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父皇是昏君 作者:雅寐
正文 第4节
父皇是昏君 作者:雅寐
第4节
喘息声、呻吟声,痛呼声、肢体撞击拍打的摩擦声……在偌大的皇家书库里回荡,久久不绝于耳。
捡回一条小命的羽成蘅煞白的脸慢慢变红,连小巧的耳朵也红得仿若充了血。呆了好半晌,他才手脚并用,一点一点爬到更阴暗的角落,彻底远离正在浑然忘我欢好中的两人。
即使捂住耳朵,那靡乱的声音依然点点滴滴传入他耳里。
羽成蘅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雏儿,此时却有些木然。他没有想到前一刻他还在心中腹诽的便宜父皇羽宗仪会突然出现,甚至不惜以这种屈辱的方式转移司徒弘烨的目光,救了他一命。
是的,羽成蘅很肯定羽宗仪的现身是为了救他。
——他一点也不怀疑如果没有羽宗仪,令行禁止的司徒弘烨会在找到他后一剑把他了结,不会顾及任何人的面子。
……
直到四更天,这场冗长的欢好才停歇。
司徒弘烨拿起碎布一般的衣物胡乱裹住昏睡过去的羽宗仪,横抱起他,衣衫不整地离开皇家书库。
咔嚓一声,皇家书库的大门重新落锁。
羽成蘅一直放得极轻的呼吸这才松下来,立时觉得脑里一片晕眩,心口憋得发痛,僵硬的四肢针刺一般又麻又痛。他的里衣被冷汗湿透,额上也布满细密的汗珠,滴在纤长的睫毛上滑下脸颊,像泪痕一样。
更糟糕的是,羽成蘅终于能挪动的时候,他等待的守卫换班时辰变了。
他被困在皇家书库不能离开!
就在他无计可施之际,一道轻微的响声自书库的某处传来。
羽成蘅如惊弓之鸟弹了一下,直觉往更隐秘的地方缩,一把沙哑疲累的嗓音止住他的动作。
“出来吧,是朕……”
羽成蘅迟疑地探出头,只见墙壁上凭空现出一个墨黑的圆洞,羽宗仪文弱的身影站在圆洞边,欲言又止看着他,眉间疲累宛然,又带着一抹阴郁隐怒。
羽成蘅看清来人是羽宗仪的下一刻,便蹬着步子跑过去,扑入羽宗仪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父皇……”
羽宗仪到嘴边的训斥的话被这个充满依赖信任的扑抱化于无形,他按住羽成蘅的肩,感觉到掌下小人儿的害怕与颤抖,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羽宗仪不善言辞地憋出一句,“已经没事了,不要怕……”终是添了一句。
已经没事了,不要怕……
万万没有想到羽宗仪最后出口的竟是一句这么柔软的话,羽成蘅埋在他腹部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转瞬即逝。
——这个天下人眼中昏庸无能的帝王,连亲生儿子都看不起的父亲……
羽宗仪用一点也不强壮的双手抱起有些失神的羽成蘅,吃力地走入洞中。他抱着羽成蘅轻轻一跳,落地时几乎栽倒。他护着羽成蘅撞在墙上,微弱地闷哼了一声。羽成蘅抱着他的脖子,想起他被司徒弘烨折腾了几个时辰,不禁默然。
羽宗仪定了定神,片刻后才继续迈开步子。
这是一条密道,只容一个人低着头通过。通道自密道的洞口一直蜿蜒而下,深入地底,夹杂了一股泥土味与潮气。羽宗仪让羽成蘅举起夜明珠在身前照明,虚浮着脚步,仿佛有人在后面追赶一样急速地向前走。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羽宗仪在墙壁上某个位置按了按,随着一声轻微的机关声,墙壁上多了一个与皇家书库那边一模一样的圆洞。
羽宗仪气喘吁吁地把羽成蘅举高,让他爬出洞外。
羽成蘅乖巧地照办。他一爬出去,便转过身撅起屁股趴在洞口,用湿漉漉的眼神怯弱又孺慕地看着羽宗仪。
“阿蘅是好孩儿,不要和任何人提起父皇。”定定看了羽成蘅片刻,确定他眼里没有任何鄙视虚假,羽宗仪轻柔地摸摸他的头,“无论谁让你再去书库,都不要去,好不好?”
“阿蘅,听父皇的。”羽成蘅攥住他的袖子,认真又后怕地点着小脑袋。
“保护好自个儿。”羽宗仪有些不忍地拨开他的小手,“这儿离清华宫很近,有清华宫的宫人来寻你,阿蘅再出去,切记!”
羽成蘅肃着小脸又点了点头:“阿蘅记住了!”
羽宗仪把他推离洞口,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机关很快重新关闭洞口。这机关十分精妙,竟是连着摆设一起运转的,复位后,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有动过手脚的痕迹。
皇室中果然有很多讳莫如深的秘密。
羽宗仪冒险救了他,不知道能不能把司徒弘烨糊弄过去……
一晚跌宕起伏的经历,身子骨本来就不太好的羽成蘅有些虚脱地席地而坐。他身处的地方应该是一个粗使宫人空置的房间。房间里的一切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外面没有任何生人的气息,估计这个宫殿是无人居住的。
羽成蘅坐了足足一个时辰,房间外突然传来轻轻的叫唤:“……十一殿下?”
是小冯子!
