了想,转身回房拿了只古铜铃出来和音。听见铃音,那年轻人微微偏了头过来,漆黑的眼眸中是隐隐的笑意。
闭上眼,似乎感觉顺着阡陌,一路迤俪走来,终于在清幽的山林听到了泉水叮咚的流淌声。掬一捧山泉水,撩几串飞珠溅玉,在丝竹萦绕里,心旷神怡。缥缈间,仿佛看到了大大小小的人们沿着山路去踏青。一路上,潺潺淙淙的流水,宛如远处飘来的天籁,伴随轻柔洁白的浮云,蕴在幽弦慢拨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微笑,好像生的喜韵,袅一缕恬淡与闲适,在阳光的辉映下,好似佛祖降临,生机满满,禅意悠然。
随着最后手指不断刮过琴弦,声音渐次降低,最后化进铃音中消散。一曲听罢,整个身心都得到放松,好似在佛前洗礼过一般,心情宁静。曲妙,技高,切合心境。素琴情不自禁地赞叹:“公子好琴艺,都说化曲入心,公子真是个中好手呢。”
那年轻人却只是淡淡笑道:“谬赞,我也只适合弹这样的曲子罢了。”语罢,那年轻人施施然起身,拱手鞠躬道:“我该走了。”
素琴一慌,起身追赶,却不想那年轻人步履轻快,已将她甩了好一段距离。素琴懊恼,只得扯着嗓子喊道:“公子,方才那只曲子叫什么?”
“你愿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前方远远传来悠扬的男声。
“那公子可会再来?”素琴继续道。
前方白色的背影并未回头,只是远远挥手:“随缘吧。这乱世之下,京城早晚要变天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任川纪事(二)
任玉晗第一次见到任川的时候只有十六岁,那时她还只有一个没有姓的名字“玉晗”,那时她还是京城第一歌舞坊中最红火的舞女。而任川,年方二十,是朔方王麾下的大将军,统领三军,刚刚攻破京城,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如果换个性别,这该是多少佳人的春闺梦里人。
那一日,朔方王为庆祝攻破京城,在皇宫大殿里宴请全军,特意请来京城第一歌舞坊来助兴。作为京城第一歌舞坊最红火的舞姬,玉晗自然是要上台跳舞的,跳舞不说,还要给首席的将领们包括朔方王在内斟酒。
玉晗就是在那时见到的任川。
她穿着火红色的无袖舞衣,摆着雪白的藕臂在台上跳舞的时候,隐隐感觉到一道专注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她借跳舞的契机朝台下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任川。高高束起的头发,因长年行军而晒成小麦肤色的脸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上,漆黑的眸子宛如一口幽幽的井,似在引诱人沉沦。
玉晗就那么陷了进去,只是因为那一眼。
后来斟酒的时候,按理说,作为最当红的头牌,玉晗应该去给坐在最高处的朔方王斟酒。然而,她端着酒盏毫不犹豫地去了左手边的第一位——传说中攻下京城的大将军任川的位置。本该给任川敬酒的姑娘去给朔方王敬酒了,那姑娘笑的满心欢喜,一心以为自己是上天的宠儿。
方才在舞台上目光那么赤|裸|裸地追逐着她,现在下来给她敬酒,那大将军却看也不看玉晗一眼,只是垂着头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玉晗在给她满到第八杯的时候就不肯给她倒酒了,任川见她不愿意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仍然低垂着头。后来宴席进行到中途的时候,任川离开了庆功宴。坐在最上方的朔方王看着任川离去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宴席很热闹。这是必然,任谁打了三年的仗,终于功成名就活着回来的时候都不免心情放松,想要好好乐一乐。所以基本没有人留意到任川的离去。
但是玉晗知道,她不仅知道,她还追了出去,根本不理会身后乐坊妈妈的呼喊。
大殿的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敲打在地面上,雨落之声清晰可闻。然而任川却视而不见,径直走入雨中。
“大将军!”身后传来女儿特有的娇嫩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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