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别打折扣 作者:田桢
正文 第 55 章
别打折扣 作者:田桢
第 55 章
晚上陆院长把电话打到招待所来了,问我进展如何。听我汇报以后,老头子显得很着急,说唐助理今天已经把合同带回去盖章了,叫我务必抓紧时间,速战速决。
第四天我提出改变方向,到矿山西边去找一找。这天依然是老张带路。日落西山的时候,终于在大山深处发现了一块较大的平地,但是向老乡询问后我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这个叫做茅草坝的地方连电灯都没有,原因据说是离变电所太远。次日我到电业局了解了一下,最近的高压供电线路到茅草坝的直线距离有二十多公里,于是我对于科长说这个地方也不能考虑,咱们还是再到矿山东边去看看吧。接下来老张领着我们在山里转了三天,先后看了几个地方,都很不理想,不是场地太小,就是距矿山太远。最后老张说我看明天你们不必找我带路了,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地方。吃晚饭的时候,我对小隋说,我越来越感到华北院是无辜的——我们找的这几个地方还不如他们选的厂址呢。
小隋的一条新牛仔裤早已在灌木丛中挂得稀烂,他的情绪也和牛仔裤一样不妙,听我这么一说,马上现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舒总咱们干脆别再折腾啦,就在这几个场地中间定个厂址算了,反正咱们已经尽力了嘛。我正想答话,一个女服务员站在食堂门口大声叫道:舒雁在不在?舒雁在不在?服务台有电话找舒雁!
跑到服务台拿起电话,还是陆院长打来的。我把情况向他作了详细汇报,老头子沉默半晌,然后很果断地下达了一个明确的指示:既然是这种情况,你在现场继续呆下去也没有多大意义了,还是尽快回来抓可行性研究报告吧。厂址么,就定在茅草坝,输电线路长就长吧,不要再犹豫了!豪发公司已经把合同盖好章用快件寄了过来,我们再不启动就来不及了!
放下电话后,我在服务台旁边呆呆地发怔:在茅草坝建厂还不如不建呢,这个可行性研究报告要是端出来,唐亚辉的饭碗非砸不可……
一群干部模样的人嘻嘻哈哈地从食堂走出来,其中一个在我身边站住,迟迟疑疑地碰了碰我的手肘:“请问你……是不是姓舒?”
我抬眼一看,面前站着一个矮墩墩的中年人,黝黑的胖脸挂着腼腆的微笑……
“陈胖鸭!”我惊喜地大叫一声。周围的人群立刻哄堂大笑,有个女的边笑边嚷:“你们听见没有,陈乡长变成陈胖鸭啦!”
陈胖鸭窘得满脸通红。我忙把他拉到我的房间。将近三十年没有见面,彼此都有许多的旧要叙。念初中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城墙边上那座茅草房就是陈胖鸭的家,今天一聊,才知道那里是他三叔的家,他自己的父母从来没有离开过神泉山。说起来,他这个三叔应当算是农民进城的先驱者,五十年代就跑到嘉平谋生,顺便把他也带到省城去念初中。不料初中毕业那年,三叔在一场车祸中不幸丧生,他在嘉平失去依靠,就回乡务农了。后来又当过赤脚医生、公社小学的教师和校长,去年当上了副乡长,这次是到县里来开计划生育会议的,明天早上就回去,没想到临走前夕和我遇上了。然后陈胖鸭问我这次到神泉县来办事顺利不顺利,小隋立马指着千疮百孔的牛仔裤大倒苦水,我也把一肚子的无奈倾诉出来。陈胖鸭听了很吃惊:“你们跑到茅草坝那么远的地方去干啥?你们的矿山跟前就有一个很大的平坝子嘛!”
“真的?”我和小隋齐声问道。
“当然是真的,我就是在那儿长大的嘛。”
“这样吧,老陈,”聊到现在我始终没想起陈胖鸭的大名,又不好意思当着小隋的面问他,于是只好这么称呼,“明天你就带我们去看看这个地方,好不好?”
正文 第三部(18)
夜里下过一场小雨,天亮时才住了,柏油路面还是湿漉漉的。“老陈”坐在副驾驶座上给司机指路,我坐在后面拼命回忆他的大名,想了半天还是只记得他叫陈胖鸭。其实陈胖鸭是嘉平一家专卖卤鸭子的老字号,其地位相当于北京的全聚德,他一口都没有品尝过,当时之所以获此雅号,仅仅是因为姓陈而且走路很像鸭子而已。
北京吉普开到公路转弯的地方,没有像以前那样驶入进山的小路,而是继续朝前跑了十多分钟,才在一条小河边拐上机耕道。顺着小河跑了不远,绕过一个山包以后,眼前豁然开朗——果然好大一片平地!陈胖鸭叫司机把车开到一座茅草房前面停下,问我这个地方怎么样?
下车以后我四处看了一下。这里是山脚下面的一片缓坡,相当平坦开阔,遍地长满野草和不知名的小花,中间夹杂着一块一块金黄的颜色——那是农民种的油菜花。靠山那边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我们身边这条小河就是从那里面流出来的。我回头朝来的方向望了望,机耕道那头不远便是正规公路,区域变电站就在公路附近,来的时候于科长指给我看过的。这个地方交通和供电条件都很方便,看来的确是个理想的厂址,只是不知道距矿山有多远。
“这么好个地方,老张怎么没带我们来呢?”小隋奇怪地问于科长。
陈胖鸭笑着插嘴说:“他领你们走的都是他们前山乡的地界,这个地方是在我们后山乡,他当然不会来啰。”说完他推开茅草房的门钻进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走出来,对我介绍说这是他的二叔。
二叔见来了这么多城里人,连声说“稀客稀客”,接着就按照当地农民的习惯,用对自家晚辈的埋怨表达对“稀客”的热情:“哎呀长生娃你咋个不喊人家进去坐喃?”