“进来。”羽成蘅低声道。
小冯子闪身而入,见羽成蘅毫发无损,提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天知道他看到司徒弘烨进了皇家书库又多惊骇!他自知不是司徒弘烨的对手,羽成蘅也不是他会以命相互的主子,所以他最终撤离。对羽成蘅,他是心中有愧的。如今羽成蘅逃过一劫,他很是庆幸。
庆幸过后,小冯子开始感到忐忑。羽成蘅才七岁,但绝对是个早慧敏锐的皇子。之前他眼睁睁看着司徒弘烨进入皇家书库而不作为,羽成蘅恐怕心里有数。
羽成蘅盯着小冯子默不作声,小冯子眼珠一转想辩解几句,羽成蘅朝他摇摇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小冯子憋了一下,拱了拱手,上前扶起羽成蘅。
羽成蘅就着他的手站起来,不想腿一软,又屁股朝下跌回地上,小脸瞬间尴尬地红了。
小冯子扑哧一笑,笑到一半又觉得不大恭敬,连忙抿起嘴,把眉清目秀的一张脸扭曲得很怪异。
羽成蘅瞪了他一眼,自个儿又不禁失笑。
两人原本有些隔阂的气氛顿时和缓不少。
小冯子道了一声“失礼”,便把羽成蘅扶抱起来,然后背对着他单膝跪下,弯下腰,示意羽成蘅趴上他的背。
羽成蘅也不与他客气,趴过去勾着小冯子的脖子。
少年人身材单薄,步子却又稳又快。不多时,两人悄悄地回到清华宫。
绿怡早已屏退其他宫人等在寝室里,一直等不到两人回来,一向沉稳寡言的她也不禁着急,在寝室里来回踱步,几乎把地面磨了一层。
见小冯子背着羽成蘅终于回来了,绿怡大喜,看到羽成蘅脸上恹恹的神色,顿时又脸露担忧之色。自红绫为救羽成蘅而死后,绿怡对这个主子多了几分任务以外的感情。
脚踏在清华宫地上,羽成蘅一直强撑着的精神这才完全松懈下来,他倦极吩咐:“更衣,有事明天再谈。”
他自知身子骨不好,这个档口却绝不能病了。他一病,很可能会让司徒弘烨起疑,他不能给羽宗仪添乱。
绿怡与小冯子应了,七手八脚伺候羽成蘅换了衣服。羽成蘅卷起厚厚的被子往身上盖,闭着眼很快入睡。
绿怡与小冯子对视一眼,静静退出去。小冯子悄悄把今晚的事告知绿怡不提。
☆、16第十六章
羽成蘅在睡梦中发了一身汗,半路醒来又喝了绿怡准备的姜汤驱了寒气,第二天完全清醒过来后倒没有出现生病的症状。
他让绿怡站在一边,召了小冯子过来说话。小冯子自知瞒不过羽成蘅,避重就轻地交代了他怕司徒弘烨发现撇下羽成蘅遁走的事。不过他始终放不下羽成蘅,便在皇家书库附近的隐秘处藏身,凝神聆听书库里的动静。后来不知是谁向他射了一个纸卷,上面写了羽成蘅所在的宫殿,叮嘱小冯子按指示悄悄接回自己的主子。
小冯子也不知道这个是不是陷阱,但马死下地走,他只能抱着一丝希望去了纸卷上指明的宫殿,还好真的接回了羽成蘅。
——还算老实。
羽成蘅垂下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冯子。这性子倒和宫里要不唯唯诺诺要不狐假虎威的太监差得远了。
胆子太大,机灵太过。
他不能姑息。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这些宫人都要骑到他头上了。
“你是大皇兄的人,我管不了你。”羽成蘅软糯的嗓音慢慢说。
小冯子闻言,微微放松。他敢实话实说,就是赌羽成蘅能使唤的人的太少,他这个会武的人可以为他做很多事,羽成蘅不会过分得罪他。不过他的这个想法马上被羽成蘅的下一句话打掉。
羽成蘅接着道:“但你背主在前,我这座小庙,也供不起你这座大佛。”
这已经不是得罪不得罪的事,而是直接撵走他!小冯子惊呆了,失态地抬头看着羽成蘅!
羽成蘅秀气稚嫩的脸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味,清澈的眼睛仿佛一望到底,但因为太清澈了,反而让人捉摸不透。
“奴才该死!请殿下恕罪!”小冯子磕头道。他知道如果羽成蘅下定决心舍弃他,他就真的在清华宫待不下去了。以太子殿下羽成灏和左将军周凤谋对羽成蘅的宠爱,弄死他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太监,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
“我给你两个选择。若你自恃是大皇兄的人,我动不了你,那你便滚出清华宫。若你当我是你主子,便去领二十板子,再有下一次,我要你的命。”羽成蘅道,眼里划出肃杀之气。
小冯子汗湿衣襟。他是大皇子手下的人,羽成蘅却当着同为大皇子手下的绿怡要他承认他是他的主子……
但他别无选择。他不能就此离开清华宫。
“……奴才,领罚。”小冯子干巴巴道。他比羽成蘅年长八岁,竟被这么个小娃娃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羽成蘅定定看着他,看到小冯子的心又高高提起,才道:“下去吧。”
意料之内也是意料之外,皇家书库里发生的事在宫里没有激起一丝波澜。只是书库的守卫比以前增加了一倍。
绿怡与小冯子都委婉地劝阻羽成蘅再去书库。羽成蘅本有暂时按兵不动的意思,便应允下来。但想到皇家书库丰富的藏书,以及他好不容易才进去了那么几次,羽成蘅多少有些不甘。
但羽成蘅的不甘很快消失无踪。因为某日他就寝时碰到被子下的一块凸起,他掀开被子一看,那凸起居然是装订成小册的籍本。而且籍本里记录的内容居然是朝堂上发生的事!
——这简直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
羽成蘅如获至宝,捧着本子若有所思。
他等了一段时间,本子每隔三日送一次,每次都在大朝过后的第二天。绿怡与小冯子很快为羽成蘅锁定那个送书的清华宫宫人——同样是一个毫不起眼平时老老实实的人。对方外表老实,为人却很警觉。小冯子给他制造了一个与羽成蘅面对面的机会,他马上牢牢抓住,在羽成蘅嫩嫩的小手心写下一个字。
羽成蘅挥退了他,让绿怡与小冯子撤了对他的监视,自继续忽略这个人。那记录了朝堂中事的本子便如期放置在羽成蘅的被窝里,从不间断。
近期朝堂最引人注目的一件事,便是副相桓越给司徒弘烨献上了他的生母,即那个桓家的旁支小姐在闺阁时的一些物件。
司徒弘烨喜形于色,首次在群臣面前失态地站了起来,珍而重之地接过那些物件。次日便有正德帝的意旨,封司徒弘烨之母为一品昭华夫人,加恩昭华夫人的那家桓家旁支。同时,他还以太子“德贤孝悌”为由,给了羽成灏大批赏赐。
这事是羽成灏亲口向羽成蘅说的。他得了司徒弘烨的赏赐后,兴致高昂地让人搬了最珍贵的一半到清华宫。
羽成灏高兴的自然不止是赏赐的事,而是桓越终于向司徒弘烨主动示了好,承认了司徒弘烨的生母是桓家女,司徒弘烨与桓家沾亲。
虽然这是桓家让的一小步,但这事由羽成灏一手促成,他总算有了一点底气。
“太子哥哥好厉害!哥哥是怎样做到的?”羽成蘅拍手鼓掌,歪着头问。
“王父点御前侍卫,桓家有六人入选。”羽成灏笑道。
羽国皇宫的御前侍卫队是士族精英子弟入仕的一条特权捷径,是贵族身份的象征。御前侍卫一向由士族族长提供名单,羽国皇帝亲自征召,体面又风光。进了御前侍卫队,就代表是家族最优秀的子弟之一。因为名额有限,人人争抢。当然,这只是以前。如今司徒琅控制禁卫军,御前侍卫队同样在他的辖下。他的狠残暴戾让御前侍卫这一职从香饽饽变成乏人问津的鸡肋。
司徒弘烨这次倒是大手笔,直接点了六个桓家精英进去。一个家族能有这么多人做御前侍卫,在羽国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旁人只道桓家极受司徒弘烨待见,施恩至此。却不知桓越为了这个消息都急得快上火,怕新生一辈最杰出的桓家子会全折在司徒琅手里。
“而且,桓天诚也是其中之一。”羽成灏颇有深意道。桓天诚就是桓家嫡系最小的孩子,桓越非常宠爱的么孙。
按桓天诚的资质虽好,但还够不上桓家精英的标准。桓家嫡系对这个么子很宽纵,不求他功成利就,只愿他平安喜乐,因此从来没有太过严厉教导他。以他被骄纵过度的性子,恐怕入了宫不出一月,便会被司徒琅生生整死。
“是哥哥选表哥的,对不对?”羽成蘅问。恐怕桓家六人都是羽成灏选的。
羽成灏挑眉一笑:“王父点的人,与孤何干?”见羽成蘅脸露懵懂,他疼爱地点点他的额:“阿蘅只需知道外祖父终是求到哥哥面前便是。”求他帮忙把桓家的御前侍卫名额从六人减到三人,其中一个被减掉的正是桓天诚。
——倒是长进了,知道坑桓越一把,还让司徒弘烨做了挡箭的。就不知道桓越那老狐狸与司徒弘烨顺势而为的程度有几分。毕竟司徒弘烨任由桓家一直不作为的耐性越来越少……
羽成蘅想着,很捧场地露出崇拜的小眼神:“哥哥威武!”
羽成灏哭笑不得:“小滑头!”
羽成蘅趴在他膝上:“那外祖父以后都会帮哥哥了吗?”
“孤让他给出诚意。”羽成灏小心翼翼拿出司徒弘烨的赏赐之一——一柄通体碧绿,造工极好的玉如意。这次司徒弘烨的赏赐实在丰厚,很多都是难得的珍品。
桓越倒是有办法,正正投了司徒弘烨的好。羽成灏想不到司徒弘烨会对他的亡母如此重视。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桓越对此也极意外。他挑选的“诚意”本来就是讨了巧,毕竟在这个讲究孝悌的时代,无论司徒弘烨是不是真的尊重他的亡母,他对桓越献上的亡母的物件都必须欣然接受。
却不想竟令司徒弘烨激动得失了态。
“这柄如意不错。”羽成灏摸着手中的玉如意道。
见羽成灏转移了话题,羽成蘅便跟着看向他拿出来的玉如意。
“好漂亮……”他发出童稚的赞叹,伸出手在玉如意上轻轻摸了摸。这样的珍品,即使在他的上一世都极少见。
羽成灏想了想道:“那便给母妃作生辰礼吧!孤记得还有一颗大东珠,阿蘅给哥哥找找。”
“哦!”羽成蘅爬下羽成灏的膝盖,落到地上开始扒拉着那堆赏赐,最后自一个鲜红的盒子里,掏出一颗有自己拳头大小的浑然天成的东珠,捧着递给羽成灏。
羽成灏接过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吩咐宫人把玉如意与东珠收好。
十日后的十一月十八便是顺贤妃的生辰,羽成灏很满意他终于选到合意的生辰礼。
“阿蘅准备好给母妃的生辰礼了吗?”羽成灏问,一副“没有准备好哥哥可以帮忙”的神气。
日前四皇兄羽成雪已经把装裱好的画送过来,羽成蘅点头:“准备好了……”然后有点害羞道,“不及哥哥的礼好……”
羽成灏爱怜地一把抱起他,夸道:“阿蘅长大了,都知道给母妃准备生辰礼了。无论阿蘅送什么,母妃必定是欢喜的,勿需害羞!”