二叔一叫陈胖鸭的小名,我马上想起来了——他的大名叫做陈长生。
费了不少婉言才谢绝了二叔的邀请,然后我问陈长生矿山在哪个方向。
“近得很,就在那儿。”陈长生指着树林背后那座大山说,小隋望了一眼立刻叫起来:“不对不对,这座山根本不是我们的矿山。”
“你不要急,我带你们过去一看就清楚了嘛。”陈长生还是笑眯眯的。
我们跟着他朝树林走去。树林里山花盛开,空气中弥漫着浓馥的花香。小隋连声说真好闻真好闻。陈长生说这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香得很,然后又指着前方地上一片杂乱的砖头对我说:我就是在那里面念的小学。
走近一看,原来是些衰颓不堪的残垣断壁,有的地方有膝盖高,有的地方只剩下埋在野草中间的墙基,断断续续地围成一个依稀可辨的长方形院子形状。陈长生跨进杂草丛生的“院子”,边走边说:这里是以前的教室,这里是老师的办公室,后面就是我们的操场……走到“操场”已经出了树林,眼前又是一块空旷的草地,陈长生小学的遗址到这里就结束了,奇怪的是这一面的残墙是弯弯曲曲的,就像对着大山起伏的波浪。
“你们小学怎么把围墙修成这个怪样子?”我问陈长生。
“哪是我们学校修的?清朝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啰。这个院子解放前叫做王家花园,是光绪年间一个姓王的大官修的。他在北京一直做到大学士,退出官场后回到家乡隐居,就修了这个王家花园,王家坪这个地名也是这么来的。”
“这个王大学士我也听说过,”于科长说,“只是以前不知道他隐居的地方,今天才弄清楚是在这儿。”
“他怎么选了个这么偏僻的地方?”小隋问。
“这个地方风水好嘛。你们晓不晓得神泉山的名字是咋个来的?”陈长生把手朝那条小河一指,非常自豪的样子,“就是因为那条河!那条河叫神王河,它的源头是山洞里流出来的一股泉水,叫神王泉。用老一辈人的话来说,喝了神王泉的水,就能得到神王保佑,你要是有个三灾两病,喝点神王泉的水就啥事都没得啰。”
小隋哈哈大笑:“那你们这个地方就不需要医院了。”
陈长生有点不好意思:“包治百病当然是夸张,不过神王泉的水和其他地方的水就是不一样:你丢个硬币在上头可以浮在面上漂。”
“哪有这种事情?”于科长说。
“你不信我马上做给你看嘛。”陈长生说着就要往小河那边走。
我赶紧拉住他:“我信我信。这是因为山间的泉水含钙镁离子多,表面张力大的缘故,许多山泉都是这样的。”
陈长生听说许多山泉都与他的神泉一样,似乎很不甘心:“反正我们这儿是块风水宝地。我再给你们说个稀奇东西:我们这儿有个五角亭——五只角的亭子,其他地方总没得嘛?”
“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小隋问。
“就在你们的矿山下头,等会儿我指给你们看。”陈长生领着我们继续向前走,一行人走到山脚下又和神王河会合了。陈长生指着河边一个小小的土坡,说五只角的亭子就在这里。小隋又笑起来:“这个光溜溜的土包包一只角也没有嘛!”陈长生赶紧解释:“以前这里的确有个亭子,我小时候亲眼看见的,就是五只角,不过那时候亭子已经垮了……”
“既然垮了,你怎么能看见五只角?”小隋立马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
“那时候这个亭子只是顶子垮了,下面的台台还没有被泥巴埋起来,我亲眼看见台台上立着五根柱子,你说这个亭子是几只角?”
我见陈长生急得脸都红了,急忙制止这场辩论,问他矿山究竟在什么地方。陈长生也不答话,带着我们顺着神王河拐了个弯,面前突然现出一条隐在两山之间的深沟。进沟以后,陈长生指着右边的山崖说,你们的矿山就在这上头。
我们仰头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我们是站在矿山南边那条沟里,而我们站在矿山上向下俯瞰时看见的那条溪水,就是神泉河的上游。
“看来这事不能怪老张。”于科长说,“是我们自己对人家说的嘛,只在矿山东、北、西三面选厂址,就是不要到矿山南边来。”
“南边的确不能考虑。”小隋边走边说,“舒总你看,这一面山壁几乎是悬崖,比高足有一百多米,矿石根本没法运下来。矿山东、北、西三面虽然坡度也很大,但是没这么陡,还可以考虑采用皮带机或者公路运输方案,尽管要折返许多次,但那只是增大投资的问题,技术上还是可行的。南边连技术可能性都没有,咱们今天又是白跑一趟喽。”
小隋这么一嚷嚷,于科长和陈长生都泄了气,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我说先不要下结论,再往前走走,看看再说。于是一行人顺着沟底走了一个来回。沟的两边确实都是小隋说的悬崖,特别是矿山这一侧,只有沟口比较缓一点。回到五角亭时,一个方案已经在我心中成熟了。
“小隋,你看,”我指着沟口上面的山崖对他说,“这上面就是矿山那条鱼背的尾巴,咱们能不能在这个地方想想办法?”
“这里已经是采场范围之外了。”小隋说。
“但是从采场把矿石用自卸汽车运到这个地方是很容易的,对不对?”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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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