“嗯!”羽成蘅重重点头,抱着自家太子哥哥的脖子,和他咬耳朵,“阿蘅和哥哥,一起给母妃庆生……”
“当然!我们兄弟二人和母妃在一起……”羽成灏温笑着应允。
☆、17第十七章
司徒弘烨有一个怪癖,入冬后除了要紧的事,他一般很少露脸,被求见也会很不耐烦地轰人,终日待在流水小榭不知所为何事。即使是羽成灏,也不敢过分打扰他。今年因为顺贤妃的生辰,羽成灏大着胆子向司徒弘烨求了恩典为母妃庆生。幸好这段时间司徒弘烨心情不错,没有多说便大笔一挥准了,还额外加了其他赏赐。
顺贤妃生辰十一月十八当日,羽成蘅起了个大早,全身穿戴一新,跟在太子胞兄羽成灏身后来到靖宁宫向顺贤妃请安。
人逢喜事精神爽。顺贤妃看着雄姿英发的长子与幼稚可爱的幼子,接过他们精心准备的礼物,抿着嘴一直没停过笑,越发显得雍容雅丽、温柔娴淑。
尤其是对羽成蘅亲手画的翠竹亭阁,顺贤妃更是当即让人挂在宫墙上。羽成灏也大赞羽成蘅的认真孝心,把他夸得小脸通红。
顺贤妃见状,高兴地把他抱在怀里好一通揉搓。
羽成蘅扑腾了几下被母妃与无良兄长同时压了下去,反抗无效,只能乖乖当大娃娃任人捏玩。靖宁宫内笑语不绝。
过后,母子三人难得热热闹闹地用了一顿早膳。
早膳过后,比顺贤妃低位的妃嫔陆续到了,齐齐向顺贤妃道贺,并呈上生辰礼。一通语笑莺啼后,静贵妃王氏与萧皇后的礼也一前一后被宫人送进来了。顺贤妃在后宫的地位只在萧皇后与静贵妃王氏之后,但因为顺贤妃身后有把持朝政的昇王司徒弘烨,其他妃嫔都对她礼让三分。而且无论得势失势,相比于端庄羸弱的萧皇后与绝美冷傲的静贵妃,顺贤妃是始终如一的温柔和善,加之正德帝如今极少宠幸妃嫔——即使宠幸了也不是荣耀而是灾难,妃嫔们没有了争宠的心,相处起来倒比从前和睦得多,顺贤妃在后宫中的口碑很是不错。
接过萧皇后与静贵妃的礼后,顺贤妃带领其他妃嫔到萧皇后的凤鸣宫请安。
羽成灏与羽成蘅不便跟去,便一同留在顺贤妃的宫里,指挥着宫人布置靖宁宫的家宴。司徒弘烨的赏赐之一,便是他们母子三人独有的家宴。至于正德帝羽宗仪,司徒弘烨是不会放他出来与妃嫔儿女增进感情的。
忙活了一会儿——主要是羽成灏在忙,羽成蘅屁颠屁颠跟着后面帮倒忙,羽成灏正又好笑又好气地阻止羽成蘅继续动手,有宫人在外求见,道司徒弘烨召羽成灏去议事。
羽成灏又向宫人交代了几句,让绿怡等人先送羽成蘅回清华宫,便怀着一点疑惑去见司徒弘烨。
青天白日之下,流水小榭里响着十分香艳的靡靡之音。衣着菲薄的舞姬扬起长长的水袖翩翩起舞,柔软的肢体像蛇一样扭动,魅惑妖娆……
羽成灏到的时候,流水小榭的地龙烧得很旺,被外面的寒气牢牢挡住。司徒弘烨胸前衣襟大开,一个半裸的艳丽伺姬温顺地趴在他身前,挑逗地摩挲着他古铜色的结实有力的胸膛。司徒弘烨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摸索着一支有些年头的银簪,泛着红丝的如狼黑眸中带了点迷离,显然喝得有些醉了。
平时司徒弘烨会做不少离经叛道的事儿,但其中并不包括白日买醉宣淫。原来入冬后他待在流水小榭,竟是为了做这些放纵的事儿……羽成灏觉得恍然又奇怪,以司徒弘烨的威势,寻欢作乐哪里需要这般掩掩饰饰?
见司徒弘烨敏锐地发现他的到来,羽成灏上前行礼。
要是平时,司徒弘烨会随即让他平身,这次却只是定定看着他,目光悠远,然后突然低声说了什么。他说的话声音太低,一下子被丝竹声盖过去,他怀里的伺姬却错愕地瞪大眼,偷偷看了羽成灏一眼。
喀拉!
一声令人心寒的骨骼错位声清晰突兀地从主位上发出来!刚刚还活色生香美艳妖娆的伺姬脑袋呈不自然的扭曲姿势,睁大眼没了生息!
“……他是你能随便看的吗?”司徒弘烨把被他硬生生拗断脖子的伺姬扔开,怒道。
丝竹声瞬间弹乱了几个调子,舞姬们的脸色煞白,原本曼妙的舞姿变得僵硬颤巍……
司徒弘烨捏碎了酒杯,厉声道:“都死了不成?”
“王爷息怒!”乐师和舞姬跪了一地。
羽成灏顿时鹤立鸡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有些尴尬。被司徒弘烨教导多年,羽成灏已经习惯看到他喜怒无常地处死人,但亲自动手的时候很少。而且这次司徒弘烨杀人的理由听着有些怪异。
见司徒弘烨眉间露出杀气,不想母妃的生辰被太多血腥味冲撞到,羽成灏难得开口道:“王父息怒!莫气坏了身子……”
司徒弘烨看了羽成灏一眼,闭了闭眼又睁开,揉着额角道:“过来坐,陪陪本王。”
羽成灏察觉到司徒弘烨心情不好,不敢多言,听话地坐到他身边,关切地看着他:“王父可有不适?要传太医吗?”
司徒弘烨的脸色和缓了些许,挥挥手:“没事,你去弹首曲子听听。养了一群废物,讨个乐子都不会?”
乐师和舞姬跪着的身子又矮了半截,簌簌发抖。
羽成灏道:“让人再继续调教便是。”
“一群废物,要来何用?”司徒弘烨不悦道,张口就要吩咐侍卫拖出去杖毙。
羽成灏情急之下拉住他的袖子,求情道:“王父,今个儿是母妃的生辰,求王父从轻发落……”
司徒弘烨一怔:“你母妃的生辰,是今日?”
羽成灏知道司徒弘烨对后宫妃嫔不屑一顾,连对他名义上的桓家表妹顺贤妃也只是利用她的身份居多。人人皆道顺贤妃背后有司徒弘烨撑腰,却不知道司徒弘烨从未与顺贤妃见过一面。事实上除了偶尔让萧皇后作为皇家女眷伴着正德帝羽宗仪露脸,自司徒弘烨住入皇宫,其他妃嫔除了每月一次向皇后的请安,其余时候都深居简出,形同软禁。
所以即使羽成灏向司徒弘烨提过顺贤妃的生辰日子,司徒弘烨并没有记住,羽成灏是一点也不意外。
“是的,王父。”
司徒弘烨半阖眼:“既然太子求情,那便罢了,都滚出去!”
“谢王爷!谢太子殿下!”乐师和舞姬连滚带爬地迅速离去。
羽成灏暗松一口气,便净手焚香坐到琴边:“王父想听什么曲儿?”
“随意便可。”
羽成灏想了想,修长的十指动起来……
直到酉时羽成灏才被司徒弘烨放回来,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他带着宫人径直往羽成蘅的清华宫赶去,想着马上携了弟弟好一起去靖宁宫与顺贤妃用晚膳。母妃今晚可是兴致勃勃地亲手做汤羹,要给他们两兄弟品尝品尝!
走了一半,羽成灏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还好被宫人扶了一把才没有跌倒。不过宫人也慌了手脚,火烧火燎地去叫太医。
摆上最后一道菜,顺贤妃道:“去看看太子和十一殿下是不是到了!”
顺贤妃的大宫女福身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顺贤妃独自一人坐在正殿里,低下螓首打量杯盏碗碟,确定没有疏漏才柔柔一笑。
这时响起开门的声音。
顺贤妃勾起唇,望过去嗔道:“怎地这么迟……”声音戛然而止。
进来的并不是她的两个孩儿,而是一名面容冷厉,身材高大强壮的陌生男人。他一双泛着红丝的眼睛,直勾勾地死死盯着顺贤妃,仿佛能噬人似的,浓郁的酒气随着他的靠近而弥漫整个正殿……
顺贤妃脸色大变,下意识退后一步,撞在桌边,碰倒一个杯盏!杯盏落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18第十八章
羽成灏大汗淋漓自梦魇中睁开眼,入眼便是羽成蘅蹙着小眉担忧的脸。
“哥哥,你还好吗?”
“我……”羽成灏张嘴,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水……”
羽成蘅连忙斟了一杯温水递到他唇边:“给。”
羽成灏撑起身子一口喝尽,哑声问:“什么回事?”他怎么会在清华宫醒来?
“你晕倒了,太医说你劳累过度需要好好休息。”羽成蘅道。之前他一直在等羽成灏过来和他一起去靖宁宫,突然看到羽成灏晕着被抬进来,吓了好大一跳。还好太医诊治过后只说羽成灏是劳累过度。羽成蘅听说羽成灏给司徒弘烨弹了一天的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司徒弘烨把堂堂太子当成什么?宫里蓄养的艺姬吗?真是欺人太甚!
“我晕多久了?”羽成灏在羽成蘅的搀扶下坐起来。
“小半个时辰。”羽成蘅看到羽成灏晕着被抬进来的第一反应是阴谋论,即使在太医诊断之后,羽成蘅也屏退了宫人,亲自守在羽成灏身边。
“母妃那边……”羽成灏马上问。
“母妃那边派人来说让你安心静养。”羽成蘅如实道。顺贤妃碍于司徒弘烨定下的规矩不能过来探望羽成灏,恐怕要急坏了。羽成灏这一晕,今晚的生辰宴都取消了。
听着合情合理的解释,羽成灏心里却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顺贤妃温柔和顺,但唯一的底线是两个儿子,护起犊来,她绝不是胆小怕事之人。数月前羽成蘅落水,顺贤妃得了消息,晕眩过后可是立马不管不顾冲到清华宫!当时羽成灏就在顺贤妃身边,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
而且,他有没有劳累过度他自己心知肚明!怎会这么凑巧以致准备多时的生辰宴被取消?
“去给母妃报信,说孤醒了,待会儿便过去靖宁宫给母妃祝寿。”羽成灏对自己的大宫女道。
大宫女恭顺应了。
“发生什么事?”羽成蘅敏锐地察觉到羽成灏的不对劲。
“没事……”羽成灏皱着眉道。或者只是他想多了!
“哥哥……”羽成蘅担忧地看着他。
羽成灏摸摸他的头,勉强笑道:“真的没事。”
羽成蘅困惑地盯着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报信的宫女迟迟不归,羽成灏心里不祥的预感更甚。他坐不住,掀了被子自床上下来。
“哥哥,你要干什么?”羽成蘅抓住他的袖子问。
“我去一趟……时辰不早了,哥哥先回宫。”羽成灏说了一半舌尖一顿,若无其事接着道。
“不是待会儿一起去看母妃吗?”羽成蘅不解。
羽成灏抿了抿唇,脸色晦暗不明:“今晚便罢了。阿蘅随哥哥向着母妃的靖宁宫磕个头以表孝心即可。”
“可是……”
“阿蘅,听话!”羽成灏突然严厉道。
羽成蘅张大嘴望着他,一脸愕然。良久,他垂下头,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羽成灏却没有安慰他。他突然觉得是不是太过娇惯弟弟,让他养成这种受不得委屈的性子。长期而往,他如何能独当一面?
羽成灏硬起心肠,用力地拉了羽成蘅朝着靖宁宫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
重新站起来后,羽成灏握住羽成蘅单薄的双肩,郑重其事道:“乖乖待在清华宫。”
羽成蘅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问:“哥哥到底要去哪里?”
羽成灏抽回衣袖,板起脸厉声道:“待着!”
羽成蘅脸上闪过倔强之色,改而抱住他的腰:“哥哥去哪,阿蘅都跟着!”
羽成灏气结,又不敢太用力挣开怕伤了他:“放手!”
羽成蘅的反应是一声不吭越发用力抱住他的腰。
羽成灏叹气:“无须担心,哥哥只是出去一趟,待会儿还来看你,好不好?”
“让阿蘅跟着!”羽成蘅很坚持。羽成灏不对劲!他要去的地方恐怕会有危险!
羽成蘅的脑袋急速转动,把羽成灏今日的举动想了想,觉得他要去的地方应该是顺贤妃的靖宁宫!如果靖宁宫有危险,那么顺贤妃……
绝对不能让羽成灏独自贸贸然前去!
这时羽成蘅也顾不得藏着掖着,抬起头要向羽成灏分析利害,却只看到他抬起手,飞快地劈向他的后颈!
“哥……”羽成蘅只来得及喊出一声,便不甘地闭上眼。
羽成灏被司徒弘烨亲自教导多时,骑射功夫相当不错,手劲也颇大。控制力度把羽成蘅劈晕,他有些心疼地亲自把他抱到床上。听到羽成蘅的声音有点不对的的小冯子不着痕迹示意绿怡,两人正想着编个合理的由头进去,便见到羽成灏走回来。
“你们主子累了要稍作休息,不要扰了他。”羽成灏道,接着嘱咐绿怡和小冯子好好伺候羽成蘅,又留下两个宫人盯着绿怡和小冯子不让他们扰了羽成蘅的歇息,便带着宫人头也不回离开。
他去的不是顺贤妃的靖宁宫,而是太子东宫,原洛阳行宫的第二大宫殿。
自古皇宫多秘密。当初司徒弘烨定下宫规不许皇子与后妃频繁接触后,顺贤妃悄悄把一条密道告诉他,让他遇到危险时躲进密道,甚至可以通过密道到靖宁宫向她求救。同时,顺贤妃要羽成灏立下重誓,绝对不会把这个秘密告知顺贤妃与羽成灏之间的第三日,否则顺贤妃必不得好死。羽成灏知道其中厉害,又感于顺贤妃对他的拳拳爱子之心,一直把这个秘密牢牢锁在心里。
如今他只是过去悄悄看一眼,一眼即可!只要确定顺贤妃无恙,他会马上离开!
绿怡与小冯子等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虽然知道太子羽成灏伤害羽成蘅的可能很低,但因为不知道羽成蘅情况如何,心里依然十分着急。但太子留下盯着他们的宫人很尽忠职守,软中带硬地阻了他们想要进去的心思。绿怡与小冯子又不能和他们翻脸,毕竟一旦事情没有那么糟,他们可是硬生生伤害了羽成灏与羽成蘅的兄弟感情。
这时羽成蘅发出的呻吟声无异于纶音。
绿怡与小冯子立刻走进去,只见羽成蘅下了床,人还有些晕乎站不稳便一个劲往外冲!
“殿下!”两人惊呼一声连忙过去扶他。
“带我去找太子!”羽成蘅咬牙切齿道。
绿怡与小冯子对视一眼,听令地搀扶着他往宫外走。
羽成蘅被扶着走了几步已经好多了,脑袋也不在晕乎,便甩开绿怡与小冯子,撩起衣袍拧着,沉着小脸一马当先地直往外奔。
谁料一出宫门,一行人立刻被拦住。外面人影憧憧,训练有数的禁卫军擎着火把时而经过。
“发生什么事?”羽成蘅暗暗捏紧拳头问。
“禀十一殿下,宫里进了刺客。顺贤妃娘娘与太子殿下遇刺,王爷怀疑刺客剩下的目标是您。请殿下不要外出,配合吾等的护卫。”一个看起来是小头目的男人道。
羽成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脚一软直直栽倒地上!
“殿下!”小冯子敏捷地扶住他。
羽成蘅一口咬在唇上,剧痛刺激着他的神经。此时他需要清醒!
没有理会口里的血腥味,羽成蘅看向那个小头目。他认得他的衣服,这衣服只有司徒弘烨的近身侍卫队人员能穿。
“我要去看娘娘和太子殿下!”羽成蘅不容反驳道!
说罢,他拨开拦住他的人,坚决地向前走。
小头目见他不留一点转弯余地直接说走便走,心里恼火,但也知道羽成蘅是天家贵胃,他不能真的伤着他,而且以主子司徒弘烨的吩咐,他对这个十一皇子还是有点在意的,恐怕他甚至不能过分阻扰他,毕竟伤着的是他的母亲与哥哥,如果因为他的阻扰羽成蘅最终见不到至亲之人最后一面,让他怀恨在心,他的好日子估计就到头了。但司徒弘烨又有宫里戒严的命令……
正为难着,听到骚动的侍卫统领燕棠面无表情走过来:“什么事?”
小头目大喜,连忙把事情告知燕棠。燕棠转过眼看着羽成蘅。
此时的羽成蘅一身狼狈。衣衫因为刚自床上起来有些不整,一张清秀的小脸没有一点血色,唇角有血渗出,鲜红鲜红的与他惨白的脸形成强烈的比较。他大大的眼睛里带了狠劲,仿佛如果他们继续阻扰下去,他会闹个鱼死网破!
饶是燕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心口也被他看得微微一凉。不过想到如今生死不明的是羽成蘅唯一的母亲与哥哥,燕棠亦理解他的心情。他是司徒弘烨的侍卫统领,倒是知道一些真实的内情,心里对羽成蘅产生一丝怜悯。
“去吧。”燕棠冷冷道,率先侧身放行。
小头目见状,马上如法炮制。
羽成蘅潦草朝燕棠一拱手,直直往外冲去!
受伤的顺贤妃与羽成灏被安置在靖宁宫。羽成蘅刚赶到门口,一声恸哭自殿里传来!他顿时手足冰冷,站不稳一头磕在厚实的大门上,马上见了红。
跟着他的绿怡和小冯子都惊呆了,一时竟无法反应!
“贤妃娘娘与太子殿下,薨了……”
羽成蘅心口一阵剧痛,喉间一腥,吐出一口血……
☆、19第十九章
羽国正德六年十一月十八,顺贤妃桓氏、太子羽成灏被刺于靖宁宫,重伤不治身亡。昇王司徒弘烨大怒,凌迟处死抓获的刺客,靖宁宫、东宫宫人护卫不力,全部处以绞刑。正德帝羽宗仪悲痛不已,下令追封顺贤妃桓氏为贞懿皇后,太子羽成灏为睿亲王。顺贤妃的幼子羽成蘅因为这一道旨意成为羽国第二个嫡皇子。
当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措手不及之时,羽成蘅在清华宫一病不起,几度传来险情。
羽成蘅仿佛身处熔炉之中,心口似被放下一块沉重的烙铁,堵得无法呼吸,眼睛被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密密糊着,他极力想睁开眼,眼皮却纹丝不动。
顺贤妃的音容笑貌,她的拥抱,她的眼泪……羽成灏的意气风发,他的维护,他的疼爱……一切一切在眼前交替着不断浮现,又一点点远离模糊、消失,羽成蘅试图伸手去够,可是一次一次无功而返,一次一次失落无望……
他觉得后悔。上一世冷心冷清、没心少肺,争权夺利毫不手软,至死都能冷静理智地看着身边的人起起落落,不想重活一世不到一年,竟无意被平白得来的母亲兄长触动了心弦,一开始他只以为是等他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他们带给他的温暖,已经太迟了。
如果一开始没有得到,失去的时候是不是不会这么痛苦?从来没有过这种空落的感觉,从来没尝过这种痛!他们让他尝过了被保护被宠爱的滋味,他才刚刚习惯甚至还来不及沉迷便又残忍地收回去!
母妃、太子哥哥,阿蘅痛,很痛很痛……
绿怡看着羽成蘅高烧不退,紧闭着眼,即使已经盖上厚厚的被子依然冷极似地哑着声音一遍一遍地喊母妃哥哥,心疼得泪盈于睫。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三天,羽成蘅好不容易养出一点血色小脸迅速憔悴消瘦。
司徒弘烨派了最好的太医过来,但如果羽成蘅再不退烧,恐怕有性命之虞。真到迫不及待的那一步,太医可能要用猛药强行退烧。但羽成蘅年纪小,身子本就弱,下猛药会对他的寿元有不利影响。
周凤谋来看了羽成蘅一次,紧皱着眉送了不少珍贵的药材过来,便不再来了。
四皇子羽成雪却不顾自己站在风尖口上的处境,日日出现。第三日的时候,他更是全日陪在羽成蘅身边,清冷的脸寒冰得令人无法接近,眼底的忧虑却日益加深。
羽成蘅的嗓音喊哑了,只能喃呢出短促的气音。他的气息已经很虚弱。所有人都知道,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太医已经准备好一碗漆黑的猛药,以眼神请示现场身份最高的羽成雪要不要灌下去。
羽成雪绝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愠怒。他突然一手抓起羽成蘅的衣襟,重重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让所有人呆在当场!
“羽成蘅,睁开眼!”羽成雪摇晃着羽成蘅冷冷喝道,“我羽成雪的弟弟,不是只会逃避的懦夫!”
“四殿下!”见羽成雪对病重的羽成蘅这么严厉,绿怡失声叫道!其他纷纷上前要劝阻羽成雪。
“都退开!”羽成雪冷冷一瞪,触目所及的宫人全部激灵灵打了个颤,顿时噤若寒蝉。
“羽成蘅,睁开眼!”羽成雪继续道,“我知你在听着!撑下去!”
羽成蘅被摇晃得极为不适,合着的眼睑无力地颤动。
“羽成蘅,醒过来!你这个鬼样子,是要让害你母妃与哥哥的人逍遥法外吗?”最后一句话,羽成雪贴着羽成蘅一字一顿说。
羽成蘅猛地睁开好无焦距的眼,茫然又哀恸。
羽成雪心里闪过陌生的酸痛,把他滚烫的小身子搂在怀里:“阿蘅,你的身子受不了猛药,四哥让太医给你用平常的药,你答应四哥,一定要乖乖吃药好起来,嗯?”
羽成蘅半天没有动静,羽成雪很耐心地等着,最终感觉到偎在他怀里的小头颅虚弱地点了点。
“是谁做的?”羽成蘅拥被而坐。刚退烧的他依然十分虚弱,心口隐隐作痛,嗓音沙哑无力。这是他自得知顺贤妃与羽成灏死讯后第一次开口问的问题,问得面无表情,又字字刻骨。
羽成雪看着仿佛一夜长大的羽成蘅,知道自此之后他的所有天真烂漫都要全部消失。当初羽成雪对羽成蘅另眼相看便是因为羽成蘅的纯净良善,所以即使羽成雪尚且自顾不暇,他还是选择了力所能及地护着羽成蘅,护着皇宫中的一块净土。如今这纯净良善似被深深掩埋了,又或者其实从未真正存在过,但羽成雪对羽成蘅的喜爱却只多不少。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挣扎求全。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比谁低贱。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成为赢者。
“陈留刺客。”羽成雪说出四字。
这是司徒弘烨给出的明面上的回答。陈留是羽国的一个临海属国,一直很不安分。当年羽国几乎灭国,陈留立刻举起叛旗自立。梁陈羽三国议和后,司徒弘烨腾出手来收拾了这个小国,屠杀国民近三成,陈留王投降,陈留又成了羽国的属地。但陈留百姓与司徒弘烨结下深仇,时不时有陈留刺客刺杀司徒弘烨及其亲信。至今,陈留刺客刺杀得手的最位高权重的人便是司徒弘烨的先锋将军陈青。为此,司徒弘烨几乎要再次派兵剿杀一部分陈留百姓,只是后来被周凤谋劝住作罢。
司徒弘烨把顺贤妃与太子的死推到陈留刺客头上,虽然骇人听闻,却是说得过去。
羽成蘅唇边扬起不含笑意的弧度:“陈留刺客作的孽,靖宁宫、东宫宫人全部绞死?”这不是最显而易见的杀人灭口吗?
羽成雪微颔首:“确实可疑。而且五日后,靖宁宫与东宫一同封宫。”
“母妃与太子哥哥的……绝对和司徒弘烨脱不了关系。”羽成蘅暂时还没有办法接受顺贤妃和羽成灏永远离开他的事实。提到司徒弘烨,他的眼里闪过恨意。他甚至不让他见顺贤妃与羽成灏最后一面便强行将他们入殓!这是何等的欲盖弥彰!
“阿蘅,真相尚未查清,不可轻举妄动。”羽成雪握住他的手。即使这件事真的与司徒弘烨有关,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足以与司徒弘烨抗衡。羽成蘅若贸然行动,只会白白送了性命。更何况这件事处处透着诡秘,毕竟顺贤妃和羽成灏的死太过突然,他们属司徒弘烨一党,司徒弘烨根本没有杀死他们的理由。羽成灏可是司徒弘烨一手精心培育长大,对他言听计从。羽成灏一死,立储必将重新提出来,对司徒弘烨可不是一个好消息。但司徒弘烨事后的处置又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他动的手。
“必须在封宫之前进去一趟。”羽成蘅幽幽说。虽然希望渺茫,但他还是希望能找到一丝线索以报此仇。
“你有可用之人?”羽成雪问。
羽成蘅也不避他,直接叫了小冯子进来。
羽成雪清冷的目光落在小冯子身上,完全没有对着羽成蘅时的那丝温情,只剩下寒意与审视。
听到羽成蘅有意让他去一趟即将封宫的靖宁宫和东宫,小冯子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你不愿?”羽成蘅淡淡问。
“奴才不敢。”小冯子连忙磕头,“只是……”
“只是什么?”
小冯子一咬牙:“请殿下饶恕奴才擅作主张之罪!因为娘娘与太子殿下被害之事太跷蹊,为免证据被全部毁去,奴才曾夜探两宫……”
羽成蘅与羽成雪闻言都觉得颇为意外。羽成雪问:“可有发现?”
小冯子摇摇头,顿了顿又变得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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